Chapter 30
薛家兄弟俩的再次聚首显得火药味很重,这间屋子光线算不上充足的屋子里,薛然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看着手下送来的那
份关于熠风仇家的资料,薛宁被押着带进来的时候他还差最后一点没看完,于是便对屋里的动静表现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的状态,只自顾自地拿着一支钢笔在资料上圈圈画画,将可疑点一一列出,大约半小时后才放下手中的笔抬起脸来。
而薛宁的耐心早在那异样的沉寂中渐渐被磨光,此刻他目中的光色已透出些许阴沉,一想到面前这个被他称为哥哥的男人
竟然对铭枫下杀手,他眼里便又划过一丝戾色。
相反薛然却是很平静地望着他,好似他们的关系还是如之前一般和谐,唯有那双毫无笑意的眼才稍稍显露了他内心的不悦
。二人相互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这样诡异的气氛又维持了须臾,让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自在。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那两个压制着薛宁的手下才如蒙大赦般听到薛然开口道:“放开他吧!”伴着他的这句话,得到解
脱的还有早已浑身酸疼的薛宁。
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薛然复又说道:“你们都出去。”说来这个不大的空间内的气氛也委实叫人感觉不舒服,于是乎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手下们纷纷退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薛然和薛宁两兄弟。
意阑是最后离开的,顺便带上了房门。
听着门在背后被关上的声音,薛宁始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而薛然却款步绕出办公桌,慢慢向薛宁靠近,后者只是以一种
类似仇视的目光死死地瞪着他,直到他走到面前,都没有说一句话。
看着薛宁这副倔强的样子,薛然忽然笑了笑,问道:“出去玩了一晚上,感觉如何?”话出许久都不闻薛宁回答,他倒也
不显得尴尬,依然自顾自地往下说:“或者我该这么问你,见了旧情人的感觉还好吗?”
薛宁冷哼一声,嘴角噙着一抹不屑而鄙夷的笑,“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哥,本来我还真打算呆在你身边乖乖听话的,但
是……”话至此,他突然止住了话语,向后退了一大步,与薛然之间拉开距离,方才继续说道:“但是现在我不会那么傻
了。”轻叹一声,他口吻中愈显恨意,“所谓约定,那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你已先违背了对我的承诺,就没权利再要求我
对你忠诚。”这话说到尾端,竟低沉得显出几分沙哑。
而薛然始终站在原地,原先脸上浮现出的那抹浅淡的笑意此刻也已消失无踪,眉头微微蹙起,他沉声而问:“小宁,你不
信我?”
“呵!”薛宁忽然笑起来,随后口气变得越发不善,嗓音都显得尖利,“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前一天晚上才亲耳听到你
对意阑说要对付铭枫,第二天铭枫就出事了,事情似乎太巧合了吧?”
或许是因为薛宁说话的语气,抑或是因为薛宁的不信任,所以那一刻薛然的胸腔内顿时燃起一团怒火,他很想心平气和地
和小宁谈话,却不知怎么的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向来处变不惊的薛然,却在薛宁的面前彻底动了怒。
只见薛然快步上前一把攥住薛宁的衣领,眸中的狠厉让薛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他微颤着声音防备而问:“你……你想
干什么?”
凑近薛宁,薛然将嘴贴在他的耳畔,威胁般启口,“你现在胆子很大嘛,薛宁,你该相信,如果我要动蓝铭枫,一定不会
让他活过明天。”
薛宁闻之一惊,双眼霍然睁大,那时候他一心为蓝铭枫着想,就算薛然解释说没有伤害蓝铭枫,恐怕他也不会相信,更何
况如今只是一句“如果”开头的假设呢?或许在薛宁的心里,早已认定了谁是凶手。
狠狠咬了下唇角,薛宁的脸色显得极度苍白,“你不可以,薛然,你不可以杀蓝铭枫!”他的声音越发颤得厉害,那模样
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
薛然却不以为然地勾起唇角,但那个动作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是觉得嘴角的弧度太过阴冷,让人不自觉的心慌。
而他的话语也在此刻响了起来,同样让人感到无比残忍,“不可以?”伸出两指,他调戏似的挑起薛宁的下巴,逼迫他正
视着自己,“你大可试试再把我惹得更恼火一些,看我敢不敢拿蓝铭枫的尸体送你当礼物!”
他这话当然是唬人的,可薛宁偏偏还是被吓唬到了。看着面前的小家伙突然安静下来,眼中泛出惶恐,薛然终于又笑了起
来,随后伸手打算抚摸薛宁的脸庞,却不料对方竟一个侧身后退躲过了他的触碰。
至此,薛宁已面朝了房门的方向,薛然跟着转过身,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点点向薛宁靠近。而薛然每往前迈一步,薛宁
则向后退一步,直到身后的路被书桌阻挡,他退无可退,方才对上薛然的眸子,压低了嗓音低语,“哥,我求你放过铭枫
。”
“凭什么?”薛然问得淡然,从他的口气中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薛宁却好似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一刻的薛然很生气。
于是他刻意放柔了语调,恳求道:“哥,你就当卖我个脸面不行吗?”
“为何?”薛然越来越凑近薛宁,仿佛二人的唇都要贴在了一起。薛宁皱了皱眉头,咬牙道:“我是你弟弟!”
“那又如何?”伴着薛然的问话,薛宁猛然怔住。
那又如何……多么简单的四个字,让薛宁忍不住地想要大笑。是啊,他是薛然的弟弟,可那又如何?也许在薛然的心里,
从来没有把他这个弟弟当一回事儿吧?只有他像傻瓜一样在意着这个无情的男人,明知就算投入再多的感情也只会得到伤
害,却偏偏执着地等待着,仿佛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对方就一定会被打动,从此接受他的爱。
而他,终究错了。
他知道自己在笑,可视线为什么却突然模糊?而下一刻,他挥起手一巴掌打在薛然的脸颊,响亮的掌掴声在上空回荡开来
,是那样令人心碎的声音。
薛然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扇了耳光,而正当他要去拉薛宁的手臂时,那家伙却抬手抄起书桌上的一瓶黑色墨水便朝
薛然掷去,后者见之立刻向边上一闪,却仍是被泼出来的墨水弄脏了袖子,瓶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薛宁尖锐刺耳的叫喊
伴着这破碎的声响显得那样歇斯底里,“混蛋,你怎么不去死?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许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房门被猛力推开,随后意阑和两名保镖冲了进来,见薛然身上狼狈,又见薛宁眼眶泛红,意阑立
刻对身后两人吩咐道:“快点把二少爷制住!”一声令下,二人二话不说赶紧上前一人一边使劲按住薛宁的肩膀。
而薛宁却在两人的压制下挣扎得更厉害,同时对薛然骂得越发难听,“薛然,你这个没种的家伙,以为杀了蓝铭枫就能收
了我的心吗?有本事你就连我一块儿杀了,你听清楚了,就算死,我也不原谅你!”
薛然看着薛宁这副疯样儿,眉头皱得更紧,左颊被扇耳光的地方仍旧火辣辣的疼,他抿了抿唇角,低沉启口,“把他给我
关到地下室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薛宁一听这话,突然笑出声来,“哈哈,怎么?薛然,又想玩囚禁的把戏吗?好啊,你关我一辈子啊!”
倒是意阑看薛宁情绪激动,说话咄咄逼人,立刻上前握住他的上臂,小声劝道:“二少爷,冷静。”
“冷静?”薛宁就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般笑得癫狂,“意阑,你也听到了,这家伙要把我关起来呢,他不仅要杀蓝铭枫,还
要囚禁自己的弟弟!”话至尾端,他的声音越发尖厉。
而薛然面上看似冷静,但心情绝对是跌到了谷底,此时他已不愿多听薛宁说话,对两名保镖甩甩手,强硬地下令:“带下
去!”
两名保镖的动作毫不迟疑,旋即将薛宁扛起往外走。薛宁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顿时慌张起来,对着薛然大骂:“
薛然你他妈不是东西,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会不得好死,做那么多坏事,你迟早遭报应!”
那些话实在太刺耳,若薛然真是这么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薛宁这么骂他倒也说得过去,然而事实却是薛然本是无辜的,他
甚至连澄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薛宁一巴掌打得晃了神,待回过神来哪还想解释什么,只感觉自己一肚子的火气无处
发泄。
意阑看着此刻薛然那阴沉的表情,立刻将敞开的房门给合上,转身便唤了一声“大少爷”,可是他之后的话还没说出口,
却已被薛然抬手制止,“可以了,意阑,你不用为他求情,这次我是非得关他两天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可是大少爷,二少爷他毕竟是不知者无罪啊,其实您若把话给他说明白了,他便不会再错怪您。”意阑极力想要替薛宁
说些好话,但薛然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谁都没法动摇他这回要惩治薛宁的决心。
薛然不愿承认其实他没有解释的原因是在于嫉妒,当时瞧薛宁一副在乎蓝铭枫的模样,他心里就极不痛快,本来想好要说
的话,到嘴边却全成了刻薄的刁难。深深呵出一口气,他说:“他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恐怕我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吧?
”垂眸苦笑一番,他复又启口,“薛宁这家伙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这段日子外边乱着,倒不如把他关个几天,也省得
他给我四处惹祸撒野。”
意阑心里着急,双唇翕动又打算说点什么,可薛然却抢在他前头把话全说了,“意阑,我知道你的担忧,可是你别忘了,
薛家的规矩从来是做错事就要受罚,薛宁和你我一样,都是从小被罚到大的,要是现在他连被关个几天都忍受不了,又怎
么配姓薛?”
此话一出,意阑也当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想来也是,他们三个孩子从小闹到大,大大小小的惩罚挨了不少,老爷还在的
时候对孩子们管得很严,他们稍有做错就要受罚,那时候禁闭挨饿之类的惩处是常有的事儿,还记得第一次被禁闭的时候
是三人一同受罚,那是某个冬天,他们三个孩子被一起关在小屋子里,又冷又饿,幸好后来薛然说:“不如抱一块儿吧,
我抱着你们,你们能暖和些。”于是他们便抱在了一起,意阑始终记得,那天他的位置正好贴近薛然的心脏,他听着那一
下下有节奏的心跳声,感受着来自于薛然的体温,就好像真的不冷了。
再看薛然的时候,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薛宁曾问他:“你觉得哥变了吗?”当时他并未给出确切的回答,可现在
再想起这问题,不得不承认,薛然是变了,以前的薛然对所有人都很好,那时他们时常和其他孩子们围在一块儿谈天玩耍
,薛然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大家,那样温柔细心,而如今的薛然身上早已找不到当初的那抹温柔,偶然间他会做出
些亲昵的举动,意阑起初心中窃喜,以为薛然或许也是喜欢他的,可久而久之他才发现,即便薛然对他再好再温柔,可是
,薛然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不是他。
“发什么呆?”正当意阑因薛然的改变而黯然神伤之时,对方忽然扬声问道,他恍然拉回了思绪,对上薛然的眸子莞尔一
笑,“没什么,大少爷放心吧,二少爷那边我会多注意着,一有情况就向您汇报。”
“嗯。”薛然点点头,回到椅子上坐下,无意中瞟见桌上那份资料,他说:“熠风的仇家中,有个姓范的比较可疑,他和
赵家的矛盾来源于赵家祖传宝刀,而这个人,却又曾为蓝帮办事,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但是,他的资料中提到,这个人
有个弟弟。”
“所以说,这个人的弟弟很可能就是杀赵老爷的凶手咯?”聪明如意阑,又怎会听不明白薛然的意思。
而薛然却道:“不是可能,我几乎可以确定了,另外,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个人恐怕已经偷渡离开了,去了上海。”
“上海?”意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复又问:“为什么是去上海?”
“因为他以为尹沐扬在上海,”薛然摸着下巴,微微眯起眼,“这件事似乎与尹家也有点关系呢,不过尹家把自己藏得太
好,让我想查他们都无从下手。如今我只知道矛盾应该是源于二十年前的某件事,却始终查不到二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尹家和蓝家一定牵涉其中。”
“这么说来,这个人现在应该是在上海埋伏着准备杀尹家少主?”意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曾想到,原来这件事竟牵
扯如此广,除却赵家与蓝家,就连远在上海的尹家都与之有关,“那要不要我立刻派人去上海追杀那个人?”
薛然摇摇头,“不用,尹沐扬既然一直陪在蓝铭枫身边,那么相信他也在调查这件事,恐怕也已查出事情的真相了吧?”
他忽而扬了下唇角,“尹家少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想要对付他总得付出点代价是不?”言下,他伸了个懒腰,才又慵
懒开口,“正好,有尹沐扬在,也省得咱们动手了,明天是老爷子的葬礼,到时候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家伙估计要有动作
了,咱们还是把心思放这上面吧!”
意阑瞧见薛然眼中瞬间划过一道杀气,转而又化作邪佞之气布满整张脸,却闻薛然以一种别样阴险的口吻说道:“但愿,
明天他们的表演能够精彩一些,我很期待。”
Chapter 31
阴暗的地下室,薛宁被关在某一间小屋子里,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桌子、椅子、床全都见不着,有的只是十平米
的阴冷空间,以及那无止尽的黑暗。
薛宁屈起双腿坐在地板上,并不算冷的季节,却让他莫名地感觉背脊发寒,他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却始终止不住全身
那微弱的颤抖。
已经过了六年了,他本以为那段不好的记忆早已成了过去,却不曾想过,往事竟如此深刻地映在脑海中,自始至终都没有
忘却过。
六年前,他也是被关在一间类似的黑屋子里,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粒饭,没有喝过一滴水,或许那时的情况要比此刻更糟
糕,他记得把他带到小屋里的是两个很强壮的硬汉,他们一人压制着他的反抗,另一人将他的双手双脚都戴上沉重的镣铐
。的确,相比这个空无一物的地下室,那个地方才叫真正的地狱。一间囚室,墙上虽没有挂上可怕的刑具,可是那阴森森
的感觉,以及手腕脚腕上冰凉的触感,无不让人打从心底生出恐惧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薛宁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心一分分的收紧,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握成了拳头,并不算长的指甲
却深深嵌入掌心中,指节泛白,手心血甲连片,而他却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唯有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显现出他的异样
。
他已经在这间屋子里独自呆了十个小时,除却中间有人来送饭的那一小会儿时间,这十小时他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直到
这一刻,精神几乎已经濒临了绝望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