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炒烹炸——红糖袖刀

“恩。”

蒸锅咕咕冒着热气，方莳用布巾垫着手掀开盖子看了一眼，嘀咕着还没好，便转头去注意盛着油的炒锅，撒进花椒，然后

是掰开的红辣椒，等它们都熟透并开始在热油里不安的跳起舞时，再把泡过黄酒和粗盐的子鸡腿肉倒进去……刺啦一声，

锅里的东西热辣的混在一起，激起能呛死人的香气。

方莳在做这些时，朗飞就坐在距他身后不远的餐椅里静静的注视着，温柔的目光里是淡淡赞赏意味，仿佛对方手中扬高放

低的不是炒勺而是画笔——在朗飞眼里，方莳做饭的样子和创造艺术无异。

前几天朗飞去了约克街。

一是为了那项该死的政府工程，二是想看看方莳和以前恋人开的那家餐厅。

餐厅的名字叫“旅途”，在约克街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把角。

“不过现在已经换人在做了，如果想捕捉痕迹的话……应该很难吧～”

真正看到那家餐厅时，朗飞才明白强尼话里含义。

餐厅早就该做中式快餐店，但是改得很马虎，招牌和外部装潢还是沿用老样子，只在原来名字上马虎的用涂料遮盖了一下

，在变体字Chinese food下面仍能隐约看到“旅途”两字的边角。

不知道为什么，朗飞就是觉得在那原木色的招牌下原先应该是挂着一盏马灯的。

“为归家的旅人照路……所以要叫‘旅途’么？”

“师兄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马克向那边看了一眼，又问道：“师兄你是不是饿了？那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了。”

“不用了。”虽然这么说，却又向店内张望过去。

同样原木装饰的高大柜台已被白色的一次性塑料餐盒堆满，朗飞想着强尼口中描述的，一年多前方莳身着白衬衣站在那里

微笑的样子，登时有些伤感。

哪里还有胃口？

和背着测量用具的马克向下一个路口走去。

“真奇怪，洋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在街中心搞雕塑呢？”马克说。

“可能他们觉得只是一个环岛标识还不够醒目吧。”

约克街不算繁华，但却很受重视，因为老房子老住户特别多，也是这个原因令政府头痛，无论什么变化，只要落实在约克

街就特别容易招来非议，因此像设计街心雕塑这种事情是很不容易讨得好去的。

第二个十字路口正是一个大环岛，也是事故多发段，为了提起驾驶员注意，政府曾突发奇想，邀请老牌公司多森股份为这

里设计了一座小型音乐喷泉，既美观，又实用，但是没过多久便遭到了附近居民的抗议，四十五岁的辛普森先生言辞激烈

，他说：“这个喷水池根本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水实在喷得太猛了，每次回家都要重新洗一遍车！不知道设计这个玩意

的家伙在想什么！”更有人提出：“在阳光迅猛的正午，喷水池喷出的水雾形成巨大的彩虹，搞不好正是造成10号公路堵

车的根本原因！”

因此，之后凡是跟约克街有关的案例，各家设计公司都不太愿意接手。

所以这单生意才落在朗飞的私人工作室头上。

往好处想这是一个自我提升的契机，和政府业务搭上了勾呢；可往坏处说，这就像含着一枚酸梨子混青柠檬口味的棒棒糖

——没有强韧牙神经的话，会悲剧得一塌糊涂。

但显然马克只看到了好的那一面，往本子上记录测量数据时一直兴奋的叨咕：“哦～面积好大！我看要是雕人像的话怎么

也得两米高！不不，加上底座的话要接近三米了呢！师兄，你说底座上也会留下设计者姓名吗？那能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吗

？恩……不写马克，写马国强——不过师兄，决定了吗？到底要雕什么呢？”

朗飞抚了下马克毛茸茸的脑袋，胸有成竹道：“当然是铸人像。”

那个创意早在朗飞脑里打了十七八个盘旋，直到见到那家曾经名叫“旅途”的餐厅，才更加笃定。

菜已经陆续上桌，方莳还留在灶前，为他煮面。

朗飞轻轻踱到冰箱前，顺手去摸放置胡萝卜的塑料袋，却意外的发现了那一排红通通的萝卜兔仔。原来这就是不让他靠近

冰箱的原因啊……想到刚才方莳面色苍白猛的按住他的手的样子，朗飞笑了，他觉得他已经收到了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

第14章：

当方莳把盛着面条的汤碗端上桌时，发现桌上已经立着一只久违的新鲜的兔仔，不由一怔。

朗飞赶忙解释道：“今天来你家没带速写本，却记得带着胡萝卜。”说完又乐了：“像不像是来喂兔子的？”

方莳撇撇嘴，坐下后仍有些不自在的向冰箱那边瞟去，朗飞心里含着笑，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香辣子鸡骨，“恩……好吃，

好吃死了！这几天没吃到你做的菜，干什么都没精神，看来这是上瘾了。”

方莳早就习惯他的夸张劲，挑了挑眉没有理会，朗飞又说：“哎，我说你不会是在调料里加大烟壳了吧？”

“什么？”

朗飞一本正经的：“有的大厨就会这样，在调料里掺点容易有瘾头的东西，食客吃着觉得格外香，下回还想来这家……你

是不是也藏着这玩意？”

方莳这才听出对方话里的调侃意味，忍不住笑了，轻蔑道：“我用得着吗？”

朗飞注视着对方的笑靥一时忘了接话，过了好半天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

方莳还在为没有蛋糕遗憾，惋惜道：“可惜没有蛋糕。”

“没关系啊，能吃到你做的菜就够了。”朗飞说。

这话出自真心实意，听得方莳很是不安，“你……”

“啊，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朗飞适时的转开话题：“难道你过生日都要吃蛋糕的？”

“当然！”方莳答道，随即露出一些怀恋的表情：“小时候外婆都会给我买蛋糕，还有红色的蜡烛。”

“只是没有那么好就是了，小小的，中间只够插一根蜡烛的那种三角形蛋糕……我问过外婆，为什么别的小朋友过生日都

吃圆形的蛋糕，我的却这么小，外婆说……”说到这方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起来。

“外婆说什么？”朗飞问。

“外婆说，蛋糕越大，插的蜡烛就越多，许的愿望也变多了，但是一次许那么多愿望菩萨就听不清楚了，所以就未必能实

现，还是小小的蛋糕好，只许一个最重要的心愿，但是一定能实现。”

朗飞也笑了：“你小时候还真好骗。”想了想又道：“等等，不会你现在过生日还都只吃小蛋糕吧？”

“……”方莳的表情印证了朗飞的猜测。

“那每年只许一个的愿望……有没有实现呢？”

“有的实现了。”

朗飞微笑：“看来也不是很灵啊。”

“那也比连蛋糕都没有的生日强。”方莳撇嘴。

“我不在乎啊，”朗飞歪着头，温柔的凝视对方：“我的愿望啊，不是靠吹吹蜡烛就能实现的～”

方莳像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似的，耳廓都红起来，面无表情的把碗推过去，硬邦邦道：“吃面。”

“不是吧……现在吃面就吃不下菜了。”

“这是长寿面，都吃完。”

“……好吧。”朗飞恋恋不舍的收回伸向其它菜色的筷尖，挑起几根雪白的细面，“下次你生日时，我给你买蛋糕好不好

？”

方莳扭开脸：“还早呢。”

“哦？那是几月？”

“12月。”

“呀，是夏天呢～”朗飞说。

方莳看他一眼，纠正道：“在国内是冬天。”

“好吧，冬天就冬天。”

原以为只是清汤白面吃起来会很无味，但实际上不知方莳添了什么汤底，面条又煮的爽滑劲道，看似满满一碗，其实细白

面条低下藏着的都是冬菇鲜笋肥瘦肉之类的辅料，不知不觉的碗里就只剩下汤了。朗飞吃得快意无比，反观方莳，没什么

胃口的样子，百无聊赖的戳着那叠芒果蒸奶酪。

“方莳，是不是……你其实很想回国？”朗飞忽然发问。

方莳一怔，筷子从手里滑下去，在可怜的甜品上又添了一道悲壮的伤口，朗飞心疼坏了：“年底我陪你回国吧，回国给你

过冬天的生日。”一边说一边把盘子拉到自己这边。

“我不想谈这个。”过了一会，方莳固执的开口。

“好吧。”朗飞叹口气，再一次妥协，“我们吃饭，不谈这个。”

吃完饭，二人才想起冰箱里的酒。

方莳说要不你拿回去喝吧。

朗飞说那怎么行？生日一定要喝酒的，就像你过生日一定要吃蛋糕一样。

方莳想了想觉得也对，见朗飞撸起袖子准备刷碗，又拦住他：“今天你生日，哪能还让你刷碗？”

朗飞心里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但看着狼藉的桌面和水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那也不能让你刷啊，都做了那么多菜……”

“不要紧啊，”方莳大度的摇摇头：“等你过完生日再刷。”

“……”

“走，我们去楼上喝酒。”方莳拉开冰箱。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概就是说朗飞目前这个境界了，那句“我们去楼上喝酒”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他脑子里飞呀飞。

楼上……不就是卧室？

朗飞晕晕乎乎的跟着方莳上了楼梯，进了房门，然后……夜风呼的一下吹过来，朗飞才算清醒。

方莳把小桶啤酒和冰块放在阳台地板上，得意的说：“怎么样？这边晚上风景很好吧？”

第15章：

方莳的房子临街，本身又建在高地上，所以即使是三楼，从露台这边望去视野也很不错。

深秋天气，七八点钟天空已是古旧的青铜色，云压得很低，并有逐渐下沉的趋势，当高架桥上的灯点亮时，天就彻底暗下

来。

朗飞和方莳看着远处桥下穿梭的车影一时无话，还是方莳先开的口：“时间过得真快。”

“恩？”

方莳喝掉一大口啤酒，微微打了个哆嗦，“只有这个时候，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你看那些车灯，这么一个个不停的走远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是一眨眼，这一辆就不是刚才那一辆了。”

“那你一定很喜欢堵车。”朗飞微笑着和他碰瓶。

方莳怔了一下才笑出来。

看到他笑，朗飞也笑了。

“啊。”当每人都干掉两瓶啤酒后，方莳才反应过来，“我忘了和你说生日快乐！”

“你总算记起了，我可一直等着呢。”朗飞把酒放在扶手栏杆上，端正站好。

此时月亮已爬至半空，这个位置这个角度倒像是刻意挂在两人身后似的，借着明寐的月光，

方莳注意到对方的穿着和平时不太一样。虽然是休闲款的衬衣但却难得的修身，敞开的两粒黑色纽扣下露出玫瑰金的吊坠

，之前因为每天都会见面，方莳很少注意对方的外形，那根精致的米金色细链经常在对方露出脖颈时一瞥而见，但方莳从

没想过追究那吊坠的样式。

原来是……

“指环？”方莳不禁问。

朗飞低头看看，笑着“嗯”了一声，随即问：“是不是很俗？”

方莳摇摇头：“很好看。”又问：“别人送你的？”

“不是，我准备送人的。”

方莳诧异的抬起眼。

朗飞迎着他不解的目光慢慢说道：“从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以来我就准备了这个戒指。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很喜欢

，在希腊的一家小店看到它，就希望它将来能戴在我的伴侣身上。”

“身上？”

朗飞笑着：“恩，不一定非得是手指上，有的人不愿意公开自己的性向嘛。像我，就挂在脖子上。不过我不是介意别人的

看法，只是觉得这样有诚意，用靠近心脏的体温捂着它，相信将来佩戴它的人也能感觉到。”说着，深邃的目光直直看向

方莳。

方莳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无意识的擎在酒瓶上。

朗飞提醒他：“喂，我还等着你的祝福呢。”

“啊，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听到朗飞说到伴侣，方莳情不自禁想到另一个人，那个人对他说“出国吧！国外承认同性伴侣”时目中射出的光泽和朗飞

如出一辙，那一瞬间方莳恍惚了，几乎以为自己身在两年前的某饭馆后厨房，那个人握着自己肩膀的力度那么紧，那么让

人安心。

“生日快乐。”方莳轻声说。

“谢谢。”

方莳看到对方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然后……

“你干什么？”

方莳的肩膀被朗飞握住了，确切的说算是一个拥抱，那敞开领口下熠熠生辉的玫瑰金指环就压在他眼前。

“嘘……让我抱一会，算是……生日礼物吧。”

这么一说，方莳就只能忍耐下来。

朗飞的呼吸就在耳边，热热的，带着清馨的须后水味，方莳觉得自己耳垂肯定红透了，结束这个生日礼物，就让他回家。

他这么打定主意。

静静拥抱一会后，朗飞柔声说：“你真的不讨厌我，你的身体慢慢软下来了，不像开始那么抗拒。”

“胡说什么！”方莳恶狠狠的低吼道。

“真的，我感觉到你的心跳得很快，身体也很热。”说着，朗飞还故意加紧这个拥抱，“不讨厌我，对吗？”嘴唇几乎贴

在对方耳廓上。

方莳瞬间想起那次粗暴的拥吻，敏感的身体立时做出反应，在那微热的气息吹过耳廓时，他大力将说话不算数的男人推开

。

“你干吗！？”

朗飞仍是保持着微笑：“上次不就说过了吗，我在向你求爱。”

“我不需要，你走！”

朗飞轻轻抚摸着胸口上的吊坠：“你需要，如果真的讨厌我，你就不会开门让我进来。”

“你……”

“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方莳。无论从哪一方面，你都需要我。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们用共同的话题，相近的人生观，我

陪你回国，我也可以为你开一家餐厅，你看，刚才我拥抱你的时候，其实你也很舒服，我只在你耳边吹了口气，你的脸就

红透了，别说你没感觉……”他一边说一边再次向方莳走来，像安慰受惊的兔子似的敞开双臂，似乎对方就能因此乖顺的

伏进他怀里。

但是他迎来只是一个更大力的推拒，几乎撞翻身后的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