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艾文的春天——林沁人

听到这里，齐原已经全都明白了。

“我是坚决不同意的，可是拧不过他们母子，小艾说，只要我在他们身边，不管怎么样，都是个完整的家，后来我们进了

手术室，打麻药之前，我还听见帘子后面的小艾在喃喃，要坚强，要活下去。”

“手术很成功，一出院我们就卖掉了房子，还了外债，家里亲戚帮忙给小艾找了现在的工作，我们就随着一起搬了过来，

这几年，家里都是靠小艾在支撑，这孩子过得很累，心境却是好多了，又像从前那样，能吃能睡，笑的开心没有烦恼的样

子……”

刘父转头看向齐原，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偶尔还是不开心，他只是不跟我们说，他房间里书桌上的照片……”

听到这里，齐原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了，难道他知道……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哐当一声，陈旧的防盗门从外面被打开，两个人的说笑声从外面传进来。

刘艾文一进门就愣住了，他看着坐在自家沙发上齐原，好半天没说话。

而齐原也愣住了，因为他看见刘艾文身后跟着的提着几个袋子的，正是黎千行。

刘母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从外面买菜回来，“小艾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单位没事了？小黎也来了？在门口站着干什

么，进去坐啊！”

防盗门又哐当一声关上。

沙发上坐了三个人，其实刚刚好，但齐原总觉得有些挤，他有些别扭的挪了挪身体，看着黎千行熟络的跟刘父聊天，不大

会儿又去厨房给刘母帮忙，显然经常过来。

叙旧的话刚才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这几年不见，黎千行已经不像年少时那样纤细，身材变得高大健壮，但脸反而更美了，

那种中性气质已经完全不见，是一种纯男性的美。

刘艾文坐在齐原身旁，笑眯眯的看着电视里的搞笑节目，边看边从茶几上拿过来个桔子，剥开皮，递了一半在齐原手里，

剩下的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大力的咀嚼着，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并没有问齐原怎么找到他家的，也没问为什么来他家，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他在他家的事实，而且热情的招待，就像是

，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

晚饭算不上多丰盛，很家常，但很好吃，据刘艾文讲，他妈妈的厨艺这几年进步很多。

一顿饭下来，齐原始终面带笑容，三个当年的校友聚在一起，自然有很多话题。但他心里并不舒服，他几次想问黎千行为

什么会在这里，却都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和刘艾文单独谈谈，却完全没有机会。

吃过饭，大家坐在客厅喝茶，时间已经不早，齐原知道自己该走了，他看了看还是稳如泰山一样坐在沙发上的黎千行。

“齐原一会儿怎么回去？用不用我开车送你？”黎千行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

“不用，我也是开车来的，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叔叔阿姨，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齐原起身告辞，婉拒了刘父刘母的挽留，出房门时，刘艾文把他送到楼梯口。

感应灯因为刚才开门的声音亮了起来，齐原下了几级台阶，回头看他。

“回去吧，不用送了。”

刘艾文没说话，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齐原回过头，往楼下走。

“为什么来？”

身后的人轻轻问了一句，最后一个字轻的似乎随着空气飘散了。齐原又一次回头看过去，刘艾文的眼睛直盯着他，眼神里

是询问。

看来没有听错。

“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刘艾文又点了点头，这回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回门口，哐当一声关上了防盗门，齐原看着那门一点点儿的在自己眼前合

拢，客厅里黎千行笑得格外灿烂。

寂静的夜里，躺在床上的齐原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撕扯，一抽一抽的疼痛。

此时此刻，刘艾文在做什么？黎千行在哪？他后来到底有没有离开刘家？刘艾文最后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彻夜的碾转难眠，清晨起来时头很痛。齐原看看时间，没有吃东西就开车去了公司。

进了茶水间，果然，水果饮料和茶点都还是昨天剩的。

他端着空咖啡杯，倚在整理台边上。过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听见有推车的声音走近，之后，一个人抱着个大箱子进了门。

齐原走过去一把接了过来，怀里空的人楞了一下，然后黑黑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学长怎么在这儿？”刘艾文看着齐原把纸箱放在整理台上，“我来弄，你需要什么，我给你找。”

刘艾文把齐原挤到旁边儿去，在纸箱里拿出速溶咖啡，“昨晚没睡好吧，喝咖啡提提神吧！”

齐原默默接过咖啡，接了热水用勺子轻轻搅拌。

“吃过早饭了吗？”刘艾文边忙活边跟齐原聊天。

“没。”齐原手里的咖啡杯一下子就被抢了过去。

“没吃早饭还敢喝咖啡？那，给你这个！”刘艾文塞给齐原一个袋子。

齐原打开一看，是一碗粥和两个包子，他有些惊讶，“你们公司还给送这个？”

“不是，哪能啊，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早餐，给你吃吧。”

“那你吃什么？”

“放心，我工作时间比你弹性，一会儿弄完这些就下去吃。”

齐原就靠在刘艾文身后，喝着热乎乎的粥，吃着热乎乎的包子，记忆有些飘忽，几年前的很多个早上的情景似乎和现在重

合。

“以前你每天都给我买早餐的。”

刘艾文的动作顿了顿，终是没有说话，继续自己手里的活。

刘艾文工作结束的时候，齐原也喝下了最后一口粥。

“走吧！”齐原说。

“去哪？”刘艾文问。

“下楼给你买吃的。”

“我自己买就好。”

“我把你的早餐吃了，理当给你买一份。”

“不用。”

刘艾文拒绝了齐原的帮助，自己推了推车走向电梯口。

看着一层层上升的楼层号，他没有看身边的人，“为什么？”

“什么？”齐原不解。

“昨天为什么去我家？”刘艾文还是没看他。

齐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几年没见了。”

“然后呢？”

“我……昨天跟你说过的，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然后呢？”

刘艾文还是固执的问这一句。

齐原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发出声音。

电梯到了，刘艾文推车进去，在齐原进来前按了关门按钮。

“不要再见我了，以后。”

电梯门在齐原面前合上，和昨晚一样，齐原觉得自己又和他被隔绝到了两个世界。

33.回温

齐原躲在楼的拐角处，心里都是愤怒，已经没有余力鄙视自己。远处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一个走路踢到小石头颠

簸了一下，另一个就伸手轻轻扶住，那扶在手腕的手，好一会儿才收回去，自然的亲密，很美的画面。

齐原看着看着，眼睛就酸涩起来，他困难的吞咽了一下，只觉得那酸涩的滋味儿一直延伸到心窝儿。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

，抓回刘艾文的手，问他不是喜欢他吗，以前不是一直缠着他吗，可为什么现在……

人走近了，他的身体却自然的做出了选择，他更深的躲藏在拐角里，整个身体都躲进去，不露出一丝一毫，就像他隐藏自

己的心。

这又是一次选择吧！

刘艾文和黎千行的身影消失在楼门口时，齐原这么想，有些木然的。

他盯着晃动的破旧大门，开一扇门真的很难，尤其是已经把它钉死之后，会痛，很痛，可是那心门之前已经被一个黑黑的

高瘦少年温柔的掰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风已经吹了进去，已经享受过这种温暖的心，还可能回到那个冰冷黑暗的角落里

吗！

还有机会选择吗？或者说，还有机会懦弱吗？

脑袋里纷乱的念头像快要爆炸了一样，突然，刘艾文在晃动的门中间出现了，他笑着看着齐原，张嘴说了句什么，齐原努

力的听，却什么都听不见，可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知道的，每个字他都知道，他说：“不要再见我了，以后。”

“不要！不要这样！”齐原有些疯狂的从拐角里冲出来，他一把推开楼门，喘着粗气，大喊：“小艾，不要离开我！”

楼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齐原呆住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那是幻觉。心里那股酸涩瞬间扩张成令人窒息的湖泊，顺着身体弥漫上来，把他呛

得忍不住咳了几声，之后是剧烈的咳嗽，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呼吸困难，咳到胸腔发疼。整个人坐靠在门上，脸上有湿

润温热的感觉，他费解的伸出手指去摸，那微微的热流却烫到了他的指尖儿，原来，这就是眼泪。

踉跄的起身，离开，最后的选择。

“齐原！”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齐原皱了皱眉头，以为自己幻听。

“齐原！”

又是一声。

齐原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刘艾文就站在门口，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刚才是你的真心话吗？”

齐原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反应。

“算了，看来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走吧。”刘艾文转身准备离去。

“不要！”齐原这才反应过来，他冲过去一把拉住刘艾文的手，把他拽进怀里，紧紧抱住，“是我的真心话，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小艾！”

怀里的人好一会儿都僵硬着身体，良久，在齐原心惊的快要绝望时，那副身体终于渐渐软化下来，在齐原终于松口气时，

却又突然强硬的挣扎开他的怀抱。

齐原心急的想要拉回他，却被一拳打在脸颊上，疼得他眼前一花。

刘艾文收回拳头，吹了口气。

“你这个懦夫，你终于承认你喜欢我了，你终于承认你离不开我了！懦夫！懦夫！”

开始还是气冲冲的怒骂，骂着骂着却变成哽咽，刘艾文急切的抱住齐原，抱住他的脸，一个个亲吻落在上面，“你是个懦

夫！可我就是喜欢你！”

两个人急切的互相拥抱，互相抚摸，互相亲吻，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嗯哼！”

两人吓了一跳，立刻分开，慌乱的看过去，却是黎千行坏笑着看着他们。

“可以了，要亲热回屋去，再这么下去，我得找人给你们清场了！”

尴尬的整理衣服，这个时候齐原看到黎千行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回他拉着刘艾文上他的车，刘艾文很干脆的顺从

了。

齐原很想现在就开车回自己的住处，和刘艾文亲热亲热，被刘艾文制止了，看了看等在楼门口的黎千行，齐原到底是放弃

了，互相静静的看了足有十多分钟，约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才不舍的分手。

第二天下班后，齐原早早就开车等在刘艾文公司楼下，等那个身影一出现，他就把人拽上车，把人拉回家。

进了房门，落上门锁，激烈的吻如雨点儿般掉落，亲昵的如化不开的蜜。

喘息声中，衣物剥落在地板，很快，两个人光溜溜的倒在床上。

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动作反倒缓了下来。

齐原趴伏在刘艾文身上，他专注的看着他的眉眼，轻轻的吻温柔的落下，干燥的手指抚摸着他厚实的耳垂。然后，他的眼

神来到了腹部的那道疤痕，代表着疼痛和责任的疤痕。

齐原幻想着手术刀如何划开他柔韧的皮肤，恍惚间，那持刀的人似乎变成了自己，在这个痴恋着自己的人身上留下疼痛和

无法消逝的伤痕。

他把吻落在那疤痕上，比任何时候都轻柔，比任何时候都缠绵。

“疼吧？”

刘艾文摇摇头，“没有心里疼。”

齐原整个人贴在刘艾文身上，紧紧抱住他，似乎想用这拥抱抚平他的伤痛，良久。

刘艾文贴在齐原耳边说了句什么，齐原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他，过了会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像是放弃了自己身体的主权。

刘艾文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灿烂的笑容，白白的牙齿露出来，闪着光，“那我就不客气了，开饭啦！”

云雨过后，空气中还残留着懒洋洋的情欲分子。

刘艾文心满意足的抚摸着怀中人柔软的发丝，温存的吻细碎的印在他的额头上、裸露的肩膀上，然后来到唇上，缠绵好一

会儿，然后再循环往复。

“今天不要回去了吧？”齐原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问。

“嗯，不回去了，我跟爸妈说过了。”刘艾文亲在他嘴唇上，模模糊糊的回答。

“说什么？说你今晚忙着跟我亲热，不回家睡觉了？”

“是啊！”

齐原扑腾一下半坐起来，审视刘艾文的表情。

“你在开玩笑？”

“没有！”

齐原看了他好一会儿，又躺回刘艾文怀里。

“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从我跟你告白打算追求你时。”

齐原已经言语不能了，他这才了解刘艾文父母对他的过度热情来源于哪里。

“你有一对好父母。“

“你肯定也有。”

“嗯。”

沉默。

“小艾？”

“嗯？”

“你恨我吗？”

“不恨。”

“……那我伤害你的时候，也不恨吗？”

“不恨，只是觉得心凉。”

“……现在暖了吗？”

“没有全暖，不过已经在渐渐回温了。”

“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父亲生病的事？”

“没有意义，我不想别人可怜我。”

这个“别人”让齐原的心里抽痛了一下，说到“别人”，他想到了知道这件事的另一个人。

“你……跟黎千行一直有联络？”

“呵，我知道你该问这个了，当年我爸身体极差，虽然检查结果我可以给他换肾，他的身体却很难接受这么危险的手术，

我早听说黎家是有名的中医世家，于是通过黎千行请到了他父亲为我爸调养，后来手术的成功，也是多亏了他们的帮助。

这几年，我们一直断断续续有联络，最近他出差到这里，就经常来我家坐坐，顺便给我爸带些调养的中药。”

齐原起身把手贴在刘艾文胸口，“我会负责把你的心变暖的，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小艾，我爱你！”

刘艾文伸手抚过他的脸庞，笑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34.结局

世间的很多事，就是这么简单，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一切就都明朗了。

早上醒来时，齐原在想，自己当初的那些心计、那些自尊、那些做作，真的是可笑之极，也可怜至极，为了面子为了前途

，做个势力小人，真的太累了。人永远不会满足，追求金钱与地位永远没有尽头，一山更比一山高，永远有人比你更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