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纪事 上——西苑

船慢慢驶向湖中，这见忆湖是这京都中最大的湖泊，春日夏日，游湖人士最多，今日也不例外，湖中不泛华贵船只，西苑与众人相坐于船中，饮酒作诗，谈天论地，却也是一些不实用的东西。

突然刚刚那位蓝衣公子的纸扇一指，一桌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只华丽船只上坐着一位弹琴之人，湖上微风细细，撩起白色纱帘，弹琴之人身着白色衣服，遥遥一看，好似仙子。蓝衣公子宁博，兴奋地说

“那就是昨日被王公子调戏的那位美男子呀！”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不由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天随人意，风力微微变大，吹起船上落地纱帘，让众人看清弹琴之人的容貌，皆是倒吸一口气，果然是美人，果然是美人啊！

半响，有人回头说了

“我本以为咱么这群人中闻人公子是最为秀气，最为好看的人了，没想到今日能看到如厮美人呐！”

“哈……怎么能拿我和别人作比呢，刚刚还不是说他比红唐楼里的盈盈姑娘更美吗？我怎么比得上人家？”西苑无奈一笑

“话可不是这么说啊……其实我们一直都觉得你也比红唐楼里的盈盈姑娘好看。”

又一位公子爷说道

西苑哭笑不得，那盈盈姑娘是京都里出名的妓馆里的花魁，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们拿去和她作比较了。

西苑也不多说，心里也暗暗惊叹，那人果然是长得精致俊美。只听他弹罢一曲，抬头向他们这边看来，只是不屑的一眼，足以让他们感到他身上的高傲气息。

各位公子都叹

“好一位高傲人物，看这架势乃非等闲之辈，还是莫招惹为好。”

“那王公子是太没眼力了吧。”

众人点头附和。

可，有这么一句话如是说，白天莫说人，夜晚莫讲鬼。

这一说到王公子，说来就来。只见他肥硕的身躯带着一脸怒意的站在另一艘船上，快速靠近那美男子的船只，等他踏出一只脚准备登上去的时候，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侍卫打扮的人亮出一把把刀架在王公子的脖子上，王公子脸色白了白，随即吼道

“你们是谁，竟敢把刀子挂在本大爷的脖子上，不知道本大爷是谁么？！本大爷是……”

他未说完，那持刀之人亮出一块牌子，沉声说道

“这是五王爷的船只，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王公子的脸色更白了，讪笑这说

“呃……哈，这位大爷，是我失误了，我不知这是五王爷的船只，多有冒犯，请见谅啊，我这就滚，这就滚。”

西苑他们这边的一群人却炸开了，五王爷？！那船上的美少年莫不是王爷的男……

西苑轻咳一声，小声说道

“别乱说话，要是让他们听到了，我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众人立即噤声。视线是忍不住往那船上之人看去的。只见那人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却不再弹琴，站起来眺望船外。当视线往西苑这边靠来的时候，众人皆转过头，像在谈笑风生似的，西苑刚刚不知道在想何事，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样和那人对视了一会。那人却突然眼神一变，盯着西苑不放，西苑一惊，发现自己正和他对视着，忙转移视线，和船上的各位公子作谈笑样。待那人不再看西苑了，西苑才偷偷松了口气。

内心暗暗拍拍胸口，少惹事为好少惹事为好。

正想着，却发现那船上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人，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和西苑相熟的林辙。船里又开始热闹了

“哎哎，那不是俊安公子嘛？！”

“对啊对啊。西苑，你不是跟那俊安公子相熟么？回头打听打听那美少年是何方人士哎？”

西苑内心极是无语，想说，你们这一群大男人怎么如此八卦，却忘了，整天和他们一起八卦的自己还不是一路货。不过他也是很好奇，为什么辙哥会在那艘船上，还与那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罢了，这没什么好打听的，他这样跟自己说。按捺住心中涌上来的一阵阵好奇之意。

却见那人忽然指了指西苑这边，众人又是一惊，莫不是在说他们刚刚言语失礼吧。却见俊安公子望向这边，他看到西苑，微微蹙眉，西苑内心吐舌头，大概又是不满他和这些纨绔子弟呆在一块儿了。

接下来更稀奇的是，那艘船竟然主动靠近了。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刚那侍卫打扮的人站出来对这边的人说道

“我家公子请闻人西苑，闻人公子上船一坐。”

众人把目光投向西苑，西苑强作镇定，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应了一声，便跳过船只，微微作揖

“辙哥，公子。”

“这样走近一看就是更是像了。”这声音犹如天籁一般，慵懒且有点清冷。

西苑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随即笑笑说

“公子有故人与我甚是相似么？”

“嗯，他说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位姑姑……”

“……啊？”又是女人……

“闻人公子，在下真是冒犯了，在下姓唐，单名一个萦字，冒昧请公子上来，还望见谅。”

这又让西苑意外了，这人说话倒是挺又意思，一点架子也没有。

自认为潇洒一笑的说

“无妨无妨，能受唐公子之邀，实属荣幸啊。”

“不如我们坐下饮酒畅谈，可好？”林辙微微一笑说

“对，只顾着说话，忘记招待闻人公子了，我真是失礼。”

西苑微微一笑表示无可无不可，倒是旁边的林辙给了一个白眼他，哎呀，肯定又要被唠叨了……

3、闻君一叹

三人坐于船中，唐萦素手执酒壶，给二人倒酒，动作缓慢轻柔，甚是优雅。西苑不禁细细打量唐萦一张精致脸庞，皓齿红唇，琼鼻精巧，一双丹凤眼更是风情万种，若不是身板和略显英气的眉毛，这张雌雄莫辩的脸令人好生怀疑他究竟是男是女。

倒酒的双手更是指如葱根、肌若白玉，果然一美人也。西苑自觉自己看得太多太无礼了，急忙收回视线，耳边却传来林辙的声音

“西苑，莫要太过亲近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你不小了，要好生管束自己。”

西苑直在心里翻白眼，嘴上却说道

“辙哥，知道了，那群人也不全是不学无术吧，你看那宁公子，出口成才，你看那李公子，妙笔生辉，再看那陆公子？虽比不上辙哥你，但也好歹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呢。”

“呵……”林辙对这鬼灵精怪的小弟更多的是包容和宠溺，给予嗔怪一笑

“两位感情很好么。”唐萦早就倒完酒，在一旁坐着听他们说话。“两位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西苑摇扇一笑

“是啊，我与辙哥是青梅竹马呢。”

“乱用言辞。”又是一记轻拍于额头上

“哪有乱用，这也是一种恰当的比喻。”西苑挥开他的扇骨。

唐萦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两位感情当真很好，敢问，西苑公子令堂何方人士呢？”

听到“令堂”，西苑微笑答道

“不瞒唐公子，我亲生母亲去世已久……”

唐萦一听立即带着微微歉意说

“对不起……”

“无妨无妨，我母亲乃京都云安本地人士，不知唐公子所问为何意？”西苑似是毫不在意的说。

“原来如此，我姑姑早年离家在外，前年却收到死讯，看到西苑公子面容有些相似，不想是否姑姑有遗孤。”唐萦说道

“哈哈，恐怕唐公子要失望了，我自小一直在京都长大，住在闻人府内。”西苑微微笑道

唐萦似有若无地叹息一下，随即举起酒杯说

“来，今日我们相遇乃缘分一场，我先饮为敬。”

西苑和林辙也拿起酒杯，待唐萦举手饮下杯中救，二人也豪爽喝下。

饮罢，西苑问

“敢问唐公子何方人士呢？我猜应该不是京都人吧？”

“嗯，没错，我是泯萍人。”

“泯萍？好地方，听闻那儿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怪不得唐公子一表人才，人杰地灵呀！”西苑也不转弯抹角，这唐萦生得着实好看。

“西苑公子过奖，西苑公子也是丰神俊朗啊。”

“哈哈……”

“你们两个尽在这儿互相恭维，纭墨，你在五王爷府里住的可还好？”

纭墨？该是唐萦的字吧，这么说来林辙与他也是要好的关系了。西苑想着，他无字，父亲没给他起，他自己也懒得起。

“能在五王爷府里做食客还有什么可挑剔的，我再挑剔，可就对不住五王爷的款待了。”唐萦说道

“我还未问呢，辙哥和唐公子是如何认识的呢？”西苑忍不住发问

“哦，唐公子是纭彩坊的老板呢，你说我们如何认识？”林辙微笑

“纭彩坊，唐老板！”西苑的震惊是真的，这纭彩坊是每月进贡大量布匹进皇宫给宫中权贵裁衣服的，早已名震京都了，多少人想买纭彩坊的布匹，可惜除了每月进贡给皇宫的布匹，剩下的不多，所以限量供应，很是抢手，生意自然不用多说，当然是兴隆旺盛。而林辙家中也有些生意在外，俩人认识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了。

唐萦觉得西苑瞪大眼睛和嘴巴的样子又是搞笑，又是可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西苑。

西苑更呆了，此人笑起来更是倾城倾国！

一边的林辙也奇道

“纭墨为何如此高兴？甚少见你笑得这么开怀呢。”

说到此处，唐萦终是忍不住往西苑脸上一掐，笑道

“这孩子挺可爱的。”

西苑呆滞，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红晕爬上脸庞，连耳根都红了，唐萦的动作和言语大大刺激了西苑，虽然他平日与人调笑惯了，但是与那些公子哥儿都是彼此心知肚明，都是相熟的人，唐萦现在给西苑的感觉是那么“表里不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别扭挤出一句

“谁是小孩子呢，你比我大么？”

唐萦笑道

“我今年二十有三了。”

什么？！居然比他还要大上三岁？怎么也看不出来，怎么也猜不到，西苑很不自在的举起酒杯想佯作喝酒掩饰尴尬。他使劲扬起杯子，却发现……

杯子是空的。

“哈哈哈哈……”

唐萦忍不住大笑，林辙也忍不住用纸扇掩嘴嗤嗤地笑。

船上的侍卫，船外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一是好奇他们笑什么，二是更好奇的是什么让看起来如此淡漠的唐萦笑得如此开心。而此时的西苑的脸色堪比红盖头了。

在一旁呐呐觉得气闷，觉得自己非常尴尬。

待二人笑过之后，唐萦决定请林辙和西苑俩人在船上用午膳，西苑本来有些别扭想推辞的，岂料唐萦居然抓住他的手，故作可怜道

“闻人公子这般不给面子在下么？”

那水悠悠的眼睛看得西苑心中一阵不忍，终是答应下来，再岂料唐萦接下来一句话几乎让他吐血

“嗯，这才是好孩子嘛。”

西苑很不争气地又一次脸红，心里想着这唐萦人怎么比看上去相差那么远，明明就是傲视一切，孤芳自赏的说。怎么……怎么如此……爱调笑？不过与他平时和那些公子哥儿又不同，自己好像都是被取笑的那方……

再看一直坐在旁边笑的林辙，赌气地说

“你笑，你还笑。”

“呵呵，小苑呀，你实在可爱。”

“……”

不指望他帮自己，从小到大虽然很照顾他，但是被他捉弄也不少。西苑白皙秀气的脸有点鼓鼓的。看得那两人更是高兴。

用午膳中，西苑虽看上去有点闹脾气，但是却不是真正在闹，他并不真是如此小气的人，相反的，其实心里是有点高兴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真性子”了。唐萦给他的印象很好，他觉得唐萦其实是一个很和善的人。

午膳的气氛很融洽，那边的船只上的公子哥儿们看西苑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早就不等他划到远处去了。西苑也未觉得不妥，呆在这船上也是高兴的，而且是真的高兴，心里感到舒畅的愉悦，不似平时与众人调笑那般不是发自心底的。

一顿饭过后，三人再相谈一阵，等船只靠岸，西苑说要回府了，林辙和唐萦送他下船，西苑作揖道别，等他走远，唐萦对林辙说

“这孩子内心不如看上去开朗。”

“西苑他虽是闻人府内的大公子，却不是正室所生，而且西苑平时看起来散漫，也不得闻人老爷欢心，但其实他是个好孩子。”

林辙幽幽说。

唐萦眼珠略略转动，随即笑道

“下次再约他出来，我们一起煮酒对诗啊。”

林辙看他一眼，也笑笑

“好啊。”

西苑在回府的路上，心情甚是愉快，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想到这里，西苑把那份淡淡的失落牢牢拽紧在心底。

回到府中，一副淡淡的样子，下人们见到的闻人大公子还是和平时一样，寥寥过完一天又回来了。西苑抬头，迎面走来闻人府内的二公子——闻人飞宇。西苑神色如常地走过，听到一声淡漠的称呼

“大哥。”

“嗯，二弟。”

西苑亦淡淡地回了一句，就匆匆走过了。再是遇到二妹和三妹——正值碧玉年华的闻人馨语和闻人臻媛，她们必敬必恭地叫道

“大哥你回来了。”

西苑点点头，同是走过。

身后传来切切私语，西苑却听得清楚

“姐姐，大哥他整天都不思进取，他……”

“臻媛！”

倏地没有声音了，西苑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东院内幼小的三弟和四弟在玩耍，西苑脸上有淡淡的宠爱之意，只是看见二娘和三娘又迅速地撇开头走开了。

西苑回到内房，趴在床上，其实今天是很值得回味的一天呢。

“唉——”

4、青梅挽袖

少年幼小的身躯抱坐在树底下，初夏时分山里犹是安静，蝉鸣声时断时续，少年绵绵的呼吸声隐约可闻，不知是否在这苍郁的树底下入眠了。

还是十四岁的林辙看着少年安静的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心里很是郁闷。他知道少年或许在偷偷地忧伤，或许在偷偷地哭泣。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他还那么小却又是那么懂事。

踌躇几分，还是决定上前轻轻拍打小小少年单薄的肩膀，却对上一双朦胧氤氲着水汽的眼睛。让林辙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意，他抚摸少年如绸缎般的柔软青丝，柔声问

“睡着了么？”

少年揉揉眼睛，随即露齿一笑，林辙顿时觉得有些晃眼

“辙哥哥。”

“怎么坐在这里睡着了，这天气开始热了，小心中暑呢。”

“怎么会，这里很凉爽哟，辙哥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过两天不是要上山习武去了么？”十一岁的西苑看起来又是乖巧，又是幼小，惹人怜爱。

“我上来找的就是你，我去府里找你，下人们都说你跑出来了，出什么事了么？”林辙摊开衣摆在西苑旁边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