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的屋顶,坐了一个人,躺了一个人。
其实不太放心,也不知道底下怎么样了。但是觑一眼躺在他身侧的天香安然的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再来也觉得安心很
多。
在楼顶上,凉风习习,虽然还是能听到底下客往迎来的声音,但是似乎离自己很远。
风吹过,飘动天香的几缕长发,落到他闭着的双眼上。
再来觉得他安静的时候格外好看。
平时也很好看,但是太“美”了,不真实……不像他。倒是坏笑的时候,得意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还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分外好看。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天香睁眼,侧头看向正看着自己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很清澈,虽然跟以前还是同样的面容,就觉得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能够活了二十多年,重生到这里却还是有这样清澈的眼睛,他也真是难得……
“我在这里不行么?”
“不是不行。”再来摇头,“但是你既然是出家人……”
“和尚才是出家人。”眼睛清澈有什么用,脑袋是混乱的。
“道士不是也要静心修道的吗?”好嘛,就算他认识的那些道士都和他不一样,那太上老君,老子他总是知道的,怎么也
不会说……
“说了你也不懂。你就记住,我做道士时很厉害,做小倌也很厉害。”天香自得。
“……”这个很值得骄傲么?
在屋顶看天空,觉得星星都很近,可还是比不上在山上时看的近,山上看天空,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星星一样。
“喂。”
“恩?”再来应着。
“你以前是个书生?”
“是啊。”点点头,又摇头,不对,“是秀才!”
天香觉得好笑,“考中过头榜?”
“……没有。今年第一次考入乡试,刚要进考场,就被马车撞了……”说起这个再来就觉得很委屈,考了八年,四次啊,
终于能进乡试了。
“哈哈哈。”天香抬手摸摸再来垂下去的脑袋,“你是八字走背,没有科举的命。”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再来坚定的说。
“还想考?”天香眯着眼。
“当然!等我赎身之后,我就找一个书院读书!”
“为什么这么坚持?”
“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做头牌?”再来反问。
于是屋顶安静了。
“呆子,你以前叫什么?”天香突然很有兴趣,呆子以前是什么样子。
“君瑾瑜。”再来很自豪的大声说,他的名字多好听!
“……你哪一点瑾瑜了?”
“……”再来垂下头,他的确是没有美玉的样子,瑾瑜这种字眼,给天香用还差不多。
“呆子。”天香又揉揉他的头,“名字是你爹妈起的?”如果是,那他爹妈肯定也是念过书的人了。
“不是。”再来摇头,“是村里书房的先生给起的,爹妈起的是原来的名字。”
“那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不告诉你。”
天香坐起身,呆子脸红了,这原来的名字肯定有内涵。
“呆子,说吧,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的道号。“
“……不可言。”再来提高嗓门想要靠大声来给自己增加底气,可脸还是憋得通红。
“……”
天香伸手,左右开弓捏住再来圆鼓鼓的脸颊,向外扯,扯得再来嘴巴成了一条缝,再扯,扯得再来露出了上下两排牙,还
不说?再扯,扯得再来疼的眼里有泪花,还不说?……不舍得扯了。
松开手,给他揉揉被扯的通红的脸颊,天香好笑,得多难听啊,这样他都不肯说。
一粒石头从旁边的屋檐滚落,天香敏锐的回头看过去,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楼梯口蹦上来,一跳一跳的向着再来跑过来
。
再来还没等看见,小鬼就已经跳到了他盘着的腿上,找个舒服的位置仰面躺下,还不忘打了个饱嗝,咧着嘴露出黄黄的四
颗小牙。
“小鬼,你吃饱了?”再来伸个手指挠挠耗子的肚皮。
耗子舒服的伸伸小腿,示意再来继续挠。
再来嘿嘿笑着,控制好手指上的力度,一下一下挠着耗子长着白色绒毛的小肚皮,真好摸。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被冷
落了的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喂,老鼠很好摸?”
“对啊。”再来笑嘻嘻的点点头。
“哦……”天香坏笑。
在躺着享受的小鬼从这一声“哦”里听出了很明显的不怀好意,睁开眼瞧瞧,完蛋,老大的脸色不太好看啊!蹭的翻起身
,小鬼抬着前爪站着,一副作揖的样子讨好的看着天香。
晚了,哼。“你总叫他小鬼,被别人听到了会觉得奇怪的,给他起个名字吧。”天香很认真对着再来说。
“哦,也是。”再来也认真的想想,是应该给小鬼起个名字。
“叫‘狗脚刺’吧。”天香闲闲的提议。
一人一鼠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名字?
“老鼠耳,又叫狗脚刺,入药可治痔疮。”天香很好心的样子,“你那天不是说让他做老鼠可怜了么,什么老鼠过街,人
人喊打,你瞧老鼠还是很有用处的。”
再来皱眉,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狗脚刺’不太好听啊。
耗子冲着在思考的再来吱吱两声,还思考什么啊!这种鬼名字,谁要!
“对啊,这种鬼名字,就应该鬼要。”天香像是能知道他心里想的,“友善”的眯着眼笑着对小鬼说。
小鬼老实的瘪起耳朵,不敢再出声,再来……我就指望你了……
“那个……这个‘狗脚刺’不太好听,不如换一个吧?”再来很认真,跟天香商量着。
“恩?你说。”
“不如叫……”再来挠头,老鼠正满眼期待的看着他,他依稀记得当初有本什么书里,提到过有个神仙长的就是老鼠的样
子,可是想不起来叫什么了,都怪他,只顾得背圣人书,这些闲书只看过一眼完全不记得了。
天香伸手指放到老鼠背上,一下一下的摸着。
老鼠准确的感受到了指尖巨大的压力,浑身打颤。
“叫‘阿摸’!”天香摸着老鼠的动作,终于让再来悟了,这么好摸的小东西,就叫阿摸!
“噗。”天香喷笑。
“阿摸~”天香对着老鼠飞个眼神,拖着声音温柔的叫着,“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鬼很想哭,这个名字好猥琐,可是天香那个眼神好不善良,呜……点点头,喜欢……
再来满意的看着老鼠点了头,就知道这个名字朗朗上口,又好听又好叫,他肯定喜欢。
“真好,这里还有你们。”
天香转头,看着再来真诚的笑容心动了一下。
“我自小就生在村子里,长在村子里,书里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是我从来也没离开过。最远的,就是去了乡里
考试。可是身上没钱了,没饭吃,为了省力气,在土地公的庙里呆了好几天,哪里也没去。还没等着应试,就来了这里。
”
再来是真的觉得安慰。
“这里,我什么都不懂。念过的书,一句也用不上。还好有阿摸陪我说话,也还好有你帮我。”
天香一个暴栗弹到再来头上,再来哎哟一声捂着脑袋。
“呆子就不要说这么多废话。”
起身离开,天香不想面对他。
如果不是他们,他也不会错来到这里,也不用面对这些他不曾认识过的事情,现在听他说欣慰,总觉得很讽刺。
第二日清晨,醉清风的客人们大都在这个时间陆续离开。
三楼,再来房门口。
吱呀,房门开了,一脸满足的男人搂着兀自挣扎的再来走出门来。
“小人儿,昨晚你的滋味真是销魂哪,大爷我逛过这么多院子,你还是第一个让我这么舒服的,哈哈。”男人说完低头在
再来脸上用力的啵一口,留给再来一脸粘糊糊的口水。
“你放开……放开!”再来用力推着男人,奈何他小手小脚的力气根本推不开。
“别挣扎嘛,昨晚不是抱我抱的很紧吗?哈哈哈……”男人一只手摸进再来的衣襟,在再来胸前揉捏着,颇有点意犹未尽
的意思。
“你……你混蛋!”再来被上下其手终于愤怒了,一巴掌甩到男人的脸上。
男人立即变了脸色,刚要发怒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手。
“哎哟,这是怎么啦?谁惹爷不乐意了?”娇姐头上全是冷汗,刚拐过弯来就看见再来扇了客人一巴掌,小祖宗唉,我真
是欠你的。
“他算什么东西?!敢打我!”男人一把推开再来。
“哎大爷别生气啊。”娇姐拽紧了男人的手,怕男人再接着动手伤了再来,“我们这个小倌脸皮薄,您在屋里怎么都行,
这出了门,他这是羞的!您想想昨天晚上伺候的您……是不是?”
男人听娇姐提起昨晚,回想一下昨晚的翻云覆雨,再看看那边羞得满面通红被自己甩到一边好不可怜的小人儿,心也软了
,不就是一巴掌嘛,也没多大力气。
“得,是爷脾气大了,这样羞答答的也是一种味道,哈哈哈。”
“可不是嘛,还是大爷懂风情。来人哪,送大爷慢走~”
娇姐陪着笑招呼人送走了客人,转头看见还在那里的再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扭着再来的耳朵一路拖进房里。
四楼,天香阴沉着脸看着底下这一出闹剧,当然没有错过那个恶心男人亲的那一口,还有在他身上乱摸的样子,看来只有
媚符不行,这个呆子傻的不可救药!
醉清风的后院,钝响的劈柴声,从清晨一直响到晌午。
到后院上茅房的看门老王打个呵欠,从院子里穿过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什么人哪一大早就出来劈柴,八成是被娇姐罚的。
眯着眼晃晃悠悠往前院走,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人身上,老王刚想抱怨什么人不好好走路,睁眼一看,天香。
“嘿嘿,您怎么到后院来了。”老王搓着手赔笑,这可是娇姐的心头宝,不能惹。
天香懒得搭理,挥挥手让他快走。
他来后院干什么?当然是来看那个呆子的!
看着那个呆子一斧头一斧头的劈木头,天香真是来气。
这么热的天,他不会到身边的树荫底下劈木头吗?非要弄得汗流浃背的样子,那脸色白的,像是随时都能晕了。
更可恨,娇姐只是让他劈一天用的柴火,都劈了一上午了,怎么才劈出来这么几根?
像是回答天香的疑问,再来吃力的举起斧头,用力的向下一劈,啪!劈歪了。
再来失望的叹口气,再来再来再来……劈!
啪!劈到了!柴没有两半。
唉,再来再来再来……劈!
啪!又劈歪了。
唉,再来再……
“你有自言自语‘再来再来再来’的力气,不如用的劈柴上去。”天香看不下去了。
再来抹掉头上的汗水,开心的往墙边阴凉处看去,“是你啊,你怎么出来了,今天这么热。”
“嗯。”天香往前走一步,脚落进阳光下,真晒,又退回来,“喂,过来。”
再来颠颠的跑过来:“怎么了?”
“怎么会罚你来劈柴?”
“我也不知道……”
“恩?”
“早上,娇姐在我屋里说那些……那些和客人的事情……”再来别别扭扭的,实在是那些话说的太羞人了,他不好意思说
,“然后我就忍不住跟她说,女人说话不能这么粗俗……”
“然后?”
“然后娇姐说……‘放屁’。”再来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脸更红了。
天香笑:“然后?”
“然后我说,屁虽然乃是人体之气,与发肤一般为人之所必有,但是终归属于不雅,女子更不能随意言及。”再来边说边
晃着头。
“然后?”估计呆子离挨打不远了。
“然后娇姐扭我的耳朵,还说了些粗俗的骂人的话……”
“然后?”你要是再接着教育她,我就能理解你被派来砍柴火这件事了。
“然后我就看见娇姐身后的桌子上,阿摸跑来了,就喊了一声‘阿摸’,然后就……”再来还没说完,就被天香的嘲笑打
断了。
“呆子,娇姐连‘妈妈’都不让人喊,你敢对着她喊‘阿嬷’?”天香服气了。
“啊……”再来愕然。
摸头,天香看着孩子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升腾一股欲望:这孩子,真让人想蹂躏啊……
再来扒拉开摸着他脑袋的手,拖着斧头走回院子里的大太阳底下。
“我得继续劈柴,不然今天晚上烧什么?”
天香瞅瞅,才劈了一小半柴,等他劈完得什么时候?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国槐枝叶晃动,发出挲挲的声响。
再来举起斧头,斧头下落的一刻,天香觉察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对劲的气流涌动。
第六章:大树底下好乘凉
啪!再来这一斧头又偏了。
“呆子,”天香讥讽,“你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怎么连柴都不会劈?”
“我会的!”再来也很奇怪,“以前在家里这些活都是我做,可能这个身子用着还不太对劲?今天不是劈不正,就是使不
上力气。”
说着再来又举起斧头,天香右手在背后掐住法诀,再来斧头落下的那一刻,指间蓝光闪起,是加大斧头力度的简单法术。
就这一刻,天香敏锐的感觉到那股气流又来了,而且是冲着他来的。
在气流扑面的一瞬间天香撤掉身上的防御,任由气流扑到身上。
还挺疼……怪不得那个呆子劈了一上午柴,脸色就白成那样,被阴了也觉察不出来。
默念几句口诀,呆子,为了你不受害,可要多辛苦你了。
“你慢慢劈,外面这么晒,我可要回屋了。”天香带着背后再来嫉妒的眼光,沿着墙边的阴
凉出翩然离开。
哼,也不来帮我砍柴……再来念念着举起斧头,唉?这斧头怎么好像比刚才重了?
“再来哥!”岑子提着食盒,笑嘻嘻的走向再来。
“岑子。”再来放下斧头,盯着那个食盒,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