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一)——千里孤陵

作者:千里孤陵  录入:12-27

一句话断了破军念想,易阖也不同他多作解释,稍稍一顿:“另外,当时阁下护送淑妃娘娘出宫,我也想请问娘娘下落。”

过得片刻,听破军慢慢道:“这与你何干。”他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却越发沉静的不带丝毫情绪。

苍衍在一旁,听他语气不敬,又往他肋下踢了一脚。

破军额上一层冷汗,却抿紧了嘴不作声。

易阖瞧瞧他,向还想动手的苍衍道:“住手。”还要再说几句别的,一名亲信进来,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

易阖皱起眉,微微有些不悦,然而并未多说,只吩咐青岚将破军仔细看押,让苍衍随自己出去。

端王只是在这庄子上随意挑了间宽敞的宅院落脚。一干心腹手下团团将院子围住,门口有几匹马栓在那儿。

端王走出几步,见苍衍正回头向房内看去。不由摇头:“易缜自幼备受宠爱,一向自视甚高而心高气傲,受些挫并非坏事。我不过是好奇而想看看破军,你不必抢先动手,我不会拿他怎样。”

苍衍跟在他身边日久,这时私下那点回护的心思被看穿,也不觉得紧张惊慌。只略有些尴尬地一笑,悄声道:“只以武学论,侯爷败在他手上,其实算不得委屈。”

易阖听出他话里那一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也不曾生气,只淡然道:“哦。他年纪还轻,得你这般称赞,倒是个习武的奇才。”

“这不然。只以天赋论,他只算得中等,甚至可说并不适于习武。”苍衍道。“这人胜在执着坚韧,根基扎实。那身功夫都是花了别人几倍的精力苦练出来的。”

“哦?”闻阖微微有些讶异了,想了想:“这样的人,严刑未必能逼得他开口。”

苍衍乘机道:“王爷……”

“你别向我求情。”端王失笑,正色道。“一心一意要扳倒他的人是燕淄侯,你同我求情也没用。”

他当先向坐骑走去,边走边道:“你随我入城主持大局,这儿交给燕淄侯料理。”

苍衍一怔:“不是说好了侯爷留在城中应变?”

端王淡淡道:“李甫章将到此地,由燕淄侯却同他交涉要方便些。东西可备好了?”

定远郡主年轻时任性妄为,虽说做了娘之后收敛不少。但毕竟不是傻子甚至可说是精明。天下父母心,总是要为自己子女打算。虽说少宣做了太子,可反对声浪不绝,根基到底不稳。定远郡主在私底下狠下了工夫,暗中拉拢了一拨中下势力。

李甫章便是其中之一。这人屡有战功,但凶暴嗜杀,昔日攻破重澜诸城时,曾数次放纵手下兵将掠财屠城。帝王颇为不喜,最终明升暗贬,将他赋了个闲职,就此搁置了下来。此番得领兵。同定远郡主——如今封作昭明夫人的拨擢不无关系。

他到了此处,无论是商议还是挟制此人,自然都是由燕淄侯出面要方便些。

苍衍听出端王有些微不悦,不敢再多说。口中应了一声,从怀里取出张面具覆在脸上,待手放下时脸上已换了个模样,活脱脱是破军的样子,跟在端王身后,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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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原本放了几把椅子,破军被颇为粗暴的拎起来,放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他冷汗潸潸,然而仍勉力将腰背挺得笔直,不肯露出委顿之态。然而过于缺失血色的脸色足以泄露出此时的弱势。

易缜反而站着,一言不发地盯着破军看了半晌,眼神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过来朝破军笑了一笑:“破军,别来无恙。”

秦疏沉默着看他,对于此人的信而无信出尔反尔,并非是没有恨意,然而比起被欺骗的愤怒惊惧。更多的是对自身识人不明的自责,蛇一般的噬咬着内心。若不是泽国当真走投无路,他当真束手无策,也不会孤注一掷的尽信于燕淄侯。汪洋面前,纵然是明知有可能是虚妄的一根救命稻草,又有几人能不去紧紧抓住。

如今希冀破灭,此人真面目在面前大白。虽然恨极痛极,反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是来问一问,淑妃娘娘究竟被你送到那儿去?”易缜微笑道。此时志得意满,倒也不在意破军冷漠以对。”你不用说你不知道。少宣告诉我,当天你就是为了送一名女子到丰阳去。”

破军神色微微闪烁,别过头去不愿看他,原本抓着两边扶手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握紧。

“侯爷还请放心,我朝军队战无不胜。丰阳百年来号称第一要塞,其实不堪一击得很。一群官员全是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徒。只不过被大军围了一日,便乖乖弃城投降。侯爷当日提到的这名女子,已经在押送前来的中途中。”一旁有人插言道。

“淑妃娘娘千金之体,你不可轻突辱慢。”破军原本默不作声,此时突然抬起脸来朝着说话之人一安安道。虽然形容狼狈,然而他眼神清厉如刀,话中的气势威严犹在,竟能迫得说话之人微微一窒。

“为何这时突然爽快起来,竟然肯说了?”易缜笑了一笑,慢慢踱到破军前面去。破军垂下眼不肯看他,他便紧紧盯着破军纤廋的下颔。“可我怎么还听说这位淑妃娘娘,待你非常亲切了解,就连你喜欢什么样的点心都一一记在心上。敬文帝的宠妃,同敬文帝宠信的侍卫,亲近密切。这却有趣得很。”

破军原本苍白的脸上徒然升起一抹红晕,咬牙一言不发。

易缜当然知道这并非是出于喜悦或是窘迫之类的情绪。反而觉得痛快。接着又道:“敬文帝多年无后,这名同身边侍卫亲近的妃子却有了身孕,这也有趣得很。”

这话里意思辱漫轻澕至极。破军到底忍不可忍,挣红了眼睛。然而他自小被教育的都是礼数周全,虽然聪敏,但骂人的话却不见得能够无师自通,一时情急反而找不出什么话,只得像易缜喝道:“放肆!你无耻!你胡说!”

他才略略一挣想要起身,站在身旁的青岚伸出手,往他肩头上一扣一扭,顿时分筯错骨。虽然强忍住了不曾呻吟,片刻间也说不出话来。

第18章

易缜也不恼,索性抱臂看他。

破军挣扎着,边咳边低声道:“你不要侮辱她。”他语气肃穆庄严,然而隐隐有了丝央求的意味。

易缜微微一怔,心肠虽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软下来了,也不由自主放缓了声音。

“好。我不说她。”他从容微笑,有种终于能将此人踩在脚下的畅快感觉。“那么你告诉我她究竟是谁?真正的淑妃娘娘又被送到那儿去?”

破军神色惨淡,然而仍旧坚定的低声道:“她就是淑妃娘娘。“

“我说她两句你都不让,却抢着去为她争这有杀身之祸的头街?”易缜失笑。一旁青岚不等吩咐,单手压在他肩头。

筋脉易位的滋味想必极不好受,只片刻工夫下来,破军脸上血色尽退,身上尽已汗湿。然而仍旧是那句话:“她就是淑妃。”

“若非确定她并非淑妃,我又何必问你。”易缜出声打断。“出城时并非此人,那日在客栈住了一夜,她才莫名其妙的出现,成了眼前这个娘娘,你当我不知道么。嗯?”

破军索性住口不言。

易缜见他不言不语,不知为何总觉得憋着一口闷气,吐也吐不尽。原本所有情形都已预计当中,只需易容后的苍衍带着令牌在人前一现身,便足以叫他身败名裂,再无立锥之地。

就算破军不肯说出敬文帝子嗣的下落,他也有别的办法追查。但不是从破军口中逼出话来,纵然胜券在握,这胜利也似乎淡而无味。

易缜有些犹疑,他懂得如何用刑,并且不忌惮对破军动刑。然而他也明白对侍破军这样的人,严刑拷问未必能够凑效。若是无果,自己白白落了下乘,反而更下不了台来。

他这儿皱眉思索,青岚颇擅小擒拿手,在旁不动声色地在秦疏身上一一施为。这滋味足以令寻常人死去活来。破军疼得几欲昏迷,扣在椅背上的双手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却咬牙强撑着不出一声。

一时无人说话,场面倒安静下来,李甫章瞧了这一阵,在他看来这位侯爷的手段其实还过于温和了,见他不说话,只当是甚少拷问人犯而不知该如何下手,上前道:“不必劳烦王爷苦恼。只需将此人交由在下,李某定能问出淑妃下落。”

易缜不甚痛快,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抬眼朝李甫章瞧了一瞧。

李甫章不明就里,嘿嘿笑道:“王爷请放心,人落到我手上,还从没有一个能撑得住不开口的。”

易缜却心不在焉,斜眼去看破军,秦疏昏昏沉沉,所有意志都拿去克制自己不至于呻吟出声,根本没有留意两人商量什么。易缜看着他,他却毫无知觉,半眼也不曾抬起。

易缜原本有诸多顾虑,见秦疏一眼也不看自己,心火猛然就炽了。向李甫章一点头道:“好。”话出口立即就有些后悔,李甫章喜用酷刑,素有凶名。他花了不少精力促成今日的局面,要的是让这人尝遍遭人百般屈辱的滋味,落至万劫不复的境地。却不太情愿这人死得便宜。

他这里心思百转,其中细微处晦暗不便明说。咳了一声对李甫章道:“李大人问讯归问讯,手下有些分寸,这人好歹身份不同一般,留着他有用。”瞧了瞧李甫章腰侧牛皮绞就的鞭子,一顿之后又道。“也不要打坏了,我还得让他完完整整的出去见人。”

李甫章朝破军看了一眼。见这人虽然脸色苍白,然而五官生得好,至此也不如何难看,反而更显得眉目楚楚,别有一番滋味。于是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点头应承:“这个自然,在下省得。”

易缜仍有些不放心,又把青岚一并留下。一来看守破军,提防他突然发难,二来也看着李甫章,不致让他用刑过重,弄出人命来。

直至走出门来,被夜风一吹,终于一雪前耻的兴奋渐渐消退。这才回味过李甫章那暧昧不明的笑里所包含的意思,不由得悖然大怒,然而若要折回去当着破军的面将李甫章呵斥一番,又是老大的没意思。

他心下不痛快,索性不去过问李甫章打算如何逼供。桐城虽然也是掌中之物,毕竟还需得仔细打理,加上安抚少宣,也不是件轻松的事。至于破军这一头,倒暂时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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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是多虑。李甫章虽然凶残暴戾,但并不是笨人,反而称得上阴狠狡诈,倒也很明白自己的本分。他多得昭明夫人助力,以燕淄侯同昭明夫人的关系,对于易缜交代的差事,狠是做得尽心尽力。

破军从桐城出来,这一路原本有不少暗桩盯着。后来因少宣出事,易缜不得不调回人手,仍旧大致知晓接走淑妃之人依旧潜伏在桐城附近。那名送往丰阳的女子,不过是介调虎离山的幌子,此时桐城远近数十里已经由北晋军队掌控,有心细细的逐一盘查,也并非没有珠丝马迹可寻。

于是不过第二日傍晚,李甫章就将一行人带至破军面前。

虽然燕淄侯亲口交代不要打坏了,但折腾人又不伤及皮肉的法子还多得很。他不过仅是将破军没吃没喝的吊了一夜。此时放下来,这人虽然略有倦色,意志分明还清醒坚韧得很。然而看到眼前情形,分明吃了一惊。

“使君。”李甫章客客气气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淑妃娘娘,还请使君给个明示。”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正屋之中,被带来的人在院中一字排开,屋内光线极暗,那些人并没有看到屋内数人。北晋士兵举着明晃晃的还带着血迹的刀剑,推推搡搡的令她们站好,多半是些身怀六甲的妇人,也有几个抱着婴孩子的,不少人低声哭泣哀求,惊惶失措的左右张望。

破军从他毫不在乎的神情上猜出什么,脸色真正的变了,眼里终于流露出不可名状的惊怒。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他声音很轻,仿佛生性声音稍大了一些,就会发现眼前的恶梦将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

第19章

“来之前圣上曾有一道口谕,务必将泽国余孽除草除根。”李甫章笑道,显得有些格外兴奋。“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人是定然没有逃脱的,使君不肯说是谁,本将军只好连累无辜,将有嫌疑之人一一清理干净。”

破军睁大眼睛瞪着他:“你……”

“陛下要的是完完全全的臣服,不会给泽国任何苟延残喘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使君不必存着侥幸的心思。”李甫章打断他,朝门外一摆手,立时血光一闪,一名婴儿立时被挑在刀尖上。

那孩子只来得及哭了一声,顿时没了声息。却唬得一旁的妇人哭叫起来。孩子的母亲更是状若疯狂。

李甫章不耐,朝一旁递了个眼色。看押人犯的全是他带出来的亲兵,杀人越货的事也做过不知凡几,见他神色便知其意,手起刀落,将那妇人的人头削落下来。喝道:“闭嘴!”

这般血腥场面,顿时有人被吓得昏厥过去,余下的虽然惊恐莫名,却当真不敢在哭喊喧哗。

破军又惊又怒,立时挣扎起来,几乎想要扑到他身上去,却被青岚在背上轻轻一压,立时直不起身来,只嘶声叫道:“你住手……”他双目赤红,已经将下唇咬出血来。

青岚虽制住破军,脸上也显出不豫。沉声道:“李大人……”

李甫章看来青岚不过就是燕淄侯身边一名随从,此时完全不理会他。只慢慢道:“如你所见,在下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没有兴趣同使君玩那套虚与委蛇的把戏。”

话音方落,门外已经再杀一人。青岚一指点住睚眦欲裂的破军,抢先开口:“大人且慢!如此滥杀,实在有失厚道。”

李甫章不以为然,嗤笑道:“你当我只是说着吓唬人的?若是寻不出敬文帝真正的子嗣,这些人早晚也是要杀。不同之处只在于是不是死在你眼前。既然是两国交战,那里有不死人的道理。当年打豚州西凉之地,杀的人远胜现在千倍万倍,如今天下还不是称赞圣上神武,你能说陛下有失厚道?”

他闲闲道来,只当杀人职砍瓜切菜一般寻常。

青岚道:“如此也有损我朝声名。大人还请三思。”

李甫章瞧他一眼:“侯爷已将这事交由我处置。”

青岚想了一想,向李甫章道:“大人先请住手。”制住破军穴道,又令人将破军再绑了一道,匆匆去报与燕淄侯得知。

李甫章不言不语,在一旁冷眼瞧着。

“我可没有答应住手。”待青岚一走,他回过头来瞧着破军,后者虽被制住穴道,仍旧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愤怒而惊惧。“时辰还早,使君可以慢慢考虑考虑。不过除了淑妃娘娘之外的话,我都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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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没看到尸首,院中低洼处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血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易缜皱眉,眼中隐隐一层薄怒,尚还没来得呵斥,李甫章从里头迎出来。点头道:“这人肯招了。”

“招了?”易缜颇为意外,目光闪动,按耐着不曾发作。扫了一眼院中血泊,朝李甫章道:“能认出淑妃的人不止他一个,不必多造杀戳。”暗想皇上怎么会把这么会将这么一个性情暴虐的人派来泽国。

李甫章一脸不以为然,他这人颇有些奇怪之处,对于升官之类倒没有太多念想,反而更对抢掠虐杀之事更为独钟。此次出自皇上的授意,对易缜的话也不在意,答应了一声,朝一旁喝道:“都愣着做什么?去打几桶水来把地面冲一冲。”

易缜咳了一声,本想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一转念却问李甫章:“你怎么让他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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