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东后腿一弓跳上马科膝头,前爪搭在马科肩头,小小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侧脸,也不说话,单是拥抱一般贴着他的胸口。
隔着单薄的夏衫,马科能感觉到小猫快速搏动的心跳,轻而疾,虽然和人类的心率完全不同,这一刻却和马科的思绪亦步亦趋,丝丝入扣,让他感觉平静极了,踏实极了。
人上了年纪,一旦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到底还是会脆弱啊……马科感叹,伸手将刘晓东抱在臂弯,道:“好啦,别跟我表忠心啦,以后真要在外头成家立业了,逢年过节别忘带着你的猫崽儿回来看看我,就算你有孝心了。”
刘晓东沉默不语,马科站起身来:“走吧,陪我去田里散散步吧。”
今年开春时本来年景很好,风调雨顺的,不知为什么收了麦子以后竟变了,连着一个多月都没下过一场透雨。玉米最是喜水,天旱便长不好,所幸邓庄旁边有一条南河,水量还可以,农民们都靠着它灌溉,勉强还维持得住。
临近日落暑气渐消,晚风吹来颇有几分凉意,马科心情渐渐好了些,不一时便跟花见走到了自家田间。
说来也怪,不到一个月的样子,自家的玉米竟长高了许多,虽然间距仍旧是原先参差不齐的样子,植株却都长的茁壮,绿油油地泛着光泽。
“你瞧,我没骗你吧,咱家的玉米是不是全村最强?”花见洋洋得意。
“奇怪了。”马科抽抽鼻子,觉得晚风里带着股轻微的臭味,十分熟悉,“这是什么味儿?”
“肥料么。”花见随口说,“大概白天里定邦哥刚追过肥。”
“哦……”马科还在细想,一旁邻居家的老农看见了他,打招呼道:“哟,马姑娘,来地里瞧瞧?”
马科上前寒暄,那老农在鞋帮上敲敲旱烟,道:“也不知你家小伙儿怎生种的,这半个多月来庄稼长的这么好,咱们都看着眼红呢。”
马科笑笑:“我也不知道,您明儿直接问他罢,他是个直性子,不会骗人的。”
老农重新装上烟锅,抽了一口,叹气道:“这一个多月都没下雨了,南河也要干了,若是老天爷再不开眼,咱们这些庄稼恐怕都要活不成啦。”
这年月种地本就是靠天吃饭,马科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暗暗摇头,看样子明儿又是个大晴天。
“村长今儿说了,从明天开始咱们邓庄和隔壁的王庄要限水了。”
“啊?”马科诧异,“限水?怎么限?”
“灌溉渠上边有个闸。”老农指了指远处,“水从南河引进来,在水闸那儿分成四路,分别流向咱们两个村的四个方向,限水么,就是不能跟现在似得四个闸都开着了,怕是要换着关几个,以后咱们这半片的地啊,恐怕四天里只有一天能浇上水了。”
“哦。”马科对农业是一窍不通,要不是原先认识刘晓东这个果蔬大王,连白菜都以为是树上结的呢,听他这么说也不明白限水这事儿有多严重,“那样是不是水就不够浇了?”
“是啊。”老农面色凝重,“玉米最是贪水,尤其是长到这个节骨眼上,弄不好就得旱死,要是南河的水再一干,秋收的时候大家都得哭啦。”
“这么严重啊?”马科望了望远处的水闸,“您看现在这天气,过几天能下雨不?”
老农摇头:“不好说啊,听说村长今天已经找长老们去商量了,恐怕要全村一起筹钱,去城里请铁算仙来求雨了。”
天色渐晚,马科抱着猫回了家,刘晓东虽然跟着他出来遛弯儿,可是打着呼噜睡了一路,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马科脱衣上床,刘晓东睡眼惺忪地“喵呜”了一声,蹭过来盘在他身旁卧下了,乖乖抱着他的胳膊,不一会又发出了鼾声。
值夜班就是辛苦啊,马科无奈苦笑,轻轻将它的爪子拨开了,刘晓东睡梦中哼唧了一声,闭着眼,小爪子摸摸摸摸,不依不饶又抱紧了,怎么也不肯放松。
马科叹气,警告道:“半夜走人的时候别弄醒我,不然我跟你急啊。”
刘晓东抖抖胡子,没吭声。
睡到子时左右,马科准时惊醒,意外地发现今晚刘晓东居然没出去,仍旧乖乖卧在他旁边,且大概是因为白天睡醒了的缘故,正瞪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怔怔看着自己。
马科莫名奇妙心情大好,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不出去了?”
刘晓东凑过来舔了舔马科的手,无限眷恋地蹭进他怀里,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马科挠了挠它的下巴,温和地道,“怎么,想起我的好啦?”
小猫点头,马科笑道:“别人都是娶了老婆忘了爹,就你喜新不厌旧,挺好,挺孝顺。”
“喵呜。”刘晓东来了劲,爬到他胸口,伸出小爪子搂住马科的脖子,湿漉漉的鼻头在他颈窝蹭来蹭去,不时还用小舌头舔他的下颌。
“别闹别闹,乖乖睡觉去!”马科被它闹的身上发痒,躲来躲去摆脱不了它的魔爪,不一会心里竟也有些发痒,浑身都燥热起来。
“喂,你够了啊!”马科一张脸红到了脖颈,佯装生气的样子将它使劲儿从自己身上扯开了,侧身背对着它,道:“要发春还是去外头找你的相好吧。”
一语既出,马科倏然惊觉自己话里竟带着些醋意,顿时如五雷轰顶,囧的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如果说BI搅基什么的他还都能淡定的话,恋物人兽什么的那可就太下限了……
大热的天马科一头冷汗,自己竟然被一只猫撩拨起来了,这是多么大的悲剧啊,更悲剧的是,这猫还是公的。
我怎么不去死一死呢……马科内牛满面。
第25章:是人是妖?
这限水一限就是半个多月,家家的地都不够浇,玉米秧子都是蔫头耷脑的,村民们眼看着庄稼一天不如一天,都心焦的厉害。
但天旱是谁都没办法的事儿,钱也筹了,雨也求了,可除了三四天前下了一场不到半个钟头的雷阵雨,老天爷连个喷嚏都没打。
比起其他家的地,马科家的情况可以算的最好的,虽然不及往年的情况,但勉强还说得过去,全村人都觉得稀罕,但研究了半天也不得要领,最后一致肯定马科家的地八成是块福地。
即便如此,定邦还是愁眉不展,这天白天去地里除了草,回来后对马科道:“玉米全靠水,如今这么旱,秋天的收成恐怕好不了。”
马科安慰他道:“没事儿,家里的粮食还有一些,就算玉米欠收,冬天还能再种一季小麦,中间靠着城里的豆品店,应该也能推过去了。”
马定邦叹气道:“我原不大会种地,家里的庄稼都长的不及别人家好,这一个多月不知怎的刚好了起来,如今……唉!”
“别想那么多了,尽人事听天命,做事么,对得起自己就行。”
自从限水以来,刘晓东又恢复了昼伏夜出的习惯,只是大概变了约会地点,马科再也没听到过他的妃子们叫春的声音。
这天天气热的要命,晚上马科早早便洗完澡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喊声惊醒,初时还当自己在做梦,定了定神才发现哪声音好像是村头水闸的方向传来的。
声音越来越大,貌似是往村里这边过来了,马科感觉有点蹊跷,披着衣服下了床,掀开窗户看看,只见院墙外不远处火光一片,人声鼎沸,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怎么了?”马夫人也被惊醒了,跟吴嬷嬷站在廊檐下疑惑地眺望。
马科理好衣服跟了出去,道:“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吧。”
“可别了。”定邦提着件短褂冲了出来,“我去吧大小姐,你们在家等着就行。”
马科女装身份,半夜三更出去确实不太方便,便道:“你可小心点儿,万一有人打起来,赶紧脱身回来,可别被误伤了。”
“我省得。”定邦提了把锄头往外走去。
外面喧嚣依旧,一家子都忐忑不安地站在院子里,等了半个小时,定邦回来了,一进门便道:“有人偷水。”
“啊?”马科不解,“偷什么水?”
“最近咱们村和王庄不是轮流着开水闸么,今天本是轮到王庄东头开水闸,也不知道是谁,竟半夜溜进了坝上,将咱们这边的水闸也开了,流了半宿。”
“啊?”马夫人惊讶,“谁啊,这么大胆子?可有人看清么?”
“那人放了几个时辰的水,又偷偷跑去关闸,被上夜的人发现了,打了一锄头,冲上去要抓,却一闪就没了,连长相都没有看清,单看见个背影。”定邦说的绘声绘色,“据说那人是个很魁梧的男子,衣着十分怪异,上衣只到腰上这么长,头发也很短,行动迅捷无比。有人说搞不好是山里的妖精——常人哪儿能溜进坝上那开闸的房子呢,门都锁着,又没有窗户,光在墙上有个拳头宽的裂缝。”
身材魁梧、衣着怪异、头发很短……
一瞬间,马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一把抓住定邦的胳膊:“他人呢?”
“啥?”定邦一愣。
“那个偷着开水闸的人呢?”
“不、不知道啊。”鲜见马科如此紧张的表情,定邦呐呐道,“上夜的人说,那人身手快的很,虽然被锄头打中了,还是很敏捷,他们连话都没来得及喊人就溜了,前后不过眨眼工夫。”
“我出去一下。”马科二话不说立刻往门口走去。
“阿珂!”马夫人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大半夜的你做什么去,还不快回去睡觉。”
“我出去看看就回来。”马科心烦意乱地敷衍了一句。
“不许去,外头乱哄哄的,人多手杂,再说若那偷水贼真是妖精所变,难保不会伤人,你凑什么热闹,乖乖给我回屋去!”
马科本是一时冲动,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这样肯定出不去,没的倒惹得马夫人担心,便妥协道:“是,娘。”
一家人各自回房休息,马科听了定邦的描述心急如焚,自然睡不着觉,单静静坐在窗前等着。不一时听得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思忖着追捕围观的村民大约都已散了,便悄悄起身,打开门闩溜了出去。
此时不过凌晨两点多光景,夜空晴好,明月高悬,星光璀璨,村里一片静谧,间或只听到一声低沉的犬吠。
村路崎岖不平,马科脚下只是一双薄底布鞋,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灌溉渠旁边,只见水闸边黑黢黢一片,不见半个人影,四个水口已被关了三个,唯留一个眼子还汩汩流着河水。
夜风凄冷,出门时匆匆挽起的长发被风吹散了,乱纷纷披在脸上,马科的心却比发丝更乱。
没有错的,一定是有人穿越了,但他是谁呢?会不会是刘晓东?
也许不是吧?自己都穿越过来半年多了,如果他在,且就在自己附近,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出现啊……
“刘晓东!”马科站在水坝上低声喃喃,“东哥……”
没有人应声,回答他的只有河水流过水坝的哗哗声。
在坝上站了一会,马科叹了口气,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又往回走去。
不一时走到自家田边,只见田里的玉米已经长到了半米多高,一阵风吹过,哗啦啦直响。
马科茫然在地头上站了一会,腿有点酸了,于是便蹲在了田埂上,抱着双膝怔怔看着地上的泥土。
有个不知名的小虫子从草梗下面爬了出来,刚走两步,一大滴露水从旁边的玉米叶儿上滴了下来,“啪”一声砸在了它身上,将小虫搅入了一团污泥之中。
小虫在泥泞里挣扎了半天也不得上岸,马科忽然觉得它跟自己挺像的,明明好好地走在路上,忽然天降横祸,身陷泥淖,挣扎不休,却不得脱身,连个拉自己一把的人都没有,孤零零多么可悲……
“可怜的家伙。”马科折了一截草杆,拨拉拨拉将那小虫从泥潭里拨到了一边的平地上,小虫弹了弹脚上的泥,施施然走了。
马科的心情好了些,拍拍手站了起来。因蹲的久了,一时头晕打了个趔趄,一脚踩进了旁边的草丛,一落地愣了,抬脚一看,布鞋竟已透湿。
怎么回事?马科看了看隔壁邓六娘家龟裂的土地,完全不明所以。
按理明天才轮到这边的水闸开,地已经三天没浇了,最近又没有下过雨,地边上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积水?马科纳闷极了。
借着明亮的月光,马科围着自己的田地转了一圈,惊讶地发现绕着田地竟然有一道十分隐蔽的壕沟。那壕沟从远处的水闸蜿蜒引来,很窄,多半路程都隐藏在杂草当中,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白天定邦刚翻过地,田里的土壤十分松软,暗渠引来的河水一流进地里便渗了下去,因为灌溉量把握的极好,面上看来倒干干的,想必到了白天太阳一晒,根本看不出浇过水。
马科站在田间彻底愣了,那偷水的人,目的竟然是为了灌溉自己家的田地!
如果他真是穿越来的,如果他真是现代人,如果他对种地这么在行,能如此准确地把握水量,还能这么不顾死活地帮着自己……
除了刘晓东,还会是谁?
“刘晓东!”马科心情激荡,忽然大喊一声,“你给我出来!”
喊声远远传了开去,不一时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农从隔壁地里的土屋里钻出头来,吼道:“谁啊!大半夜的喊什么,让不让人睡了?!”
待看清是马科,打了个哈欠道:“原来是你,马姑娘,大半夜你一个人跑地里做什么,是为了偷水贼的事么?你一个姑娘家就别操心了,赶紧家去吧。”
马科呆呆站着,怅然不语。
老农挠了挠头,劝他道:“刘晓东不就是你那只猫么?丢了?不会吧,那小东西比猴儿还精呢,怕是跑出去玩儿了吧,它天天在田里厮混,不会丢的,说不定过会儿就家去找吃的了。”
马科叹气,颓然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大叔。”
“快回去吧。”老农挥了挥手,钻回土屋里接着睡了。
马科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却一直睡不着,太阳穴突突直跳,所有的念头都跟打乱的丝线一般缠在一起,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好不容易迷瞪过去,还是睡不踏实,恍惚间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正参加心理咨询师考试,也不知哪个脑残出的卷子,居然是他妈法语的,一个字也不认识。
正急的抓狂,一抬头周围的环境忽然变了,成了上岛咖啡,三角钢琴的演奏如泉水般淙淙流过,让他焦躁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
一抬头,马科悚然发现前女友小丽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妆容精致,一脸无情地道:“马科,咱们分手吧。”
听到“分手”二字,马科先是愣了,本以为自己肯定会心如刀绞生不如死什么的,意外的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喜欢上别人了。”小丽说,“还记得上次东哥过生日来过的那个张博士么?唱张学友的歌贼好那个,我们交往了两个月了,上周他拿到了Offer,我打算跟他去伯克利陪读。”
“……”马科张着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哀愁,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