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穿越 三）——猫小碧

看，不过谁敢说皇帝什么呢？等于是对他没什么影响的。而且他自己也说了，他根本就不喜欢那群嫔妃，闹崩了正好，让

他眼前干净心里亮敞。可是这对于那群女子就不一样了，指不定是要了脑袋还是在宫里做一辈子苦差呢。

不过朱厚熜却溜得及时，他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开始发黄了，于是他对着蒋太后笑道：“母后，时间也不早了，

儿子还有折子没批完呢，可就先告退了。”

于是蒋太后只有再次无奈叹气。儿子是她的，她当然要更心疼自家的孩子。后宫的女人们，毕竟还是别人家的女儿。总不

能让自己儿子委屈了，去让别人家的女儿欢喜吧？她是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比的。

皇帝还小呢，虚岁才刚刚过了十九岁，在普通人家还没成人呢，她可舍不得委屈了他。蒋太后看着朱厚熜一溜烟的跑了，

想想他每日里辛劳，批折子，上朝，处理军机事务，还要照顾才五个多月的宝宝，再拿这些后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烦他，

她实在也是不忍心。

旷着就旷着吧，有她看着，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不成？蒋太后拈起一块花糕，咬了一口。

明日就将眼线多往那几个不安分的妃子那边派，总不能让儿子忙着朝政还顾着后院，她这个做娘的，自然是要帮衬着儿子

的。

其实对于朝臣们来说，只要皇帝还办事，仍旧是勤勤恳恳的操持这个国家，脾气也依然和蔼可亲，不就此变成暴君，又如

约的涨了工资，那么他到底是用红批还是蓝批，其实没有什么大差别。红蓝批只不过是个形式，也没什么实际的特殊含义

。

而对于民间来说，既然皇帝已经下旨，婚丧嫁娶都不禁，想玩乐热闹也都随意，至于红蓝批的事情，跟他们更是隔着十万

八千里。

于是当蒋太后不再针对蓝批说什么的时候，朱厚熜终于自由了。蓝批继续用，反正他是觉得，朱砂字红艳艳的，照得人眼

睛疼。真不如用蓝批，衬着白纸，也挺好看的。

再加上蓝批带来的其他的作用，能够让他避开某些他并不想接触的东西，这么一来，朱厚熜真觉得，蓝批实在是好物。

习惯成自然，用的久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到了嘉靖六年，哪怕是新年，皇帝仍旧用着蓝批，却也没有谁

不开眼的，去问皇帝，您老人家为什么不用红批喜庆一下。

于是后宫仍旧处于守制状态——虽然规矩随着时间的增加松泛了许多，可是皇帝仍旧不亲近后宫，简直让久旷多日的女人

们将死掉了的陈皇后恨得牙痒。

习惯的确是能够让最别扭的事情变得顺眼。朱厚熜坐在书案后，看着桌上那大大的木箧，里面放满了厚厚的折子，忍不住

有点佩服起那个锲而不舍地给他写信的人了。

最初徐阶的折子从西北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回避。毕竟人家是跟他告白过，后来却又被他撵走了，还送到西北去跟鞑靼

打仗，在边关吃沙子，虽然朱厚熜觉得自己对徐阶也算是不错的，可是心里还是会别扭。

打开第一份折子的时候，朱厚熜还真怕徐阶会写点什么有的没的，只是看完了，却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就好像当初在御

花园里大着胆子跟皇帝表白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废话的习惯也好了很多，虽然折子还是长，但是那是因为他刚刚到西北

，事务多，他有正事说。

这倒是让朱厚熜有点意外，也隐隐的有一点不太舒服。他倒不是希望徐阶对他死缠烂打，只是现在徐阶的表现的确是有些

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朱厚熜在某次回复给徐阶的折子里，居然透露了那么一点，想让他说些废话的意思。等批复送出去之后他自己再一次

看自己的批复时（明代皇帝对大臣的批示，都有存档，在起居注里面），才发现这一点，让他一时间恨不得砍掉自己的手

。

第八十章：西北来信

而徐阶，他也真是乖觉。朱厚熜不过流露了那么一点点的意向，他就立即灵敏的接收到了。折子越写越长，说闲话的内容

也越来越多，当然，谈到他自己的部分，也在折子里占据着越来越大的部分。

这倒是有点郎情妾意的意思了，朱厚熜现在实在是后悔，为什么就那么没有出息，为了徐阶的一两个小笑话就跟他妥协了

。他这边只是隐隐约约的说了一下，当初福建的时候，徐阶的折子文采要比现在平铺直叙的好，徐阶就立即体会了他的意

思，此后的折子既然变成了长篇连载一样，都能改名为《西部旅行记事》了。

朱厚熜觉得这样的徐阶实在是有点太可怕了，他怎么能那么准确的就明白他想说什么？几乎朱厚熜的一切想法，他都能良

好接收，哪怕是只有一个小小的苗头，他也能在看到它是时候，推断出来它会发展成什么样。

就像是当初他们因为夏言的事情闹得很僵，是因为徐阶做的实在是过分了，但是那也得徐阶先有本事猜出来朱厚熜心里想

的是什么，他才有踩中朱厚熜痛处的可能。虽然后来徐阶自己说，因为他是喜欢朱厚熜，所以才会想要知道朱厚熜的想法

因而费尽心思的去揣摩，可是能这么完完全全的揣摩出别人的心思，这人也不是一般人了。

能从朱厚熜的动作表情还有平常的行为举止的变化就看出来他的心思的，除了徐阶之外，也不是没有别人。黄锦和陈林都

能很好的解读朱厚熜的肢体语言和表情语言，但是他们和徐阶是完全不同的。

黄锦是从朱厚熜穿越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而陈林仅仅比黄锦少伺候朱厚熜一年零四个月，他们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

儿，自然要揣摩主子的心思。再说了，黄锦和陈林跟着朱厚熜都有十五六年了，彼此之间基本上从来都没分开过，就算是

朱厚熜上厕所，有时候黄锦还拿着草纸站在门外面等着呢。这样相处十几年，就算是再不机灵的人，彼此之间也都熟烂了

，对于对方的行为习惯也都总结出来了，自然是一个表情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是徐阶和朱厚熜才认识几天呀？嘉靖二年他才中探花，然后就是去翰林院做文员工作，之后又去了福建，虽然他和朱厚

熜之间一直有“通信”，但是到嘉靖三年他因为夏言触怒朱厚熜的时候，两个人也只是认识了一年多，其中还有很长一段

时间，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呢。他怎么能跟寸步不离朱厚熜的黄锦和陈林相比？

更何况，朱厚熜自觉他自己还是个感情挺内敛的人。他喜欢夏言的事情，夏言自己都一无所觉——虽然朱厚熜觉得，夏言

这人感情比较迟钝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他的确基本上不会在夏言面前表现得失常。黄锦和陈林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朱厚

熜在他们面前并不是很遮遮掩掩自己的情绪变化，有好几次失控，都被身边这几个心腹太监看到了。即便是如此，朱厚熜

认为他身边的人也只是知道皇帝大约有点不该有的感情，至于针对的是谁，他们也顶多就是猜测出来一个范围罢了——就

算是蒋太后找他谈话，也没能说明白了，到底她防备的是谁。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刚刚回到京城的徐阶居然能猜出来朱厚熜的异常感情，真是让朱厚熜有点心里发毛——这小子难

不成还会读心术？

不过想到了两个人其实并不熟，朱厚熜就忍不住怀疑，徐阶说喜欢他，到底是喜欢他哪点？他们之间除了互相“通信”过

一阵子，其他的都没什么了解。徐阶要是说一见钟情，朱厚熜可是绝对不相信，他从来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一见钟情

。他一直都觉得，感情都是在了解的基础上，慢慢地积累，最终升华成为爱情的。

如果徐阶是在欺骗他，甚至最后真的欺骗了他的感情……朱厚熜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拳。

好吧，暂且不说徐阶的感情，这个问题比起来徐阶的读心术还可怕。单只徐阶这么了解朱厚熜，这就不是个事儿。就算是

不做皇帝，平常人谁喜欢自己像个透明人似的，在别人眼里都是一清二楚的，想个什么事都能被看得明明白白？

更何况，徐阶不只是能猜透朱厚熜的想法，他还很了解他的脾气性格。朱厚熜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容易心软，好奇心又

比较重，习惯了什么之后，就很容易将它视为理所应当，徐阶就是抓住了朱厚熜的这种性格。

就拿这次他们两个人不知不觉又开始通信的事情说，朱厚熜本来已经打算好，对徐阶冷淡一点，让他在大同好好清醒一下

自己的脑子，别回来了还稀里糊涂的跟皇帝告白。这幸好是遇见了朱厚熜这样的异类，要是他告白的对象是正德堂兄……

朱厚熜自己都打了个寒噤。

可是徐阶真的老老实实的，朱厚熜反倒觉得奇怪和不解，对他的关注度就高起来了。再者，习惯了徐阶的游记式奏折，现

在这样有事说事，没事拉倒的奏折，还真让朱厚熜不太适应。于是一时不小心，错误的给了他一个有利的讯息——皇帝还

是很喜欢看你写的东西的，你为什么换风格了？于是徐阶就发现了自己的突破口。投其所好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徐阶写的

东西朱厚熜喜欢，那么他的信件就成了达成目的的敲门砖。

不管徐阶的目的是追求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讨好皇帝能够让自己从西北调回京城，总之，让朱厚熜高兴，就是他现在能

做的最有效的事情了。于是徐阶给朱厚熜的折子上，开始像在福建的时候一样，增加很多不属于职责范围内，但是你又不

能说它不是正事的内容。

如果徐阶在一开始就像在福建时一样，长篇大论，语气活泼轻佻，那么朱厚熜早就一爪子把他拍下去了。但是徐阶偏偏是

循序渐进的，从正儿八经规规矩矩的奏折开始写，最初的时候，基本上全都是在说正事，间或夹杂一点不与军事相干的事

情，也是在说西北的百姓如何如何，杨一清将军的人品如何如何，反正，都是朱厚熜想要了解的正事。

后来，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所谓“正事”就变得越来越多。汇报一下这季度的粮饷发放情况，徐阶还要联系一下当地

百姓的生产生活情况；说到杨一清平常整军的手段，也要加上几句杨一清的身体情况，再问一句皇帝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汇报一下现在鞑靼部族又有什么动向，当然更要说几句他们缺什么，需要什么，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去跟鞑靼做生意的，自

然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于是他更有借口多说点什么了，比如问问皇帝，收购那么多毛皮有什么用，收购羊毛又有什

么价值所在，整个就是一勤奋好学的典范。

像这样的事情，朱厚熜还不能不搭理他。人家说的毕竟是正事，也的确跟朱厚熜计划不无关系，有些还真的很重要，那么

总得有个回应吧？他问得多，说得多，这边回复的也就多。这么一来二往的，信件就越来越长。

温水煮青蛙的政策绝对是奏效的，等朱厚熜习惯了徐阶长长的奏折时，他再说一些西北的风土人情，特别是少数民族的风

俗习惯，还有当地少见的地形地貌之类的时候，朱厚熜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了——习惯了，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等徐阶说到了大同云冈石窟，基本上就是纯粹在向朱厚熜描述他的见闻轶事了。偏偏朱厚熜对于这些，稀罕的不得了。从

上辈子起，朱厚熜就特别喜欢这些，作为一个半只脚踏进门的地理学科工作者，没能去大西北转悠一圈就死了，这算是他

最大的遗憾之一了。所以朱厚熜几乎是开始像徐阶还在福建的时候那样，开始期待起徐阶的折子了。

而这时候，朱厚熜开始怀疑，徐阶会的不仅仅是读心术，还有心电感应。因为他并没有表达出自己对于西北自然风光和人

文景致的特别喜好，但是徐阶的奏折里开始大量的出现关于西北风致的描写。虽然他自己说，这对于日后的军事部署都是

有利的，但是如果皇帝不是朱厚熜，看到他写这些等同于废话的东西，不勃然大怒，金牌传过去杀掉这个整天领俸禄出去

玩的家伙，就是徐阶运气好了。这让朱厚熜不得不怀疑，徐阶到底是本身就特别喜欢这些偏门的自然地貌和地质现象，还

是他真的会他心通，远隔千里都知道这可以投朱厚熜所好。

被大西北勾引了的朱厚熜，基本上忘记了徐阶出京前他们之间的尴尬，和徐阶的通信也渐渐地越来越长，越来越随意。再

加上陈皇后的肚子越来越大，朱厚熜作为父亲，“产前忧郁症”症状越来越严重，他开始几乎没有原因的忧虑关于未来的

孩子的一切。

这种忧虑实在是有点太现代了，是不可能跟蒋太后说的。别说他们之间没有亲密到互诉心事的地步，就算是说了，这种没

由来的忧心也只能让她觉得儿子是脑袋被门挤了。

至于赵审，跟他说这些更是鸡同鸭讲。他基本上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养的，全部丢给他的夫人。他这辈子教育过的孩子就

只有朱厚熜一个人。

王守仁虽然全能，但是在心理学方面，他走得太靠前了。朱厚熜这样落后的同志想要跟他谈点什么比较玄乎和唯心的东西

，最好先去补习一阵子。再说了，关于产前忧郁症，估计就算是王守仁，他也没有研究。

而夏言，朱厚熜觉得这样的时候，为了他们彼此的生命安全，他还是少跟他见面说私事比较好。

杨廷和……就不用考虑了，既然他能养出杨慎那样的儿子。

人在郁闷到了一定的程度时，需要有宣泄的渠道，否则精神就会出问题了。于是越来越忧郁的朱厚熜，为了自己的心理健

康，最终忍不住还是跟徐阶说了点什么。或者他就是稍稍透露了一点口风，徐阶就心领神会。当徐阶之后的一封奏折放到

了朱厚熜手里时，厚度又增加了。言语虽然比较隐晦，但是直指重心，效果一流——成功的安慰了朱厚熜这个准爸爸。

朱厚熜拿着他的折子，觉得在这种时候，有个人能在一边安慰你一下，实在是不错的一件事，特别是这个人实在是很善解

人意，说话含蓄，风趣幽默，还不伤你脸面。

然后他又想起来当初徐阶的试探和告白，那时候他怎么就不知道什么叫含蓄呢？朱厚熜有点想咬牙。

随后他有些郁闷。徐阶连婚都没有结，怎么对于养孩子这种事情这么熟练呢？

因为徐阶在朱厚熜的产前忧郁症治疗当中充当了“知心哥哥”，着实开解了朱厚熜不少，等宝宝出世之后，朱厚熜也不能

当徐阶不存在了。人家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全力安慰你，等你用完了人家，就把他当破抹布扔了，实在是不厚道。

所以，哪怕是礼尚往来，朱厚熜也不能不搭理徐阶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拿人家当垃圾桶，现在心情好了——其实他现在

心情也不怎么好——也不能再拒绝人家的问候和靠近了。

后来又经历了皇后薨丧，后宫流言等等事情，朱厚熜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保持在不太好的状态，也只有徐阶的折子，还

能开解一点。

朱厚熜这时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后世有种说法，说是要找一个爱你的人在一起最幸福，又说暗恋是最能伤害人的。夏言带

给朱厚熜的，更多的是苦涩和阴暗，有一些甜蜜，也被压抑在浓重的苦味下面了，那就是因为，朱厚熜喜欢他，他不喜欢

朱厚熜。而徐阶……虽然他也让朱厚熜生气过，愤怒过，可是就因为他说了喜欢，他就是一直在付出的那一个。

有人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这样的感觉的确是很好的，哪怕那个人跟你性别相同。当最初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