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脾气,箫诚知道就算何柏心情不好,现在这个时辰也不是谈心的好时候,再说自己也忙了一天,眼下是真的累了,所以洗漱完毕之后,即便看到何柏在床的另一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他也没太在意,只是拉过自己的薄毯,直接在床的这一侧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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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诚是在半夜醒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睡梦里他总是能听见小小的叨念声,说实话,一开始他也不想睁眼睛,可当他意识到这声音来自于何柏的时候,二爷的神经一下子就被绷紧了。
伸手开灯,床头闹钟先是现在是凌晨三点刚过,箫诚转头望向何柏,这才发现他在六月的暖夜里,整个人抱成一团不说,竟然还冻得牙齿直打颤。
顾不得许多,箫诚直接把手伸进薄被里,结果这一摸不要紧,二爷当时心里就咯噔的越了一大拍。
我操!这小子怎么发烧烧得这么热了!
“小柏!小柏!你醒醒,你醒醒……”眼看着病情不能再耽误了,箫诚便赶紧伸手把何柏摇醒。
头昏脑胀,胃也还在跳痛,何柏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浑身上下冷的到处都像冒着寒气一样。
“哥……”说话声有气无力,何柏勉强睁开眼睛,“冷……胃好疼……”
“行,我知道了,别怕啊,听话,咱现在去医院!”
箫诚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没出五分钟,箫诚看好水电煤气,拿着钱包钥匙就带着何柏出了门。
夜路拦车,司机人倒是很厚道,把车开得飞快。
一路上,何柏一直窝在箫诚怀里昏睡,小孩儿的身子滚烫,却一直在发抖,二爷抱着他,心急加天热,没一会儿就捂了一身的汗,但是心惊压不住血凉,所以那双平日里温热的大手此时竟冰凉冰凉的。
小医院去了没用,为了避免到医院再折腾,箫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拿电话找人,可伸手一摸兜他才傻眼,原来刚刚走得急,把手机落在家里了。
不过好在天感人念,箫诚刚背着何柏跑进医院上二楼,周筱筱就从三楼的扶手休息处看到了他。
话说某周今天跟着学姐在骨科值班,没想到刚出来赶赶瞌睡虫就看到了这么火上房的一幕,小丫头一见何柏整个人都趴在箫诚背上,瞌睡顿时就被她扔到脑后去了。
“诚哥!诚哥!”看着箫诚往楼上跑,周筱筱顾不得医院需要肃静,喊人的同时便往扶梯处赶。
两人碰头,箫诚二话不说先问周筱筱今天急诊是谁值班。
周筱筱想了一下,然后一拍巴掌,说是主治医师张启华。箫诚一听心里立刻安定了不少。因为此人传言中脾气温和医术极高,而且除了西医之外,中医也颇有造诣。
等到了急诊室,张启华正在打盹,一看来了病人,身边还跟着周筱筱,张医生就赶紧揉揉眼睛把眼睛戴好,箫诚把何柏放到诊病的床上,然后不待张启华看人就问他:“张主任,您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这怎么大半夜就突然发起烧来了呢!”
因为看到箫诚满脑门子都是汗,所以张启华没有责备他的鲁莽,但介于看诊需要安静,所以中年阿叔转而冲周筱筱一扬下巴。
“去,周家丫头,带着你领导先到外面消消汗,一会儿我看完了再让他进来。”
周筱筱得令赶紧上前把箫诚拉开,并且三推两推的把他弄出了急诊室。对此二爷当然不乐意,但无奈这时候人家是大头,所以他也就没得选的只能先离开了。
等人走了,张启华揉着额角,这才拿着体温计走到何柏身边。
“行了,小伙子,我知道你难受,但你总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吧。”
其实何柏很早就清醒了,只是因为发烧身上使不上劲儿,所以他也就只能任由箫诚夸张的折腾去了。而眼下小孩儿见到箫诚出去了,这才小声的把自己晚餐的内容说了一遍。
张启华听了点点头,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39.1℃,大叔又问了问何柏有没有其他不适的反应,何柏说已经吐过了,但胃还疼,本来以为不会发烧的,可是没想到半夜竟然还是烧起来了。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张启华边说边伸手反复按压何柏的胃部“这样会疼么?”
何柏摇头。
“行了,”张启华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到门口把箫诚叫进来。
“同学,放心吧,你朋友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吃的不对劲儿,再加上最近季节交替,所以得了一般的肠胃感冒罢了,不要紧的。”
二爷一听张启华这么说,脸上的表情立刻放松了下来。一张紧绷绷的脸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
要说这样极傻的表情本该很是难得,但无奈张主任大概是见多了这样的变化,所以中年阿叔很淡定的坐在桌边开方子,连药带吊瓶,开的不多,但最后他还是习惯性的嘱咐了一句:“记得让病人按时把药吃了,平时多喝些热水,最近几天多喝些粥,注意饮食清淡,忌生冷油腻。”说完,张启华把单子递给箫诚,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劝劝你朋友,下次不要空腹吃那么多辣,吃完了还喝冰啤酒,不然下一次胃痉挛可能会更严重。”
完了……
何柏迷迷糊糊的听见那个医生刚一说完,就觉得诊室的温度立马就下降了不止十度。
不过箫诚当然是不会当着医生的面发飙的,可当他领着何柏去打针的时候,何柏就发现他哥这次是完全的火了。
一言不发,真真的一言不发。
小孩儿咬着嘴唇一声都不敢出,因为箫诚现在的眼神太冷,冷的连给何柏打针的值班护士都紧张的有些手抖。而伴随着手抖的结果就是不论这针怎么扎都扎不到血管……
一次……两次……三次……
其实打吊瓶也就是针尖扎进皮肤的那一刻会疼,可是无奈那小护士越打越心慌,最后还没等何柏说什么呢此女就把针拔出来,挂着泪珠子跑去找值班护士长了。
额……何柏扒着爪子迷糊,老实说他很想跟那个小护士说自己并不是很疼,可是事实是不论他说不说,他身边的那位爷都会把人从里到外冻伤一层。
一分钟后,到底是护士长大人亲自出手,老练淡定的一针刺破血管,然后一边调整点滴速度一边训斥那个护士。
“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手要稳,心要更稳,你说你,怎么能打几次针就慌了呢……”
语音忽然由急转缓,不要怀疑,这都是阿姨瞄到箫诚之后的变化。要说该阿姨也被二爷冻了一下,但是碍于面子和身份,她也只好把所有的冰冻成分全都压到心底,要不然,刚刚说不定她的手都要抖了。
沉默的打针,沉默的把人送到点滴室,周筱筱作为本院最大的“绿灯”从始至终一路陪同,末了,小丫头帮着把人安顿好了就去帮何柏打热水喝。
箫诚因为还有一些成药要取,所以他把外衣扔给何柏就自己下一楼去了。
此时天光已经有些亮了,周筱筱的夜班也快结束了,小丫头知道有箫诚在,自己必定多余,所以临走的时候,她除了给何柏拿了热水,还拿了个新装热水的大睡袋给他。
顾着面子,周筱筱没直接把东西送到何柏哪儿去,她只是转手把这个人情全都在二楼推给了箫诚。
不过周筱筱本着腐女的本质还是有些八卦,她借着关切问缘由,说自己发现何柏好像心情不太好,箫诚听了就说自己今天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然后,二爷就单一的把那句同性恋非同性恋的话重复了一下。
而看着箫诚不知犯下大错的淡定,某周顿时心里抓狂,小丫头暗念难怪当初乔洛里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叫这个人为箫死狗,话说这,这何止是死狗啊!这TM就是块石头啊!说起来要不是趁着人家稀罕你,跟你分手都没二话的!
“诚哥……”周筱筱想说你这话可不是不好听,你这都快成人身攻击语言暴力了,可是她同时也明白一个道理,当你面对一条死狗的时候,除非你有本事劈个炸雷给他,要不然,就算你说破天,那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于是,某周摸着下巴浅笑说道:“可不是,何柏也真是,怎么可以自己搞基还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呢……”
第七十一章:雨过天晴
一记寒星闪过,周筱筱顿时后背凉了一下。她看见箫诚以一种秒杀的眼神看着自己,之后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箫诚老半天回了她一句,然后他一边接过周筱筱手里的东西一边又附了一句“谢谢。”
周筱筱看着箫诚回复前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七分害怕三分欢喜,但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竟在小鬼门关虚晃的一圈,换句话说,她刚才差一点儿就被箫二爷真的秒到了。
握紧的拳头慢慢放松,箫诚拎着水杯和热水袋走到点滴室,老远的,他就看到何柏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窝在角落的椅子上,蔫蔫的,自己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的,高高的衣领掩过他的下巴,这把他整个人都显得小了一圈。
大概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所以何柏下意识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当他发现是箫诚回来了,他的眼神先是惊喜的亮了一下,但之后那种欢喜很快就暗了下去,而且不光是暗了,小孩儿还半逃避的把目光移开了。
看来这回是真的把人伤狠了呀……
二爷皱着眉自我厌恶,觉得心头像是扎了一大把细针,刺疼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快有些承受不住了。
与之前的生气不同,箫诚这会儿换了张脸,没笑,半虎着,吓人够用,但与坏心情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周筱筱的话他听得明白,虽然说得极端了一些,但事实摆在眼前,自己的话对于何柏来说,估计也只比这个糟糕,不会比这个好。
同性恋,小众,gay,这些也不过是说的好听一些的词汇,但大体上,人们还是会用玻璃,搞基,兔子这类的词汇去私下里形容“他们”这类人,其实异性恋也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他们对异性不管喜欢与否都会有生理上的反映,就像自己,以前为了发泄欲望,不爱一个人该做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但到头来,感觉也不是很明显,甚至没有什么鲜明的记忆。
有些挠头的走过去,箫诚站在何柏的面前,把热水递给他,然后把热水袋垫在何柏打吊针的手臂下面。
因为那张脸还是板着的,所以何柏从始至终都很乖。
全都忙完了,箫诚挨着他坐下来,何柏不太敢看他,所以视线向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箫诚脚上穿的还是家里的拖鞋。
黑色的,左脚那只上面有一个摇来摇去的狗尾巴图案,右脚那只上面有一个深红色的狗骨头。这是当初他挑的,两双,自己的比他的小两码,本来以为太可爱箫诚不会穿,可是没想到他把眉毛皱了几次还是一直穿到了现在。
“哥……”何柏心虚的耷拉着脑袋,小声叫人。
“恩?”
“恩……我知道错了……”何小猫咕噜咕噜的道歉。
“是么。”箫诚回答得很淡,之后把手绕到何柏身后把人单手抱住,叹气道“算了,你也别这样了……反正都有错,上午我要是不把话说得那么狠估计你也不会自如此……”二爷想了想,让何柏把脑袋靠到自己的肩上,然后又问:“话说回来,你白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何柏踌躇三秒,最终小声的说出了五个字:“今天是夏至。”
夏至?箫诚皱眉,之后迅速了悟这其中的含义。
原来昨天是自己的生日。
TMD,为鸟毛他就压根没把事儿放心上呢!可是要说起这一天,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怎么还会注意到有人在乎他生日?二爷回想好像从高中起他家就没人在意这一天了,除了老妈每一年会给自己买个死甜的蛋糕放到冰箱里,其他的,也没人再提醒他这个诞生之日了……额……不对,现在细想想自己老妈才不会买那种东西,按她老人家的习惯,应该图省事儿实在直接往卡里打钱才对……但如果是这样……难道说……
“以前的蛋糕都是你买的?”
“哎……?!”何柏抬头看着那双黑的没边的眼睛,没想到箫诚会在这会儿功夫翻起这种旧账,所以心里一突,顿时结巴,嘴巴暂时性失去语言功能,可饶是如此的左为难右为难,最后他也还是点头了。
二爷见状先是错愕,之后直接扶额。
原来这孩子一直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原来自己一直在被默默关心,却全然不知还乱发了脾气……
箫诚纠结,愧疚的滋味一时间让他内心酸涩不已。反复踌躇,二爷最终深觉言穷词尽,于是传说中的箫死狗同学只能选择最死狗的方式,转过头狠狠的亲一下他家小孩儿一口,然后直接道歉。
“小家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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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有时候一千种合理的解释都不会比一句真诚的道歉来得实在,虽然对不起和我爱你一样只有三个字,但他们的力量绝对可以相互匹敌,中国人讲言简意赅,而眼下这三个字也的确发挥了他该有的作用,理由有三,第一,箫诚基本不说我爱你,第二,箫诚基本不说对不起,第三,他是箫诚,他基本不需要道歉。
于是,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在那天早上,何柏乖乖的被带回家,然后乖乖的被箫诚抱进卧室里剥光,最后乖乖的被裹进被子里睡觉休息。
大概是药的效力发挥了作用,所以何柏很快就睡着了。
箫诚其实也已经疲惫不堪,一周的忙碌早就让他睡眠不足了,但眼下他看着身边睡着的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种不舍得合上眼睛的感觉。
额头贴着额头,此时何柏的烧热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二爷自念这阵子的养肉计划估计又要从来了。
不过还好,好在他们发现问题时间还算及时,好在他们还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好在他们还够相爱,可以有余地原谅对方。
其实从五一回来,箫诚就发现何柏在困惑,失去至亲的伤痛让这孩子在犹豫什么时候该依靠他,什么时候该自己独立,所以,这小子才会想找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好让自己借此脱离某些不成熟的心态,他怕自己变成包袱被人讨厌,所以即使孤独寂寞,不满不开心他也都会通通埋在心底。
而自己,好像也走错了路,回来之后,自己也开始拼命的工作学习,至于原因,之前他还想不通,但现在,他好像知道了,原来自己也在害怕,怕自己没有本事再次成为他的依靠,于是紧张,困惑,无处排解又不敢跟他说,于是一味的努力工作,以为这样拖着就可以躲过这一个时期,但事实上,事与愿违,他们明明都在为对方着想,却都走错了方向,背道而行,看似很好,实际是在越走越远……
“看来,我是真的需要学习着相信别人了。”
箫诚低声感慨,之后伸出手顺了顺何柏的头发,俯身亲吻小孩儿的睡脸,看着他咕哝着把脸往被子躲,二爷失笑。
个傻小子。
起身走到书房,箫诚打开电脑,把手机静音,然后开始了实验表格的收尾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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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文的短信是在早上九点多传到的,一共十几个字。
“生日快乐,不知道买什么,先打一千,不够联系。”
箫诚看看时间,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怎样,不过想来想去,他还是回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