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泥泞小路。
许安坐在宽敞车厢内的真皮后座上频频回头,沿着小路看着那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浅灰色房屋离自己越来越远……
直至淡出视线。
然后回头。
沉默地瞅着熊震东万分潇洒地一把拍上正在开车的闫莫肩头,咧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赞叹道:“你小子……老子不服
不行呐!”
居然让那铁齿的许家老爸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一个陌生人带走而不敢出言阻止。还拉拢了许妈妈这么一个长期盟友。
真亏这尊严比天高的小子想得出这种馊主意来!套句不大合适的话,真真是做了婊_子又立了牌坊。
他嘿嘿笑着朝后视镜里正看着二人互动的许安眨了眨眼,许安像是被逮着现行般地迅速垂下脸,抓住行李箱拉杆的手
指微微泛着白。
心里翻腾着的除了被诬陷栽赃的愤怒外,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不安……
闫莫的脸色平静得教人瞧不出喜怒,他摇开车窗,右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左手从挡风玻璃下的台子上拿出一根烟
,敛下眼,打火机的火焰在夕阳下几乎辨不出颜色。
只听闻“啪”地一声响起,烟草被点燃,那两根骨节分明的指便夹起它往那人嘴里送。
紧接着一口烟圈袅袅娜娜地往空气中蔓延,随着不断窜进车内的风渐渐消散。
他微微抬眼,却瞧见后视镜里一身土气装束的自个儿,像极了刚刚下完农活儿的山野村夫。
“我X!”脸色铁青地捻熄烟头,低咒一声便猛踩煞车,一转方向盘,然后紧踩油门,车速较之刚才快了近一倍。
对于生平第一次坐上这么豪华的大轿车的许安来说,这样的速度无疑是在玩命。他吓得脸色微白,害怕地抓紧了车窗
上的把手,生怕一个松手便会随着左弯右拐的的车身摇来晃去。
淡色的唇微微翕动,想要开口叫他开慢一点,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咬了咬牙硬是将到了喉咙口的
求饶咽了回去。
闫莫似乎是用眼角瞄到了许安不知所措的惊慌和倔强,性感的薄唇恶劣地微扯,油门踩得更紧了。
“这……闫莫你抽啥风?这不是回去的路吧。”熊震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过分粗暴的动作,似
乎夹杂着怒气。
这明明跟他们来时的方向截然相反嘛!
“我一定要穿成这样回去吗?”闫莫转头,淡淡地睨了眼前的傻大个一眼。
熊震东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
随即陡然爆出大笑,笑声响亮得似乎连车身都在微微震动。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他咋没想到呐!这家伙怎么能忍受得了这般俗不可耐的着装,别忘了人可是纵横商界
的风流玉面老狐狸呐!
洪亮的笑声近在耳际,像是新年的爆竹声般震痛了耳膜,闫莫皱眉,没好气地白了那笑得像个二傻的男人一眼。
“谁能想象咱们闫氏大少爷会落魄到如此地步?哈哈~”打扮成这样,被他手底下那群对他崇拜得要死的员工看到,
不知道老板英明伟岸的高大形象会不会就此哗然倒塌。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喂喂喂~老子连笑一笑的权利都没……哎哟喂!”某熊抗议的呼声在一阵紧急刹车后戛然而止。
就连后座上的许安也狠狠地往前冲了一下,幸好有安全带护着,不然不得跟熊镇东一个下场!
“X你老母!闫莫你他妈跟老子有仇是不?”忿忿地揉着一不小心撞上挡风玻璃的脑门,骂骂咧咧地咒道。
“谁让你不系安全带。”闫莫凉凉地落井下石,一双黑黝的眸似乎更沉了。“还有,我老母早死了,你想X估计也X不
着。”
“我……”熊震东一下子局促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
许安本不想再看前座的那两人一眼,可却对熊震东骤变的表情感到怪异。用眼角偷偷瞄熊震东不自然的表情。向来敢
作敢当,豪气爽快的熊震东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这样……像是刚上战场的新兵触及地雷,又急着想要撤退的表情……
胆颤,惊惶,还有……小心翼翼。
闫莫伏过身去,长臂一伸便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继而抬起长脚,一脚将兀自陷入尴尬境地中的男人给踹了出去。
“下车。”
咦?
许安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又来到了热闹繁华的新街口。
29.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北京海淀区一处高档公寓楼的停车场上,一辆拉风的黑色越野车潇洒地一个甩尾,便利落地滑进停车格里。
从车上走下来三个男人……嗯,或者该说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少年。
只见那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在两边,滴水不漏地将少年夹在中间,小心翼翼的模样教人不禁有些想要发笑。
那个少年……我们都知道,他就是许安。
至于那两个男人,则是闫莫和熊震东。
许安此刻的心情不得不用羞愤欲死四个大字来形容,这两个人有必要这样一左一右地把他给架得牢牢的吗?
他都已经被自己的母亲亲自押上了车随他们回北京来,难不成还能跑了?况且学校还在这里呢,就是想跑……又能跑
多远?
由于停车场距离公寓楼有些距离,而这一段距离必须得用走的才行。因此,在这段路程里,他已经被马路两边走过的
行人用怪异的眼神瞄了好几回了。
那眼神就像在瞧一个杀人越狱而终究被捕的死刑犯一样,别提多别扭了。
许安扭了扭身子,企图挣脱这样的牵制。
谁知——
闫莫一个眼神横过来,压低了声音就从牙缝间蹦出威胁:“你敢再动一下,信不信我马上就在马路边上了你。”
“你!”许安咬牙切齿地瞪着杀气腾腾的眼,为他动不动就威胁自己的行为感到愤怒,却又怕这个疯子真的会做出那
种事来,只得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他居然当着熊震东的面就敢这样说!一张薄得可怜的脸皮顿时就红得足以媲美关公。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阻力,闫莫皱着眉回头,下一秒瞧见那小子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本就恶劣
的心情被他这么一搅和,更是濒临暴走。
“又怎么了?”这小子,以为赖在这儿不肯走就能逃得过惩罚吗?
“我……不是你让我别动的么?”许安委屈地扁起嘴,搞不清楚他一会儿要挟自己再动一下就要把他给…… 那什么了
。
等到他不动了,又满脸不耐地冲自己吼。这……他到底是该动还是不该动啊?
闫莫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倒是熊震东,愣了没俩秒又开始豪迈地大笑起来,响亮的笑声顿时引来更多路人的侧目。
“哎哟喂,闫莫啊~这小子真是个宝!你要是不待见就把他让我带回家吧。”某熊搓了搓手,涎着笑凑过来。
闫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做梦。”
碰了一鼻子灰,熊震东扫兴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许安见状,更是无地自容了。
这……三个男人走在一起本没什么特别怪异的。
但若是当其中两个一身光鲜亮丽的名牌,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而另一个则只穿着寒酸的旧衣旧裤,还带着股浓重的
乡土味的时候,就足以惹人注目了。
最最奇怪的是,那个衣着老土的土包子还让两个富家公子架着走……
“走……走吧。”被四周刷刷齐来的目光瞧得芒刺在背,许安无法在那么多目光下从容淡定,只能红着脸嗫嚅道。
闫莫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来的怪异。一张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什么也
没说。
他青着脸拖着许安继续往前走,完全不顾依旧在身后窃笑的熊镇东。
这小子,非得引起大范围的注意才高兴?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电梯 “叮咚”一声,停在了十四楼。
闫莫面无表情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往钥匙孔里那么一插一转,门就开了。
他二话不说,用力把站在一边儿的许安往门里推,然后转身将企图从门缝间往里面挤的熊镇东给一脚踹了出去。
“你就不必进来了。”
熊震东傻眼,怔愣两秒就开始抗议。
不依不饶地在那儿喊:“闫莫你小子也忒黑了吧?老子千里迢迢陪你开车去南京,回来你就这么对老子啊?好歹给口
水……”
满腔的悲愤还没说完,面前那扇厚实的大门便“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妈的!给老子记好了!”早知道这丫不是好东西,当初怎么都不应该陪他跑那么远的路。
熊震东恶狠狠地瞪着门扉半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就这么离开真的没问题吗?闫莫那小子的脸色不好看呐!”
刚一进门,许安就傻眼了。他使劲地瞪圆了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这屋子……这屋子自己才离开不到一个星期吧,怎么又变成了这副德行?甚至比初次看到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回的乱,是杂乱,而非脏乱。
两者只相差了一个字,在许安的内心深处所造成的影响却是截然不同的,因为这次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更大,更骇人
。
你若是问许安哪一种更教人头疼,别怀疑,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第二种。
这些被毁的家私重置起来,恐怕少说也得上万,甚至十数万……知晓闫莫自小生在富贵人家,这点小钱对他来说必然
是九牛一毛,可对于全家人加起来的月收入只有三四千块钱的许安来说,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十几万……够他们把盖房子的钱还给大嫂,再盖多五倍的房子了……
宽敞的客厅内,五十寸的大液晶电视已然被毁,玻璃碎片呈抛物状在周围圈成一圈。
茶几上的花瓶碎了,花瓶里养着的新鲜百合因为脱水而发黄干枯,足以容纳两个人的单人沙发原因不明地睡倒在地,
墙角的柜式空调凹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来,窗边的贵妃椅被刻意拆开来似的,已然解体,溃不成军地散乱一地。
客厅墙角的葡萄酒柜也难逃劫难,酒柜里被好生珍藏起来的葡萄酒不翼而飞,却见残破的空瓶全被堆放在不远处,绛
紫色的液体干涸在地板上。
许安清楚地记得,当初来这里的时候闫莫特地交代过要每天把那些好看的酒给来回擦拭一遍,他有多宝贝这些葡萄酒
由此便不难得知。
可如今,却全毁了……
对于自个儿的捐款私逃,他该有多生气?突然间,许安竟不敢回头看向闫莫的脸。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却隐含怒气的质问。
许安瘦弱的肩头一抖,心脏一阵紧缩,一瞬间竟然忘了一刻钟之前自己还因为这男人耍出卑鄙手段将自己给绑回来而
愤恨在心。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答话。只得缩着肩膀低头不语。
“抬头。”男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指攫起许安的下颚,狠狠一使力,便捏住不放。
许安只觉得“卡拉”一声脆响,下颚骨好像碎裂了一样。
疼得他眼泪直飚。
30.那么……我给你钱,你就原谅我了?
“忘了你爸是怎么说的了么?”闫莫冷冷一笑,垂首看着许安的眼神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嘲讽。
还有,满满的、快要满溢出来的怒气。
“小安,我们家穷归穷,但做人一定要有骨气。你出门在外的,不论说话还是做事,一定要昂首挺胸,不能教人看扁
了。我们虽然在物质上不能跟人比,但精神财富却是一点也不比人少!”
许安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阵瑟缩,耳边顿时回响起父亲的话。
是啊,他许安凭什么要在这个强盗一样蛮横的男人面前低头?
他有错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在他面前卑躬又屈膝、处处隐忍,就连明明不是自个儿的错却都闷不吭声地全揽在身上。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他轻轻抬头,下颚因为这小小的动作更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没错。”许安抬起清亮的眼,直直地对上闫莫盛满愤怒的眼。
闫莫危险地眯起眼,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一挑,薄薄的唇瓣轻扬:“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我没有错。”
“哦?”闫莫松开下颚处的桎梏,因长年握笔而生出粗茧的指关节一寸一寸地摩挲过他白皙的颈项,微微施着力,暧
昧又危险。
“那么,是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这难道还不是你的错?”许安却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歇斯底里起来。
被同性告白。
被雇主强X。
被父母误会。
被自己唾弃。
多日来所受的委屈和误会已然超出心理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他觉得再不发泄出来,自己一定会活活地被这个男人给逼疯。
一把挥开闫莫桎梏住下颚的手,闫莫没想到他会有此一举,一不小心便被他使足了十分力的推搡给推倒在身后的半截
橱上。
“哐当”一声巨响,半截橱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闫莫狼狈地稳住身子,黑曜石般的眼渐渐凝聚风暴。
只是满腹委屈的许安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不要忍。再也不要忍了。
这个男人只当自己是个不会反抗的软柿子,随便怎样搓圆捏扁都行。
许安,你真的要这样下去吗?这样……任由眼前这个男人耍着玩。
无聊时、醉酒时再不管不顾地强X?
一定得这样委曲求全吗?
别忘了你也是有自尊的。
“你强X我,我只当是说不出口的耻辱,打落牙齿活血吞了,你还想怎么样?”许安激动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闫莫的
领带。
“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完大学生活,然后回家。”
“我以为只要逃开你就能够回到过去的平静,你却追到南京去,编造莫须有的谎言欺骗我爸妈,这样耍着我玩很有趣
吗?是吗?”
“是!我的确只是个农村来的小保姆,比不上你大少爷矜贵,也知道你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们乡下来的,可我也是个人
啊,我也会难过、也会痛的。”
说到最后,话音里居然带着些微的哽咽。
“我求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可以吗?”
一连串的委屈像噼里啪啦的鞭炮一样,炸得许安自己都一阵头昏脑胀。甩了甩不甚清醒的脑袋,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
方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将满腹的委屈发泄出来确实很爽很舒畅,但之后这一段难捱的沉默却又教许安忐忑不安。偷偷地抬眼瞄了瞄男人平静
得瞧不出情绪的眼,却没想到他也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许安反射性地就想要低下头避开这样毫不掩饰的凝视,脑中却在这时又想起父亲的话。他抿了抿唇,勇敢地迎上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