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一个这样的雨天里,撑着黑色的大伞,没入雨雾中,音讯全无。
再一次的见面,他却已然成为鼎鼎有名的卢氏企业总经理。顶着那样炫目的光环出现在报刊上,电视上。高调地宣称
他恋爱了……
之后,一个女人挺着肚子找上门来,她说她叫卢安婷,怀了他的孩子……
咖啡厅里的壁钟“咚咚咚”地响了十一下,闫莫倏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
拿起桌上的账单,起身结账。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系在门框上的风铃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外面的雨已经不再下了,天空却
依旧阴霾,也许只是暂时歇止。
闫莫迈开脚步踏下门前的台阶,心上却在刚刚踏上第一格台阶的瞬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似乎忘了些什么
。
他微微拧眉,脚步顿了顿,终是选择大步离开。
“等等客人……”
身后传来女人急切的呼喊。
闫莫回头,看见一名年轻女人正拿着一把长柄雨伞朝这里跑来。
女人气喘吁吁地在身前停下,一张白皙的脸蛋因为奔跑的缘故而泛着些微的红晕。她递出手里的雨伞,道:“客人,
您忘了拿伞。”
那是一把普通的黑色雨伞,正是小保姆在他出门前叮嘱自己带上的那一把……
敛下眼睑看着,好半晌才在女人疑惑的目光下接过。
“谢谢。”他轻抿薄唇,撩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女人被这样的笑容迷惑,愣愣地看直了眼。“不……不客气。”
雨在停歇了四个多小时后又开始哗啦哗啦地下了起来,并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行人纷纷撑开伞争相躲避,原本清净
的小公园顿时喧闹起来。
公园路口处的一盏路灯下,靠着栏杆站着一抹人影。
这么大的雨,明明雨伞就横躺在脚边,他却似乎毫无所觉,任由铺天盖地的雨点兜头淋下。闫莫敛着眼,看着被雨点
淋花了的手机屏幕,然后无力地合上盖,苦苦地笑了。
亏他闫莫一直以来都以奸商自诩,却几次三番被人耍得团团转,被同一人。
十五点三十六分。
还要再等下去吗?
还有理由再等下去吗?
还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吗?
纷杳的脚步声夹杂着雨点落地的啪啪声快速地自耳畔掠过,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居然火辣辣地泛着疼。
呵,的确是一次让他断了妄念的见面。
闫莫抬起头来,一双黑黝的眼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晶亮,透着隐隐的坚决。
“卢涵,你说得对,我可以选择不爱你,我可以。”
他弯腰拾起脚边的雨伞,然后脚跟一旋,迈着大步挥别身后的街景,背影在雨雾中渐渐模糊。
“擦——”
街角处传来一阵轮胎狠狠摩擦地面的尖锐巨响,然后“哐当”一声,一辆银灰色的房车失去重心地翻到在地,四个轮
子依旧做着高速转动……
“啊!有人翻车了!!”
明明才下午四点半,离图书馆关门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管理员却已经皱着眉头开始赶人了。
许安怀里抱着一摞书站在图书馆门外的走廊上,怎么也想不到雨会突然之间下得这么大,光是一把折叠小伞是根本就
挡不住什么的。
怀里这些书是刚刚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都是些物理方面的工具书和相关的学术性书籍,大学图书馆里的书随便一本
都贵得吓死人,借书证上明明白白地罗列着赔偿方法,自己淋湿了不要紧,这些书可都是祖宗呀。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水泥地上,在地表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望着走廊外漫天漫地的雨,又抬头看了看天,许
安踌躇了。
他想留下来等雨势变小一点再走,可光从上空堆积着的那一层厚厚的乌云来看,恐怕一时半刻也小不下来。再者,现
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闫莫估计也快要回来了,他得抓紧时间回去做饭。
那人对他的态度虽然已不似之前那般恶劣蛮横,却依旧不改强势。惹毛了他自己别想有没好果子吃。
许安认命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将书本裹好,然后撑开伞往雨幕里跑。
脚上老旧的球鞋刚走没几步就开始渗进水来,包裹着书本的薄外套也被不断往伞里溅的雨水给打湿。车站离这里还有
一段不小的距离,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只能把伞沿压得低低的,企图挡住从前方不断往里飘的雨。
事实证明,这样做的确有点效果,雨点不再像之前一样密密麻麻地往伞里灌。只是,挡住了视线不良于行……再加上
因为急着想要往回赶而过快的奔跑速度,结果——
“诶哟!”
果不其然,刚跑到路口便被一阵强大的反冲力给撞倒在地。
许安一阵惊呼,手中的小伞被大风刮走,怀里抱着的书本也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冰冷的雨柱哗啦哗啦地往头顶浇。
“小安?”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许安抬起头来,用袖口擦了擦被雨水淋得模糊的镜片,眯起眼。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刚从
出租车里下来,正用惊诧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是……骆遥?
“今天不是休息天么?你怎么会来学校?”
一个多月前被告白之后就不曾再见过他,听之前宿舍里的兄弟说是退学了……
对于骆遥的退学,许安虽然感到几分惋惜,却又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从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脑海中顿时回想起一
个多月前发生的事情,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避开骆遥探寻的目光。
刚一低头,便瞧见散落了一地的书本,被雨水淋得湿哒哒,封皮上甚至被溅上大片大片的泥点。
“啊!!”许安瞪大了眼惨叫出声。
“怎么了?”骆遥疑惑地看着他的一脸惊惶。
大难临头了……
“骆遥我……”此刻再也顾不得那什么劳什子的芥蒂,许安哭丧着脸,一脸无助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颤抖着手一本本地捡起地上的书,他只觉得心脏突突突地像是快要跳出喉咙口。捏紧袖口使劲地擦拭着封皮,原本凌
乱地遍布在书皮上的泥点被这么一擦,顿时由点延伸成线。
有个成语叫做“越描越黑”,用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怎么办?这些书……这些书……他该拿什么赔?
骆遥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图书馆,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问道:“这些书是从图书馆里借来的?”
被他这么一问,许安顿时面如死灰,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我……我完了。”
学术性方面的书籍本身就比较贵,随便一本都动辄大好几百。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套不再二版的绝版,怎么说也得
好几千呐!
他怎么能赔得起?
闫莫说只要自己能原谅他,工资六千块钱一个月的承诺随时可以兑现。这么一来,也许还可以分期偿还。
可问题是,他压根就没法子说出违心之论呀!
再说了,就算自己能够硬着头皮说出原谅他的话来,他能相信吗?会相信吗?
那个人自己也说了,他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道道地地的奸商,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地混了不少年,自个儿的一点小想
法在他眼里怎么地也无所遁形呐!
36.嗯,只做朋友就可以。
一想到这里,许安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连眼前的一景一物都在晃动。下盘虚浮地晃了晃身子,脚后跟一个踉跄就要
往后栽去。
“小心。”
骆遥见状,心脏猛地一跳,大步一跨便迅速稳住他往后栽倒的身子。
“我完了……我完了……”
许安却丝毫不在意方才自己差点被摔成脑震荡,只是一个劲地在原地摇头晃脑着喃喃自语。
为什么才回来就又惹祸了……
见他被吓得面无人色,骆遥心里也把原因猜得七七八八了。以前住在同一个宿舍时就觉得这个骨架纤细又生得白白净
净的男孩家庭条件可能不太好,平日生活里能省则省,就连大伙儿一块儿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也都是见他只打一个素菜
配二两白米饭。
除了买书和必须的日常开销外,几乎不曾见他在课余活动上花过一毛钱。日子过得清贫得不得了。
骆遥从来没遇到过像许安这样的人,淳朴,腼腆,尊敬师长,待人有礼,总是默默地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
。有人上前搭话了,就会腼腆地抿嘴,露出两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来。
刚开始只是因为没接触过这样的人而有些好奇,可渐渐地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便越来越多,从偶尔到有时,从有时到
经常,时间一久,心态上也渐渐地起了变化。
现在的大学生哪一个不是飞扬跋扈,自命不凡?他觉得这样的许安比女生还要纤细,还要文静,总能让人油然升起一
股强烈的保护欲。也着实让性取向与常人相悖的自己心动不已。
抬眼看着他一脸的神情恍惚,不禁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些书……加起来上说也得好几千,难怪他会吓成这样。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害怕,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幸亏在跟老爸摊牌之前他有未雨绸缪地往账户里
存了一笔钱,再加上每个月定时汇过来的生活费,自己应该可以帮到他。
骆遥的话音刚落,许安却像是被什么给刺激到了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解决?怎么解决?”
“我可以……”
“你?”许安冷笑,一个上前便揪住他的衣襟,质问的语气顿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没错,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
突然出现在路口,我又怎么能……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
分明就是他走路不看路,自个儿送上门来给人撞的。许安这样颠倒黑白的做法实在是无理取闹。可骆遥却没有生气,
咧开嘴角,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丝毫不介意他的强词夺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许安诧异地瞪大了眼对上他的视线,却在发现他满眼的诚恳后顿时羞愧地红了脸。
“不,是我不对……”许安摇头,语气倒是平静了不少。
本来就是自己走路不看路,落到这步田地也全部都是咎由自取。会说出那番无理的言论来只是……只是绝望地想要找
个人撒气而已,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而骆遥……却毫无怨言地照单全收了。
他这样的举动让许安觉得自己好讨厌。
“小安。”骆遥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不全是你的错,我也应该负起责任来。”
“让我帮你。”
“为什么帮我?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许安怀里抱着湿哒哒的书本,有些发愣。
“你觉得呢?”骆遥撩起嘴角轻轻地笑,微微弯身凑近他,黑眸里有着异样的光芒在闪动。
瞠大眼愣愣地瞧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男性脸孔,慌乱地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双手,往后退了两步,摇头拒绝道:“不
,我不能接受。”
骆遥微微垂首,敛下眼睑,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再次开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和自嘲:“因为我是同性恋?”
“当然不是!”
“呵……”他却只是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许安的确不是因为骆遥是同性恋才会拒绝他的帮助,他只是觉得……在明知骆遥对自己有那种意思的情况下,还仍旧
像没事人似的接受他的帮助……尤其是经济上的帮助,会让两人之间本来就说不清的关系变得更复杂。
而且,总觉得有点卑鄙。好像在利用他对自己的心意占便宜似的。
他……不想跟骆遥有过多的牵扯。
并不是因为像对闫莫说得那样,觉得同性之间做出那种事情来都是变态。
即使对于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这样一种感情感到震惊、慌乱、难以置信,却从不曾生出过一丝厌恶。
当初会那么说,纯粹是因为被那个人的左一句威胁,又一句恐吓气到失去理智才会口不择言。
许安不明白的是,那个人明明喜欢的是那个叫“小涵”的女人(安安一直以为小涵是女的……),甚至为了她不惜决
裂家庭,依他那般霸道强势、中意的东西必定会不择手段去掠夺的性格来说,为什么不去追?不去争取?甚至……使
出一切手段去得到?为什么还要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就算当初的强X是在他醉酒了、意识模糊了、把自己当成那个“小涵”了的情况下发生的,那么后来呢?若不是他前妻
的中途出现,自己是不是又要再一次重温那样可怖的经历?
许安摇了摇头,光是想想都觉得浑身直打颤。
看着骆遥几乎大半个身子全露在了伞外,肩头早已被大雨淋湿。而自己却是被遮得滴水不漏,心底顿时间涌起一股暖
意。
“骆遥,只做朋友不好吗?”
“只做朋友你就会让我帮你吗?”
许安眉头轻拧,低头不语。
尽管以朋友的身份接受他的帮助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他却仍旧没办法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意,也装不来……虽然拒
绝了他的帮助,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上哪儿凑钱出来赔偿。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释然,这些书要是赔偿起来,少说也得好几千,骆遥跟自己一样,还只是个学生而已,虽然看
得出来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但却是断然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的。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顺着他的话说也没什么为难的了。
“嗯,只做朋友就可以。”
“那么……”骆遥高兴地咧开嘴,笑得好灿烂:“就做朋友吧。”
骆遥才不傻。
虽然看起来一直是副豁达开朗的样子,到了关乎切身利益的当口儿上,却也不是个不会为自个儿算计的傻子。
他觉得,以朋友的身份接近许安虽然收效甚慢,却也未尝不可。
住在同一个宿舍整整一个学期,再加上他性子单纯,足以让自己把他的性格全部摸透。
接受了自个儿给予的帮助,他必定会心存感激和歉疚。如此一来,有了这一层关系,他骆遥就不信他还能再找借口躲
闪他?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也就会因为接受了帮助而难以拒绝。(可怜的安安,乃身边都是狼呀……)
许安是个耿直老实的人,依自己对他的了解,必然做不出欠钱不还的事儿来,虽然他一点也介意他不还。如此一来,
就算还了钱,也因为欠了人情而过意不去。
总之,目前的情势对自己来说可谓是一片大好。
骆遥的父亲在市政府里工作,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官儿,母亲则是经商的,家庭条件挺优渥的。
在被许安撞见了自个儿跟MB在一块儿亲热的镜头后,没过多久就跟学校请了假回家向父母摊牌,并做好了势在必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