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仲勋此时有情欲渲染双眸:“你……”
他上前一步,嗓音沙哑。
我匆匆推开他。他没有追上来。
我跌跌撞撞下楼,慌慌张张开车,一脚踩油门,车歪歪扭扭逃窜而去。
第三十一章
我在地下停车场坐了很久。
我想起很多的事情,过去的,现在的。懵懂与欢乐,成熟与世故。有关爱情的稚嫩与沉默。我想抽根烟,摸出赫连的打火机。他与我俱不抽烟,然而他车中有珍藏的磨损的打火机,刻着谁的名字来着?
所有的陈旧痕迹都刻着荒谬两个字。
唯其荒谬,才成就这颠沛半生。
蔡仲勋打电话,理直气壮指责我:“你不厚道,竟然就这样丢下我跑了。”
我苦笑:“老大,我要不跑,吃亏的那个肯定是我。”
他很满意:“你果然知道自己的位置。”
我:“……”
我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八卦喧天:“那,你看他们,看到什么程度?”
蔡仲勋笑:“当然看到最后。各种花样都齐全,坐秋千,医生检查,制服角色,最后还有意大利吊灯。魔方杜比音响效果强到震撼,简直让人身临其境。你应该看看周锦聚的脸。”
他邪恶地说:“我在想象如果那是你的脸,该是什么表情。”
不是说他有精神分裂吗?为何到如今他还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还是个性格异常的正常男人?
我扣下电话。
好吧,其实我看到了一点。
周锦聚的表情很隐忍,因为隐忍,所以很诱惑。
因为有想象空间,所以,我硬了。
酒水都有问题。我到浴室,看着自己情欲微红的双眼。
他说:“看你被干的样子……”
门铃响。
我洗了澡,自己纾解了自己,乱糟糟披着浴袍,走去开门。
门口站着漂亮男模。
他进屋,给我一个了然的眼神:“呵,没想到是你。蔡先生给我你的地址。”
他开始解衣服,上下打量我:“不错。不错。”
我笑,拿钱包数了一沓钱给他:“唉,你来晚了。我自己解决了。”
他很遗憾,说:“你真的不想?我技术很好的。”
他接过钱,又游说:“这样不好意思。要不我给你留联系电话。”
我笑了笑,心里将蔡仲勋凌迟千刀,赶紧送他出门。
蔡邵雍站在半开的门口。
他愣怔片刻,见到我,退后一步。
男模也是个人精,看我一眼不吭声,迅速溜走。
我头发半湿,身上赤裸披着浴袍,处境尴尬。
过了很长时间,他说:“蔡仲勋一向玩得开,我听说后就赶紧去找你。你不在,刚才上楼时我才松一口气。”
我说:“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你要相信我。”
蔡邵雍目光有些悲凉:“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今天或许没有,但你挡不住明天。或者后天。”
他恢复冷漠神色:“我总不能一次次做这样的事情。我容忍度很低,我告诉过你,凡事都有第一次——但下不为例。”
他一路推开公事驱车找我,在外人面前被看破心事。对这样一贯高傲自尊心强的男人来说,自尊的挫伤远比背叛要来的更为强烈。
他习惯掌控一切,因此有深深的挫败感。
我真的,伤到他了。
但有谁,替我考虑过。
我说:“要结婚的人,你说有什么资格告诉我下不为例。”
他目光震惊,像是从未考虑过我会这样想法:“你是这样,你是这样想的吗?”
他疑惑说道:“我自然要结婚,我肯定得结婚。不然我有什么办法考虑——”他停顿片刻,目光有深深的伤痛:“我以为你会明白,你那么聪明,做事冷静,我以为你明白。”
我慢慢说:“我自然明白。我知道不可能,我没什么强求过。”
他说:“你别这样——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做错了?”
我看着脚下,说:“你没做错,你做事这么有计划,你选择我不就是为我聪明听话。只是你知道,这样的事迟早都会发生。”
他有些迟疑:“什么事?”
我说的很直接:“你结婚的事情。你成为别人的丈夫,可能还会有很多人围绕在身边,但我不会。”
他吸一口冷气:“为什么?”
我说:“我有钱,我也有自尊。蔡邵雍,我不靠你过人生,也不会做地下情人,住在某一个城市,等着你找时间临幸。”
他张嘴,我截住他:“我等你开口跟我说你会结婚,但你不言语。我以为你也明白。”
他声音有颤栗:“不,我不明白。”
我说:“结了婚就不要出来乱玩。懂?对别人都不公平。你再有钱,也不是上帝。我不是青春期,也不是没经过世事,难道要走到这步才罢休?”
他眼中有怒火和悲伤聚集:“我从没有这样想。我一直在考虑——,你不能这样误解我——我没有把你当做——,你不能——你其实明白的对不对?”
我转身回屋,他轻轻拉住我,目光有恳求和慌乱,他说:“我以前或许没有想太多。但是时间这么久,我心里——我只知道心在哪里,人就在哪里。如果我伤害你我道歉。但你不能这样,不要不理我。”
这句话撞碎了我的心脏。我抬眸望着他:“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我沉重关上门,泪水潸潸而落。
第三十二章
赫连最后一部新电影筹拍,冲击暑期档,之后要封闭拍摄革命春秋剧。我也在不温不火的转型,但美妮姐抓大放小灵活有度,对我明紧实松。
四月有几部保护本土导演的作品上映,好莱坞也只是几位二流导演小试牛刀,拍摄传统吸金的小人物拯救全地球的爆米花电影。
圈内没有大新闻,上半年金融低迷,数位头牌媒人工作量锐减,甚至极为热爱炒作的几位人气女星都在国外度假,一切都很安静。
赫连有采访,谈起去年贺岁片和今年新作的区别,主持人问:“最让你感动的场景是哪里?”
他说:“这要请博仁现场示范。”
粉丝们举着牌子呐喊,音乐声激昂响起。
他以手做枪,顶在我耳边。
我斜眼看他:“卧底做久了,定要学会外表狂妄内心下贱,一表人才又有正义感,很容易被识破的大哥。”
他狞笑:“不如你猜猜我里面,哪个是真的?卧底,还是TR哥?”
我说:“很多事不能分那么清楚,你做卧底,连自己都骗不到,怎么骗别人?”
他说:“是。我感谢你。警校未毕业就送我进虎狼之坑。你捞钱捞到手软,我自己靠自己。年年死人那么多,要自己慢慢踩着别人的骨头上去。等到要靠你?早死了。”
我摊手:“外面这么多马仔,你想做什么?一枪崩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深深看我:“是,天下这么大,哪里都是牢。杀了你多简单。我走出去还要火拼。”
我说:“那我们,到底是不是兄弟?”
他说:“你在我眼里,远远不止是兄弟那么简单。”
他开枪,我不敢置信的歪歪倒向一侧。
他站立,如同浴血狂魔。背景音乐慷慨悲壮。
主持人拍手:“哇——好感动好贴心,这句是表白吗?”
赫连笑:“哪里有这么简单,是更复杂的一种感情,不简单是表白或者兄弟,也不简单是亲人,而是血脉相依的感觉。”
我坐在旁边笑。
主持人又问:“那新戏呢?这部古装剧据说是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大片之一。”
“有没有场景,可以表示给我们看?”
赫连双手合十:“希望导演不会看这档节目。”
主持人惊呼:“我们节目的收视率据说全国第一唉。”
赫连做京剧老生出场:“当当当当当——!”
他练几个武功招式,动作行云流水,激起一片尖叫感叹:“哇好帅!”
他拿道具鸡毛掸子做剑,斜斜下指:“剑气三道,后发而不至,已是强弩之末。你身受重伤,气海涌泉俱破,你身旁人是多,”他睥睨天下,妖娆动人:“但挡不住我一剑。”
我挥着双手,大喊:“奸贼!我要杀了你!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破功,捂着肚子哈哈笑:“根本就没有这一句好不好!的卢侯,你会气死导演的!”
主持人也笑:“OK,先录到这。下个环节主要是游戏互动。”
我到旁边擦汗,准备卸妆回家。
美妮姐来电。赫连心情很好,他抢过电话,压低嗓子学我,将扩音器打开,说:“说。”
她根本来不及分辨,声音急促:“阚博抢人剧本闹出事,被人捅了一刀,各公司封锁这个消息,你快来!别告诉赫连!”
我盯着赫连。
他身体渐渐颤抖,忽然跳起来就跑。
我扑上去拉住他,呼喊他的新助理:“阿晨过来!压住他!不要放他去任何地方!”
他掰开我手腕,极力挣脱,眼都红了:“放开!给我放开!”
我与助理竟然合力都没能拦住他,他踉跄挣扎,手机摔到走廊上。我吼:“赫连!你疯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出现,不然一切都完了!”
他愣怔片刻,盯着手机喘粗气,然后头都不回大步离开。
我恨到要吐血,上去捡他手机,见周锦聚正打电话来,顿时找到救星:“我是凌博仁。你现在方不方便?”
他听我语气十分慌张,立刻冷静道:“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三言两语:“静安医院。阚博出事。他自己去看,这时候大批媒体都在医院,你一定要截住他,我马上赶过来。”
周锦聚没有丝毫犹豫:“好。我马上去。”
我听见桌椅哗啦啦响。他扣了电话。
我向现场导演请了假,跑出电视台招出租。
下午六点,正是交通繁忙时刻。我希望他能堵在路上。
我翻过长长电话本,找蔡仲勋:“我需要你。你在哪里?”
他反应很快:“床上。”
我说:“赫连,唉,家丑不可外扬。你要是医院有熟人,可否叫人去静安医院,将阚博转院?他是导演,受了伤。”
他懒洋洋:“哦。你情人?”
我靠!
我骂:“情你个大头鬼!有一个也被你搅合散了!我今年算过命,就死在你手上!”
他笑的很满意:“好。我查一查。”
我等不到出租,只好一路抄近道狂奔。
美妮姐电话:“怎么还不来?”
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车,只好跑步。阚博住院非得让我出席?我又不是他发言人!”
美妮姐也喘粗气:“谁说是他!何美娜小产,你到育仁医院!”
我扶住路灯,一头冷汗:“你说什么?”
美妮姐咬牙切齿:“何临安——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快来,我需要人签字!”
我愣怔片刻,干涩道:“你开玩笑。”
美妮姐已近崩溃:“不然我找谁?!你说这两个疯子!何临安那个禽兽!”
我说:“你等等——我有电话。”
赫连手机再响,是周锦聚:“我堵在路上。你快点。”
我挂了电话。
我踟蹰路口,看向两个方向。
这都什么事!
赫连疯狂的表情山一般压在我心头。这个混蛋,这时候出现会毁灭他苦苦维持无绯闻的良好印象。阚博刻薄寡恩,做人又失败,哪一点比得过周锦聚?
为什么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彼此折磨才肯罢休?
第三十三章
阚博问题远远比抢剧本要复杂得多。
编剧生存环境恶劣,又没有立法规范扶持,经常有今日带剧本去看某某导演或者制作被拒,明天有新锐导演呕心沥血大作,结果抄袭思路抄袭情节的事件爆出,这样狗血剧情屡见不鲜。
多数小编剧就此哑忍,只是阚博太过分,原封不动挪用之外,竟派人威胁原作者三缄其口。他思维缜密,却料不到写文为生之人,最难以割舍的是他的文章。如同杀妻之仇夺子之恨——于是就报了。
摄像头全程拍下,嫌犯落网,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大批媒体闻风而动驻扎医院,特警都出现维持秩序。旺财哥打我电话想要挖消息,并声称他的私生活会被渲染上报。有什么可挖的?真的假的,结果已经造成,敢做就要敢为。
我脚步沉重踱到走廊。何临安大马金刀坐在长椅,头倚住墙壁,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我跑到育仁医院时他已赶到,以家属名义签字。
美妮姐脸色阴沉匆匆离开。
我坐在另一端休息。
手机中有无数个电话,我全部删除。
何临安递给我支票:“谢谢。”
这种钱我如何能收。
我起身,说:“别这样。我本来也不能签字。我来是想陪陪美妮姐。”
他揉碎支票,沉默片刻。他脊背陡然垮下来,脸埋在手中:“是我害了她。”
我后退一步,不敢置信亦不能相信。
我只好沉默离开。
赫连一夜未归。
周锦聚没有找到赫连。
我也没有。
但媒体也没有。有些陈年旧事捕风捉影,抵不过大导演吸毒淫乱当众被警察带走的头版头条。
他身败名裂也有可能,借此机会东山再起也有可能。
但现在阚博昏迷不醒,他的事,他自己烦恼去吧。
周锦聚不多发问,默默跟住我。
我想了又想,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终于无计可施,再回到医院。
好在蔡仲勋不负重托,大把黑衣人站满病房四周。并向我拳拳声称,即使有蚊子飞过,都要让它劈腿看公母。
我看着医院大门以及蜂拥人群,看着看着,忽然叮眼前一亮:医院,对,医院。
我招呼周锦聚开车,再扑育仁医院。
三楼重病房外,赫连呆呆坐在长廊,两眼无神。
我们俩坐在他旁边。
赫连开口:“刚才我开车,几乎出车祸。我想到阚博受伤,像我当年父亲去世,都没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很害怕。”
他说:“后来我终于开到医院。我站在门口,想起很多事。我想起弟弟妹妹在澳洲要办打工,凌晨两点还在做服务生。我想起老妈也躺在医院。我想了很多,直到坐在这里才想明白。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他低头,周锦聚将他抱在怀里。
他说:“那时我父亲生意不好,公司破产。他有养老金,还存了弟弟妹妹的学费——是我取出来投资电影,血本无归。我对不起爸爸。”
我手机响,是蔡邵雍的专用电话:“生日快乐。”
我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
电话上有两个未接来电,另一个便是方才的短信。我无意识的摸过手机屏幕。终于删除短信,关掉了手机。
赫连长呼一口气,说:“后来我一直在想你。对不起。我应该跟你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