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想言

刚才风桀的那一眼，仿佛只是阿良的错觉，他默然地退了下去。

九月初一，皇宫迎来了第一场初雪，点点的白絮从天上飘下来，点缀着大地。风无双斜着身子靠在帝王的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像只猫一样偎依着。

“桀，重阳你带我去登山好么？”风无双仰头看着天说。

“怎么？在宫里很闷吗？”风桀反问。

他摇头，不语，一脸寂寥。

“别骗人了，宫里明明就是很闷，朕都知道的。”风桀难得会说真心话。

风无双伸出手，看着一小片雪花飘落到掌心中：“只要是有桀在的地方，我都愿意一直呆下去。”

“嗯。”风桀拉紧他身上的皮裘，把风无双围得严严实实：“就重阳吧，朕带你去山上看雪。”

“哇！”风无双欢呼起来，整个人雀跃不已地搂住他的腰：“桀，你最好了，最最最好了！”

“你呀……”风桀轻敲了下他的头。

阿良站在院子门前，低下头抹去眼泪，看到风无双如此快乐，他竟忍不住喜极而泣。

“桀，为什么其他的妃子都有大房子住，我要住在这小院子里？”风无双一早想问了。

风桀深深地看着他，却不回答。

“说呀，说呀，桀你告诉我嘛……”风无双扯住他的袖子左右摇晃。

“真的想知道？”风桀的神色有点严肃。

“想！”

“好吧，那朕告诉你。”风桀望着眼前的杉树，目光悠长：“朕的母亲是宫女，因为不是贵族，所以不能封为妃嫔，朕从小就是和母亲一起住在这里，直到十三岁才离开。”

见到他黯然的表情，风无双也乖乖地坐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当初朕还太小，没有能力去保护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害死。”风桀顿了下，语气更坚定起来：“这是朕从小长大的地方，对朕来说只有很重要的人才配住进来，朕发过誓，当了皇帝以后，绝对有能力好好守护住在这里的人。”

“而那个很重要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你。”风桀感叹着。

“嘻嘻……”风无双眼睛亮晶晶地问：“那么桀的意思是说，我和你母亲一样重要了？”

即使他偏过头不答，风无双还在在他好看的侧脸上，发现一丝淡淡的红晕。

即使不用说出口，一切已经了然于心。

雪越下越大，门前杉树渐白，树下一对碧人，你侬我侬。

第七章

金銮殿上今日气氛格外的不同，大臣们严阵以待，帝王也一脸正经地高坐在龙椅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马上要拉开帷幕。

“宣炎国使节上殿晋见！”宦官那尖细的声音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一列穿着红色衣袍的人走上殿来，为首的是一名老翁，凭长相一看便知是圆滑之人，中间站着个身形妙曼地地蒙面女子，淡淡的熏香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拜见圣上。”因为两国数百年来都是平等互重，所以使节们并没有下跪，而是由老翁带领着恭腰。

“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朕在此表示谢意。”风桀得体地说。

“这次因为带的礼物特殊，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望圣上不要见怪。”老翁摸了把胡子道。

“哪里，使节言重了，我们君主又怎会为这点小事介意。”左丞相向前一步，客气地说。

按照习俗，使节献上礼物后会安排到行宫休息，第二天举行宴会，第三天才正式签定契约。

“我们君主为了准备这份礼物，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还望圣上笑纳。”使节说完退开一步。

那一直蒙着面纱的女子走上前，朝风桀盈盈一拜，然后摘下自己的面纱。

大殿中所有人倒抽口气，连风桀也失神了片刻。

乌鬓几乎垂到地上，一张小脸只有巴掌般大，眼睛却出奇的明亮。轻轻一眨，仿佛就能滴出水来，那细致的腰身修长的腿，宛如仙女鹤立在人群中。

“傲香见过皇上。”女子嫣然一笑，含羞不已。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风桀愉悦地念着，然后又道：“好名字。”

“圣上，此女从小在山中长大，性情天真善良，最另人赞赏的是，歌声美如黄莺，舞姿胜过彩蝶，乃我君主狩猎时无意发现，收为御妹带回宫中加以调教。”使节略有得意地说下去：“经过一段时间的栽培，傲香公主的歌舞更是炉火纯青，号称我国第一美人。”

“我君王为了表示对贵国重视，算是忍痛割爱让她前来，还望圣上能多多关照。”使节更不忘连自己的君王也赞赏一番。

“替朕转告炎王，朕甚感欣慰。”风桀看起来显然对这件礼物很满意，他手一摆对身旁的王福说：“把朕的礼物呈上来。”

“是。”王福应了声，从其他宦官手里接过一个长盒。

还没打开，他已先说道：“我们皇上准备的是一幅画，画中乃百鸟之王孔雀，全身的羽毛一共由九十九种不同的颜色画成，由于作画的颜料奇特，在不同的光线下颜色还会随之深浅变幻。”

“老身今天真是有眼福了。”使节笑呵呵地说。

王福揭开盒子，拿出半人高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拉开。

“这是……”看着画卷的大臣们惊讶地掩嘴，一脸不置信地表情。

原来画卷上的孔雀，已经被人用黑色的墨笔涂得一塌糊涂，中间还打了大大交叉。一幅珍贵无比的名画，此时看上去小孩子顽劣的涂鸦，斑斑点点乱七八糟。

风桀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眯起眼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福立刻跪了下来，身子不停地抖瑟着，惊得连话也说不出口。

大殿上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大臣们看着风桀眯起的眼睛，都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只有拓拔月还算镇定，正想上前解围，一声带着戏谑的笑声打断。

“呵……”发出笑声的是身穿红色衣袍站在使节后面的男人。

众人纷纷看着他，风桀也不禁蹙起眉头。

“这幅画经贵国瑞王爷修撰后，确实是人间难得的至宝。”男人不急不徐地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只见他身材挺拔，气宇不凡，话音不大却字字铮亮，应该是他之前一直低调的站在使节后面，才没有引起人们注意。

风桀的眼里闪过一线光芒，瞬间便消失而去，他从龙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想不到炎王竟会亲自莅临，真是我冰之国的荣幸。”风桀走到那男人对面前说。

“圣上果然好眼力。”景煞天也跨前一步，与他面对着面。

所有的大臣纷纷瞪大了眼，看着这个传说中残戮的暴君，一眼看下去与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可是渐渐地，就能感受到他周围笼罩让人感到压抑的气息。

“孤此番前来，是为了见下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之前没有告知圣上，是希望不要引起过多的麻烦。”景煞天说明来意。

他口中所说的故人，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有那一个人见过景煞天，并和他有些说不出的渊源。

“哪里话，炎王客气了。”风桀不冷不热地说。

“此画孤甚是喜爱，对孤来说更是无价之宝，在此谢过圣上美意。”景煞天毫不忌讳地道。

风桀暗暗咬紧牙关，面上依旧波澜不兴：“炎王既然如此中意，那朕也放心了，希望明晚宴会能于炎王痛饮一番，以表达朕的友好之意。”

“当然。”景煞天笑着说。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擦出了旁人难以察觉的火花。

今日宫里像炸开锅了一样，每个人都在讨论着炎王亲身到来的事，仿佛都恨不得偷偷去行宫看一眼，那据说喝人血吃人心的暴君。

据说炎王又被称为阎王，他一夜间徒手掐死了九个妃子，只因为她们笑的不够美。

更让人谈之变色的是他养了几只豹子，每日喂食的都是新鲜的人肉。

炎王开心的时候会打赏身边的人，再珍贵的宝物他也毫不吝啬，但阎王不开心地时候就折磨人，切割剁烧都使得出来，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得猪狗不如。

嗜血暴戾，狂妄自大，无法无天，十恶不赦……

能形容他的词多不胜数，每一个都不够恰当，因为他更残忍，更恐怖。

“听今日跟福总管一起上殿的人说，炎王长得俊极了，一点也不像传说的那么恐怖呢。”侍女边整理着屋子边说。

“我可不这样想，难道那些传言全是假的？像我们皇上那样的人，发起火来算可怕的了，可也没传成他吃人肉喝人血呀。”另外一个侍女不赞成地反驳。

“也是……”侍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难道当了君王的人都这样吗？我还是觉得瑞王爷最好，宫里面那么多主子，就他拿咱们当人看。”

“你们在偷说我什么坏话啦？”风无双笑嘻嘻地走近问。

两个侍女脸上一红，连忙说：“奴婢哪里敢说瑞王爷坏话呢，是在说您的好话。”

“哦？”风无双也不追问，话锋一转兴致勃勃起来：“你们告诉我吧，今日宫里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为什么连院子外面的侍卫也说个不停。”

见到他一副天真的样子，侍女笑着把从别人那听来的话全告诉他，只见她们说得越来越夸张，风无双更是越听越兴奋。

“那我得去看看，这炎王到底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的怪物。”风无双即刻跑了出去。

“哎！王爷，您还没吃午膳呐！”侍女喊完已早不见了他的人影。

风无双跑出来，才恍然想起自己完全不知道炎王在哪，于是打定主意去找风桀探路。

“砰！”御书房的门被人猛然推开，风桀不用看也不知道来者是谁。

“桀！你在干吗呀？有没有想我？”风无双整个人腻上去。

风桀好气又好笑地骂着：“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老一惊一乍的出现行么，门都快给你摔坏了。”

“坏了就坏了呗，桀你已经是皇帝了，难道买不起一扇门？”风无双毫不在乎。

“你啊……”风桀叹了口气，把他搂在身上问：“说吧，找我干吗？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

被人看穿的风无双心虚地笑笑：“我听说炎王来啦，这是真的吗？”

“嗯哼，你那么快就知道了。”风桀脸色低沉了些。

风无双堆起笑脸，眼睛眯成了缝：“桀，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风桀一僵，问道：“见他干吗？”

看到风桀严肃的表情，风无双使出了杀手锏，在他的怀里磨蹭起来：“我只是想看看而已，看看是不是像他们说的，炎王真的长着爪子和獠牙。”

风桀脸色缓和了点，但还是一口回绝：“不行。”

“桀……”风无双仍不死心。

“不准。”风桀说。

“我只是偷偷看一眼就好，反正他又不认识我，看一眼就行了。”风无双继续哀求。

深知风无双的性子，一旦感兴趣的事会深究到底，风桀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沉思了下，幽深的眼神在他脸上徘徊，许久后才问：“你真的想见炎王？”

“想想想！”风无双拼命地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见到？”

“明晚。”风桀有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他的黑发。

“见到炎王，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风无双难得的体贴起来，毕竟对方是一国之君，他可不想给风桀丢脸。

风桀翘起好看的嘴角，勾出一抹邪肆：“像平常一样就可以了。”

“哦。”风无双不解地看着他，感觉今天的风桀又点奇怪。

可他又说不上到底是哪不对劲，于是便懒得再想了，反正他喜欢看风桀笑起来的样子，三分邪气挂在英俊的面上煞是好看。

原本接宴请使节就是个隆重的事，何况现在炎国的君主亲自莅临，让这场宴会更加声势浩大。

作为主人家的风桀宴会一早已经偕同皇后前来，在坐在主席位上。雍容华贵的皇后坐在他旁边，右手边却留了个空位。

王福忙个不停地打点着，却忍不住偷看了风桀一眼，从来国宴只有皇后一人出席，即使再得宠的妃子也不能参加。他虽然按风桀的吩咐留多了一个位置出来，却猜不到到底是为何人而准备。

“炎王殿下。”老远看到景煞天走来，一众官员立刻起身相迎。

在月光和灯笼交织下，景煞天带着傲香公主走来，傲香穿了件红色的长丝袍，头发高高的挽起，露出来的小脸胜似芙蓉。她早已习惯了众人惊艳的眼光，落落大方的淡笑着，娇柔中带了点媚态。

而景煞天换上了白色的王袍，袍褂下是银线绣成的白虎图案，一眼望上去，大有君临天下之势。

景煞天和风桀打过招呼后，便回到宾客的座位上。

“圣上。”傲香公主浅浅一笑，看着风桀身旁的空位。

“公主，请入坐吧。”风桀手一指，却是他下方的其他位置。

傲香只怔了一下，便掩饰过去，自然无比地入座。

所有官员和使节已经全部到齐，原本宴会该马上开始，可王福却没有让下人们上菜。隔了一段时间，众人都纷纷小声的嘀咕起来，只有风桀和景煞天仍一脸自在地坐着，仿佛在等着什么。

“瑞王爷到。”宦官的声音传来。

风无双穿着和炎国使节一样大红色的衣袍，像是从月中走下来的妖精。若说身材，自然和凹凸有致傲香公主比起来略逊一点，可是那双长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眨已是风情万千，让刚才还艳惊四座的傲香暗淡下来。

“来，坐到朕身边来。”风桀朝他招手。

感觉到一股强烈而炽热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风无双顺着望去，便看到景煞天火热的双眼。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突然感到心里有点莫名的恐惧，连忙走到风桀的身旁。

“桀，你为什么要我穿红色的衣服，感觉很不舒服。”风无双坐下后便小声地问。

“你穿成这样很好看。”风桀脸上有点自豪的道。

看到两人举止亲密，大臣们都感到意外，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的风无双，和风桀的关系已经由冷冰变成了热火。

只有景煞天一人，眼睛始终放肆地盯着风无双看，他拿着酒杯站起，敬的却不是风桀：“瑞王爷，能与你久别重逢，真是让孤备感欣喜。”

风无双也举起杯，却问：“我们见过吗？”

景煞天一直沉稳的脸色变得怪异，他楞楞地看着风无双眼里陌生的疑问，整个人震惊在当场。

风桀眼里闪过一线讥嘲，像胜利者般轻抿着酒。

宴会热闹地进行着，风无双在座位上感到浑身不自在，这都是因为景煞天那咄咄噬人的目光，和大臣们有意无意的打量。

拓拔月找了机会，靠近风无双问：“你还认得我么？”

风无双看了看眼前清秀的男人，感觉到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不认得。”

拓拔月凄凄一笑，说道：“罢了，皇上果然没骗我……”

“什么？”风无双不明白地问，却见那人自顾自回到座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