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而不化——未良

李小琴哼笑一声：“我发现，其实你小子还满有魄力的咧，难得难得。”

荣伟也学着李小琴冷笑道：“承蒙夸奖。”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就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啊。”李小琴状似无奈地摇摇头。

“比你稍微稳重可靠一点。”荣伟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抽你哦，死孩子！”李小琴怒吼。

李小琴因为还有工作，所以等李亚过来后就回去了。

李亚给荣伟带了很多书籍。

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荣伟会看得懂那些艰涩的大部头书，给他从图书馆借了十几本堆在茶几上。

李亚去食堂打晚餐时，门被轻轻从外面打开了。

荣伟抬起头，先看到一个非常巨大的花篮朝自己这里移动，仔细一看才发觉那用力扛着花篮的手指已经发白。

……这孩子一定要用扛着进来么？

这花篮不会太夸张了吗？是哪家花店做的？煽动一孩子买这么大花篮，太没职业道德了！

荣伟有些黑线地看着那几乎快要进不来门的花篮。

还好门口经过的好心护士看到了来人的窘态，过来帮忙将花篮抬进了病房。

荣执远满头大汗的脸出现在荣伟面前。

脸上挂了两个大大黑眼圈，眼皮有点肿，双颊有点微凹。

荣伟没说话，瞪着他。

荣执远怯生生地蹭过来，坐在荣伟的床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讨厌我了么？”

“你干嘛不来看我，这是你弄的呢！”荣伟没好气地指着仍包着绷带的头朝荣执远嚷嚷。

现在还没正式测视力，但是初步估计绝对会在0.3以下，换而言之，要恢复到正常视力的可能性非常低。

他并没有要荣执远补偿或者内疚什么的，毕竟，就算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也还是会去做的，只是，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吧！

连同班同学一起来看的那次都没过来！

荣执远缩了缩身体：“因为，我怕啊……”小声嘀咕。

“你怕啥，是我受伤！”说眼睛会看不见没有怨气是假的，但是自己也好歹是这家伙的老大，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失去眼睛。

只是，这死没良心的孩子，真让人气愤。

荣伟非常不爽。而且，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么愤怒，难过的情绪。

“你被我弄伤了……”荣执远小小声地说：“而且，流了很多血，很多……”眼神黯淡地嘀咕着，“我觉得你会生气，不理我……这样，我不来看到你，你就不会说不理我了。”

愚蠢的理由，幼稚的理由，傻到家的理由……

却让人莫名的消气了。

仔细想来，我大概是真把这家伙当弟弟看，所以才会那样不爽吧。

荣伟叹口气：“做错事了应该要努力挽回，而不是逃避，因为就算你逃避了，也对事情的进展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心里会一直想着这件事。”

荣执远眨眨眼，干脆地回答：“不明白。”

“就是说，我被你弄伤了，你其实也很担心吧？”

荣执远用力点头：“我非常担心，每天都问校医你的情况。”

“但是我又不会因为这个原谅你，你看，我还不是要校医传话给你了？说实在的，你越不来我越生气了。”

“啊！”荣执远紧张起来：“你，你，你讨厌我……”

“你今天要是再不来的话，我决定讨厌你。”荣伟笑，“你要是早点来我都不会怎么生气。”

“咦？”荣执远呆呆看着荣伟。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吧，”荣伟笑了笑，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受到的惊吓比我还要大。整个人一片愁云惨淡，完全没有平时那种骄纵的样子了。“下次做错了什么要第一时间来道歉，好了，你还有句话没说吧？”

荣执远似乎不敢相信荣伟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还傻傻地看着荣伟发呆。

“快点，做错事要说什么？”

荣执远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对不起，”随即又继续发呆起来。

“乖，下次别做这样的事了。”荣伟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不生气……？”荣执远模模糊糊地问。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咯。”荣伟笑眯眯地回答。因为喜欢这孩子，所以希望对他好一点，能够将他没有的尽可能补给他。

荣执远的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一把扑上来，抱住荣伟：“哥，我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所以不要讨厌我，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好好好，”荣伟安抚地拍拍荣执远的头：“乖啦乖啦。”不就是喜欢么，这家伙还真是说了很多啊……

9

荣伟在半个月后终于出院了。

视力最终测定为0.2，恢复正常的几率大约有5%。

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都不能过度用眼，否则还会继续恶化。

由于荣伟另一只眼还正常的，所以平时生活虽然有些不方便，但也不至于无法行动自如。

关于眼睛受伤的原因，只说是没坐好所以跌倒，虽然觉得有点蹊跷，但荣伟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原因，李亚只得没办法的放弃了。

荣伟并没有告诉荣执远自己右眼视力急剧下降了，但荣执远在观察了几次后终于察觉出来了。

为此荣执远愧疚了非常久的时间。

转眼间，一个学期过去了。

期末考的时候，荣执远漂亮地拿了全班第一，秋风秋也属于脱贫一员了。

或许是因为荣执远的成绩非常出色，荣家那一对夫妻突然再次对荣执远的成绩感兴趣起来。

荣执远除了上课外，每天还要学习荣家人安排的科目，在荣家那对夫妻看来，学校成绩什么的都无所谓，重点是要把安排的课程学好。

但因为这次荣执远成绩很好的缘故，他们觉得孩子在没用的课程上花费心思太多了，强制给荣执远办理转学手续，要让他转回之前的学校。

荣伟得知这个消息时，荣执远已经三天没上课了。

毕竟曾在荣家大宅生活了十年，他轻车熟路地就找了过去。

绕过前门，从侧门的狗洞里爬过去，躲开仆人，终于抵达了荣执远的窗户下。

由于眼睛不好使，还带着矫正器，所以荣伟一路过来也算是吃了点苦头，跌了好几跤。

拍拍身上的泥土，荣伟折掉一支灌木的树枝，够着敲了敲荣执远的窗子。

没几秒钟，窗户被打开了。

荣执远瘦了一圈的小脸隔着防盗网出现在面前。

看看朝自己微笑的荣伟，荣执远愣愣看着荣伟，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张着，不知道想说什么。

“小点声。”荣伟抢在他还没说话之前告诫，压低声音：“很几天没见到你，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

荣执远扁扁嘴巴：“我不肯去那里上课，被关起来了。”眼圈微红。

“为什么不愿意去？”

“因为要跟你分开啊，那里，你不会去的吧？”荣执远道，“哥，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去那只有笨蛋去的地方上学。”还不屑地瞥瞥嘴。

荣伟笑了起来：“恩，我是不会去。”那里是有钱人的孩子们混年龄的地方，我可不想做这样浪费钱的事。

“对吧。”荣执远翘起嘴巴，“我不要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但是，你这样被关着也没有办法见到我啊。”荣伟笑，“要不是我来看你，你都失踪三天了。”

“对啊，”荣执远不满的抱怨着，“三天都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喔。”一边说着，眼泪又开始打转。

“所以，你先去上课，然后，你还记得吧，我们放学比较早的，我可以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家，这样就可以见面了。”荣伟朝他眨眨眼。

荣执远皱起眉来，并不太赞同荣伟的建议。

“反正你现在也见不到我，如果去上学的话，至少每天晚上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荣伟看出了他的犹豫，笑，“你要努力学习，早点让你爸妈放心，这样，就不会管你了。”最主要是别鬼混，这样就不会被送到国外去了。“那样子的话，我们想什么时候见面都没问题。”微笑。

他知道这孩子现在对自己非常依赖，也知道目前而言自己的存在对荣执远来说算是最重要的了，所以，对抛出这一诱饵的结果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果然，荣执远动摇了。“可，可是……”

“在没有能力反抗之前，还是听话一点比较好。”荣伟笑，“你也不希望跟你爸爸妈妈起冲突然后被送到其他更难见到我的地方吧？”比如国外。

荣执远粉红色的双唇被咬得发白，犹豫着。

“乖乖去上课吧，我明天晚上会等你一起放学的。”荣伟笑眯眯地柔声劝慰。

荣执远抬起头来，不确定地看着荣伟：“哥，你明天一定会去么？”

“当然。”知道自己成功了，荣伟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这孩子将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前提是，他不会成为一个只知反抗父母的废物。

虽然荣家父母是专制了点，但是不可否认，那些课程都是非常有用的，如果荣执远能认真学好，那将会给他未来的发展打下非常良好的基础。

我希望你走的更远，而不是折断与十九岁的那个夏天。

要问我为什么如此期望，大概是因为那属于人类本能中的那一点点血脉相连吧。

跟荣执远达成共识后，又陪着他说了一小会儿话，最后在荣执远恋恋不舍的目送下，荣伟照原路摸回去。

回答李小琴那里时，意外的是李亚也在。

今天仍旧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在路上来来回回也算是奔波了三个小时，荣伟早就饿了，洗手完了就不客气地端碗开吃。

才吃了几口，荣伟就觉察出不对。

李小琴那好吃的女人居然没动筷子，跟李亚一起看着自己吃！

荣伟愣了一下，看看李小琴又看看李亚：“……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说……？”

李亚轻咳了一下：“先吃饭，先吃饭。”

李小琴也拣起筷子开始吃饭。

但荣伟已经被两人的反应搞得没什么胃口了，闷闷吃完饭，再次问道：“到底什么事？”

“小伟啊，你，想不想把眼睛治好？”收拾好碗筷，李小琴摆出了一副温柔到虚假的嘴脸。

这不是废话嘛，我这样多不方便啊。

荣伟以眼神回答了李小琴。

“死小子，又朝我翻白眼！”李小琴安分不了半秒，暴跳如雷。

“是这样子的。”李亚一边按下一窜而起的李小琴，一边温和地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国外从事相关工作，他打听到有家医疗机构能将你的视力修复一些，你愿不愿去？”

呃？

荣伟呆好一会，才丢出一句：“……你的工作呢？”

李亚轻笑了起来：“其实，我最近收到了那个医疗机构附近大学的聘书。”

荣伟傻愣愣地看着李亚：“你……一直在忙这个？”难怪最近看他总是在忙。

“我也想换个环境。”李亚笑，“收到聘书就来问问你的想法了。”

“当然是想恢复了。”荣伟脱口而出。

没有人愿意增加别人的负累，如果有机会改善这样的状况，又有谁不想去试一下。

李亚笑着摸摸荣伟的头：“恩，我们十点就走。护照什么的都给你弄好了。”

“呃？”荣伟再次呆住。

“我觉得你会答应，所以预定了机票，今天只是来跟你说一说的。”李亚照样笑得风淡云轻。

呜啊！

好有心计的男人！

不过……

荣伟抬起头来，看满脸温柔笑意的男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亚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这是父亲该做的。”

可是，我只是你领养的孩子，并不是你亲生的……

荣伟很想如此辩驳。

但看到李亚那温暖的笑容，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

10

直到十八小时后抵达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国度，面对各种金发蓝眼高鼻子白皮肤，说着与自己完全不同语种的人时，荣伟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自己居然没跟荣执远说就这么过来了！

那小子铁定抓狂。

一想到这一点，荣伟立刻严肃地对李亚道：“我想打电话给李小琴。”

正在与房东交涉的李亚随手塞给荣伟一张电话卡：“也对，告诉她我们到了。”

这个城市没有冬天，永远适宜气温让植物生长的葱葱郁郁。

电话很快接通了，李小琴乍听非常温柔的声音传来：“你好。”

“呃……我是荣伟，我们到了。”

“啊，是小伟啊，到了么？我好担心你们两个啊。”温柔声音犹如幻觉般突然转化成了跳跃的女高音。“路上没问题吧，有没遇到坏人，你要乖乖听话啊……”

荣伟耐着性子听李小琴一大串唠叨叮嘱丢了过来，才道：“我很好，当然，李亚也很好，路上非常顺利，明天李亚先去报道，然后带我去报名，下午去那边跟他的朋友见面。说起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啊？”

“那个荣执远，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那小子今天也过来找你了呢，他不是换学校了吗。”

“找我？”

“对啊，问我你在哪。”

“你怎么说？”荣伟有些紧张地问李小琴。惨了惨了，荣执远那小子不会认为我故意骗了他吧。

“我说你出国治眼睛去了。”隔着电话线，李小琴没意识到荣伟的紧张，回答道，然后疑惑地问荣伟：“你临去之前就是去见这孩子吧，你们关系这么好么？”

荣伟呼出口气，没啥心思回答李小琴：“那他什么反应，你说我出国了。”

李小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奇怪地说：“没什么反应啊，他说希望你早点康复。”说完又赞道：“那孩子真是非常礼貌呢，真是个好孩子。”

没什么反应？这不像是荣执远该有的反应啊……

荣伟很困惑。

不过，想想也释然，也许他明白分别时间并不会很长久吧。

偶尔也是会懂事一下的嘛，那家伙。

十年后。

“最近好吗？我这里天气又变得暖和起来，突然觉得我们真的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我觉得我应该长得比你高了，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能”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念着信笺的声音突然被强制打断，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那是个金发青年人，他捂住被人狠K了一下的头哀号起来：“荣，你好狠毒。”

手里拿着厚厚原文书的年轻人微笑：“是吗。”戴着眼镜，眉目清秀，笑容温和。

“我觉得我快要脑震荡了。”金发男子继续抱怨：“你要负责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