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事!”
上官子瑜听了暗笑,只捧着书册不作声。
到了晚间,喧闹更甚。上官子瑜刚要休息,帐帘一挑,那青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张贺刚迎上去叫声“军师”,被
他一把推开,醉眼乜斜指了指帐门道:“你,出去!”
张贺不敢多言,犹豫着离开,那青跌跌撞撞来到上官子瑜面前,咚的一声扔下酒壶,俯近身瞪着他冷笑。
上官子瑜不知他所为何事,只抱着双膝淡淡看着他。
第 15 章
那青今日没带面具,俊雅的脸庞被酒意晕染出绯红的颜色。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那青忽然目露凶光,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咬牙道:“上官子瑜,你的命是命,我妹子的命就
不是命了么?”
“那颜……”上官子瑜张口要问,声音却哽在喉部,渐渐呼吸不畅,又挣扎不脱,眼前一阵阵发黑。突然,颈中一松
,身子被推倒在榻上。他大口喘息着,脑中嗡嗡作响,就听那青唤了张贺进来,压低声音吩咐。
“张贺,你去一趟鸾国军营,就说我方同意换人,三日后午时,青峡谷,让瑾王鸾启亲自前来。过时不至,他只会见
到上官子瑜的人头!”
张贺吃了一惊,迟疑道:“军师,主上方才说过不能……”他抬眼看到那冰冷的眸子,忙住了口。
“我自有主张,必不会让你违背军令!”
“是,末将遵命。”
张贺匆匆离去,帐内静了下来,那青转身看着慢慢坐起的上官子瑜,目光冰冷:“上官先生,三日后是生是死,但凭
你这位学生了。”
“那颜怎样了?”见他只看着自己冷笑,上官子瑜缓缓摇头,“瑾王殿下不会为我这布衣之人亲身犯险,那青,你不
必费神了。”
那青哈哈一笑:“走着瞧吧!”说罢一甩袖子大步走出去。
上官子瑜呆愣片刻,伸指轻轻抚着自己疼痛未消的脖颈,喃喃道:“那青,你可打错了主意……”他定了定神,躺回
榻上。看样子是那颜露了底,落在了鸾启手上,要那青用自己交换,可恒基不允,却不知这会儿那青又想出了什么计
策。
第二日傍晚起,就听着外头人喊马嘶,号令不绝,像是大队人马拔营出发。上官子瑜暗自诧异,等张贺回来对他旁敲
侧击,才知道是那青在调兵遣将,部署战事。他既是知道鸾启的脾性,也料定他不会轻易上当,因此并不担心。
接下来两日,张贺对他看管得更紧,几乎是片刻不离左右。那青却再也没出现。
到了约定的日子,天还没亮,张贺便请上官子瑜起身出发,上了马车,道声“得罪”,取出绳索来将他牢牢捆住。
“这是要拿我去换人了?”上官子瑜费力地挪动了下身子,打趣道,“没想到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竟还值些银两。”
“先生千金贵体,是我等冒犯了。”张贺有些不好意思,将他手臂上的绳子松了松。
上官子瑜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随口道:“不知张将军那日前往鸾国大营,瑾王殿下如何答复?”
张贺挠挠头:“说来也怪,那位王爷不恼不怒,说话还挺客气,他说,请张将军回禀恒基,本王会依约前往。”
刚刚浮出的一抹嘲意僵在了面上,张贺学说这句话的语气像极了鸾启,上官子瑜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微昂着头的阴沉模
样。鸾启……愿意亲自来救自己?不,这定是他的缓兵之计。
马车行了近两个时辰才到青峡谷,上官子瑜在张贺搀扶下慢慢走入谷中,四周山壁耸立,寒光隐现,不知隐藏着多少
军士,狭窄的谷口如同猛兽张开的巨口,令人森然生寒。他不觉暗暗担心起来,若是鸾启前来,岂非如虎入牢笼么?
那青早已在谷中等候,他遣散众人,吩咐张贺去谷外守着,自己在空旷的山谷中慢慢踱着步子。
上官子瑜被安置在避阴处的大石上坐着,手脚被缚,动弹不得,抬眼见那青头顶烈日,额上一层薄汗,神情间显出些
微不安来,不由含笑道:“那青,你笃定了瑾王会来么?”
那青回转身,看了看他:“我与那颜久居明庄,朝野内外所谓的隐秘之事,怕是还没有咱们不知道的。先生与太子固
然亲厚,我就不信这位瑾王爷会全然不顾教导他十载的恩师的生死!”说着慢慢逼上前,黑沉的眸子瞪着他,一字一
字道,“他只要进了这青峡谷,我就让他有去无回!”
上官子瑜面容沉静,点了点头,温言道:“那颜……是瑾王捉去的么?”
那青轻轻哼了一声:“他在我军中藏有细作,探知了我兄妹的秘密,便捉了那颜,要换你回去。可主上不允,说你上
官先生身份尊贵,尚有大用,这不过是瑾王的诱敌之计。”
他背转身,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谷口,低喃道,“当年国难之时,我父亲冒死救出刚刚出生的皇子恒基,隐姓埋名,
三十载卧薪尝胆,费尽心力将他抚养成人,父亲自小便让我兄妹混入明庄,临死前唯一的遗言也是叮嘱咱们拼死也要
助旧主复国。没料事到临头,恒基却连那颜都……”说到这里,他的嗓音忽然有些暗哑,蓦然醒起自己竟然将这些在
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给了敌人听,不由住了口。
他心中固然对恒基失望之极,却仍然不忘父亲的遗愿,想出了这一箭三雕之计,兵分两路,以上官子瑜为饵,将瑾王
引来青峡谷,既救了那颜,又捉了瑾王,另外还埋伏了大队兵马,待鸾军主力随瑾王离开,便突袭对方大营,必是一
场大捷。
上官子瑜刚要开口解劝,张贺自谷口奔了进来,大声道:“军师,瑾王到了,只带了二百亲兵。”
“只带了二百亲兵?先时不是说带了两万人马么?”
张贺茫然摇头:“末将不知。”
“莫非少主那里有变?”那青沉吟片刻,道,“派人速去打探!让瑾王一个人进来。”
“一个人?”张贺不敢相信,却仍是遵令前去传话。
望着自谷口处缓缓行来的熟悉身影,上官子瑜的心忽然乱了。
那青反手点了他的哑穴,将他拉到身前,低笑道:“瑾王还真有胆色!上官先生,我这赌局可是赢了!”
鸾启的金丝软甲在烈日的反射下刺目灼人,上官子瑜双目有些模糊,他用力闭了闭眼。只听到耳旁那青淡淡的声音:
“瑾王爷,我妹子呢?”
鸾启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军师命本王一个人进来,我便只好一个人来了。”
第 16 章
那青冷笑道:“我是让你一个人带那颜前来!”他回头吩咐张贺,“去把那颜接来!”
“是!”张贺连声答应着奔了出去。
那青上下打量鸾启,冷冷道:“请瑾王爷除下盔甲!”
鸾启眉尖一挑,哈哈笑道:“那军师相貌英俊,正是本王所好!”
那青愣了愣,一张脸突然涨得红了,自腰间抽出短剑架在上官子瑜颈中,喝道:“废话什么?快脱!”
“嗯,那军师不如随本王回府,本王可以随意脱给你看……”鸾启低笑着,慢慢走到近前,看上官子瑜一脸焦灼,道
,“本王要先听上官先生亲口说声无恙。”
那青怒极,用剑柄撞开上官子瑜的哑穴,咬牙道:“告诉你这位弟子,小爷可没欺负你!”
没料上官子瑜张口呼道:“殿下快走,谷中有埋伏!”
鸾启听闻却并不惊慌,反是又上前一步,凝视着上官子瑜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庞,唇角慢慢绽开一抹笑意,悠悠道:“
太傅,您这是关心本王,还是……怕本王死了,没人来救你出去?”
上官子瑜听出他语中的奚落,强自压下满心的担忧,微微扭转头,平静道:“回禀瑾王殿下,上官子瑜无恙。”
鸾启微微一笑,这时张贺大步奔了进来,“军师!那颜不在鸾军之中!”他神情紧张,到了那青身旁低声道,“方才
得报,鸾军两万人突袭咱们大营,主上已下令撤回攻打敌营的所有兵马,还命末将……速回兵相救。我已让副将先带
人前去。军师,咱们也快些去吧。”
话音刚落,秦风带着大队的鸾军自谷口涌了进来。那青脸色微变,顾不得斥骂张贺,放开上官子瑜,飞身上前便要捉
拿鸾启。鸾启自小练过功夫,虽是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尚能勉强应付。秦风见状,忙施展轻功赶了过来。
正危急间,半空中一声唿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飞刀直刺那青,那青抽剑抵挡,震得手臂酸麻,只缓了缓,这人已
托着鸾启手臂退回鸾军之中。
那青一个鹞子翻身,跃回上官子瑜身侧,重新擒住了他,这才看清这黑衣人须发皆白,正是明庄庄主崔翔。他心头微
震,避过他的视线,昂首道:“瑾王爷,我妹子在哪里?”
鸾启面容一肃,抬手道:“那颜好端端在我营中为客,那青,你也算有些本事,崔庄主亲自前来替你兄妹说情,本王
便既往不咎,你今日降了本王,便能见到你妹子了。”
那青咬牙道:“瑾王爷,您怕是看错了黄历,今儿你进了这青峡谷,是插翅也难逃了!”他轻轻扬手,头顶山壁两旁
呼啦啦现出百十名弓箭手,弓如满月,支支利箭都指向谷中。
“请瑾王爷速命人将那颜……”
他话没说完,陡然间头顶箭雨如蝗,向谷中众人射来。这一下猝不及防,两方都没防备,眨眼功夫已有十多人中箭倒
下。
那青挥剑护着上官子瑜,险些被射中,大怒,仰头喝道:“混账!都不长眼睛的么!是谁的命令?”
弓箭手面面相觑,这时旁边闪出一人,劈手将一卷黄绫掷了下来,大声道:“主上有令,那青通敌叛国,格杀勿论!
放箭!”
又一轮利箭飞来,张贺扑上前,将惊愣的那青和上官子瑜压到山壁旁,持刀护卫。却听头顶弓箭手惨叫连连,箭雨很
快停了下来。接着数十名黑衣人自山崖上跳落,纷纷向崔翔行礼,原来都是明庄的高手。
那青眼见着大势已去,紧握上官子瑜的手臂微微颤抖。张贺将那卷黄绫捡起递了过来,“是主上的近侍。”那青接过
展开,脸上慢慢褪去了颜色。
上官子瑜将那上面短短一行字看得清楚,轻轻叹息道:“恒基天性凉薄,实非良主,那青,你还是降了吧。”
那青扔下黄绫,半晌缓缓道:“先人遗愿,做晚辈的不得不从。尽人事听天命,既是苍天不恤,我那青也只有这一条
命而已。”他看了看上官子瑜,凄然一笑,“何况,还有上官先生陪我同赴黄泉!”他说着缓缓举起短剑。
“慢着!”鸾启不顾众人拦阻,推开护卫喝道,“那青,你不要那颜的性命了么?”
那青犹豫抬头,忽的后颈一痛,身子软倒,意识模糊的一瞬,恍惚听到张贺的声音道:“对不住,军师,我也是明庄
的人。”
☆ ☆ ☆
马车行进,渐渐远离喧腾的大营,单调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回响,清脆悦耳。
上官子瑜为着自己终于离开了鸾启而长舒了口气。前些日自己脱险后,鸾启却不放他离去,偏要他这手无寸力的书生
随军观战。亲眼看着他指挥大军剿灭叛贼,看着他跃马追敌,逼得恒基身处绝地,挥剑自刎。
昨晚庆功宴后,鸾启带着微醺的酒意来了上官子瑜房中,惯常的客套之后,上官子瑜便提出要回嵩山书院去。鸾启却
不接话,笑着看了他许久,问道:“太傅以为鸾启比太子如何?”
“瑾王真是将帅之才,这场仗几乎完胜,上官将军也推崇备至,臣佩服!”
“哦,原来……”鸾启原本柔和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太傅认为鸾启只能做个为人作嫁的臣下么?”
上官子瑜忙躬身道:“臣只是就事论事……”他的声音被突然压过来的鸾启堵在了口中,后脑被牢牢扣住,湿滑的舌
尖带着微醺的酒气在唇齿间游走,一瞬间,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上。
“太傅,您不要忘了……您曾经答允过我,要陪着我踏遍天下……鸾启定会做到,也希望太傅能做到!”耳旁断续的
呢喃仿佛誓言一般清晰坚定,上官子瑜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冰凉的手指探入衣领,触到他颈中温热的肌肤,上官子瑜浑身打了个颤。
“鸾启!”他使尽力气推开瑾王,睁大了眼睛,直直对上眼前已染上情欲的眸子,厉声道,“太子殿下敦厚仁善,会
是个好君王!”
“是么?”鸾启眯起了眼睛,目光渐渐变得冰冷深邃,“好,太傅,我就让您瞧瞧太子殿下是怎样的敦厚仁善!”他
的唇畔浮起冷冷的笑意,俯下身,极低极低的声音道,“总有一日,您会是我的,这天下,也会是我的!”
第 17 章
耳旁一声马嘶,上官子瑜微微一惊,回过神来,他揉了揉一阵阵抽痛的额角,闭目苦笑,只觉得满心疲惫,身子无力
地靠在车壁上。他不过是个平凡之极的儒生,何德何能,竟得这两位皇子垂青……
他不能不承认,瑾王杀伐决断,比起温吞的鸾承,更有大将之风,若是能尽心辅助太子,是鸾国之幸,是万民之福,
可惜……
他定了定神,撩起帘子,看着车窗外骑马紧跟的侍卫,迟疑着问道,“秦风,那青……怎样了?”自上官子瑜被擒,
秦风便飞马赶去鸾军大营向瑾王求救,战事结束,仍然跟着他随身护卫。
秦风想了想道:“这人没死。不知怎的,瑾王爷似乎对他极为看重,留在身边了。”
上官子瑜点头,心中暗赞鸾启眼力极好,那青文武双全,若是能收服了,确是个可堪大用之人。想到此,不免又替太
子担心起来。
嵩山书院经过这场战乱,元气大伤,多处房舍毁塌,满目疮痍。书院里死伤了十多人,十名锦衣卫也尽数遇难。上官
子瑜命秦风一一上报县衙,由朝廷出面抚恤。他带着余下的众人重新修葺整饰,县令孙朗也派了人前来相助,整个书
院很快焕然一新。
听闻上官子瑜回了嵩山书院,不过数月,多数的先生和学子都陆续赶了回来。阴霾散去,一切都井然有序,恢复了以
往的平静。
入了冬,天气渐渐寒冷,秦风有些紧张,怕上官子瑜太过操劳伤身,硬是劝着他将一应院务都交给了负责书院杂务的
执事童鑫掌管,当真轻松了不少。
这日晨,上官子瑜刚刚醒来,就听到门外秦风轻声问道:“先生可起身了?”
“嗯,进来吧。”
秦风推门而入,见上官子瑜刚刚下榻,只着了内衫,道声“属下鲁莽”,忙上前帮着他穿上长袍,系好腰带,一边小
心道,“先生,自冬生走后,您身边一直没个伺候的人,我今儿擅作主张,给您带了个丫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