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哭泣的女人跟前,抬手僵硬的递过咖啡过去,女人已经哭得喉咙沙哑了,嗓子火烧般的刺痛,可是心里的悲伤还是无法全部宣泄,她仰起脸看见男人,熊熊的怒火烧掉了所有的礼貌和理智,一抬手,先给了男人一耳光。
“你这个混蛋!”
清脆的耳光声听起来有些骇人,年轻的护士被吓住了,抱着病历表站在走廊口动也不敢动,就见那男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不知道痛,女人挣开丈夫的拉扯,扑上去又是狠狠几巴掌,一边哭骂,道:
“你不是和他搭档吗!你们一起去办案!为什么只有他出了事!你为什么没事!你凭什么没事!”
声嘶力竭的吼叫,因为嗓音的嘶哑,像是失去了幼兽的母狮,红肿着眼睛,呲牙裂嘴,头发凌乱,但看的人并不觉得丑陋,心里只是泛起浓浓的悲伤,年轻的护士也跟着鼻头发酸,快要落下泪来。
“……”男人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着,眼神依然呆滞无神。
谁在说话?……谁在哭?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警车,还有救护车刺耳的声音,周围的人群在说什么,车祸?谁?一个年轻的男人?怎么回事?安生呢?安生去了哪里?
齐宁浑浑噩噩的想着,感觉脑子里的东西有些没有边际,一张一张的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他给安生打电话,是的,可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他打了很多遍,想告诉他自己正在回来的路上,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他看见路边有卖安生最喜欢的果酱煎饼,可是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前面的十字路口像是堵车了,围了很多人,他还停在煎饼店的门口,听见有警车和救护车呼啸着从自己身后开过去。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一边继续重播电话,一边回头随意的看,然后,那边终于有人接听了。
“安生啊……”
“喂?喂?”
他刚开口,就听到那边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同时还有许多吵闹喧哗的声音,似乎有电焊在滋滋的响着。
“你是谁?”齐宁皱眉,不解,把电话拿下来看了看号码,他没有打错啊。
“喂?你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吗?”那边的人很大声的吼回来,似乎是因为周围太吵而听不见齐宁说话,“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这手机的主人,可不可以马上到新南街口来,他出了一起很严重的车祸……”
齐宁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后面那人说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呆愣的回头,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旁边的公交站标示着“新南街口”几个字,齐宁疯了一样冲过去,拿出警员证件一边粗鲁的剥开人群一边往里挤。
“都给我让开!我是警察!”
而当他终于看到现场时,齐宁觉得,他全身的血液突然都停止流动了。
十字路口宽大的马路上,停着好几辆互相追尾的汽车,但所幸那些人都只是受了轻伤,可最严重的是,最前面的一辆黑色轿车,从地上的印记能看出,他当时是突然紧急打了方向盘,硬生生从笔直的马路上撞翻了一只路灯,冲进了旁边的商店,商店的玻璃窗全碎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也全碎了,驾驶室严重变形,前半截的车身都陷进商店里,车顶凹陷,惨不忍睹。
“你是?重案组的?”旁边的警察看见了齐宁手里的警员证,吓了一跳,先是敬了一个警礼,随后跟他解释,“这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打弯,根据众人的证言说,当时十字路口是绿灯,而且也没有行人通过。”
“……”齐宁完全说不出话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消防队员将变形的车门取下来,然后抬出了里面的人。
原本是浅色的T恤,此时被鲜血染红,大量的血不断的从他的往下滴落,驾驶室里,车门下,全是,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从他身上的哪个地方流出来的。
原本白皙可爱的脸,因为失去意识和流血过多而一片惨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双手无力的垂着,指间还有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旁边的医护人员把男人迅速放上担架,从车门到救护车上短短的距离,血液拖出让人惊骇的痕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齐宁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为什么几个小时前还笑眯眯和自己告别的人,此时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
“齐……齐警官?”那小警察看齐宁脸色骇人,有点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只是,齐警官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冲上了救护车,告诉医护人员他要同去,人家看他是警察,倒也没有阻止,整个车程上,齐宁就看着那些护士给安生输血,测心跳,带氧气罩,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敢问一声,安生怎么样了……会不会……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问。
啪——
女人打到第十个巴掌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齐宁一边的脸已经彻底肿了起来,那可怕的一下又一下的巴掌声震得周围的医生护士都不敢上前阻止,当女人的巴掌再次扬起来的时候,她的丈夫终于一把抓住了她。
“够了!”男人皱眉,“别再打了。”
“为什么……为什么……”女人跪倒在地上,捂着脸,眼泪都已经快流干了,“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当初我就应该全力阻止他做这种危险的工作,我明明劝过他了,为什么那孩子不听,为什么他不肯听我的……”
对啊……为什么是他呢……齐宁也呆呆的想,为什么一定要是他呢?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人,总是傻傻的却又很努力的待在他身边的人,他总是全心全意的去喜欢周围的每一个人,明明胆子很小,却愿意跟他们去前线看尸体,为他们跑遍整个市区的图书馆查资料,他总是那么努力,为什么就得是他……
“齐宁!”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齐宁呆呆的回头,就见是丰子凌急冲冲的向自己跑过来,后面还跟着雷欧,莲本,孟焦,正在执行任务中的浩然和卫风也都赶来了。
“我刚刚才听说!”丰子凌脸色惨白,他听到孟焦说好几次都联系不上安生他们,觉得奇怪,才特意打听了,结果听说隔壁市发生了重大车祸,几人原本想着应该不会那么巧,可是联系不上安生,给齐宁打电话又没有人接,抱着还是来看看的心态赶来,结果居然真的……
齐宁呆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要向他们报告,想跟丰子凌说话,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嘴角也被打裂开了。
雷欧一见齐宁的脸,眉头一皱,当然,其他人也不例外,几人的目光看向那对夫妻,这时候,安生的其他亲属也都赶来了,因为住在不同的市区,所以花多了一些时间。
“怎么回事!”一个嗓门很大的女人走过来,看着小凌子几人道,“我听说安生出任务受重伤?你们警局是怎么办事的?他才工作一年多,为什么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们是不把人命当命吗!”
“我听说安生是文职吧!”另一个男人也走过来,看了看齐宁,“啊,我认得你,偶尔安生要出外勤的时候,都是你和他搭档的吧。”
说着,顿了顿,声音缓慢道,“为什么……你会一点事也没有?”
齐宁一震,这句话就算说几次,都会戳中他的痛处,为什么他一点事也没有,为什么,如果他不留安生一个人,如果他能保护他……
“等一下。”丰子凌面无表情,看那两个人,“目前安生情况到底如何,我们都不清楚,当时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需要仔细调查,请家属给我们时间。”
“给你时间?”那女人冷哼一声,“那上帝给不给我们家安生时间?他要是进了这手术室就出不来了怎么办?!”
此话一出,不仅是齐宁,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旁边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悦,拉了拉女人,示意她注意一下说话的气氛。
“干什么!”女人显然很是气恼,瞪了男人一眼,然后垂眼看坐在地上的安生母亲,“我当初说什么来的,安生他适合做警察么?就算是文职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危险,我可是百般阻止过了,你这个当妈的反而在关键时候打了退堂鼓,这就是你宠他的代价!”
丰子凌皱起眉,看了看那女人,转身去问齐宁,“到底怎么回事。”
齐宁努力让自己镇定,至少在丰子凌他们出现时,他身为警察的自觉,逼迫自己绝对不能崩溃,他仔细回想着每一个情节,把来龙去脉和丰子凌说了一遍。
“就是说,你离开后出了问题。”卫风眼神黯淡,众人此时脸色都不好看,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这些工作的危险性,他们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人,可此时他们心里都在害怕,只是默契的都不说出口。
“莫非是风罡有意安排的调虎离山。”浩然皱眉,“否则怎么解释齐宁一离开小兔子就出了事。”
“你呢?”丰子凌像是想到什么,问齐宁,“你去那个射击场查到什么?”
“什么都没查到。”齐宁握紧了拳头,“只是我刚去的时候,有人朝我开枪。”
“什么?!”孟焦一惊,“难道我们被利用了!”
“有可能。”雷欧点头,看向丰子凌,“你们被反设计了,如果不是齐宁原本就是狙击手,所以能躲过最佳射击点,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两个人。”
丰子凌脸色也很是难看,眼睛里都是波涛汹涌的怒火,风罡……即使你是无间道也好,跟了你两年的部下你都可以如此轻易的伤害,看来你根本就不会念什么旧情,也根本没有人性!
如果安生这一次能逃过一劫还好,如果逃不过……
丰子凌缓慢的收紧拳头,心里暗道,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莲本看着丰子凌,他知道,这个人虽然总是对别人的事情不在意,但只要是自己看重的人,就会把对方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来看待。
悲伤也好快乐也好,他总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够活得简单快乐,如果利用自己的七彩光环能够给予自己珍惜的人幸福,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毫不犹豫的去利用,就如当初不讲理的袒护自己一样,利用官阶职权硬生生压掉那群人的阴谋,即使不知情的人在背后说了多难听的话,他都可以不为所动。
走上前,揽住丰子凌的肩膀,将他全身散发出的强烈怒气收进自己的怀中,给予最温暖最坚定的支持,无言的叙述着自己会在他身边,而小凌子也无言的接受莲本的安慰方式,即使一句话也没有,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雷欧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面无表情,脸颊边还是被丰子凌打了一巴掌的火辣辣的痛。
——“从我的眼前消失!”
丰子凌决然的话在耳边回响,每想起来一次,心就抽痛一次,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房上一刀一刀的划着,那些凌乱不堪的伤口拼凑起来,全部都是丰子凌的名字。
叮……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第三十章:心中的骄傲
“你们谁是家属?”穿着手术服出来的医生,一边取口罩一边看走廊里的众人,问。
“我、我!”女人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扑到医生身上,“我是他妈妈,安生,安生他怎么样了?”
“关于这件事,我觉得你们先把警察找来比较好。”医生话音刚落,丰子凌掏出证件上前。
“我们就是警察,怎么回事?”
那医生看见小凌子似乎是愣了愣,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警员证件,确定这男人不是在开玩笑,主要是因为小凌子看起来实在和警察扯不上什么关系。
“乔安生他伤得很重。”旁边走出来的护士把病历表交给医生,那医生一边翻看一边道,“肋骨骨折,胸腔受损,小腿和手臂骨折,脑震荡而且还失血过多……”
所谓医生,其实已经习惯了这些会给人带来苦痛的东西,他没有感情起伏的音调,就像只是在说一起模拟实习,只是听得人脸色却不好看,几乎是医生说出一句,众人的心就痛一下。
齐宁无法想象,当时的安生会有多痛,他就算是全身挨了枪子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一想到安生会痛,他就觉得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一根一根扯起来似的,痛不欲生。
“他还算幸运。”总结下来,医生合上病历表,“如果再晚几分钟,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他他!我儿子他!”安生妈妈瞪着大眼睛就直接落下泪来,表情不知道该怎么摆,“他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医生点头,“但还要在重症病房里监护一段时间,还有他的脑震荡,就目前而言,我们不能确定他能不能平安醒过来。”
一句话,把刚刚看到希望的众人一下子又推入深渊。
“可重点还不在这里。”那医生这回看向丰子凌,表情严肃,“我们在他的心脏附近取出了一颗子弹,再稍微偏差一点,就会命中心脏了。”
……
地下赌场里,污秽的气息像看不见的触手紧紧缠住沉迷在欲望里的众人,这个赌场新成立不久,来这里的人进门费就要好几万,这里是所谓的高级赌场,来的人基本上都有身世背景,它隐身在暗处,披着所谓正义的假面,引诱着黑暗里的众人。
“地方不错嘛。”艾利欧叼着烟嬉皮笑脸,浅色的眸子看向专门修建的看台上,那里,一个一身西装,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人坐在那里,手里抱着一台小型的笔记本。
“任务做完了?”雷纳德看见艾利欧走上楼梯,屏退了周围的人,问他。
“完了。”艾利欧一耸肩,“风罡已经顺利逃脱,只是可惜了,原本想解决一双,只是被那个齐宁躲开了。”
“据我所知,齐宁是A市最好的狙击手。”雷纳德看艾利欧一眼,“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轻敌。”
“是是。”艾利欧无奈点头,“我知错了还不行么老大,反正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谁说的。”雷纳德眼光一冷,“刚才接到双胞胎姐妹的消息,我们被风罡耍了。”
“啥?”艾利欧的烟从嘴里掉下来,“出了什么事?”
“他给我的包裹是假的,真的资料现在被丰子凌找到了。”
“……”艾利欧愣了半天,陡然哈哈笑起来,“天啊天啊天啊,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觉得很刺激吗?不觉得吗?”
“很抱歉不觉得。”雷纳德回答的干脆利落,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的敲击,“那份资料上有我们出口的所有毒品的信息,牵涉其中的所有人员名单,他们已经有专人开始清理内鬼了,总指挥还是那个“恶鬼”丰齐鸣。”
丰齐鸣这个名字,就算是常年在国外的他们也都知道,丰齐鸣以办案迅速,手段恐怖闻名警界,年纪轻轻就已经居位重案组组长,之后被调到首都专门和国际刑警一起追捕跨国罪犯,其声名显赫到“丰齐鸣”这个名字就是正义和裁决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