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认识在下,但是在下却认识您。在下乃东琉人士,当年随着送婚的使臣进入轩京,有幸在五殿下的婚礼上一
睹九殿下的风采,便喜爱上了殿下的词曲。哦,冒昧了,在下夏雨雪,夏天的夏,风雨的雨,白雪的雪。”
当年那一眼,便是惊鸿一瞥。九殿下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简朴却出尘,弹着琴,只觉得风华绝代。
“夏雨雪?呵呵,这名字真有意思。”
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人有双可爱的坦诚的眼睛,还有个有趣的名字,禁不住,宇文颛笑起来。
夏雨雪看着宇文颛突如其来的笑,竟红了双颊。眼前的人才是真正需要面具的,他的容颜真是举世无双,更别说那笑
起来露出的一双酒窝了,看得人有些炫目。
这么想着,夏雨雪便这么说:“咳咳,在下看,殿下才是真正需要面具的那位。”
“呵呵,别叫我殿下了,在外行走,他们都叫我小九或者颛儿。”因为夏雨雪的直率,宇文颛无形中就觉得眼前的人
很亲近。
宇文颛转身给夏雨雪倒了杯茶水,“你这是被仇家追杀?”虽然两人是有说有笑的,但夏雨雪脸色煞白,喘着粗气,
伤势很重的样子。
“呵呵,被自家兄弟追杀。”夏雨雪笑得有些凄凉,“不瞒你,殿,嗯,小九?颛儿?”
面对夏雨雪询问的眼光,宇文颛又微微一笑,“颛儿。”
“我是东琉的王子,咳咳……”
从夏雨雪的口角处,蜿蜒地流出鲜血。
又是一个因为争夺皇权而颠沛流离的人,皇室阿,看着光鲜,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里有太多的辛酸、仇恨、血
腥。
“你先调息疗伤吧。”宇文颛拿出琴,架在桌案上,“我给你弹琴?”
于是,两人一个打坐调息,一个拨弄琴弦,如此一夜。
第二天的时候,夏雨雪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下地行走已不在话下。驿站的独院被宇文颛包下了,接连几日,他便
在庭院中与宇文颛泡茶品茗。直觉的,夏雨雪感觉出那侍卫的奇怪,可他也不便多说。
“颛儿,你这是去哪里?”
“孤城。”宇文颛专心致志地擦拭着古琴。
“真是巧,兄弟我也是去那里,同路岂不美哉!”
经过几日的相处,宇文颛已经喜欢上夏雨雪的性格了,他真性情,豪迈直爽,外在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其实骨子
里却又心思细腻。他喜欢自称大侠,也喜欢诗词歌赋。很矛盾的一个人,由里到外都矛盾的一个人。
而夏雨雪则觉得有些意外,凭他之前对九殿下的感觉,他应该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可是,他现在擦拭古琴的神态和动
作却让他觉着他擦的是一把剑,一把将要被用来杀人的剑。他脸上的笑容与几年前已经不同了,里面总有份淡淡的哀
愁,会刺痛人心。
“颛儿,你去孤城何事?”
宇文颛停下擦琴的手,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眼睛瞟向的是站立在后方的侍卫,“找一位故人。”
夏雨雪岂有不明白其中奥秘的道理?突然间,他手捂住胸口,咳嗽起来,“颛儿,快快扶我回屋吧,这伤又有些反复
了。”
宇文颛示意前来帮忙的小虎子和墨香停步,自己起身架起了夏雨雪便向他的客房走去。
“颛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身在皇家,这些你难道都不懂么?”
身在皇家,只有彻骨的冰冷。
“呵呵,也是。就算如我,即使只想做一闲云野鹤,依旧摆脱不了。”
那种悲哀是刻在骨血里的,除非是死,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
“不说这些了,颛儿,你知道么?这附近有一处温泉,我之前到过这里,明儿个带你去玩儿?”
“好。”
######
“殿下。”
已是半夜时分了,宇文颛却没有睡下,他在等消息。
“进来,查的怎么样了?”
闪身进来的,便是那侍卫。
“正如那位夏公子所言,他是东琉国王的亲子,他的母亲是江湖人士,故而从小不在宫中成长。而且,他在江湖中的
地位不简单。”
“嗯,明日他与我去这附近的温泉,你再去打探一下,他在江湖上到底什么身份。”
“是,属下明白。”
斜倚在床头,宇文颛细细思量着。
######
翌日用过午膳,夏雨雪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宇文颛出了驿站。
那温泉竟是在一处林子里,鲜少有人知道的样子。两人毕竟没有熟悉到那个分上,故而只是脱去了靴子,将脚浸泡在
其中解乏。
“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样一处景致。”宇文颛身穿天青色长袍,此刻整个人与泉水融合到了一起,雪白的肌肤,墨
色的长发,松弛了很多,不再那么紧绷。
“呵呵,这一带我熟悉着呢。”夏雨雪别过脸,看着林中的风景,得意之情显露无疑。
“哦?”
“颛儿,你可知沙罗族?”
“不知呢。”
“我的母亲是沙罗族的,这一处温泉所在之地以前是沙罗族的居住地。你看,那一处石头上是否有凹凸的怪异的图腾
?”
顺着夏雨雪手指的方向,宇文颛看到一块白色花纹的石头,上面果然刻着奇怪的图腾,不留意很难发现。
“那是沙罗族的文字。我从小跟着娘学习沙罗族的文字,所以到这里的时候便发现了。”
“那些族人呢?”宇文颛看着四周围,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死了吧。”
死了?
“娘说,一场变故,沙罗族的族人几乎死绝了。”夏雨雪抬头望天,可是头顶上一大片交错的树叶,看不清楚。
宇文颛地头看着冒着袅袅热气的泉水,不知道说什么。
“颛儿,父王虽是疼爱我,却从不勉强娘和我。娘是江湖中人,她不愿意跟随父王,父王便不强求她。我自小就跟着
娘,也是无意于江山,他也由着我。两年前,他突然病逝。我的那些兄弟们开始互相残杀,把我也列入了他们的铲除
目标。”
夏雨雪侧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宇文颛,“颛儿,你去孤城找离王?轩京有什么变故?”
“只是去看望他那么简单,他待我如亲弟弟。”
是的,他待我如亲弟弟。
夏雨雪,你待我又如什么?虽说一见如故,可你我毕竟未曾相识。为何将那么多事告诉我?不掺一丁点假,是你信我
?还是另有用意?
夏雨雪,你来到我的身边,那么突然,毫无理由,到底是什么用意?
第五章:惊变(下)
宇文凌在凌霄殿内点起了香气浓郁的薰香,此时已更深露重,寒气逼人,他更是在炉火中添了许多木炭。
梅牧悄无声息地从秘道进入殿内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燥热,那香也甜腻的令人有些作呕。
“凌,为何室内这等闷热?这香也是,过于浓郁了。”
梅牧想跑去调整一下炉内的木炭,却发现倚靠在躺椅上的宇文凌脸色白得吓人。
“凌,你这些时日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余毒发作,你知道的,又劳累了些。孤城那边怎么样了?”宇文凌裹紧披盖在身上的毯子,他觉得冷
,浑身都冷。
“你也知道,孤城临近奇赫与东琉,是西瑜驻守边疆的关键之地,现在两国均是虎视眈眈的,情况很危机。你也知道
,当年咏妍死后,赤翟泉便与你翻了脸,这次更是与东琉非常默契的共同作战。”梅牧也是着急了,连当年的事情也
说了出来,孤城已经岌岌可危,西瑜也有不保的态势。
“赤翟泉暂时还不会妄动,毕竟奇赫的国力,与西瑜单打独斗是有些吃紧的,他在观望东琉的态度。咳咳……”一阵
咳嗽,宇文凌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去找子夜的时候没有让他给你看看情况如何?”梅牧跑上前去轻拍着宇文凌的背,却被宇文
凌用手挡住了。
“咳咳,冬天本来就发作的厉害。你继续说,东琉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还是只提出一个条件,将九皇子宇文悠送给东琉,便不会对西瑜有任何举动。”
“呵呵,呵呵呵呵……”笑得虚弱,宇文凌摇了摇头,“夏雨雪不会放过我的,他对我,是新仇加旧恨呐。一个颛儿
已足以让他要了我的命,更何况之前还有他族人的惨死。”宇文凌摊开自己的双手,仔细端详,然后虚无缥缈地看着
殿外,“梅牧,你说,我的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那么多人的命,谁还会放过我?”
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一脸焦急和担忧的梅牧,宇文凌用乞求的语气说道:“梅牧,你帮我一个忙,颛儿离开轩京的
时候,你亲自送他走吧。然后,你也别回来了,替我好好照顾他。”
“凌,你这是?你真的要用颛儿作为交换?”
“颛儿,我是保不住了,但我至少要保住西瑜。”
梅牧觉得眼前的宇文凌笑得凄惨,他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他真的恨过凌,他那样残酷地对待颛儿,那般冷血,那般
无情,他真的恨过。他甚至恨,为何颛儿义无反顾地爱着凌,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周围的人。可如今,他真的希望他
们两人能够抛下前尘往事,别去追究谁背叛了谁,好好相拥在一起。还有可能么?
“梅牧,我有消息,夏雨雪应该已经到了轩京。我猜,他是想把颛儿救出去,然后正式对西瑜发动全面进攻。那个条
件,只是他的障眼法。”
“你准备怎么办?”自从宇文凌逼死了宇文锋,梅牧便猜不出他的心思了,虽然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什么,却怎么也猜
不到。
“到时候你便知道,你只需要陪我好好演场戏便可。咳咳……”说话间,宇文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越来越急,宇文凌只得用手捂住嘴巴,却露出了缠满了绷带,渗着鲜血的手臂。
梅牧一把抓住宇文凌的手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宇文凌知道梅牧的性格,他不想知便不问,他若想知便定要知道。“颛儿的毒可以解,但必须以我的血作为药引。”
“你!”
“梅牧,你知道的。”
是的,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个冷血的人,是个浸润在仇恨中的人,不止一次,你说过我残忍,但此生我也爱着一个人
,那人便是颛儿。
******
夏雨雪果然是个江湖中人,无论到哪里,他都知道附近的好景致。他也不探问宇文颛的任何事情,只是带着宇文颛到
处玩耍。
“夏大哥,你说你去孤城找人?是找你的族人么?”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真是没有想到,去孤城的路上会有这么一处漂亮的桃花林。晃一晃树干,那粉的,白的,粉
白相间的花瓣便纷纷落下,在空中打着转,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土壤上。压抑很久了,宇文颛情不自禁地玩耍起来。
“嗯,一方面是探探族人的消息,一方面是去找一个人,听闻是个解毒圣手,我的师弟因为我中了毒,我是一定要为
他解毒的。”
夏雨雪看着宇文颛,有些痴了。眼前的人,似乎缺乏一种自觉,他是那么美,不沾染一点风尘,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引
着周围的人。
“你的师弟是你重要的人?”
“怎么说呢?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我娘捡回了他,就成了一家人。”夏雨雪回忆着什么似地,突然傻傻一笑,“呵
呵,你知道么,他从小就是我的尾巴,我到哪他便到哪。可如今,他中了毒,已经不能走动了。”
“他一定是你重要的人。”宇文颛走到夏雨雪的身旁,发觉身上全是花瓣,便开始用手抖落它们。
没有任何预兆的,夏雨雪的吻落在宇文颛的脸上,很轻,很柔,仿佛羽毛拂过脸颊。宇文颛吃惊地看着夏雨雪,不知
道说什么。
“对不住,我,我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夏雨雪觉得自己造次了,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呵呵。”眉头仅是令人难以察觉地皱了皱,宇文颛便恢复了以往的表情,依旧抖落着沾在身上的花瓣。
夏雨雪伸出手想要帮他把发上的花瓣拿去,可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脑海里全是宇文颛那错愕的表情。不,不,不是
意乱情迷,我想说的是,几年前的那场相遇之后,你的身影便烙在了我的心里。
喜欢,却是说不出口。
“师兄,你怎么总是不明白我的心思?”不期然的,夏雨雪的耳边想起师弟的话,撒着娇,对着他不依不饶。怎么会
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心里、脑子里,总是闪现眼前此人的身影,如一朵空谷幽兰,无依无靠,却独自芬芳。
“夏大哥,你说你的故乡在雪城?那儿到底是怎么个模样?”
“呵呵,那里啊,虽说是雪城,却并非终年下雪。我们住在谷里,常年都是春暖花香的,有一种树,不开花便结果,
树上总是攀着细藤,藤上开满了艳红的小花,据说,那树的果子是良药,那花的种子是毒药。是不是很奇怪?”
两人一路走着说着,往落脚的驿站走回去。
“夏大哥,你们族里的文字很有意思,能否教会颛儿?颛儿发现,你们族人曾经居住的地方都是鸟语花香的。”
“呵呵,好。娘告诉我,沙罗族是个神奇的民族,他们接受着上天的恩赐,可她却告诉我很少关于族里的事情。”
……有说有笑,就像两人之间不曾发生过方才的事情。
于是,去孤城的一路上,宇文颛便顺从着自己的意思,放慢了脚步,随着夏雨雪到处游玩,顺便学习沙罗族的文字。
######
“查探的如何?”
“回禀殿下,夏雨雪的母亲是上一任武林盟主的独女,他武功高绝,极有可能是下一届的武林盟主。”
“哦?那可知他找上我的目的?”
“属下无能,不知他的用意。正如他所说,前不久他与邪教起冲突的时候,他的师弟替他挡了暗器,身中剧毒,他是
要找药仙慕子夜。”
“嗯,此事先搁在一边。京里有消息传来么?”
侍卫地上一封密令,宇文颛拆开一看:
[军情]
烧了手中的密令,宇文颛心下已了然,是要他刺探孤城的军事力量么?
真是没有想到,真正坐拥天下的不是父皇,而是皇祖母,而将来能够拥有皇权的不会是四皇兄,也不会是五哥。他们
每一个人,都只是棋子,都会是牺牲者。
######
很快便进入了孤城,与想象中很不同,孤城挺热闹的,有身着西瑜服装的人,也有很多身着奇赫服装的人。看来,离
王与奇赫是交好了。
“颛儿,夏大哥这就与你拜别了,等到事情有了眉目,我自会来找你。”
“好,夏大哥珍重,谢谢你一路陪颛儿走来。”
“呵呵,哪里?”爽朗地笑着,带上面具,夏雨雪如一阵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