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跟皇上挨很近么!”东方擎笑道,“二子真有能耐。哥就知道二子是个能当大官的人!不过听戏文里说皇上都是冷面阎神,稍微说错句话,便会掉脑袋,二子可要小心慎言。”
东方朔下意识碰了自己胸口一下,摇头笑道:“哪里会这样,你听人胡说,我与皇上……交情很好。”
朴实的大哥顿时松了口气,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东方朔却垂下眼,掩盖住失落的神情。
因为厌次县与齐鲁女家相距甚远,东方朔也不大清楚路线,便一直在他哥哥家里住着,反正五年都没见了,也不差最后这几天。
他哥这豆腐店生意很火,他哥哥嫂子忙的陀螺似的不停转。东方朔三人自然要帮忙的,杨得道帮忙提豆子,桑青就去生火煮浆,东方朔啥都不会,便只能卖豆腐。
小县城不算大,大家几乎都认识他,于是东方朔一边卖着豆腐,一边被人调戏着。
更有未出嫁的姑娘,借着买豆腐,红着脸与他说话,弄的东方朔好一阵尴尬。他嫂子在一旁看热闹,竟也不帮他。
东方朔心里哀叹,我这是成了男版的豆腐西施啊。
49.齐鲁女归家,东方朔坦白
卖了几天豆腐,大家见东方朔确实不像是想找妾室的,热情也就淡了,东方朔终于松一口气。女人,他着实消受不起。
只是未婚姑娘好打发,娶回家的老婆可没法办。东方朔回家第七天,齐鲁女回来了。
东方朔正在洗豆子,就听一个大嗓门在前院叫喊:“哥哥,嫂嫂,俺回来了!”
这声音立刻与记忆力的那个重合了,东方朔吓得一哆嗦,险些撒出水来。
小道儿正在劈柴,听着这声音,顿时转头问东方朔道:“东方大人,这,这就是夫人?”
东方朔苦笑着点头。
站起身来甩干手上的水,东方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去了前院。
他哥跟他嫂子正在与齐鲁女说话,他嫂子一转头,见到东方朔,促狭一笑道:“弟妹,快看看谁回来了?”
齐鲁女一歪头,正见着东方朔。
“哎呀,相公,你回来啦!”齐鲁女先是一愣,接着就像一只吃撑了的母老虎一般迅捷的扑向东方朔,那壮硕的身体像一颗炮弹一般逼退他好几步。齐鲁女在东方朔的咳嗽声中总算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脸上飞了两抹红晕,抓着东方朔的胳膊害羞道:“相公,俺想你。”
东方朔总算得空看看这位妻子,长的不算差,大眼睛高鼻梁,只是这身子也跟眼睛似的,实在不适合小鸟依人,东方朔被她晃得头晕,连忙道:“我也想你。”
齐鲁女又蹭了他一会儿,转头指着俩呆滞的娃子,道:“蒲柳,辛苦,还不快来见见你爹爹!”
蒲柳长的苗条,倒真像是柳树一般,清清秀秀的一个男孩子。辛苦则完全像了他娘,矮矮胖胖的,却是很可爱。两个男孩慢腾腾的往东方朔这边走,小脸上都挂着茫然。齐鲁女等不及,直接过去揪着俩儿子的手臂拖到东方朔面前,大声道:“快些喊爹爹!”
东方蒲柳看了看面带微笑的东方朔,愣了一会儿后,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儿子蒲柳拜见爹爹。”
东方辛苦则皱着一张肉呼呼的脸,瞅着东方朔老一会儿,突然道:“我没有爹爹,有娘亲就够了。”
东方朔心里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将东方蒲柳自地上扶起来,揽进怀里慈爱的拍了拍后背,对正揪着东方辛苦耳朵骂的齐鲁女道:“娟儿,你别怪辛苦,是我许久未归家,孩子生疏不认我也是人之常情。”
齐鲁女道:“相公,可不能惯着这毛病。辛苦这娃子打小就不让俺省心,早该管教一番。”说着,又揪着东方辛苦的耳朵道,“辛苦,快叫爹爹。”
辛苦呲牙裂嘴,朝东方朔含糊叫一声:“爹。”
东方朔笑着从齐鲁女手里解救下辛苦,道:“辛苦,是爹爹不好,自小便不在你们身边教导。你埋怨爹,也是应该的。”虽然这不是他操作生出来的孩子,可是却仍负担着教育的责任,东方朔心里有愧疚,可是却没想好怎么办。他哥前几天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可是,让他跟齐鲁女再保持夫妻关系,真的比登天还难。
到底父子天性,一来一去俩小孩立刻便原谅了爹爹从小抛弃的行为,缠得他死紧,到哪儿都跟着。齐鲁女不无醋意道:“两个小白眼狼,养你们这么多年,到头来没个亲近的。”
东方朔正在喂辛苦吃糕点,闻言道:“呵呵,怎么会,生养之恩比天大,他们怎会冷落你。”
齐鲁女道:“行了行了,俺说不过你。相公,咱这就回家去吧,住在哥哥家里,怪麻烦的。”
东方擎笑着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只是你们夫妻俩许久未见,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哥哥就不留你们了。”说罢朝东方朔一眨眼,笑的十分暧昧。
东方朔虎躯一震,抬头复杂的看着面色红润的齐鲁女。
拿着行李,带着一干人告别东方擎,浩浩荡荡回了家。
齐鲁女开始见到桑青时,还悄悄拉过东方朔问这是不是他侍妾的,东方朔苦笑着说是杨得道的媳妇,她这才放心。桑青手脚麻利,与齐鲁女收拾家务,东方朔则拉着俩儿子,生炭炉。
齐鲁女道:“坏了,咱家没那么多房间,只有两个。”
杨得道连忙道:“奴才睡柴房便好了。”
东方朔道:“天寒地冻的哪能睡那个地方,你跟桑青一间屋子,我们一家四口挤挤,正好还暖和。”
东方辛苦继承了齐鲁女的大嗓门,嚷道:“我要跟爹睡在一起!”东方蒲柳抿着嘴,没说话,但把着东方朔的胳膊表明了坚决的立场。
齐鲁女也道:“回了家,就不是奴才奴婢,依相公的安排。”
杨得道搓着手,红着脸应了。
总算收拾好了,也临近傍晚,齐鲁女拿出自娘家带回来的食物,放灶上热了热,又炒了一盆菜,做了个豆腐汤。齐鲁女为东方朔烫了壶酒,东方朔跟她说了声谢谢,换来一个嗔怪的白眼。
杨得道碰碰东方朔,小声耳语道:“夫人很贤惠嘛!”
东方朔抿了一口酒,沉默着点点头。
就是这样才不好办,自己接受不了女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齐鲁女也不是嫣儿那般,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可轻易送走的。
再怎么拖延时间细嚼慢咽的,一顿饭也吃完了,齐鲁女让桑青收拾碗筷,杨得道去烧水,自己则进了房间不知道捣鼓什么。
东方朔头皮发麻,只能对他俩儿子道:“蒲柳,辛苦,待会儿爹为你们沐浴,可好?”
蒲柳摇摇头,道:“孔孟之道,根在于孝。该是儿子伺候爹爹才是。”
东方朔摸摸蒲柳的头顶,赞赏道:“蒲柳果真孝顺。”
辛苦不甘落后,大声道:“我也要伺候爹爹!”
正巧齐鲁女进来,见父子三人说笑,问道:“什么伺候?”
辛苦抢着道:“我与哥哥伺候爹爹沐浴。”
齐鲁女当下难掩失望之色。
父子三人一同沐浴之后,感情更为深厚。两名小家伙完全不惧父亲威严,揪着东方朔的头发衣领笑嘻嘻的与他嬉闹。齐鲁女也换了衣服,只穿着白色里衣,红着脸对东方朔道:“相公,该就寝了。”
东方朔见炕上两床被子,两个被窝,便道:“我今晚与这俩小子一同睡。”蒲柳与辛苦自然应和。
齐鲁女终于爆发了,将枕头狠狠往旁边一摔,骂道:“俺早就看出来,你被京里头的狐媚子迷了心去,自你离家时俺便说,纳妾可以,但不能在你身超过一载,俺都问桑青了,你都四五年没纳妾,说,是不是在外头藏了人!”
东方朔拉了她一把,道:“别当着孩子面说这个成么。”
“俺不管,俺就要说!俺等了你五年,好容易你回家一趟,连同被都不肯,你让俺脸往哪搁?”
蒲柳与辛苦一脸懵懂,看看东方朔又看看齐鲁女,最后蒲柳道:“爹爹,要不,您跟娘亲一起?”
东方朔有苦说不说,也上来了倔脾气,披上外衣,道:“我去柴房!”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齐鲁女在后头嚷道:“你走,走了就别回来!”
夜里很冷,柴房简陋,呼出的气体都像是能结冰,东方朔裹着外套,冻得直哆嗦。杨得道听着声音,拿了床棉被出来,俩男人于是盖着被子闲聊。杨得道道:“东方大人,您何苦为皇上守身?”
东方朔险些呛住,这跟刘彻有什么关系?还没等他说,杨得道又道:“奴才多嘴一句。真是为东方大人不值,想皇上美人环似,东方大人却只一人,委实不公平啊。”
东方朔叹口气:“这些我又何曾不知。只是,我还能去找谁,除了皇上,我又能爱谁?”
杨得道没得说了,他是很想说卫大人不错,可看着东方朔阴郁的脸色,又不好说出口。
杨得意捧着一碗羹汤,轻轻放到矮桌上,小声道:“皇上,该歇了。”
刘彻停了笔,揉了揉眉心,道:“什么时候了?”
“回皇上,近夜半了。”
刘彻伸了伸胳膊,端起桌上的汤喝了些,道:“那便歇了吧。”
杨得意道:“卫夫人在含光殿等着皇上。”
刘彻动作停了一会儿,道:“你去告诉子夫,朕今晚太累,改日再去。”
“诺。”杨得意一躬身,弯腰退了出去。
刘彻看着寝宫里明灭的烛火,突地叹了口气。
这人才走不久,怎地跟过了一世似的。
东方朔算是与齐鲁女冷战了,原以为自己可以想出个招来缓解一下,只是对于女人,东方朔从来都束手无策,于是只能收拾收拾东西,回到他哥家。
东方擎见东方朔,十分惊讶,原以为夫妻俩能亲热的焦不离孟,谁知才过一天又回来了。
东方朔有苦难言,他哥却自作聪明,以肩膀撞撞东方朔的,暧昧道:“京城里的女子太美,二子眼界高了吧。”
“哥您就别取笑我了。”东方朔叹气,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哥道:“男人有几人不好色,若哥哥有二子的本事,少不得也是要娶几个如花美眷的。”说罢,连忙转头,媳妇不在才继续挺直了腰板。
东方朔倚着墙,做颓废状,他哥见不大对劲,收了笑,伸手按住东方朔肩膀,道:“二子,到底怎么一回事,给哥说说?”
东方朔心里的苦涩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长安待不下去,在家里也十分艰难,不由眼眶一热,看着鬓已星星白的东方擎,低声道:“哥,我是个断袖。”
东方擎愣了一下,疑惑问道:“二子,断袖是什么?”
50.齐鲁女明察,琐碎二三事
东方朔也跟着傻了一下,这才想起现在同性恋还不叫断袖。
被这一问,东方朔又没了坦白的心情,于是掩饰道:“没事,我衣袖被娟儿扯断了。”
东方擎虽然心有疑惑,但毕竟不是个心思活泛的,被东方朔一打岔,就给糊弄了过去,改而道:“二子,虽说你当初与弟媳结亲时有些不快,但毕竟是夫妻,两个侄子也已成人,你还是得尽责任。”
东方朔抿着嘴唇,点头道:“哥,我知道。”
东方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这就回去吧。省的邻里见了笑话。”
东方朔心里抗拒,却不得不回去。
沿着小县城的路,慢慢踱步,东方朔背着手,仿佛在看风景,又仿佛在沉思。难道天大地大,都无我容身之处么?东方朔不由苦笑出声。
渐渐出了城,沿着河岸走,此时已经开春,杨柳抽芽,虽有严寒,春意却至。
就这么在外头待了一上午,想了许多,之前的,现在的,更多的是与刘彻在一起的日子。他想,如果当初就当作不爱就好了,没有那么多情不自禁,也就不会有这之后的伤情。
直至肩膀酸疼,才蓦然惊醒。东方朔摸着当初受伤的位置,自言自语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不讨回来,真不合算呐。”
“爹。”东方朔背后突地想起蒲柳的声音。他回过头,看着半大的蒲柳清秀的眉眼,与自己十分相像,却是十分老实乖巧,不由笑道:“嗯,何事?”
东方蒲柳道:“娘让我出来喊爹回去用午饭。”
东方朔略有惊讶,问道:“你娘,不气了?”
东方蒲柳皱了皱眉,有些迷茫:“什么气?爹惹娘生气了?”
“……嗯。”东方朔应了声,又低声道,“算了,我回去道歉。逃避又能避到哪里去。”想罢站直身子,略活动下筋骨,牵着东方蒲柳的手,道:“我们回家吧。”
东方蒲柳被他牵着手,略有些局促,红着脸点头道:“嗯。”
父子俩回了家,就见到杨得道朝他使眼色,东方朔显然跟他没默契,完全没看懂说的啥。进了屋就看见齐鲁女正在端菜,脸色十分平静,见到,竟还说了句:“相公,回来啦。”弄的东方朔好一阵受宠若惊。
东方朔脸皮厚,当着人面也能说歉意的话。他走到齐鲁女身边,道:“娟儿,昨夜里是我不对,这里给你道歉了。”
齐鲁女道:“桑青都与俺细说了,用完饭再问你。”
东方朔摸不着头脑,转头看了看桑青,却见她也是一脸鬼灵精怪,不由摇头,这对活宝夫妻。
辛苦端着碗,跑到东方朔身旁跪坐下,又给东方朔夹了菜,问道:“爹爹昨晚上怎地去柴房睡了。那地方很冷,娘以前罚我也不让我去柴房的。”
东方朔一时不知怎么回答,齐鲁女一竖眉,道:“食不言,再说话端去柴房吃!”
辛苦朝东方朔吐了吐舌头,东方朔笑着刮了一下他鼻子。
用罢了饭,打发杨得道夫妻俩看着俩孩子,齐鲁女拉着东方朔去了卧房。
齐鲁女坐在炕上,东方朔站在地上,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齐鲁女道:“当初你去长安时,俺是怎么跟你说的?”
东方朔略思索一会儿,道:“可以娶美人,但留在身边不得超过一年。”
齐鲁女道:“你是如何做的?”
东方朔不回答了。
齐鲁女也不逼问,褪去那层咋呼,倒也颇为沉稳一个女人。尽管说话依旧带着乡音,却是很令人动容了。“桑青与俺说,你去长安五年,身边侍妾只一个容嫣儿,后头也打发嫁人了。其实俺一直都觉得,你变化很多,打从昨夜起,便瞧出不对劲。之前你性喜美人,衷爱床第之欢,与我也曾……”说到此处,齐鲁女也略有面红,但仍继续道,“原以为小别胜新婚,哪料到你宁愿睡柴房也不与俺同衾而眠。相公,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想法?嫌我难看,想写休书一封,打发我回家?”
一番话说的东方朔也是无言以对,确实,之前的东方朔花心多情,喜欢美人,但他不一样,他虽是有了他的记忆,但依旧成为不了他,天性禀赋里的东西无法改变分毫。
于是,一向能言善辩的东方朔只能道:“你这都说到哪去了,我怎会休你?”
齐鲁女道:“你若真将俺当做妻子,便同俺说。”
东方朔看着齐鲁女,并不美丽,圆润的脸,以及似乎是大智若愚的眼神,他心里翻腾了许久,终于道:“我与当今圣上有些异样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