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上——百炼成猫

刑海和于莉一直熬到下午两三点，终于忍不住从询问室跑出来去食堂准备吃一份迟来的午饭。

“哎……”于莉一边吃着已经硬邦邦的炒饭一边叹气，“队长说得容易，要让李天福开口，可怎么让他开这个口啊。”

刑海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

于莉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心看看四周，身体微微向前倾，靠近刑海的方向小声说：“阿海，你说……”

看着于莉有点吞吞吐吐的样子，刑海不解：“怎么了？”

“你说……江教授既然是研究心理学的，他会不会催眠术？我们能不能请他把人催眠了然后……”

刑海摇摇头：“这样的方式拿到的供词没有法律效力。”

“这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如果李天福和那个凶手这么多接触，他一定知道凶手的来历，如果能知道这些，那我们就可以直接监视凶手，以他杀人的频繁程度，用不了多久一定能抓到他。”

虽然知道于莉说得有道理，可刑海就是打心眼里想拒绝这个提议。

“这样……似乎不太好。”

于莉轻轻拍了拍桌子：“队长都已经被上面的人和传媒给逼急了，你没听他说让我们‘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李天福开口’这种话吗？我猜，队长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刑海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不只是队长，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了，每天堵在警局门口的那些记者都不是好糊弄的。无奈，刑海只能摸出手机来打电话给江文宇。

“喂，起了吗？”

“嗯，”江文宇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一丝笑意，“我在看电视。”

“嘁，你能不能再无聊一点？”

“没办法，因为某位大人说让我今天不准去警局，否则打断我的腿啊。”

“……”刑海无语，看到身旁的于莉一脸疑惑的样子，突然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这样和江文宇聊天似乎不太适合，于是轻咳两声，“问你点事儿。”

“恩？什么？”

“你……会不会催眠术？”

江文宇那边沉默了一阵，这才说道：“你们想对那天抓回来的人用催眠？”

刑海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如果有其他办法的话……”

“这样吧，”江文宇打断了刑海的话，“我过去看看再说。”

“那……行，我们在办公室等你。”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江文宇走进了特别行动队的办公室。

于莉赶紧迎了上去，递上一杯饮料，笑眯眯的说：“江教授，辛苦了。”

江文宇摇摇头，脸上少了一些笑容，多了一份严肃。

刑海也站起身来走到于莉和江文宇身边，从刚才的电话到现在见面，刑海都感觉得到江文宇从心里不希望用这个方式来破案，不为什么，就是感觉的到。

果然，江文宇也没有耽误，直接就说：“我想先去询问室看看。”

几分钟后，江文宇和刑海从询问室出来，于莉赶紧迎了上去，有些急切的问：“怎么样？”

江文宇示意两人跟着他进了会议室里，这才说道：“我不赞成你们用这个方式来让他给供词。”

“为什么？”于莉有点着急，刑海倒是一脸无所谓，反正他早就知道江文宇会是这个反应了。

江文宇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催眠其实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神奇，也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可以进行的。一般来说，催眠的对象都需要和催眠师绝对的配合，按照指示来进行每一步动作，一旦出现意识抵抗的情况，催眠就会很容易失败。我评估了一下李天福的状况，要让他主动配合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或者被催眠者的意志力薄弱，也是有可能催眠成功的，但是李天福显然也不属于这一种。”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于莉有些丧气。

“也不是不能催眠，但是……”江文宇难得的严肃了不少，“强制性的进行催眠需要配合一定的药物，而且催眠结束之后会对被催眠者的生理心理产生极大的影响，更严重的说不定会影响他以后的日常生活。这种催眠我绝对不会去做，哪怕他真的杀了人我也不会建议你们用这种方式逼供，更何况是他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不肯开口的证人。”

刑海点点头，这些他是赞同的，虽然案子破起来很麻烦，但是他们是警察，破案本来就是分内的事。

可于莉却有点想不通，也可能是最近实在压力太大被逼得有点急了，她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江教授，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再这样放任凶手继续逍遥法外，被杀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样也没关系吗？”

刑海觉得于莉说得过了，她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责江文宇如果不帮忙就等于帮凶了。

江文宇侧过头看了看于莉，慢慢站起身来，打开会议室的门：“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于莉有些气馁的摊坐在凳子上，刑海赶紧站起身来出门去追江文宇。

“喂，等等。”

刑海一把拉住江文宇，见对方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别怪于莉，她也是最近忙昏头了，才破釜沉舟想了这么个主意。”

“我知道，我没有怪她的意思。你们压力也很大，很对不起，帮不了你们。”

刑海听到江文宇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江文宇时看到的他的笑容。

陌生，还带着一丝疏离。

放在心里猜来猜去这种事显然不是刑海的性格，所以他皱着眉将心里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江文宇，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文宇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对刑海笑了笑，“你晚上要去我那儿吃饭吗？”

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既然江文宇不愿意说，刑海也不会勉强，点点头道：“今天应该不会加班。”

“好，那我先回去了。”

“恩，路上小心。”

江文宇的车钥匙还在刑海衣兜里，他当然是搭地铁回家。把江文宇送出警局，刑海才慢悠悠回到办公室。

刚坐下，于莉就走了过来，吞吞吐吐的说：“阿海，那个，江教授他……没事吧？”

刑海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埋怨他不帮忙呢？”

“哎……”于莉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太着急了，才会那么口不择言的，你帮我跟他说声不好意思啊。”

“下次他过来的时候，你自己说不就好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房门被打开来了，周勇一脸喜悦的从外面走进来。

“有什么好事？”于莉好奇的问。

“哈哈，很好的事，至少是最近发生过的最好的事了。”

“说来听听。”刑海也好奇了，最近发生了太多让人透不过气的事，他们急需一点好事来讨个彩头。

周勇拖了张椅子坐下，把手里明显是复印过的资料递给刑海：“昨天发现尸骨的那个人，我们不是怀疑他有问题然后找人监视他吗？嘿嘿，没想到，这小子真的有问题。原来他去那里根本不是为了钓鱼什么的，而是为了跟人接头验货。后来我们的人撤走了之后他以为没事了，就换了个地方跟人交易，结果，被我们的人抓个正着，搜出好几百克毒品，那人还特别胆小，被重案组的人吓了吓就把他老大供出来了，虽然数量不大抓到的也只是个小头目，不过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刑海笑着点点头，于莉拍拍手，继续开始工作。

哪怕这么一点值得高兴的事，也足以激励他们继续前进，特别行动队的人全部都是这样打不死的小强。

晚上回到江文宇住处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饭热汤等着刑海，而是江文宇面前铺了一地的资料文件。

刑海没有吵他，钻进厨房里简单弄了个两菜一汤，这才走进书房里叫江文宇。

“先吃饭吧。”刑海从江文宇手里抽走他的书。

“恩，好。”江文宇笑了笑。

整张桌子上都放着是对连环杀人案的研究资料，看起来像是江文宇去国外时的研究报告，还有一些这方面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很多记号，一看就不是江文宇自己的字体。

刑海把饭盛给江文宇，说：“你回来以后都在搞这些东西？”

江文宇点点头：“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有的时候脑筋被堵死了，转换一个思考的角度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别把自己弄得跟我们一样这么大压力，你不是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吗？”

“嗯，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而已。”

刑海迟疑了一下，说：“别把于莉的话放在心上，她不是那个意思。”

江文宇笑了笑，说：“明天如果下了班没事的话，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

“去爬山。”

“爬山？”

“我想去我们第一次发现尸体那里再看看，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黑夜精灵（十三）

刑海再一次肯定，天黑之后跑来爬山，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刑海和江文宇终于从山底爬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这次，刑海寸步不离的守着江文宇，四周早就已经被他们搜过无数次，没有什么可以找的了，而现在对他来说，江文宇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刑海默默的跟在江文宇身后，就见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表，一会儿看看山路，一会儿看看树林，还不嫌臭的跑到厕所里面去看了一眼。

“怎么样？”

江文宇微微皱眉，当然，在这样的天色下，刑海看不到他的表情。

“有一点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不对？我一开始是不是有什么推断错了。”江文宇小声嘀咕。

刑海以为他是介意于莉对他说的话，笑着拍拍江文宇的肩：“你又来了，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老实说，这个案子查到现在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没有人会怪你什么的。”

江文宇摇摇头：“我真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想错了。”

“那你现在想到了吗？”

“没有。”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我先送你回去吧。”

江文宇无奈：“也只能这样了。”

下山比上山快了不少，但即使是这样，两人回到江文宇家的时候也已经差不多快十一点了。

江文宇解开安全带，问：“你今天不住这边？”

刑海笑道：“得回家去一趟，我那房子都快发霉了。”

江文宇点点头：“路上小心。”

直到目送刑海开着车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江文宇才迈步上楼。打开房间的灯，突然觉得本来熟悉的房间变得有些冷清。

是不是该养条狗呢？

江文宇笑了笑，甩开这个想法。如果真的养一条狗，估计用不了一个月就会被自己饿死吧。

冲完澡，江文宇躺在床上，没有关上床头灯就沉沉睡去。

最近，天气好像凉了不少，是不是该加一床厚一点的被子了……

这是江文宇临睡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而在另一边，刑海也回到了他的家，准确的说，是他租来睡觉的地方。

家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一丝人气。

将钥匙和外套扔在一边，刑海整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今天实在有点累了，上了一天班不说，还陪着江文宇爬上爬下的折腾了好几个钟头。晚饭吃的面包早就消化得一点渣都不剩了。

刑海挣扎着爬起来跑到厨房，从简陋的橱柜里翻出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方便面，仔细看了一下保质期，还好，没过期。热水肯定是没有的了，刑海用铁锅烧了一点水，把方便面泡好对付着吃了一点，然后简单冲洗一下，就倒在了床上。

方便面真难吃，对了，江文宇那儿冰箱速冻室还有前两天买的肉排骨，明天去把它炖了吧……

第二天一早，刑海醒得挺早，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钥匙出门直奔警局。昨天周勇他们去了李天福家找线索，带回来好多不知道有用没用的东西，得一样一样查，今天看来又有得折腾了。

果然，一到警局，刑海就被分配到了一大包“证物”，里面什么都有，书籍啦、脏兮兮的小本子啦、一些奖杯奖状啦……甚至有一盒没有用完的火柴。

“你们这是把李天福的家都给搬来了吗？”刑海无奈。

周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说：“没办法，队长不是说，一根毛都不能放过吗……”

无奈归无奈，该查的还是得查，他们都明白，李天福是他们现在手上最有用的也是最难缠的线索。

可是一个上午过去了，所有人手上的东西仍然一无所获，他们不由得想，在他们去搜查之前，李天福是不是已经把所有可能有线索的东西已经清理过一次了。想是这么想，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能停。

而在学校里上课的江文宇，也是时刻都在脑海中思索着，一晃眼到了中午，没有想到什么有用线索的江文宇叹了口气，拿着外套走出门，盘算着要不要去找刑海吃午饭。

刚刚下到三楼，就看到楼梯旁靠着一个人，原来是负责管微机室的周老师。他的脚边放着一台电脑，正靠在墙边不住的喘气。周老师年纪大了，这栋教学楼因为只有五层并没有安装电梯，他抱着电脑要去五楼确实有点困难。江文宇套上外套，走过去：“周老师，我帮你吧。”

“哦，是江老师，谢谢你了。”

江文宇抱起电脑就打算转身往五楼上走，却被周老师拦了下来。

“江老师，不是那边。”

“啊？”

“这台电脑是要送去传达室的，等会有人过来取。”

江文宇微微一愣，抱着电脑下了楼去了传达室。没有等周老师跟上来，江文宇放下电脑立即快步走出了校门。

“诶……江老师，谢谢你啊。”周老师疑惑，“这人，跑这么快干什么，还说请他吃午饭谢谢他呢。”

江文宇转过声，笑着对周老师挥挥手，然后小跑到校门外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摸出电话拨给刑海。

“喂？怎么了？”

“刑海，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现在过去找你，在警局等着我。”

刑海从江文宇口吻中听出一丝喜悦，不免也被他感染，笑着点点头：“好，我等你。”

不多久，江文宇坐车到了警局，直奔特别行动队的办公室。

刑海看着急匆匆的江文宇冲进来，将手上已经凉好的温开水递给他。

“刑海，我知道了，”江文宇喝了一口水，忙不迭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第一次回到尸体发现地时，我们都以为，那个凶手把尸体放在那里是因为要弃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