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 下——百炼成猫

刑海一愣：“还有什么？”

江文宇从现场照片翻出一张来，指着它说道：“不只是死者，连这个凶手也是很矛盾的。他用这些工具造成了死者身上的伤痕，说明他确实是恨着死者的，而且还让他赤裸的躺在地上被人发现，这也说明凶手心里其实是想羞辱死者的。可是你看这张照片，如果死者在死之前是经历过虐待的话，他必然会挣扎，可照片上的死者，他的头发却是整整齐齐的，这说明或许凶手在死者死后为他梳理过，这恰好却是心存爱意的表现。”

“那这枚戒指说不定也是了？”刑海摸了摸下巴。

江文宇笑着点头：“我大胆的假设一下，凶手如果仍然对死者心存爱意，那么死者掌心里的戒指应该是凶手故意放进去的，而且故意找了一枚与死者订婚戒指一样的，这样做的含义是说，他希望自己永远是被死者捧在手心里的。说不定死者本来的那枚婚戒是被凶手带走了。”

刑海有些不太理解的皱眉道：“如果真是爱着对方的，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杀死他。”

“或许是因为爱得太深，深到让浓烈的爱变成了浓烈的恨吧。或许杀死管俊之后，凶手也是有些懊悔的吧，否则也不会帮他把头发梳得这么整齐了。”

两人一来一往的搭话，说了很久才注意到周围的几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们，刑海有些奇怪：“你们干嘛？”

周勇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似乎特别的神勇啊。”

于莉意味深长的说：“你们俩这是打算COSPLAY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吗？一搭一唱的你们俩说相声呢？”

江文宇装作不在意的推了推眼镜，刑海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顺手揽着江文宇的肩：“那是当然，这叫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李仁毫不客气的一掌朝着刑海拍去：“前几天还一副要死的样子今天你倒是来劲了，明天你跟着江教授去跑一趟学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就知道耍嘴皮子。”

这个命令下得正中刑海的心意，连忙答应下来。

作为组里最早认识刑海的人，李仁自然对他多了一份了解，回想几个月前的刑海，那时他看起来外表似乎也是那样吊儿郎当的无所谓，时不时还露出一副痞气的样子，可李仁比谁都知道刑海心里的苦。现在的刑海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可是李仁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从他身上的活力，而那些从眼睛里散发出的光彩，更是自从刘泽死后就被刑海埋葬起来的东西。

江文宇不愧是江文宇，只是李仁不免有些担心，这样的改变究竟对刑海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他可一点都没有忽略这两人之间的互动，不过眼下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前几天刑海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可再也不想看到了。

李仁整理一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好了，今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和张亚峰会留在办公室值班，接下来的这一仗，我们必须要赢。”

直到和江文宇一起坐在车上后，刑海仍然对今天发生的“好事”感到怀疑，从地狱到天堂的距离太远，飞得太快的后遗症或许就是像他现在一样会感觉有点缺氧而且头脑不清楚吧。

“你打算今天晚上呆在停车场里傻笑一夜？”江文宇无奈的看着刑海，心里却是有一丝窃喜的，看着以往那个精明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变得像个孩子，总觉得有一种盈满心底的满足感。

刑海想说，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话，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可这种话实在太肉麻，他说不出口，至少现在还说不出口，所以他只是笑着对江文宇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家？”

“好。”

刑海一边开着车向饭馆前行，一面暗自想着：这算不算是他和江文宇之间确定关系以后，第一顿“开工酒”？

车子开到了那家熟悉的小饭馆，江文宇没有立即下车，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刑海。

刑海立即一脸严肃的举起右手，说道：“我发誓，我来这里只是因为饭菜合胃口而且物美价廉，绝对没有其他原因。”

“我有说什么吗？”

“我和刘泽只是兄弟。”

江文宇笑：“你想太多了，我没这个意思。”

说完，江文宇推门下车，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脑海中有闪过这个念头，只是他不可能去问刑海这么幼稚的问题，更难得的是，刑海居然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

刑海锁好车，快步跟上江文宇，两人选了靠窗边的四人小桌，这样的餐馆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情侣座这类的东西，这种桌子就算是占地空间最小的了。

和他们第一次来这里不同，那次刑海是故意忽略江文宇的意见点了自己喜欢的菜，而这一次从刑海嘴里报出来的菜名已经全部变成了江文宇喜欢的。

上菜时饭馆的老板也跟了过来，一边从盘子里端菜放在刑海他们面前，一边有些神秘兮兮的对刑海说：“阿海，你猜今天谁来了？”

“除了附近警局里那一群饿死鬼，还有谁是我们俩共同认识的人吗？”刑海不在意的说道，手上却是没有停下，先盛了一碗汤递给江文宇。

老板挥挥手让服务员离开，索性在刑海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就知道你猜不到，你还记得刘泽吗？以前经常跟你一起来的小泽？”

“当然记得。”刑海手上一顿。

“他爸妈来我们这里吃饭了。”

刑海有些惊讶的转过头看向老板，老板似乎很满意刑海的反应，指了指店里最靠角落的一桌，说：“在那边呢，人还没走。你以前跟小泽关系不错，应该也认识他的父母吧，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刑海笑了笑没有答话，正好这时有另一桌的客人喊着结账，老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江文宇看了看刑海明显笼罩着一层乌云的脸，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皱起的眉头。

“其实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而且听你说这个刘叔叔对你很好，不是吗？”

刑海抓住江文宇的手，江文宇挣扎了一下把手抽回来，大庭广众的，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刑海脸上一脸的为难，他当然记得刘叔叔和阿姨对自己的好，当年没有他们的话，自己就只能去孤儿院了。可是就因为这样，刑海才觉得更加没脸面对他们。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判断和决定害死了刘泽，害死了他们最爱的儿子。

可小饭馆并不大，从那张桌子上很容易就能发现刑海坐的位置，而刘泽的父亲显然也看到了他，一个愣神的工夫，没等刑海有所行动，刘叔叔就先走了过来。

看着走到自己眼前的刘叔叔，刑海赶紧站起身来，一时之间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刑海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第六十五章：爱情坟墓（六）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沉闷的气氛让刑海的眼光不敢往刘父脸上看，低着头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等待家长教训的孩子。

刘父深深的看着刑海，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说：“阿海，最近还好吗？”

刑海有点惊讶的抬起头来，眼睛里除了诧异之外还有一丝惊喜。

“刘叔叔，我……”刑海艰难的开了口，可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说。说对不起吗？这句话自己几年前就说过了，当时只换了来阿姨的一记耳光。说我很好？这样回答算不算是在刺激两位老人家？

“阿海，对不起。”刘父轻轻的拍着刑海的肩，“那时我和你阿姨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小泽离开的事实，所以……对你说了那么多的重话，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你身上。真的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们吗？”

“不是的，叔叔您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就在这时，刘母也走了过来，她看向刑海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她慢慢拉起刑海的双手，轻声说：“阿海，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回家来看看我们俩，陪我们说说话，吃顿饭也好。我们……只有你这个儿子了。”

刑海这时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底涌出的感动，用双臂将两位老人抱住，他想哭，可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

最终，刑海和刘父的眼泪被他们各自吞回了肚子里，两位老人一再叮嘱着他记得回“家”，然后便离开了饭馆。

一旁的江文宇从头到尾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是属于刑海的过去，虽然他无法介入，却也由衷的为刑海感到高兴，困扰了他多年的心结或许这一次真的可以解开了。

两人吃过饭后回到家里，刑海拉着江文宇去了A大的操场。这时学校的晚自习刚刚结束，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往他们的宿舍走去，除了本来就在操场旁边篮球场上活动的几个人外，这里几乎没有人。刑海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顾不上这里是不是刚刚被热爱足球的小伙子们践踏过，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穿着浅色的衣服，或者地上是不是脏得要死。

江文宇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喜欢看到这样的刑海，开心和快乐完全不掩饰的出现在他面前，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让人心动的光芒，江文宇知道刘泽的父母也算是刑海的养父母了，他知道刑海一定很重视他们。当年刘泽死后，刑海除了怪自己害死了刘泽之外，或许刘父刘母对他的恶言恶语和刘母那一记耳光才是他心里最大的结吧。

只是……江文宇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他却尽量让自己忽略了这种感觉，看向刑海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刑海的手慢慢盖住了江文宇撑在身侧的手背上，操场上只有篮球场那边还亮着光，而那光亮不足以照亮整个足球场，这样的小动作不会被其他人发现，江文宇也就放任没有抗拒，或许也是因为刑海掌心传来的温度能够稍稍驱散他的不安。

“今天你很开心。”江文宇使用的并不是疑问句。

刑海笑着回答：“是的，对我来说今天就好像是在天堂一样，除了工作之外的每件事都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江文宇想了想，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遇到刘泽的父母并不是因为幸运？”

“为什么这么认为？”刑海一愣。

“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没有怪你了，或许他们尝试过找你，可是你离开了原来工作的地方，搬了家也换了电话，他们找不到你，只能去你以前喜欢跟刘泽一起去的地方希望能碰到你，或许他们已经不只一次在那里等着你出现了。”

刑海突然坐起身来，凑近江文宇耳边，轻声说：“你这样的假设只会让我觉得更高兴。”

“这样不好吗？”

“当然很好，”刑海笑，“不过对我来说，最好的事情可不只是这一件。”

江文宇装没听到，只是淡淡的笑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今天我很高兴，觉得很幸福，所以希望今天永远都不会过去，这或许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好运的一天了。”

江文宇拍掉刑海伸过来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学校。”

两人都喝了一些啤酒，刑海因为高兴晚饭的时候喝得更多些，他有些耍赖的把头靠在江文宇肩上：“我头晕。”

江文宇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

“那起来吧，我们回家。”江文宇站起身来。

回家，这是一个多么美妙而让人感觉温馨的词语。

握住江文宇伸过来拉自己的手，刑海顺势扑在江文宇身上，撞得江文宇差一点没站稳倒下去。

刑海靠近江文宇：“文宇，我们回家。”

江文宇微微一愣，这是刑海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听起来似乎有点怪怪的，可却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称呼自己。

或许这个世界上，他们会是彼此最依赖的那个人。

这一夜刑海睡的当然还是客房，原本他也没有想在两人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就做什么，只是在江文宇进卧室之前，刑海还是偷到了一个时间不短的“晚安吻”，直到江文宇轻轻一脚踹开他。

这一夜的刑海，快乐的好像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不过第二天一早起来，该面对的事一件都不会少。

一个星期的期限已经过去一天了，对于凶手他们毫无线索，张亚峰那边想必也还没能恢复好电脑的数据，否则不会不来电话。

刑海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想着今天要怎么去找那些老师套话，他可不想让江文宇一个人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早餐是刑海跑到校外的一间小吃店里买来的早饭，很新鲜的肉包和鸡蛋，还有两碗瘦肉粥。他记得江文宇说过，这附近只有那家的早饭他最喜欢，可惜店家不是每天都会摆摊。

刑海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运气开始好了起来。

两人吃过早饭就去了教学大楼，江文宇今天的课在上午第四节和下午二三节，所以要尽量抓紧时间把该做的事做了。

不出所料，在所有老师甚至学生嘴里的管俊，都是那个温柔和善的好人，可却并没有谁跟他特别熟悉和亲近。就在刑海和江文宇几乎要失望的时候，他们碰到了刚刚从阶梯教室走出来的另外一位英文老师。

江文宇上前跟这位老师打了个招呼，这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发福，有点秃顶的征兆，但是却不妨碍他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让人觉得顺眼，老师姓王，江文宇跟他的解除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大家公认好相处的人。

“王老师，刚下课吗？”

“是啊，江老师，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朋友过来看我，我带他四处逛逛。”

王老师并没有任何怀疑，顺着江文宇的邀请与他们并肩而行，从这一点来看，警方的消息封锁还是做得不错。

“王老师，这几天有警察来问过我一些事。”江文宇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是吗？也是关于管俊管老师的？”

“对啊，你知道他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王老师摇摇头：“我不太清楚，警察也来问过我，可他们什么都不肯说。说实话我和管老师也不过是在一个办公室而已，他的事我确实不清楚。”

江文宇有些失望的看了刑海一眼，看来这个也是没有收获的。

刑海安慰般的趁着王老师不注意时偷偷捏了一下江文宇的手，然后赶紧放开。

可就在江文宇转过头时，他在王老师脸上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王老师似乎不应该像他表面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他的表情告诉江文宇，他是有隐瞒的。

“王老师，其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有跟警察说？”

王老师叹口气看了江文宇一眼：“你果然不愧是研究心理学的啊，这么一点小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那到底是什么事啊？”江文宇努力装出一幅纯粹为了八卦的模样。

王老师有些迟疑：“其实人都死了再背后说人家似乎不太好，可是我确实见到过一点事。江老师你知道我们学校是有明文规定禁止教师兼职或是自己私人开补习班之类的吧？”

江文宇赶紧点点头。

“其实啊，我在休息的时候有在实验楼那边撞到过管老师在给人补习英文，喏，就在实验楼的五楼一间不常用的物理实验室里。”

刑海和江文宇对视一眼，实验大楼的五楼？那不正好是发现死者的地方吗？不过死者是在角落的物品保管室发现的，跟另一头的物理实验室还是隔了一段距离。

“王老师，我记得实验室那边的钥匙应该是有专人保管的，管老师怎么可能随意出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