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雪红着脸跺跺脚,“哎呀,不理你们了。”
“吃饭了。”赵大爷走进卧房,他只听到了最后几句话,嗔怪道,“你们两个别带坏了姑娘家。”
伊凡高兴地盯着眼前的人,说“赵叔,你不生我们的气了?”
第十一章
“再生气啊,脸上又得多几道皱纹了。”赵大叔把碗筷置于桌上,心疼地看着面容憔悴的伊凡,“昨天,赵叔对不住你。”伊凡眉间一抹淡淡的忧伤,但还是强撑出笑容,安抚道“赵叔,你教训得对。”思文拍拍屁股,嬉皮笑脸地说“赵叔,以后要打屁股,就叫我去,我的比伊凡的耐打。”
“少爷就喜欢胡说。”小雪娇嗔地说。他们一边吃一边瞎聊着,觉生跑进来嚷嚷道“思文,我要成亲了。”觉民跟在他后面盯着伊凡鼓鼓的臀部,伸手欲摸,却被思文打了回去。
“成亲干嘛哭丧着脸?”
“我不想娶周玉梅,那女人丑死了。”觉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喃喃道,“如果我成亲了,那小翠姑娘怎么办?思文,你不是挺聪明的么,替我想想办法。”
“你自己不愿娶,就直接和大伯说,我们这些外人有什么用?”思文继续吃着馒头,没理会嘟嘟嚷嚷的觉生。
“思文,如果你自己有一个爱的人,家长们又逼迫你娶其他人,你会怎么办?”觉生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这要因人而异,像你这种脑袋瓜,离开家肯定活不下去,而且你口中所说的小翠姑娘,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吧!她现在伺候你是因为荷包还鼓鼓的,至于玉梅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不像是个跟丈夫计较的人!”
“小翠姑娘是醉红阁的头牌,要养她得一大笔钱。”觉民很自觉地接上思文的话。
“少爷果然知道这些。”小雪嗔怒道,“哥哥不会也去逛过吧?”伊凡摇摇头,他也正为思文说出这番话在生闷气呢。思文看到伊凡阴沉的脸,慌忙招供道“我就去过一次,因为好奇才去的,我去了什么事情都没干。”
“解释就是掩饰。”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驳斥他。
觉生听到刚才思文的话,腾的一下起身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说“所以我该怎么做?”
“玉梅照娶,醉红阁照逛,这不是——”思文小心翼翼地觑了伊凡一眼,轻声说,“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哇!”小雪忽然大哭起来,抽噎着说,“少爷是个大混蛋。”
“我只是根据个人的实际情况来分析吗!”思文委屈地低下头,觉生和觉民兴高采烈地道了声谢,两人屁颠屁颠地滚出了房间,只剩下一堆烂摊子留着思文收拾。赵大叔见这场面,慌忙打圆场道“少爷说的对,看觉生那样,就知道是那种离了家就不行的人,像这种事情都要少爷拿主意,可见他对小翠姑娘只是一时迷恋,到时候还是会回到妻子身边的。”
“还是赵大叔了解我,照觉生的个性,他以后还会找其他女人,家里有个好欺负的老婆,生活比较平稳,至少老婆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思文还没说完,觉察到旁边两束杀人的眼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一旁的赵大叔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暗自叹气:少爷,这回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伊凡!”思文抱着他的腰,眼泪汪汪地哭诉着,“不要不理我!”伊凡甩开他的手,恼羞成怒地盯着眼前不知好歹的家伙,既然能对别人做出这样的建议,他自己定然也是这样的人。真是看错他了,还真以为他是个大情大性的人,还想着用自己的身体去兑换和他在一起的机会。自己真是愚不可及,居然爱上这样薄情寡性的男人。他不想去上海了——可是即使不去上海,自己就能逃过老爷的手掌心吗?他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中。他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昨天被打的时候已经流了不少眼泪,今天又碰到这样的事情,他真的快崩溃了。他扑倒在床,任凭眼泪滑落在柔软的枕头上。
思文看到他这幅样子,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自责地从身后抱住他,为他吻去脸上的泪水“伊凡,如果刚才的人是我,我不会娶其他女人的,我一定只和你在一起,我发誓,不管我爹怎么逼我。”
“是我太小气了,我本来就没有能力为你传宗接代,老爷又只有你一个儿子,我并不是全为你的事情生气,我在恨我自己怎么生成了男儿身……”
“别再说了,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爱你。”思文摸摸他的臀部,询问道,“还疼吗?好像要换药了。”
“不是刚换过吗?”
“我想多看几次嘛!”
“又开始不正经了。”
第十二章
两人在嬉闹中过了两日,伊凡掰着指头数他和董老爷见面的时辰,他看着旁边兴奋的思文,几度想张口提这件事,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没办法在这时候向思文泼冷水。
门外的迷迭香不知何时被人踩踏的惨不忍睹,难道自己就要步这迷迭香的后尘了吗?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啊?如果让思文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他会不会嫌弃他呢?
思文挑了一些衣服放到箱子里,他没有叫任何人帮他们收拾,他吝啬到不许下人碰伊凡的贴身衣物。他转头看见帮着他收拾东西的伊凡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伊凡,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啊!”伊凡回过神,手上的衣物散了一地,他慌忙蹲下腰收拾,思文拉起他的手,不满地说“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我,前几天我就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要离开赵大叔和小雪才会这样情绪不稳,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少爷,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伊凡不敢再说下去,他看见思文脸上一副要杀人的表情,颀长的身体靠在衣柜上,整个人瑟瑟发抖“你是不是和我爹做过那种事情?”思文狠狠捶了一下衣柜,他揣测的一切终于要被伊凡证实了吗?这几天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情绪,一直告诫自己伊凡不是这样的人——他不知道如果从伊凡口中得到证实后,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我!”伊凡捂着脸坐到床上,他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他虽然没有和老爷发生什么,但是他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不管少爷有没有怀疑,是他率先背叛了他。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这种关系本来就不被外人所承认,说到底,他连醉红阁的小翠姑娘都比不上,她好歹是个女人。
“伊凡。”思文冲到他面前,将他禁锢在怀里,“我们逃走吧!我好累,我撑得太久了,我相信你是被我爹逼迫,否则你也不会任由赵大叔打你。”
“少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伊凡抬起思文的下颚,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少爷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比他大了整整四岁,而少爷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每一次都是少爷在保护着他,每一次自己都是躲在少爷的臂膀里面躲过灾难,“老爷并没有对我怎样,我和他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思文惊喜地抬起头,然后脸上的表情在度被伊凡后面的话抹上了阴影,“老爷叫我今晚去他书房服侍他,而且他已经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了。”
“原来爹在玩这种鬼把戏。”思文恶狠狠地说,他想起今晚也要去爹的书房商量去上海的事,原来是想让他看见伊凡在服侍他,看来他已经改变主意了,“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要怎么做?”伊凡生怕他胡来,慌忙拉住他,“你可不能乱来。”
“我不会乱来的,我既不会让你去服侍他,而且还要让爹乖乖地送我们去上海。”
伊凡在董老爷约定的时间走进书房,这次董老爷没有叫他关门,直接要求他脱下衣服服侍他。伊凡刚脱下外衣,就听见外面董少爷嚷嚷的声音“爹,我和娘一起过来商量去上海的事。”
“你这孩子,大晚上的,喊什么喊,小心招来鬼魂。”董夫人敲了他一记脑袋指责道。
“我给母亲招个俊俏一点的男鬼来。”思文嬉皮笑脸地说。
“还要胡说。”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入书房,看见有些慌张地董老爷和衣裳不整的伊凡。
“伊凡,你怎么会在这里?”思文故作惊讶地训斥道,“怎么来见我爹,衣服也不穿齐整?”
“对不起,少爷。”
董夫人一见这场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林伊凡还是送得越远越好,看到了心就烦。她走到董老爷身边,娇嗔道“老爷,不是说商量去上海的事么?怎么自个儿把伊凡给叫过来了。”
“哦!我刚才还在说要伊凡好好照顾我们家思文,所以特地把他先叫到书房。”董老爷掩饰道,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有这种见不得人的癖好,反正儿子终究要回来娶妻生子的,玩一段时间也就腻烦了。
“那老爷对他们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的?”董夫人穷追猛打,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伊凡送出去了。
第十三章
“只要你们能够好好学,我就放心了。”董老爷挥挥手,示意一干人下去,董夫人栓上门,对董老爷回眸一笑,她娇媚的样子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竟添了几分姿色——还是女人好啊!董老爷暗自思忖,双手贴上了董夫人的翘臀。
思文搂着伊凡的肩,醋劲十足地说“刚才没被爹看到什么吧?”
“没!”伊凡抬头看看繁星点点的夜空,积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少爷,你怎么知道老爷会答应?”
“他的弱点就是好面子,不敢做出逾越祖训的事,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娶了我娘。”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的爹娘。”
“小时候曾经听他自言自语说他不爱娘,却接受了这门亲事,我就知道父亲是那种人了。但是爹和娘之间的事,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思文顺着伊凡的视线望向天空,“也许这就是爹为什么从来不限制我的自由,他什么时候都宠着我,而且还请来像李文怀那样的先生教我们读书,他就是想让我挣脱这封建的枷锁吧。”
“所以,我们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老爷。”伊凡笑着说。
“喂,你可别爱上我爹,我知道他长得也挺帅的。”
“要是爱上老爷,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事了,”伊凡懊恼地挣脱他,“你这个混小子,老是惹我生气。”
第二天一早,家人吃了一顿丰盛的送别餐,董夫人和小雪眼泪汪汪地送走了思文和伊凡,平时经常在一起没有什么留恋的感觉,一旦真的要离开,又凭空生出许多不舍的情感。那庭院,那书斋,那小径,甚至连蹲在门口那脏兮兮的乞丐,似乎也都留有他们施与的印痕。伊凡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旁边的柏树在恍惚的瞬间掠过,坐在湖边的白发老者们,谈天争执,这一切都要在自己的瞳孔里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地淡出自己的记忆——人终究是健忘的。
上海不愧为大城市,思文和伊凡刚站上这片土地,就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淹没。大街上到处播放着优美动听的音乐,这个夜夜笙歌的城市,潜藏着无数诱人的因素,稍稍自持不住便会被黑洞吸引进去。
伊凡和思文在复旦大学附近租了一处房子,真正过起了情人般的同居生活。当他们初次走入教室时,几乎所有男生都盯着堪比女娇娥的伊凡。
“这里简直就是和尚学校嘛!一个女生都没有。”思文拉着伊凡坐到角落,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们选的是理科,当然见不到几个女生。”
坐在前排的朱丹转身向他们自我介绍道“我叫朱丹,以后请多指教。”坐在他隔壁的胖男生也转过头“我叫晴川,是朱丹的好朋友,你们俩叫什么?”
“我叫董思文,他叫林伊凡。”
“你们来自哪里?”
“杭州。”
“杭州好地方,我们两都是湖南人。”
“先生来了,大家安静。”一个调皮而又不失可爱的男生跑进教室,大家一听,慌忙正襟危坐,安静地等待先生的来临。半晌,只见一和蔼的老先生站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干劲有力的字。
“我姓苏,以后大家可以叫我苏先生,大家从五湖四海聚到这里,委实不易。希望以后每个人都能相亲相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你们是刚入校的新学生,学校准备开欢迎新生的联欢会,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参加表演节目。现在可以讨论讨论我们班表演什么节目!”先生说完长篇大论,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一阵四周,同学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表演什么,再说彼此之间都未熟悉,又怎么搭档表演。
“先生。”思文忽然站起身,“伊凡和我会唱京戏,不如就表演一出《黛玉葬花》吧!”思文忐忑地望着先生,他只和伊凡排演过《黛玉葬花》这出戏,如果先生建议他们换一出欢愉点的戏码,他还真不知道如何下台。
“大家说好吗?”苏先生用询问的口吻问道。学生们纷纷鼓掌表示同意,有同学转过头羡慕地看着他们,有的则是妒忌地盯着他们,他们中也有想登台演出的人,只是下定的决心还不够催促他们起身时,就被思文率先抢了去。伊凡自如地微笑着,他对这种场景并不会感到羞涩,他在戏班子的时候,就已经习惯大家把目光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第十四章
苏先生要求学生之间相互认识,任凭学生们在课间“走门窜户”,不少学生挤到伊凡前面询问他的名字、喜好、以及爱去的地方。思文懊恼地坐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刚才嚷嚷“先生来了的”可爱男生也凑到他跟前,自称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子嗣,叫刘昌盛。课后,刘昌盛以本地人的名义带伊凡、思文、晴川和朱丹逛起了大上海。
几人看到街上行走的电车时,都兴奋地嚷着要上去坐坐。思文一会坐在位置上,一会探出窗挥摇几下手,整个人像个不断被人推着的秋千,怎么晃荡都不肯停下。大街上走着的女人们貂皮披肩下裹着丝质旗袍,男人们既有西装笔挺,手里抱着个公文包的,也有粗布长衫,摇着纸扇的。近在眼前的夕阳隐在高楼之后,一点点往下掉,一点点藏起它的圆脸,最后只剩一片霞光留在天空,迟迟不肯离去。
昌盛见到他们这幅模样,不禁犯起了上海人自恋的毛病,洋洋得意地说“怎么样?这上海可要比你们那些穷乡僻壤的要好多了吧,以后毕业也别回家了,就留在这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就可以安乐地过完下半生。”
思文看见他抬眉歪嘴的市井样,心里就涌起一肚子火“多谢昌盛兄好意,可惜我们喝惯了穷乡僻壤里的水,喝不惯这大城市里掺了屎尿的琼浆玉露。”
“你……”昌盛气呼呼地在电车停下时跳下车,董思文,我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不可,居然敢惹恼我上海人,也不先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