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靠在墙上的男人一脸兴奋地推开女人,冲过去抱住伊凡,伊凡似乎消了气,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大门,他们还朝女人打了声招呼。
这——难道他口中的老婆,是指那个男人。凌天既兴奋于伊凡也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又苦恼于他已经有了爱人——他早就应该觉察出来,就是因为被男人抱过,伊凡才会有这么魅惑男人的能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他,他点上一只烟,在车里抽了一阵后,走向了还站在门口气呼呼的女人。
“唉哟,大爷,您是来找我的吗!”
“嗯!”凌天第一次对女人露出笑容,“我们进里面去说。”
二楼,思文把煮好的菜端上桌子,他想问伊凡这两天都去哪了,每次都这么晚,可是自己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吞了吞口水没问出口。
“那女人,为什么老是黏着你?”伊凡恼怒地说,他闻了闻思文的衣服,“都是她的香水味。”
“下次我会注意。”刚才他一心只想着伊凡,根本就没注意往他身上靠的女人。伊凡注意到他委屈的表情,率先道歉“对不起,其实是我不对。”——我不该每天都这么晚,他不敢说出这句话,怕一到思文耳中,他就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到时候打工的事情,肯定要泡汤了。
第十七章
休假的日子,刘昌盛邀请一大班同学到他们家,伊凡、思文、朱丹和晴川不好推却,只好也跟着他们一起去。
刘昌盛的家是一栋西式洋房,一个大面积的花园,西式客厅。大家先是吃了一些糖炒栗子,然后刘昌盛叫佣人拿出一堆热气腾腾的东西分给大家吃。晴川动作夸张的吹了几下,伊凡和朱丹也用手扇了扇热气,三人吃到口里才知道是冰凉的东西,周围顿时出现一片哄笑声。思文隐忍着怒气将冰激凌吃到肚里,他刚才忘记提醒大家这是个外热内冷的东西。
“乡巴佬!”刘昌盛讥讽道,“连冰激凌都不知道。”思文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学生几乎都来自大城市,他们一边品尝冰激淋,一边奉承道“昌盛你从小就接受西洋教育,别和这些乡巴佬计较。”
“就是,就是,听说他们上次还和你闹过。”
“一点小事,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刘昌盛故作大度地说,“待会大家随便点菜,我们家的厨子既会做中餐,也会做西餐。”
大家点了各自想要的菜,思文轻声附在伊凡耳旁说“待会不要吃土豆炖牛肉。”
“这不是你点的吗?”
“这叫以牙还牙,叫晴川和朱丹也不要吃。”
“嗯!”
不多时,菜一道道上桌,十几双筷子伸入盘中,大家一边吃菜,一边口沫横飞的聊天。昌盛因为刚才可以奚落伊凡他们,感到特别得意,不断往肚子灌酒吃菜。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告别回家。
路上,思文得意洋洋地对伊凡说“待会,看不撑死他们!”
“你又耍了什么小手段?”
“只是让他们尝尝呕吐的滋味,谁让他们叫你乡巴佬。”思文忽然瞥见橱窗里一只漂亮的怀表,失神地盯着它。伊凡看见他留恋的表情,暗自记下了这家店的地址。
“我有点事,该走了。”思文忽然转头对伊凡说,伊凡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思文的这句话,每天这个时候思文都会对他这么说。他目送思文渐渐离去的背影,转身走进这家钟表店,询问店主关于怀表的价格。店主稍稍抬头,不屑地说“你买得起吗?上面有标价格,自己看去!”伊凡走到橱窗前,不禁被上面的价格吓得目瞪口呆“八百大洋!”抵他两个多月的工钱——不过,再怎么说也要为思文买下这份礼物。
“想要吗?”一句带着洋腔洋调的中国话传入伊凡耳中,他转过身,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男子,他礼貌地问,“你就是在玫瑰舞厅唱中国戏的那个人吗?”男人察觉到自己的唐突,慌忙自我介绍道,“我叫雷诺,来自法国,是个摄影师。”
“你好!”伊凡看见雷诺伸出手,他在报纸上看过这叫作握手,也伸手与他相握。店主恭敬地走到雷诺身前,讨好地说“先生要买这只怀表吗?”雷诺指指伊凡,“给这位先生包起来。”
“不用了。”伊凡摇摇手,但是雷诺执意买下怀表,递到他手中说,“我很喜欢看你的戏,就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我真的不用。”伊凡见推辞不下,递给他五十个大洋,“剩下的我会慢慢还,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好吧!”雷诺不再坚持,收下五十个银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伊凡。”
“我现在正要去玫瑰舞厅,带你一起过去吧!”雷诺热情地说,他既被舞台上的伊凡迷惑着,又被舞台下的伊凡魅惑着,他在心里一直感叹东方人的美,东方世界的神秘,伊凡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他的猎奇心理。伊凡既有古典画中的优雅别致,又有现代人的洒脱不羁——可能因为伊凡是个男人,才具备了这两种个性。雷诺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伊凡,你想去国外看看吗?”
“国外?”伊凡笑着说,“如果有机会的话。”这只是一句中国人的官话。雷诺却把这句话当成了真,如果不是正在开车,他肯定要高兴到手舞足蹈。他压根就没把伊凡的性别放在眼里,他跟思文一样,喜欢一个人就会奋不顾身,即使飞蛾扑火,也要飞向那一片虚幻的光明。
“雷诺,你为什么来中国。”伊凡望着车窗外的人和建筑,“是因为中国很美吗?”
“嗯!”雷诺不敢说出自己的心理话,他从传入西方的书中得知中国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国家,他刚开始来中国只是为了捡黄金,到中国之后,才发现根本不像书中描绘的那样,他最后成了法租界里替长官们照相的摄影师,偶尔也替中国的达官贵人照相,收入还算丰厚。而且,中国人见到外国人,都会弯腰弓背、奉承拍马的毛病,刚到这里时,这种待遇还真让雷诺享受了一把做上等人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车子抵达了玫瑰酒吧,伊凡道了声谢后下车,再次郑重其事地说“每天我都会还你十块银圆。”
“好,我知道了。”雷诺笑着说——这样正好有更多接触的机会。
伊凡说完匆匆忙忙走进剧院,凌天早在后台等他,自从伊凡来这里唱戏之后,他每天都在后台等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伊凡是他的亲戚。原本对伊凡冷冰冰的人们开始亲近他,讨好他的同时顺便也挖一些关于凌天的小道消息,伊凡对这些人的提问总是含糊回答,从来不涉及任何关于凌天的事情,久了,大家也乏了兴致,只是讨好他的态度依旧不变。
伊凡迅速上妆穿上戏服上台,凌天站在台幕后面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台下的雷诺也盯着他,只要他稍稍做出精彩的动作和表情,就大声地鼓掌喝彩。大家的情绪都被他带动起来,舞厅里响起一片掌声。
伊凡气喘吁吁地走下舞台,换下衣服,照例地又被凌天送回家。
“这样学校舞厅两头跑,会不会撑不住?”凌天心疼地望着旁边疲累的人,“不如每个星期少唱三出,只要三、五、六、七来就可以了。剩下三天的工钱我照样付给你。”
第十八章
“不,我不能再受您的恩惠。”伊凡慌忙拒绝。车子忽然停在黄埔江边上,凌天下车拉起错愕的伊凡走到江边,冰冷的夜风拂过他的面,一阵冰凉润湿落在他的脸上。
“韩老板,你……”伊凡错愕地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我要回去了,我是个男人,还是个有妻室的男人。”
“你的老婆是个男人吗?”凌天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是又怎样?”他有些生气,他不在乎被别人知道他和思文的关系,可是韩老板居然因为这样对他做出这么轻浮的事情。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正欲离开,却被凌天拉了下来。周围的人全都好奇地盯着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依稀能辨别出两个男人在争执,而且刚才的吻——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仿佛围绕在他们四周一堆静止的雕塑。
“我送你回去,今天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凌天温柔地说,刚才的自己太急躁了,看他和那个男人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而自己才认识他一个星期,就妄想占据他的内心。伊凡点点头,他想韩老板只是一时兴起,哪里有男人会像思文那样那么喜欢一个男人。两人重新坐回车子,一路无语地回到伊凡的住所。
透过窗玻璃,两人都盯着站在大门口的俊帅男子,他焦躁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灼灼的光。伊凡下车快步走到他身边,两人相携着回到房间。凌天坐在车里静默了一阵,他的心竟然莫名的疼痛起来,这种感觉,他有多少年没品尝过!他有一点兴奋,似乎一个灰暗了很久的人,忽然添加了些许颜色,然后对这个黯淡的世界稍稍有了生存的欲望。这是一种用语言难以触及的苦痛,急欲表达的心情被对方的冷漠压制着,好像一个人在孤寂的荒野上奔跑,两侧都是峭壁深渊,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伊凡把怀表举到思文面前,粲然笑道“当当当……你的礼物。”
“你买的?”思文狐疑地盯着他,“这只怀表很贵!”
“你别问太多,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伊凡想把怀表塞到思文手里,却被他推开了。思文从墙角的瓦罐里倒出一百个银圆,冷冷地说“我本来想送这只怀表给你的,想用它提醒你早点回家,蕊儿跟我说你在陪男人,我还不相信,现在我可是明白了,你每天这么晚回来,原来……”
“我没有!”
“别狡辩了,我看到你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思文一拳捶在墙上,上面留下一道红色的印痕,“前天,我没出来迎接你,是因为我就站在离你不远的槐树下。”思文坐到床沿,无力地靠在床架上,“但是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地告诉自己那只是你的朋友,如果只是朋友会这么大手笔地给你买东西吗?”
“怀表不是他买的。”伊凡的眼泪就快出来了,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无法容忍思文怀疑他对他的感情。
“莫非还有我不知道的男人。”思文冷哼一声,“看不出来,现在的大老爷们都有这样的嗜好。”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说不可?”伊凡放下怀表欲夺门而出,却被思文从身后抱住了。
“不要走。”不要去别的男人那里,我现在已经无法掌控你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我好害怕,伊凡,这些你都知道吗?“对不起、对不起……”思文嘴里不断道歉着。伊凡转身看见他脸上挂满了泪水,他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在剧院打工,送我回来的是我老板,因为每次完工后都很晚了,没有回家的车子。这个怀表是我借钱买来的,要打两个月的工才能还清。”
“真的!”思文破涕为笑。
“你也有没告诉我的事情。”
“我在医院上班,有一天救了个突发哮喘的有钱老爷,于是就经常出诊,诊金还不少。”
“你怎么会治病?”
“因为我是天才啊!看看书就知道了,你当初不是说要当医生吗?”
伊凡敲了他一记脑袋,“又开始不正经了。”伊凡环上他的腰,“不过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话。”思文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然后听到了一句让他兴奋到死的话“我们把鳖煮了吃吧,今晚我会服侍你。”
白色透明幕帐下,一只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然后又被扯了回去,伊凡两掌撑床跪在床上,感受到后面的充盈,一双大手在他身上游移,润湿的吻滑过他的背脊,他情不自禁地哼出声,思文扶起他的身体,伊凡的手从床上移到墙壁上,他把伊凡的整个身体挪移到墙边,继续持续着挺进退出的动作。
“不要……在床上……,待会……粘乎乎……的睡不着。”
“好!”思文捡起自己的衣服罩在伊凡的前端,把自己的则留在了伊凡的体内。
两人停停歇歇一直玩到天亮,才互相抱着睡去。
晌午,伊凡醒来时看见思文抱着他自己的衣服发呆,询问道“衣服怎么了?”
“这上面有伊凡的东西,我舍不得洗掉。”思文表情呆滞地说。
伊凡想起昨晚他用的布,难道他是用自己的衣服?伊凡抢过衣服,赤身裸体地下床把它丢进了洗衣盆,然后盛了几瓢水蹲下揉搓。
“伊凡,你毁了我的宝贝。”思文叫嚷着也跑下床,他先替伊凡披上一件衣服,才蹲下身帮他一起洗。
“脏死了。”
“脏死了也是伊凡的东西,只要是伊凡的我都要。”他顿了顿说,“我今天要去看你表演。”
“真的?”伊凡没想到思文会有空去看,高兴地说,“今天我一定认真唱。”
“顺便把你的钱全还了。这怀表既然是你送的,就由我带着吧,下次再给你也买一只。还有——以后我会去接你,你不要再坐老板的车了。”
“可是,这样你会很累的。”
第十九章
“不会!”思文摇摇头,比起这个伊凡的贞操重要得多,“再说你的舞厅不是在外滩附近吗?我工作的医院正好也在那里。”
“我怎么没看见有医院。”
“小医院,你当然不会注意。”
两人稍稍吃了点东西,拿了董老爷给的所有大洋,加上思文赚的钱前往玫瑰舞厅,当思文看到舞厅大门时,惊讶地问“这里不是剧院啊!”
“这城里人把剧院叫做舞厅,新奇吧!”伊凡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思文彻底败给了他,他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说“伊凡,这么单纯的你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真是一个奇迹。”他转过头仔细打量着他,“肯定是因为你的脸蛋,看来还是要由我董思文来保护你。”
“没头没脑的,怎么忽然说到我的脸蛋。”伊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又做错了什么事,惹来他的这番冷嘲热讽。
一辆汽车停在舞厅前面,雷诺从车里下来,他看见伊凡,高兴地走过来打招呼。
“他就是给你买怀表的?”思文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老外,听伊凡说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
“嗯。”
“这位是?”雷诺注意到站在伊凡身边的思文。
“我朋友,他叫董思文。”伊凡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的人听到他这番介绍后,拉下了一张臭脸。
“你好!”雷诺友好地伸出手,思文也大方地伸手回握,然后拿出七百五十个大洋递到他手里“谢谢你借钱给伊凡。”
“这……”雷诺没有推辞,他有些失落地接过大洋,询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没想到伊凡这么快就还他钱,以后就少了跟他接触的机会。“il-est-ma-femme(他是我妻子)。”思文学以致用地和雷诺说起了法文,医院旁边正好是个教会,他可以和不少法国人交谈,而且很快就学会了比较简单的对话,对他来说学习是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伊凡惊愕地盯着他,他听不懂思文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思文讲得是法语,什么时候思文居然将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他还在为琐碎的事劳心费神,这么优秀的思文,他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