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通知你了吧，应该是百年校庆的事情。”

“嗯，我知道啊，哎，才几天啊，又得回学校去了”鼻子皱成一团的样子甚是可爱，韩煜楚把车后的行李拿下。

宁君宇抿一抿嘴，伸手接过韩煜楚的东西。

“走吧，他们已经在院办等着了。”

“好吧”韩煜楚不情不愿跟在宁君宇身后。

“呦”王鑫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另一头眯眼看满手拿着东西的宁君宇和皱成包子脸的韩煜楚：“终于来了？”

“嗯”

“啊，你们怎么都这么早来？”韩煜楚看一圈显得拥挤的学生活动室。

“还早啊！你看看，可是离规定时间迟了1天哦。”

“但是还有5、6天才正式上课啊”

“我们要提前回来监督学生排练节目，到时候导员要检查。”

宁君宇已经走到空座位旁边，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这次有几个班参加校庆？”

“10个班里选4个节目送到学校审核，不是因为你们前几次办活动比较成功吗，我们院的名额比上年多了一个。”

“那各个班在什么场地排练？”韩煜楚坐到众人中间，拿起桌上散落的文件翻阅。

“东西操场，风雨操场，还有东风广场，随他们自己分配，具体的地点各班班长还没上交，我通知的是让他们明天之前报上来。”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夹在两条长椅中间，从韩煜楚进来开始就一直站着。

“哦”韩煜楚转过头：“宁君宇，那我们各自分配一下任务吧”

“总共来了几个部长？”

“实践部，学习部，办公室，还有外联部，除了体育部的张超和女生部的李伟请假之外其他人都到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大概再晚个一两天”

“那”韩煜楚想了一想：“现就由部长和宁君宇每人监督两个班，张超和李伟候补，要是他们中间没有出力，后期工作上相对多给他点就行了”

“东风广场排练的几个班”宁君宇在韩煜楚分配完后就直接说：“我来管。”

他看一圈周围的几个部长。

“你们有谁也想管这片的吗？”

“我随便”首先表态的学习部部长很干脆。再看一眼剩下几人，均是摇头表示不介意。

“嗯，那剩下的就随你们自己分吧”韩煜楚见大家都没有意见，也乐得各取所需。

“我看大家今天都还才到，监督的事情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都先回寝室休息。”

“好嘞”已经等得着急的学生们大声起哄：“走咯。”

等大部分人离开，王鑫走过宁君宇和韩煜楚身边，用手拍拍的他们的肩。

“学长”韩煜楚张着漂亮的大眼睛往上望。

“嗯，好好干，我先走了”

“哦，再见。”

宁君宇着看两人打招呼，嘴角上翘。

韩煜楚回过头看含笑的宁君宇：“你为什么要东风广场那一片？那里可是离寝室最远啊”

“就是想而已。”

眼珠子一转：“哎，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

“有吗？”宁君宇拉过边上的行李：“走吧，我先送你回寝室。”

“哦，谢谢啊”

这天，是开学前一天。也是各班级排练的最后一天。

“韩煜楚”

“啊，文岚，你怎么来了”正在院办处理开学前各项事宜的韩煜楚循着熟悉的声音抬眼，就看见套着一件蓝色尼格子大衣的文岚站在门外。

“不要太高兴，今天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俏皮的声音融合着暖暖的春意。

也许因为好长时间没见，亦或是因为寒假那件事情的发生，总之，韩煜楚似乎没有了尴尬的感觉，被文岚如此一说倒是微微有些脸红。

“那你找谁，大部分人都去外面了”

伸着脖子环顾一圈，还真是没有看见除韩煜楚以外的人影：“宁君宇呢，我今天是来谢谢他的。”

“哦，他呀，刚刚才出门，应该是去东风广场了。”

“东风广场？去那里干嘛？”

“有几个班在那里排练节目，他过去看一下”

“怎么选那块地方”文岚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路远人还少”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挑的”伴着韩煜楚身体的挪动，原本放在文件上的签字笔挣扎了几下终于掉在地面上。

“这倒是奇怪了，对了”文岚忽然想到了什么，朝正弯着腰捡笔的韩煜楚询问：“宁君宇回家之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啊？”

动作稍微顿了顿：“好像没有诶”，他直起身体，将笔放在文件夹的卡子处：“你应该不用担心他，总感觉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啊”

“你以为他是神哦”因为韩煜楚的回答，文岚稍稍放下心来，她想，大概，他已经将这件事情解决了吧：“诶，我不和你说了，你说他刚出门是吧”

“嗯，你现在去追可能还来得及，他先要到超市买几瓶水的”

文岚起身，推开拦在眼前的椅子：“那我先走了，你接着奋斗吧，我不打扰你了。”

伴随着小皮靴摩擦地面的声音，文岚那件蓝色外套渐渐消失在韩煜楚视野里。

要说这东风广场，文岚还真没去过几次。

若是要究其原因，那只能归源于H大特别的校区分配。虽然同在一个大学，但是各年级的校区却不一样。一般来说，一二年级的学生在东校区，三四年级和研究生博士生都在西校区。

平常时候，除了因为男女朋友的关系会有些交集，两个校区从各种基础设施到教学资源都各自配套。

正因为这样，介于两校区之间的东风广场自然而然一直处于弃用状态。

文岚沿着唯一一条小道往前，2月份的晨风还有些寒冷，她拥了拥竖着的衣领，小心地跨过长着刺的野草。或许因为常年没什么人走的缘故，碎石铺成的路面两旁的杂草已经多得几乎没膝，其繁茂的状况堪比枯树生态系统里边那一簇苔藓。

头顶的乌云慢慢遮过蓝天，眼前的光明有些暗淡，周围的气氛让文岚感到些许压抑，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希望快点走过这令人不舒服的羊肠小道。

第47章

直到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不远处和广场相连的花岗岩路面，文岚还是没有看到宁君宇的身影。

就在她几乎打算放弃追赶的时候，一声巨大到令人心头一震的声音迫使她停下一直前进的脚步。

那么熟悉的声音，她想，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忘记那种子弹飞出枪膛的声响。

本能地向后退，却又在听见一声闷哼之后快步跑向前。

那，是宁君宇。

顿觉刺骨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文岚迈着已经感觉有些麻木的脚步搜寻声音的来源。

不知奔跑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近乎崩溃。忽而，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在交错的地板之前映入眼帘的，是宁君宇如慢镜头般缓缓向下倒去的身体。

“宁君宇”因为他身上几乎喷薄而出的殷红色血液而恐惧，文岚瞳孔紧缩，她似乎已经看见死神敞开他的血盆大口欲要吞噬这样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灵魂。

已经跑近他身边的文岚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将血肉模糊的他抱起，控制不住滚出泪来的眼睛只看得见一个飞快的身影从视野里跑过。

看见文岚，宁君宇似乎有一瞬间的惊讶，待要开口宽慰，却无奈现在嘴里能吐出的仅有鲜血而已。

伸出颤抖着的右手，文岚试图用自己嫩白的皮肤抚去他似乎止也止不住的血液。

她突然想起来需要叫救护车，于是将受了伤的宁君宇放平在路面上，慌乱中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禁锢在表盘里的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宁君宇身上已经蒙上一层薄汗。约莫20分钟后，一辆白色救护车鸣着笛从远处呼啸而来。

戴着面罩的医护人员推开一直呆在宁君宇旁边的文岚，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担架。

“快上来。”

只一声，文岚就马上跟着爬进车厢。

尚还有些意识的宁君宇看见文岚那几乎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强忍着时时刻刻盘踞大脑的痛楚艰难地扯起嘴角。

此时已经哭得几乎脱力的文岚握上他的手，宁君宇指尖透出的温度让她在这种近乎窒息的时刻寻得一丝空气。

医院里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医院入口处负手等待，如果细看，你会发现此刻，他坚毅的眉头正以微妙的角度蹙着。

刚下车，将要陷入昏迷的宁君宇就被簇拥着推进手术室，当手术间那盏红灯“啪”地一声亮起的时候，文岚觉得整个世界都出奇的安静。

她沿着医院雪白的墙面下滑，直到整个人都坐在地上，她圈起身体，抱紧自己的膝盖呜咽。

如果说，24小时对于曼曼的历史长河来说是短暂的，那么，这24小时对于文岚来说就相当于那长久的历史。待到亮着的灯光熄灭，文岚几乎觉得已经绝望。

边走边脱口罩的主刀人把瘫软在墙角的文岚扶起，遗憾地向她摇头。

霎时间，犹如晴天霹雳，无边的黑暗将文岚淹没。

“去，通知许展江”

面罩下长满胡渣的男人朝边上的一个女护士嘱咐。

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许展江正和猛跳不止的左右眼皮做斗争。

“是许展江吗？”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郁闷地索性用手覆上双眼，许展江心里莫名地不断浮现不详的预感。

“宁君宇现在在医院，请过来办一下手续。”

“什么手续？他出什么事了？”从松软的沙发上一下子跳起，许展江一提外套就冲出家门。

“来了就知道，麻烦快点”

这个电话打完不久，就有人看见一辆跑车飞一样地从一栋别墅门口开出。

其实这么敏感的人，这么敏感的时候，也许早就猜到会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身不愿意相信。

然而，所有的自我安慰，都在许展江看见那个蒙着白布的身体的同时破灭了。

他在走进那扇门的时候似乎稍稍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稍稍扶着墙面。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只一步一步跺向收拾得整齐干净的手术台。

那头长发温顺地垂在他耳边，许展江将微颤的手慢慢伸出，犹豫了一下，终究坚定地掀开那层令人畏惧的白布。

那张曾经对他嬉笑，对他怒骂，对他严厉，对他温柔过的脸，此刻却毫无血色得堪比白纸。他用手抚过宁君宇紧锁的眉头，身体的冰冷在他心里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宁君宇”如往常一样地叫他，许展江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闪闪发光。

“你不是总说自己有分寸的吗？”脸上的表情松动，许展江把拳头握紧得清晰可见分明的骨节。

“不是说不用我担心吗？”

“不是老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他将拳头砸向手术台边的墙面，力气大得几乎砸出血来。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躺着，平时不是一直很嚣张的吗？”

“你起来，快点起来”他红着眼眶就想抓起宁君宇一直平躺着的身体。

身边的医护人员终于觉得似乎不该任由这种态势接着发展，七手八脚地上前拉住如今浑身都是戾气的许展江。

胡乱地踢着没被抓着的双腿，许展江一直没有流出的泪水终于在此刻如断了线般。

他嘶着声音喊：“宁君宇，你要是再不起来，老子把你家当卖了，把你兄弟杀了，把你女人上了，你喜欢的我统统毁掉，你不起来试试看，你试试看。”

原本清泉似地声音此刻却是完全枯竭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头顶的灯光依旧照着这个房间，房间里睡着的人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宁静而安详。

周围因为拉扯冒出汗来的医务人员见他似乎已经渐渐安静下来，适时地减弱了手里的力度。

一直受制的许展江双膝慢慢跪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一时间，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君宇”这一声叫唤，依稀是当年跟在宁君宇身后小孩子崇拜而依赖的声音。

“你起来好不好？”

“我再都不违背你”

“再都不和你斗嘴”

“再都不和你抬杠”

“我一定乖乖听你话，一定认真完成你交代的事情”

“你起来好不好”

声音一下弱于一下，直到最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高大的建筑物外，四合的暮色下仍旧走着或高兴或不高兴的路人，弥漫在这个房间里的悲伤甚至无力得没能感染过道里来来回回的病人。

第48章

刚过完元宵，当各家都还沉浸在这种愉悦的节日气氛里时，从过年开始就一直呆在林幕垂家的张无殇接到这样一个电话。

“小殇？”熟悉的电话号码，张无殇按下接听键。

“嗯？”

“妈找你商量件事，行吗？”

张无殇只以为是寻常事情，也就随口应道：“说”

“你尽快到我这边来，就在H大的旁边，到这边有事情要你办”

“什么事”

“你先过来，妈妈再和你说”

张无殇听着她的话语里尽似带有一点哽咽。“什么事不可以现在说”

等了几分钟，手机那头没有反应。

“不说我就挂了”。刚这么说完，张无殇就就打算挂电话。

“谁打来的？”从一开始就呆在他身边的林幕垂问。

“我妈。”

沉默了许久的手机扩音器里此时终于有了点回应：“小殇。”

透过张芳兰越来越不稳的声线，张无殇已经可以确定电话那头的她现在情绪有多么激动。

“就算妈求你了，过来吧，没有事情的话妈也不会来求你的。”

“不去”听上去完全没商量的余地，一旁的林幕垂暗自思忖。

“妈都这么说了你都不愿意来吗？”

“先说什么事”尽管表面上没有动静，但在一旁的林幕垂可以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动摇。

“小殇，你现在在哪里？”

“这和这件事无关。”

“你让幕垂接电话”

张无殇看一眼显然已经听见这段对话的林幕垂：“和他说没用，你直接和我说。”

根据张芳兰说话的口气，林幕垂已经可以感受到她的焦急：“小殇，让我接电话吧。”

张无殇瞟过一眼，仍旧不动声色：“不管你的事，你别管”

“你怎么知道不关他的事？”张芳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把电话拿给他，快点”。

眼神里含着丝戏谑，张无殇将手机递给林幕垂。

“喂，阿姨”

“幕垂，你听见我们的讲话了吧？”在林幕垂面前，张芳兰还是那个优雅的少妇。

“是，因为就在旁边”

“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替我劝劝小殇，他虽然比较固执，但是你的话多多少少他还会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