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的事情,莲华会一一道来。”
良久、良久……
听完莲华所道之后,我连怎样离开莲华殿的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心情复杂得很,复杂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甚至不想回桃烬。呵——若不是莲华相告,我又怎知原来素岚那个所谓的秘密便是我与莲华有三世姻缘。
算起来,那莲华虽然活了几万个年岁,烂桃花虽多,但真正的桃花却是一个蓇葖朵也没有。究其原因,莲华说是远古之初,他不过是天地间第一朵白莲,父神喜爱的紧便赐予他仙躯,可又因着父神觉得这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所以便将属于他的姻缘全数勾去。可后来不知是甚么原因种下了甚么果,到了这一世,一向无红尘之缘的莲华竟多出了一个姻缘。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知道我会以甚么样的方式出现,所以那日他泛舟于谷底潭上只是为了顺应天命将我救起。甚至——他亦知晓火颜与若桃的结局,每一个人的出现与离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他想让自己知道便可以知道,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便假装不知道。万万年来,日复一日,从未改变。
而那素岚该是经不住知晓这样事实的打击,便趁着我幼体未成形之际施法将其元神与我相和。其实,我本该是一只普通的狐罢?因着素岚的仙体所以一出世便是仙狐,甚至——怪不得仅仅是一千多岁的我此番已然有三千年的修行。若料不假,那多余的二千年修为该是素岚的,算算她所活年岁倒也符合。
可是这样,到底是我害了她,还是她错害了我?以她的想法应该是想着与我相合便能够永远与莲华相守,可是她是否又曾问过我的意思?
这样的莲华让我害怕,甚至是绝望。若是所有的风景未观便已看透又有甚么意思?人生总要有几次去忘却自己——
第二十章
“谁?”无知无觉中竟是回到了青丘之山,本想着借由泉水冰冷一下有些混沌的头脑,哪知沐浴之时却迷迷糊糊的听到些许声响自那边的树后传出,惊觉之下便喊出了声音。
“是我。”树后之人缓缓走出,其实只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除了他这山内怎么还会有那般傲慢之人。于是,在确认来人身份之后,便没有再加理会。
“怎么,前些日子还一副不会回来的样子,可如今看来倒是早的很了。”当初他还以为这个青丘是有甚么灾祸呢,呵,不过是唬唬人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此处一般鲜少有族中之人流连。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了回去火颜那里的么?
“银湖呢?”怎么只见他却不见银湖,他不是一向喜欢跟着银湖东奔西跑的么?
“我问的问题全都没有回答,反而让我回答你的那些问题。”真真是没礼貌得很!
“我要起身更衣了,青辞你莫不是想观摩一下本君的风姿?!”
“哼,我才没那嗜好!”说着便不屑地转了身去,留给我穿衣的空间。
不理会青辞的无聊行为,穿好衣物便径直向着我的起居室走去,可哪知路过银湖的居所时我却看见那银湖竟然在院子中认真的做活着,而旁边石桌上搁着均是一块块的桃木。
“他在刻木雕。”追着我来的青辞看见我的目光,没有适才的嘲讽,反而说了这么一句,甚至让人明显得感到他心中的不甘与失落。
“眼神不好还做这种事情,真是个傻银湖。”嘴上如此说着,心思却随着银湖手上的刻刀一刀一刀的跳动着,深怕他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
“不想知道银湖他刻的是甚么么?”青辞问道。
“没兴趣。”挥袖离开,现在我需要的是好好的睡一觉,忘记那些乱心的烦事。然而令我无从所料的是,次日却是阴差阳错的在银湖的房内看到了那些木雕品。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不愿意看呢!”揶揄嘲讽之人正是青辞。今日我本是打算与银湖道别然后出去散心的,可哪知银湖不在房内,倒是青辞一人孤单的坐在桌边,出神的望着桌子上众多的木雕。而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银湖认真的、一笔一划的刻出的木雕竟是我的样子。
“对不起。”虽然青辞总是与我作对,可这件事总归是我未知未觉中酿成的错误……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没想到话未说完,青辞却突然发怒,甚至露出尖尖的狐爪掐在我的脖颈之上,而我不是躲不开,而是、不想躲开,这青辞的怒气该是积累很久了罢。
“青辞,是你在么?”门外突然传来银湖的声音。尽管青辞依旧还气愤得紧,可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开掐住我脖子的手,因着银湖已然推门进屋。
“银湖?”轻轻的唤了一句银湖的名,眼中似有热雾弥漫,不知作何原因。可令我讶异的是,银湖第一秒的动作竟是迅速的将自己的手背向身后,虽然我已看到他手上那些刀划伤的血口。
“青丘你甚么时候回来的?那个,我只是邀青辞过来帮个忙。呵,银湖这就去给你沏个茶。”银湖仿若甚么事也未发生般的问着,甚至解释起青辞为何在他屋内的原因,可接下来却又不等我回答便早已转身出门去沏茶。于是心下顿时又疼上几许,唉,银湖你到底是还想隐瞒我到甚么时候?
“若不是银湖那么喜欢你,你早死了不知多少次了!”待银湖离去之后,身后传来青辞的愤慨之言。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做些甚么?
“呵——”青辞苦笑一声坐回原处:“没想到,其实我们都是一种人。”
没有听明白青辞的意思,所以只好静静的听着青辞似笑而非的叙述:“银湖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可一旦喜欢上了便会毅然反顾,这一点甚至包括你我,逃不脱不得。”
“呵——是么?”原来在他青辞看来我们都是这样痴情的人。
“银湖喜欢你,我却喜欢银湖,可你——你喜欢的该是那个莲华罢。”总之是求不得。“但是即便是这样,我们倒还是有一个共同点。
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从不曾想过原来这青辞竟然是如此细腻的一个人,甚至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知晓的清清楚楚。只是,我好奇的是我们还有甚么共同点?
“默然相爱、寂静喜欢。”只要那个他过得好,纵使自己再伤也没关系,他青辞是,那银湖是,甚至这青丘亦是。“可是,我青辞却不愿再等下去,如果连第一步也跨不出去,如果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剩下的只有遗憾,人生——总要有几次要忘却自己。”
“茶沏好了,来尝尝味道如何?”青辞的言语被门外传来的银湖欢快的声音打断,看着银湖忙碌着倒茶,青辞从旁协助的场景,我似乎明白了些甚么。其实,不管今日银湖如何,可是他已遇到了那个愿意为他勇敢、为他去爱的男人。
第二十一章
人生总要有几次要忘却自己——
一直以为这句话只有我挂在嘴边,原来青辞亦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而且他做得比我做得更彻底亦更实际。若不是青辞的一番言语撼动了我沉睡的心,我又会醒悟的如此之快。不错,我青丘就是爱上哪莲华又如何,或许是早在千年前便已爱上。纵使他甚么都知晓,纵使他是远古之仙有许多尘缘,那又怎样?至少现在,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甚么就好。
“银湖,你我兄弟那么多年,不论是福祸青丘亦愿意同你承担,从前是,今后亦是。”拍了拍青丘的肩,虽然明显得感觉他的身体微微的僵了一下,但是早说清楚晚说清楚都是要说清楚的,而且还有一句未语之言是:“记得珍惜眼前人。”这世间有多少离散是祸起不愿珍惜?如果每一个人都明白珍惜眼前所得,又怎会徒生如此多的遗憾?
“我走了。”有青辞相伴,我是放心的很。而我,或许也该去寻找那份属于我的珍惜了。
回到桃烬,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改变,莲华依旧是那样清出浅居,花梨亦是那般甜美可爱,而兮凰与火颜,似乎也相安无事,一切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原来有些时候不是现实有多可怕,而是在没有看清现实之前,我们早已被自己的心魔先吓退。
“啊——”陡然间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为甚么最近这些个关于素岚的梦似乎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真实。这日是她素岚与莲华谈笑于天地间的景象,那日又是她素岚与莲华畅游人间的回忆——虽然这些梦我从未与莲华提起,可每每想起来还是心中难受得很,尤其是素岚说过的一句话:既然你的仙躯与道行是我给的,自然要代替我活下去。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素岚的元神在分离肉身之初受了伤所以修养了一千多年才得以恢复几许,如今更是日益强大。呵,如今甚至想霸占我的身子,是否异想天开了些?我青丘可从不作代替品。总有一日,我会寻个办法将她这元神取出,即便是损了大半的道行又怎样?我青丘可不是那般容易受到威胁的狐!
“喂,我给你的红绳用了没有?”心情阴郁便在外散心,恰巧遇见兮凰独自徜徉于花丛。于是便好心的上前询问。其实之所以有此一问也是事出有因。或许是我的神经敏感了些,虽然近来兮凰与火颜相安无事,但是隐隐之中我总能感受到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儿。莫不是兮凰没有用那姻缘之绳?
“额、那个绳子——我用过了。”兮凰吞吞吐吐的讲着,我却错以为他只是为了避免我笑话他所以编造的谎言,于是决定得个闲去往那九重天上的天缘宫看一看。一来,我想快些撮合火颜与兮凰。二来,其实自从回来我便一直躲着莲华,至今未言一语。或许,心里还是迈不出那道坎,逃避虽然不是甚么好办法,但是我亦想不出比逃避还好的办法。
话说回来,虽然我很讨厌那九重天上的神族,但至少还有几个老头不是全数列在我那讨厌的范围之内的,包括这天缘宫内的月老。
“怎么今日狐君有心情来我天缘宫转上一转哪?!”装模做样抚摸着自己胡须的月老如斯问着,想这狐上一次来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月老不愿意见我?”说着作势欲走——
“哎呀呀,怕了你了,这狐崽子!”总是捉弄他老人家!
“呵,老头子你也不差,都几百年了,还是如此红光满面,看来养得不错么?”不知道是甚么仙丹雨露食的多了,好像比百年前还年轻上许多呢!算起来,这月老不仅是没有列在我那讨厌的行列,反而是与我有忘年之交。
“喂,最近有没有一只神鸟来过?”其实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鸟儿?没见过,倒是见过一只偷偷摸摸的凰。”在他天缘宫转悠了一个大轮回,哎呀,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的宫殿招小偷了呢!哪知这只凰鸟倒是甚么都没有偷,一会儿便走了。
“是么?”不等老头引路便走进那红线满匝的屋子中,又是引得老头一阵嘟囔。不过我却是如期看到了属于火颜与兮凰的雕像之间有细不可见的红线飘出。
“他们只是缺少磨合,你倒是操个甚么心!”千百年来,这狐崽子总是时而不时的留意他的那些个朋友们尘缘如何,倒是从未看过自己的,不知道他是傻还是怎么的!哎呀,罢了罢了:“快快快,陪老头子我下几盘棋吧,最近手痒的厉害了!”
“你啊!”这老头就这么点嗜好,且每次来都要与我大战几百回合却鲜少赢过,弄得我却一点兴致也没有。不过,耍耍这老头子倒也不错噢!
第二十二章
我就知道,只要是陪着那老头下棋便会误了时辰,还好我趁着中途方便之际偷偷从后门溜了走,要不然那凡间的桃烬不知道要过往多少了日子了。只不过不曾让我料到的却是从天缘宫后门溜走的时候,无意间看见远远的有人走来。若是常人便算了,哪知正是那可恶的大金乌。既是不想正面起冲突便只好躲避在一旁的仙树之后,想是等他走了我再离开也不算晚。
“大哥,天君真的是这样吩咐?”只见另一只不知是排行第几的金乌有些不相信般的问向大金乌。呐呐呐,不是我青丘喜欢偷听别人谈话啊,只是事出突然,完全不在控制之内。
“不错,这次定要那个目空一切的莲华吃点苦头,顺带着好好惩处那只妄为的青丘之狐。”大金乌说的起劲,可听到我的耳朵里却是心思蓦地沉了下去。
“可是这样做的话,岂不是会引起其它仙众的不满?”无名金乌似是担心的很,要知道那莲华上仙在各个仙人的心中地位之高绝不在他们估测之下。
“呵,众仙若是不满,天君便会更加愤怒。”要知道,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可以容忍他人地位比自己还崇高的,人间帝王如此,这天君亦如此。这次表面上是他大金乌添油加醋的多说了些话,引起天君的愤怒,可实际上这天君早已有了二心。
“只盼不要弄巧成拙的好。”若是错了一步,后果可不堪设想。
“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说完,两人便走了过去,甚至因为得意之至便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怎么?天君是想对付莲华了么?呵,看来不管是甚么样的统治者也逃不过至高无上的权利之益,伴君终是如伴虎。不过,就算是这金乌想动莲华,是不是太天真了些?若是今日的话没有被我青丘听去倒还好说,可惜了可惜,机不逢时啊!
“青丘是去了哪里?”前脚刚落地于桃烬,后脚便听见熟悉的声音,竟然是他。
“上面。”随手向天指了指,只消得这一个姿势,他便该懂得吧?
“你不是一向对那天上之人无甚好感的么?”原来离开桃烬几日之久是因为到了九重天上。
“可不是,不巧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额不,或许不该称为秘密,若是莲华,他该是能够推测出自己灾祸近了。果然——
“不要胡思乱想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知道?”眼见莲华转身欲去,谁料我着急之中便拽住了他袖袍的一角:“咳,对不起,是我失礼。”唉,怨自己,怎么能这般冲动呢!
“青丘指的是甚么事?”看他一脸焦急与担心的模样,一阵暖流似曾于心内流过。
“这万千年来,莲华你——”唉,该怎么问才能将正题扯到天君欲对付他的事情上呢?
“但说无妨。”看这狐吞吞吐吐的样子,或许真的有甚么不好开口的事情。
“总之我听说天君似乎会对你不利,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后似是舒心了不少。不过我能做得只有这些,以他莲华的实力,不会连那些个残兵残将也打不过吧?
“我知道了。”原来是关心自己,他还以为那日坦白所有的事情之后,青丘便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却是这番情景。
“喂,我不是开玩笑!”眼见莲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离开,无奈之中还是没有忍住再次拉向他的袖袍,只可惜,这次袖袍没有握个正着,却是触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
“是不是吓到你了?”呵,只要是碰到自己手的人都会显露惊讶之色,这青丘亦然。
“没、没有。”他的手怎么会这么冷?甚至冷的似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