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麻烦。
“他离开了?”景墨不可置信。
“确是如此。”男子将景墨细细打量一番,又思虑一半刻,道:“或许不会再回灭天教。”
男子见景墨愤然的神色,知刑天父子的关系不睦,有心劝解道:“我认识义弟多年,知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休了你
母亲,恐是有其它缘由。灭天教不日 将会迁出中原,弟媳若是愿意可随我一同离开。若想留在中原,我吩咐下去叫人
准备。”
“我想带着娘离开。”景墨道。刑天如何他不关心,或许刑天在男子眼中并非无情之人,但他景墨自有一双眼可以认
清是非。
“不——,我要在这里等他。”邢静尖叫出声,听男子说刑天不再回灭天教时,神色就有些不对。
“娘——”
景墨接住晕厥过去的邢静。
***
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之声,声声入闻,简直要震破人的耳膜。
着玄色衣裳的少年,站在官道的驿亭内,看着接亲的队伍从那里经过;又看着送亲的队伍经那里处回去。
真的是好一场热闹。新娘官生得俊,那龙飞凤舞的花轿内的新娘子也是如花般的可人。
一对新人,天作之合。
少年人心中发苦,却不得不承认,璧人成双,金玉良缘。
“你不去阻止?直道相思了无意,未妨惆怅是清狂。”
一个黄色的酒葫芦,映入少年人的眼中。少年抬眼看来人,道:“刑天,你来此地作甚?”语气不甚恭敬。
“莫非这天下有为父去不得的地方。”刑天一身白衣不以为意道。立于初夏的一片清翠之中,语气温和,话意却是无
法无天。刑景墨不唤他为父,他也无意见,本来就无父子之情,称谓上又何须计较。这孩子也真是别扭。伤了情,却
仍是非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取亲的花轿来来回回,好让自己彻底死心么?薛清执不喜欢男子,无法接受男子间的
情事。当李清执在他身下之时,刑天就已明了。忍辱承欢,必有所图。刑景墨擅闯无意殿想救人,全是多此一举。
景墨心情郁闷,不耐与刑天纠缠,闭着嘴,一声不发。
刑天见少年眼神呆滞,神色全无先前的跳脱灵动,修长的手指划弄着酒葫芦的肚子,似关怀道:“心上人别有怀抱。
父子一场,如果你想得到他,我将他拘了,废了他武艺,将他送你如何?”
“不需要!”景墨被刑天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想到昨夜清执跟他说的话心中就一阵苦痛。清执他并不喜欢男子。如果
清执有一丝的犹豫,景墨也会缠着他。
罢了。
景墨沉默半响,突地豪气顿生,道:“君既无心我便休。何况本少爷生得俊,你还愁没有媳妇?”
看他自信满满的表情,刑天微哂,揭开葫芦的盖子,仰起头咕一口,顺手将葫芦扔给景墨,道:“都说一醉解千愁,
你要不要试试。”
景墨没回过神来,反射性地将扔过来的东西接住,却不动。
“怎么?不敢喝?”刑天挑眉,眼神中全是嘲笑,“真是个胆小鬼。”
景墨觉得刑天话里有话,胆小鬼?是笑他不敢找清执吧。谁不敢,只是不能强迫自己中意的人而已,刑天此人一向霸
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懂得尊重他人的意志,或许在他看他若想要什么,强取豪夺就是。况且景墨有个隐约的
想法,就算是强取的东西他也不一定想要。
他才不胆小——
景墨学着刑天的样子咕口酒。热辣辣的酒 直刺喉咙,胃里一阵火燎。这是什么玩意,景墨没喝过酒,又不能在刑天面
前吐出来,怕被人嘲笑,一股怪味,只好憋气吞下,发誓以后敬酒而远之。
“好酒。”景墨喝了口后,将酒葫芦扔回去。
刑天又挑眉,仿佛在忍住笑意道:“烧刀子也是好酒?”
景墨没听出话中的揶揄,打个嗝,红着脸,傻着附和道:“的确是好酒。”
刑天大笑出声,让景墨一愣一愣的,笑什么笑,莫名其妙。
等景墨快要发火时,刑天止住笑声道:“你又变有趣了,我正缺人解闷,你可愿跟我走。”
什么你缺人解闷就要本少爷跟你走,你无不无聊啊?景墨理所当然地说不,但是又听到刑天道:“如果你有什么放不
下的东西,本座可以让你一起带走。”
“不,不。本少爷才没什么想念的。”景墨头有点发晕,不过刑天的来意还是要问清楚,“你还没说你到这里的目的
,你都不是教主了,所以不可以找阿执的麻烦。”
“只是来找一个人,不过他不愿意跟我走。然后顺便拾一件消遣的东西。”刑天淡笑,看着景墨,意思他就是这件东
西。
景墨马上就想到自己曾说过的话,心有点虚,嘿嘿笑道:“您还缺消遣?”
景墨只听刑天道:“那些东西我也消遣腻了,就觉得你新鲜。怎么着,不愿意?”
“不,哪里会不愿意,本少爷的荣幸。”景墨眼前出现开始模糊,却不忘狗腿地拍马屁。
刑天,算你狠——
“为什么要休了我娘,你不知道她念着你。”
“让她自在不好?”刑天挑眉。
***
“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刑天拎起酒葫芦,挂在腰间,起身,顺手扔给他一个包袱。
景墨很认命地当起苦力,将包袱挎在身上,掂了掂重量,很轻,不知里面是什么?
景墨瞥了眼走在前面的某人,手有点痒,伸到包袱里摸摸。
嗯,有点光滑,果然不是银子。
再取出来瞧瞧,一个圆肚加盖瓷瓶,质地普通,光泽一般,又无花纹。不过能让刑天带着肯定有特别之处。莫非是什
么希世奇珍,从外表看不出来内里其实是个宝贝?比如说银子扔进去出生银子,馒头扔进去出生馒头,不然刑天的包
袱里不放银子干粮放它干嘛。
“若是碎了,你也不用活着。”刑天走在前面,仿佛身后长了眼看到景墨将那瓶子上翻下翻,研究了个仔细。
“哪里敢?”景墨本来赶紧像供大爷一样将这瓶子包好,不挎着,而是像抱婴儿一样小心地抱在怀里,对刑天笑了笑
,道:“知道了,宝贝嘛。”
刑天见景墨的样子,微微一笑,道:“错了,它不值一文。”
不值一文?!不值一文碎了还让小爷偿命,刑天你变态,你儿子小爷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景墨咬了咬牙,最后
还是忍了,他一直很变态,自己一定要习惯。将不满吞下肚,景墨很正经地刑天点点头,道:“知道了,它一文不值
。”说话的时侯,还不忘将瓶子抱紧了些,以免自己手滑让瓶子掉地,最后又把手松开,抱太紧也会让瓶子碎掉。
就在景墨还在犹豫是抱紧些好,还是抱松些好的时候,刑天已经走远。景墨赶紧跟上去,他可不敢叫刑天停下来等他
。
***
乱坟堆。
刑天接过景递来的瓷瓶放了进去。
景墨思量:这一文不值又不能弄坏的瓶子里装是什么呢?
刑天悠然道:“你不是想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景墨很急切的点头,是很真知道,特别是那瓶子里装的东西,刑天好像很神秘。
“死人骨头。”
景墨听了立马就呆住,配合着这乱坟林立,乌鸦惨叫的景色,只觉周围阵阵阴风吹来,周身毛直竖。他打了个寒噤,
问道:“你杀的?”
刑天不答,却不否认。
景墨又想到自己好像抱着那个瓶子好多天,眼前仿佛出现了残了肢体的鬼魂,正在冲他张牙舞爪。景墨心底不断喊着
阿弥陀佛,恶灵退散。
“是你仇人?”景墨小心翼翼地问。景墨心想若是仇人还要留着尸骨作甚,又问:“还是情人?”
刑天不理会景墨的疑问,十指一拧,打开瓶盖。左手指尖轻轻滑过右手手腕,顿时,鲜血成线,直直流入惨白的瓶子
内。里面的枯骨似乎因为有了血的滋润,欢快地发出咚咚的响声。
血一直流,一直流。刑天仍是含着笑,仿佛流着血的并非自己,景墨听着瓶里叮咚的声音,渐渐地脸色全变了。
疯子——
未经思考,景墨一把捉住刑天的手,两指按住血管近心处,撕下身上的衣裳将那伤口好生扎了。
疯子——
“你若是要殉情,自己找个地方死,不要让我看到。”景墨气极,如果让刑天就这样死了,倒还让世间少了个麻烦。
“谁说我要殉情?”刑天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景墨看他脸色苍白如鬼,却毫不在乎的神情,将信将疑。
骗谁,不是殉情?景墨心中才不信,他看刑天刚才的样子,若是他不出手阻止,刑天怕是会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已的血
流光吧,真是他妈的有病。
“你不信?”
“我信。你当不成魔教主主,心中难受,所以寻死?”景墨白了白眼。
刑天无声笑笑,眼神飘远,望着天边比两人还高的茅草,在风中来回飘摇。勾起一抺笑,道:“只是一个人的承诺而
已。”
“骗人吧你。”刑景墨坐上马车。
刑天立在坟前,笑得无声无息。
莲华葬身的洞穴,经过多年已经寻不到入口。也不知那具枯骨是否已经落入野兽之腹。
莲华心恨南宫仪,誓要南宫家家破人亡,然而死之前却依旧念着“生不同衾,死要同穴”。她恨南宫仪无情,自己却
也狠到
极点。
刑天冷冷地想着:莲华爱过谁?或许是南宫仪,或许仅有她自己。
在莲华的心底,南宫天只是个复仇的工具,他向教中老人问起莲华之事,才明白当年教中艰难,却也没有弃莲华于不
顾。莲
华身负使命又与南宫仪生出私情,被驱出南宫家之后拒绝奉召回教。
而是带着他四处流浪,用冷,用饿,用疼痛,用自己的死亡告诉南宫天:杀了南宫仪。
爱之欲生,恨之欲死。
爱恨刑天从来不懂,不想懂,不屑懂。刑天不爱不恨,莲华的恨与南宫仪的爱在他眼中别无二致。
刑天想着就觉得是一场笑话。
莲华念着的生死同穴,南宫仪说给了叫小天的男妓,这怎么不可笑?更可笑的是这个男妓居然是他们的儿子!
手腕间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布条,那印记艳得像朵雪里红莲。
无论是他是怎样的存在,莲华的影子时刻缠绕着他,应了莲华的诺言,刑天从未想过毁弃。
现在,莲华最后的心愿也已完成。
生死同穴,南宫仪之骨,莲华之血。
母亲,请安息。
34.与魔同居
在跟魔头流浪的日子里,景墨发现自己越来越有受虐的倾向。刑景墨成为刑天个人专属的消潜物品,他发现自己居然
一点点地习惯了。以前一想到刑天,景墨就想到色老头子的样子,一想起就恶心。而现在景墨却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再
坚持对刑天的坏印象。
说实话,平心而论,刑天生得不恶心,反而温和雅致,平日说话时眉眼带笑,一派温柔。行止之间,说不出的优雅风
度。这样的人,天天在眼前看着,你再怎么也讨厌不起来。景墨不断对自己说身边奴役自己的人,是个魔头,杀人不
眨眼,不能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可是,刑天并没有如景墨四处刮起腥风血雨,反而就跟平常书生游历一样走走停停,
让景墨也慢慢忘记刑天是个魔头。
再然后,刑天决定找地方住下,景墨问刑天隐到哪的时候,刑天斜眼道:“大隐隐于市。”
于是他们就挑了个刑天比较顺眼的地方,找了户废宅,收拾了下便住了进去。至于谋生之类的事情,景墨不是敢让刑
天做的,因为刑天一开头就表示自己没钱,接着就向人打听这个地方谁最有钱,住要哪里,准备什么时候上门拜访,
景墨见他这行为,又是一阵冷汗,拜访,想到以往被刑天拜访过的人家,景墨赶紧掏出自己的私钱,道:“我们暂时
还够,所以不差钱。”从此景墨也不敢让他出钱。
至于养家的问题也理所当然落到景墨身上,虽然刑天吃他的,喝他的,还奴役他看他笑话,但是他是老子嘛,儿子孝
敬老子很平常。景墨找由头让自个儿心里好过些。想当初他奴役清执的时光是多么快活,景墨一想到自己现在悲惨的
处境就心中不痛快。
可是再不痛快他还是跟着刑天,不是因为刑天的威胁,其实他自己也无处可去。再加上景墨觉得自己有义务看着这个
魔头,必要时让大家警惕。等安顿下来,景墨身上没几个铜板,于是为了吃喝,他只好想做些谋生的伙计。景墨囊中
开始羞涩。无所事事的日子很难过,也为了让自己好过点,不整天跟刑天大眼瞪小眼,两两对着。景墨试着向刑天借
钱,想开家布店过起小日子。可是这些小本钱刑天也拿不出来。他不是教主么?不是很有钱么?怎么离开的时候不带
点走。真的是清清白白地离职啊!景墨不得不感叹下,刑天当教主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藏私房?景墨不信,但是刑
天说没钱,就算是有钱也没钱。景墨认命只好四处去借,就算他再礼貌,给人的感觉再端正,也没人借线给他,毕竟
人不熟嘛,就算是熟人,也要考虑到有没回本的可能,景墨这小子,人太年轻,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能信啊。
景墨碰了一鼻子的灰,郁闷,想着是不是该向刑天建议隐居要山里去,毕竟有山洞不愁住,想吃的时候,只要他那天
下无敌的功夫一施展,不知道有多少食物送上门来,而且空气好,清静,如果刑天哪天想杀人了,也不会伤及无鼓。
景墨脑依不停转悠,不断说服自己这其实不错。
但是让刑天挪窝可能不?不可能。
景墨正急得团团转之时,上门拜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是有新人的邻居,大家都要好好认识认识。景墨上前迎客,别
人却在寒喧了大半天,走的时候将他拉在一旁偷偷问他:“家兄可谓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妻室,吾家……”
还说有难处就尽管开口,要是借钱,借多久都没问题,关键是……后面的话说得不明,但是条件真的很让人心动。可
是景墨没有不清醒到将刑天卖给人家做女婿的地步,这不是在害人家的姑娘。
景墨知道又这人招摇了,虽然知道不是刑天的本意,但凭着那张脸刑天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只要出去晃晃就会引得这
里的小姑娘小媳妇们动心,虽然刑天出门的时间很少。后面再有人上门,刑景便说刑天是他老子,大家一副不信,还是
刑天点了头,才让众人死了心。
以前在景墨认是刑天是个色鬼,是个恶鬼,现在景墨则又给刑天加了个叫酒鬼。哪有人成天不离酒的。多饮伤身,景
墨心中矛盾,一开始没在意,过了几月一见刑天就瞪他的葫芦,后来就帮他打酒时往里掺水,再后来就暗地里对卖酒
的人说生意不好,欠了的钱要很久以后还,让老板见谅。
刑天像是跟刑景作对,越喝越凶,像是现在才知道酒的趣味。
两人越来越像不成器的酒鬼老子与脾气不好的儿子。
在平淡的日子里,景墨有时候 一点暗流。有时听说京中的七王爷被调至边关,从此处经过,又听说什么教的人又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