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唱歌山点头,
歌声响起树弯腰,
唱得彩云歇歇脚,
引来凤凰吹玉箫。
蘧临翰平时只听过蒲志华高兴时嘴里哼个一两句歌,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蒲志华正儿八经地唱歌,没想到这可爱的小家伙还有这么好的嗓子,音色美妙,毫无雕琢的痕迹,完全跟大自然的声音相融相合,这要是唱流行歌,保管比崔健、费翔、小虎队他们出名。
蒲志华歌声一停,苍小英的歌声又起来了:
门前一条弯弯河,
河水淌着我的歌;
我的歌儿一箩箩,
唱熟瓜果唱绿禾。
我来唱,山来和,
唱红杜鹃开满坡;
我来唱,水来和,
唱白莲蓬结籽多;
我来唱,风来和,
田间地头笑呵呵;
我来唱,云来和,
社会主义好生活。
苍小英的嗓音虽然稚嫩,但比起同龄的女孩子来说又有一番不同,唱出来的歌如同清溪河中的水一般,清澈透亮。
“她唱得好听吧。”蒲志华献宝似的把脸凑到蘧临翰跟前道。
“平时在班里唱课前歌时从没仔细听她正儿八经的唱过,真不知道她有这么好的嗓音,比邓丽君唱得好听多了。”蘧临翰由衷地感慨。
“苍小英,蘧临翰说你唱得比孟丽君还要好听呢。”蒲志华兴冲冲地喊道。
苍小英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芦安轻声笑道:“也让他知道知道我们乡下人的能耐。”
“孟你个白痴,是邓丽君,”蘧临翰又忍不住撸了撸蒲志华的头道,“你连环画看多了是吧。”
蒲志华倒来劲了,对苍小英又喊道:“苍小英,会唱熟歌啵,咱们再来唱一个?”
苍小英一听顿时满脸通红,骂了起来:“蒲志华,你个臭流氓,回去我让我伯母告诉你爷爷听。”
芦安和那些同伴们听了齐声哄笑,大家一边走一边齐声唱了起来:
蒜苗青,菜花黄,
梨花开在妹脸上。
桃花阿哥戏阿妹,
阿妹骂哥叫花郎。
“他们干嘛笑你啊?”蘧临翰不解地问,“什么是熟歌?”
“呵呵呵,熟歌就是大人们唱的情歌。”蒲志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
蘧临翰戏谑地道:“哦……,我知道了,你小子在暗恋苍小英,是不是,老实跟哥交待。”
“谁说的,唱个熟歌就暗恋人家啦,那我暗恋的岂不是几大卡车,”蒲志华习惯性地翘翘嘴道,“再说了,苍小英唱歌再好听也还是没有我村庄的春丽姐唱得好,长得也没萧丽华漂亮。”
“哈哈……,原来你小子暗恋的是萧丽华。”蘧临翰大笑起来。
“恋你个大头鬼,萝卜大的一个人出口就是恋这恋那的,长大了岂不是不得了,将来你肯定是个大色狼。”蒲志华气急了踢了蘧临翰一屁股。
“我如果是色狼,你绝对是一大色魔。”蘧临翰扬扬头道。
“你这么流氓,难道你爸妈不管么。”蒲志华待蘧临翰重新骑上车,又跳了上去。
“嗤,不知道刚刚苍小英骂的臭流氓是谁。”蘧临翰耻笑道。
两人到了街上,蘧临翰仍带蒲志华去了春喜饭馆吃饭,蒲志华心里虽然很兴奋,但有点过意不去,便问:“你爸妈今天不休息么?”
“我妈在乡医院上班呢,没个准,有病人就要过去。我爸就更不用说,一个月倒有三十天要在下面跑,整天泡在村子里,”蘧临翰笑道,“幸亏有你呢,要不然我只有吃食堂了,你是不知道,那里的东西难吃死了。”
“那下周去我家玩吧,”蒲志华说道,“我们去抓大头鱼。”
“大头鱼是什么鱼?”
“到时跟我去抓就是了,”蒲志华卖关子地道,“顺便让你尝尝我小姨的手艺。”
“你怎么老说你小姨,你妈妈不在家么?”
“嗯?”蒲志华按按脑门说道,“哦,是啊,我家情况还没跟你讲过呢,现在跟你说一下吧,要不然到时你去了我家还不好叫人呢。我有三个姐姐你是知道的,但我爸妈几年前先后都死了,我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家里还有九十多岁的太公太婆,太婆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六十多岁的爷爷,还有个大伯,今年刚做了四十岁生日,是个残疾,脚瘸了。我妈死了之后,小姨见我家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就搬过来跟我们同住了。”
“你家人口蛮多啊。”蘧临翰听了心里很是难受,但见蒲志华像是谈论别人家的事一样,也不好安慰他,便故意说出这话来。
“多是多,劳动力少啊,一大家子全是我小姨里里外外张罗,田地又少,还得靠我太公和爷爷炒茶赚钱呢,”蒲志华说话语气稍稍停滞了一会,与以往的嘻哈神态大是不同,“其实吧,我是不太喜欢读书,但我爷爷非得逼着我读,没办法。”
蘧临翰在感伤的同时也有份高兴,高兴蒲志华能把他当知己说些心里的话。听了蒲志华的话,蘧临翰说道:“你爷爷想得远啊,只有你好好读书了,将来才有出息不是。”
“嗤,比我大一岁而已,就以为自己是‘百步穿萧’了,说起话来跟他一个腔调。其实,让我在学炒茶和读书中两者选一,我倒喜欢炒茶,对读书真没什么兴趣。可惜,最会读书的大姐没得书读,就因为我是个男孩子,家里供不起那么多读书的。”蒲志华见蘧临翰神态露出怜悯来,便呵呵笑道,“人有出息,不一定要靠读书是不是,说不定你将来中了状元还不如我炒个茶活得自在呢。我蒲家也不是世代受穷的命,上几代出过几个当官的读书人,可惜都因为元宋时期的老祖宗当官没留下什么好名声,弄得后面当官的子孙都没得好结果,也可见书读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胡说八道,”蘧临翰笑道,“我爷爷拿来教育我的,都是那些读书读出名了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吃完了饭就去乡政府打了会乒乓球。
“去我家玩吧,电视在放《红楼梦》呢。”见蒲志华有点累,蘧临翰邀道。
“《红楼梦》好看么,是武打片吧?”蒲志华白痴地问。
“武……打,亏你想得出来,”蘧临翰大笑道,“你以为是放《射雕英雄传》呢。”
说说笑笑的进了蘧临翰的家,一看人家家里的地面,蒲志华真是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不知所措。蘧临翰的家虽然小,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家里不但有电视机,还让蒲志华终于见着了传说中的电话,靠墙放的一个五斗橱上,放着一大堆奶粉、饼干、麦乳精和罐头梨罐头桔之类的东西。蘧临翰的卧室里,虽然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简易的衣橱,但整理得比客厅里还要整洁干净,墙面上贴着几张小虎队的张贴画,书桌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排的书。
蘧临翰拿出了饼干之类的零食出来,并给蒲志华泡了一杯浓浓的麦乳精,让他边吃东西边看电视。蒲志华心想,乖乖,今天终于开了次洋荤。
在蘧家看了会电视,蒲志华见天色渐暗,便说回去了,怕他爷爷担心。
“要不我用自行车送你回去?”蘧临翰说。
“不用,回去一大段都是上坡路,带个人累得慌,还不如走路呢。”
“哦,对了,我送你几个挂在钥匙扣上的玩意。”
说完,蘧临翰从电话机旁的柜子里捧出一大堆的东西,放在桌上让蒲志华选。蒲志华一看,都是用塑料管编的小玩意,手工编的一些小动物。
“哇,这编得太像了,活灵活现。”蒲志华高兴地道,“你编的么?”
“什么脑袋,我哪会干这女人的活,是我妈闲时用医院里不用的输液管编的。”蘧临翰见蒲志华很喜欢的样子,心下更是沾沾自喜,“你喜欢尽管挑,这些东西女孩子肯定喜欢,你帮你姐姐们选些。”
“你妈真是心灵手巧啊,”蒲志华赞叹不已,“那我就不客气了。”
蒲志华从里面左挑右选的,最后拿了一只虾,一只金鱼和一只蝉。
第七章
蒲志华赶回家,家里正准备着吃饭,蒲志蓉蒲志兰正在摆凳子放碗筷。
“臭小子,掐着点儿来啊,”芦仙萍骂道,“快去帮太婆把踏脚凳搬过来。”蒲志华的曾祖母范保珍年老背驼,吃饭时脚底下要放一小板凳垫脚。
蒲志华把凳放好了,问他小姨:“二姐去哪了?”
“被你爷爷骂了几句,赌气跑出去了。”芦仙萍把范保珍扶上桌,对蒲志华说,“太公去找她了,你到门口去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爷爷怎么又骂起二姐来了。”蒲志华怪罪起他爷爷来,攥在口袋里的东西正想着在三个姐姐面前显摆一番呢。
“那个吃白饭的家伙,叫她烧个火都烧不好,差点把我那锅茶给毁了,死丫头越大倒越成炮仗了,碰不得,一点就蹦上天了。”蒲来福看上去余气还没消。
“爹也真是的,火烧旺了,叫她抽些柴不就是了,怎么老动不动就发火骂人,二丫头脾气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家里头里里外外的事她也没少做。”蒲爱东也埋怨起他老爹。
“小东说的也是,”范保珍对大孙子的话很赞同,又对自己儿子蒲来福说,“别看那烧火就只是个往灶里添柴的活,可要做好也不简单,火候火候嘛,茶炒出来的好歹跟火有很大关系,想当年,你太公炒茶时,我和你莲梅姑姑就是负责烧火的,两个人烧火有时你太公都不满意,在烧火上我们两个暗里地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等我慢慢教她们就是,急不得的,谁一生下来就有把握这火候的本事。”
“老一把年纪逞什么能,眼睛都看不见,还能教她们。”蒲来福见自己老妈和儿子都跟着唱对台戏,心里有点不高兴。
“眼睛是看不见,但我鼻子没老啊,还能用。这烧火不但要顾到灶里的柴,还要时时闻着锅里飘出来的茶味,茶叶水份散失的多少根据炒出来的茶香就可分辨出来,要闻着茶香添柴火和煨柴火的。”范保珍仍婆婆妈妈地道。
“太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蒲志蓉插嘴道,“有时我闻着味道都一样,你偏说这贴锅了那炒焦了。”
“傻丫头,世上有些事看上去很容易,其实却是另有学问在里头,没那么简单,时间长了慢慢的你就能分辨出来了,你爷爷的姑姑一辈子没嫁人,一生就和茶打交道,她要是还在世,你们就学得快了。”范保珍唉叹了一声,又想起了小姑子蒲莲梅的往事。
正说着,蒲山领着一肚子怨气的蒲志菊回来了。
蒲志华怕他爷爷还要数落二姐,便对三个姐姐说:“今天我同学给了几个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们各自选一个,大姐先选。”说罢蒲志华从兜里掏出在蘧临翰家里挑出来的玩意儿,放在了饭桌上。
“哇,这是什么东西做的,编得好像啊。”刚还翘着嘴巴的蒲志菊一见,兴奋地道。蒲志蓉和蒲志兰见了也十分惊奇,一人拿了一个仔细瞧着。
“小妹你先选吧。”蒲志蓉对蒲志兰说。
蒲志兰听大姐这么一说,赶紧把她大姐手里的金鱼拿了过去,把自己手上的虾给了蒲志蓉:“那我要这金鱼。”
“你呢?”蒲志蓉又问蒲志菊。
“我就要这知了。”蒲志菊把玩着手中的蝉说。
“是哪个女孩子给你的么?”蒲爱东看着这些东西,脸色有点不好看,小小年纪竟敢要女孩子私赠东西,长大了还得了。
“不是,小弟今天是到他们班同学蘧临翰家去的。”蒲志兰赶紧对他大伯说。
“哎哟,编得还真是好看啊,这是用什么东西编的,看上去不是藤不是麦杆的,”芦仙萍大为赞赏,“谁有双这么巧的手呀?”
“是我同学蘧临翰的妈妈编的,他妈在我们乡医院工作呢,是用过了的输液管编的,不过都用酒精消过毒了。”蒲志华说。没想到这些小玩意儿还能让小姨称赞上,蒲志华很是高兴,心里不禁为交到蘧临翰那样的朋友而神气十足。
“平常也只见过人家用漆草棕叶编的小玩意儿,她竟然能用塑料管编东西,真是利害,跟萧家坳的竹编手艺有得一拚啊。”芦仙萍从蒲志蓉手里拿过那只虾仔细看了一遍,感叹地道。
“蘧临翰家这些编的小玩意多得很呢,小姨要不要?到时我再到那去要些来,”蒲志华显摆地说,“今天在他家我还见着电话了呢。”
“他家很有钱么?是谁家孩子呀?”蒲爱东好奇地问道,能装上电话可不是普通人家。
“哦,他爸是我们乡里的书记。”蒲志华说。
“啊,是蘧书记的儿子么,他还有像你这么小的儿子呀。”蒲来福惊道。
“他是家里最小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呢。”蒲志华倒惦记着兄弟之约,没把蘧临翰是他爸第二个老婆生的这事说出来。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蓝千雅医生编的了,”蒲爱东对芦仙萍道,“这就怪不得,听说她手巧得很。”
“我就说嘛,咱们清溪乡要是有双这么巧的手我还能不知道,”芦仙萍跟蒲爱东唠叨上了,“听说她是外科医生,平时为了把手指练灵活,手上从没脱过东西,十里八乡的好多姑娘去向她学针织手艺呢。”
“我去医院时见过她几次,听人家说为了照顾蘧书记,她宁愿不要县医院的好职位也要来我们这乡下工作。现在什么样的病人都找她,好似她内科外科儿科妇科全能一样。”蒲爱东跟芦仙萍开玩笑道。
“她不来蘧书记倒真是没办法生活。上次我回娘家见蘧书记带着一伙政府和村里的人在癞头岭一带跑,有次去五姑奶奶家送茶叶,又见他在莘家村慕家村一带跑来跑去,合着他就没闲的时候,再没个女人帮忙料理日常起居,哪还过得下去。”芦仙萍道。
“蘧书记是个好人啊,”蒲来福深有感触地说,“为我们老百姓干了不少好事,人心一杆秤,都知道他的好哩。”
蘧德衍是从县里一个部门调过来的,是个干实事的人。一到清溪乡,整天全身心地投入到农村工作中,全乡各个大队他都跑了个遍,组织村里劳动力加固了金丝坝的水库,在离清溪街最近的黄家铺,将在文革中腾出的一幢很大的无主房修葺了一番,作了敬老院,疏通了清溪河各支流水渠,保障了农田的灌溉。
针对如何发展农村副业,如何提高农民收入,蘧德衍结合各大队的实际开展了实地调研,召集过各大队的支书各村的村长开了不少次大会,初步谋划了三大项发展模式,一是以清溪乡最南边留凤林的毛竹为原村料,开发莫家、莽家两村为首以及跑虎山萧家坳的竹编竹艺产业;二是以跑虎山金鸡顶下的蒲家岙为首,创清溪茶品牌;三是将青溪乡西边和北边几个种果树的大队联合搞水果种植园,主打慕家杨梅、莘家芦柑、蒋家柚和芮家柰李。政府在清溪街设立了竹制品联系站、茶叶销售站、水果联系站,对各大队生产出来的产品集中起来,由政府出市出省帮忙找销路。蘧德衍这一举措,受到全乡老百姓称赞,大大激发了农民创业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