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一天,我被他们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的站在门外,问他们为什么吵架?母妃只望了我一眼,就像疯子一样的捶打父皇,那次父皇也很生气把母妃推到在地,拂袖而去。我无措的想要扶起母妃,母妃却拍开我的手,扬手给了我一巴掌,那是我印象中母妃第一次打我。母妃,她看的是哪里?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我回想着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一眼我如遭雷击,泯灭成灰,随风而逝。
原来是这样,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父皇,父皇他是故意被母妃看见的,母妃不允许这样的丑闻出现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尤其还是和自己的亲身父亲。父皇也一定早就想除掉母妃了,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会被我看见,受了刺激,将他对我的好全部都遗忘,不能说遗忘,只能说是被封印了。他封我为太子也只是想要正大光明的宠着我吧,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至于九皇子是因为他和十岁之前的我很像。
睁开眼睛,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翻过身子伏在床沿低低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原来我才是害死母妃的真正凶手。笑声扯痛了心肺,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云景听见声响摸索着进了房间,“非尘,非尘,你怎么了。”
“云景,云景,云景……”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个名为云景的浮木。
“你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他搂着我,安抚着我的不安。
“不……”我把头埋进他的肩,什么也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愿意回答,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再次崩裂的伤口也抚平不了,我心中的惶恐,唤不回我的思绪,那时,父皇,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我吧。
“乖,非尘,你只是做噩梦了。没事的。”他抚着我的头发,柔柔的说。“有我陪着你,不怕。”
“噩梦?”是啊,好大的一场噩梦,如果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能有多好。我抵着他的肩无声的笑。
“主上,找到公子了。”管仲贤三步并两步的跨上四楼,推开朱红的门,喘着粗气说道。
北堂耀坐在案台上不动如山的批改着奏折,似是对他的话并无耳闻。管仲贤见状,关上门,乖巧的立在一边,等待他的询问。他也不想就这么快的面对主上的怒火,公子受伤主上还是会心疼的吧,毕竟没有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如果是差点要了公子的命的父亲,他还是很难琢磨出主上真正的意图。
不知过了多久,北堂耀才处理好那些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奏折,向管仲贤问道“他在哪?”
“回主上,有人见到蓝颜阁的云景公子的侍从晓童曾经偷偷摸摸的出入药店,要了一些疗伤的药。所以属下怀疑,公子在蓝颜阁。”不知道公子怎么会和云景公子有交情。
“蓝颜阁?”
“回主上,那是一间小倌馆。”管仲贤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这话一出连站在北堂耀身边的周海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害怕惹恼他。
“那人呢?”轻飘飘话,给人莫名的压力,不敢让人亲近。
“回主上,公子在赵家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不敢轻易惊动。”管仲贤低垂着头,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不敢伸手擦拭。
“受伤?”北堂耀微蹙眉峰,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怎么回事?”
“想必主上也一定听见了发生在赵家的事情,如果属下猜得不错,血洗赵家的凶手就是公子。”管仲贤蓦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他一脸的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低下头,默然道“如今公子树敌太多,一旦在洛阳现身必定引起无止境的追杀,现在公子隐匿于蓝颜阁这对他才是最好的保护。”
“呵呵,朕难道连保护自己子嗣的能力都没有了。”北堂耀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并没有让人感到他的笑意,有的尽是无言的压迫。
“属下不敢。”
“下去。”
“是。”可是那样真的好吗,罢了,罢了,早晚都要面对的,管仲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安的蹙着眉峰,在床上翻了个身,冷不丁的从床上跳起来。嘶……疼……我扯着嘴角,捂着伤口,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怎么换地方了,不对,这不是小倌馆,云景,云景呢,他在哪里?是谁?是谁掳走了我,洛阳的那群人没有这个本事在怎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那么是谁呢?难道是他,眼睛微微眯起,管仲贤,你究竟想干什么。
“吱呀——”门外走进一个高大的身影。
我无力的斜靠在床柱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鼻翼间传来极淡的龙涎香,心一颤,他来了。难怪,管仲贤敢怎么大的胆子,原来是正主来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像踩在我的心尖上,三年了,三年未见,每当想起那一幕我还是会心痛难忍,既然这么恨我的话,还来找我干什么呢。
“伤口好些了吗?”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可惜,在我得知了真相以后,变成了避之不及的事情。三年未见,我以为他会问我过得好吗,却没想到他问的是我的伤口,在自然不过的表情娴熟的语调就好像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去我们那三年的空白,我歪着头,无神的盯着墙壁。
“太子……”
他的称呼扯开了我过往痛,激起我强烈的反响,我扭过头对他吼道“不要那样称呼孤,他已经死了,死在三年前的晚上,死在你的箭下。”我攥紧了锦被,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激起我情绪。“你为什么要杀母妃?”我要确认那个猜想,得到准确的答案,也许我还怀着一丝侥幸,下一刻,他把我的侥幸打碎得一丝不剩。
北堂耀看着那个倔强而又脆弱的孩子,看见了他眼中的恳求,那盛满泪光的眸犹如天底下最清澈的小溪。他不想一个人在承担那份禁忌,他怕在伤害他一次,没有人知道他伤害他的痛苦,三年前的那一箭射在他的身上,却犹如自己亲手挖出了心头肉。于是他惧怕每个晚上,怕想起那个孩子,那孩子明明是如此的信任他,却成了谋杀他的凶手,到现在他还记得他坠崖前的不敢置信,转成心如死灰的绝望。
那种痛他不想在尝一次,还好老天有眼,那孩子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孩子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他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瑜妃吗,那个该死的女人,他不允许她在他心中还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那女人根本就不配。他已经后悔了三年,爱了十几年,他不允许他的懵懂,他也不想欺骗他。“我爱你。”不是以一个皇帝,一个父亲的身份。
“出去。”我疲惫的瞌上双眼。
见他不动,我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朕会等你。”等你接受,原谅朕的过错。
啪——轻叩的门扉落下一室的寂静。
“哈哈哈,爱我,北堂耀亏你说得出口。”我伏着床沿疯狂的大笑,“在我面前杀了母妃,就是你爱我的表现。箭袭胸口,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北堂耀,我不会原谅你,不会,永远不会。”
管仲贤站在门口,骇然的听着这禁忌的事情。不,不会的,不会的,主上不会这样对待公子。可是瑜妃的事,公子坠崖,他已经隐隐的相信了,父子相恋,这绝对是大逆不道,有违常理。主上对世俗伦理嗤之以鼻,公子也根本不会在意,但公子对主上的仅仅只有濡慕之情,而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仇恨了。
“你站着干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周海端着药,问他。
“没,没什么。”管仲贤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主上,还有事找我。”
“奇怪。”周海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喃。一向淡定从容的情报头子,怎会如此沉不住气。
月上枝头,低迷萧瑟,夜未央。
“风声萧萧,意声寒,举樽对月,能饮一杯无?”玉液顺着脖子一直没入衣领,曲卷着左腿,搭着左手,另一只脚悬挂在窗外,整个人斜斜的倚靠在窗户上,拿着一壶酒对月当歌。
突然一件衣服罩在我身上,耳畔传来他如魔的声音“小心着凉。”
右手一用力,酒水飞溅,混着血色流淌下来,在衣袂上渲染出妖冶的花朵。
“你怎么怎么不小心。”他拉过我的手,轻责道。
我抽回手,撑着窗沿,轻轻一跃。
“北堂绯晨。”他愠怒的叫道。
“他死了。”我顿了一下,冷冷道“记住,吾名洛非尘。”我讨厌那个名字,讨厌他的无知,讨厌他的一切。
“我们谈一谈。”他压下火气,冷静道。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愿意面对他,也不想和他谈任何事情。
“北堂绯晨。”他扯着我受伤的左臂。
“放手。”
“不放。”
“信不信我砍下他。”我狠戾道,我的耐心已经到了底线。
北堂耀一震,缓缓的松开了手,他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就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吗。他不相信,他真的不相信。“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艰涩道。
“是呀,孤也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背对着他,盯着跳跃的烛光,我幽幽道。
“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北堂耀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一切的伤痕都可以抹杀吗?死去的人可以复活吗?”我摇着头失笑道“你以为,这三年的空白可以跨越吗?”我和你的距离就像天与地的关系,只能远远的相望,永远不可能结合,我们之间还隔了一层无法触碰彼此的空气。
他倏地转过我的身体,温热的触感,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眸。不是我想象中的冰冷,而是温柔得像一江春水,让人沉浸其中,忍不住跟他起舞。等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冷冷一笑,北堂耀,你以为我真的会为你雌伏吗。眼眸微垂,敛去思绪,柔顺的倒在床上,在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拉下,自己翻身而上,扯下腰带,在他惊愕的眼神中将他四肢捆绑在床柱上,想来我是第一个敢如此对待他的人。
“你要干什么。”他又羞又恼,扯动着床柱怒视着我。
“孤要干什么,难道你这风月老手还不知道。”我反问,描绘着他的眉目,尚未包扎的手顺着刚才的痕迹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我皱眉从他身上下来,如此良辰美景,美人在怀,怎能如此扫兴。在房间里翻找了起来,我记得望江楼每一间房里都藏有一个小药箱,不然望江楼怎能如此红火,到底放在那里了,找到了。
我松了一口气,毕竟我手臂上的伤该换药了,三番五次的裂开恐怕会留疤。我坐在凳子上,就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挑出扎在手心上的碎片,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不知道何时才会痊愈。
北堂耀的目光一直投注在我的身上,这是我们之间少有的静宁,以前的每一次见面,就像斗气一样,没有安宁。我恍惚的看着包扎好的伤口,思绪在飘摇。
“吱——”一阵刺耳的音调划过耳膜,我拿着帕子,沾了点水,站在床前擦拭着他的面容,那是一张英俊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容颜。曾几何时,我挖空了心思,想要引起他注意,有他在的地方捕捉他的每一个神态。那时,他对我若即若离,吊足了我的胃口,如今我已不会再需要他,不会依赖他,更不会捕捉他的每一个神态,将他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情绪。坐在床头,把帕子绞成一团,呈抛物线丢弃在桌子上。
令人窒息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破沉默“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我注意到了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我的回答永远是那两个字“不能。”
我站起来,想离开这个压抑的空间。
“你就那么恨我?”脆弱的语气,不是你的风格。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会离开?”呵,我还真有本事将一个骄傲霸道得不可一世的人逼到这副田地,我在心里嗤笑道。
“是。”我给了他一个准确的回答,欺骗是对他对我自己的侮辱。“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他抖着声音问我。不用猜我也知道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可我不想看见他那副难以启齿的软弱,坏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没有为什么。”拒绝不需要理由,就像你为什么爱我一样。
“那么,就彻彻底底的给我一个了断。”孤注一掷的勇气,不肯服输的炙热眼神,我突然发现我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我转过身子,静静的凝视着他,也许是被他蛊惑了,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好。”话音刚落我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就让自己放纵这么一次,然后彻底的遗忘吧。
他淡淡一笑,如夜间盛开的昙花,美得不可方物。
我解开了他的束缚,褪去了衣物,与他一丝、不挂的相拥,我们犹如最凶猛的野兽,享受着这场绝望的盛宴,狠狠的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迹,铁锈的味道是世间最凶猛的催情药,他在我胸口的伤痕上不断的亲吻,他挑起了我的欲望。我知道这是他对我的道歉,可是我不愿意接受,我捏着他的下巴,吻上他的唇,难耐的蹭着他,他推开我,不断的喘着粗气。
在我进去的同时他一口咬上了我的左肩,沙哑道“不要忘记我。”
我点头,快要被这感觉弄疯了。
一夜的狂欢,一夜的放纵,最终变成两条再也不相交平行线。五更刚过,我却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翻身下床,铺纸提笔,金钩银划,略带萧杀,又飘逸自如的字体跃然于纸上。老头子曾经说过,字如其人,可是我的字与我的人根本就不相配,狠戾有余,飘逸不足,为此他还叹息了好久。
在我离开的同时,床上的北堂耀也落下了一滴泪。
第八章
暗香浮动,人未眠。
“教主,找到了。”夜色的阴影中浮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好像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躺在床上的男子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眸,那眼眸清明如斯,没有一丝睡意。“在哪?”
“密林深处,乱葬岗。”
乱葬岗,墨池寒惊得坐起了身子。乱葬岗,这让人一听就感到不好的名字,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什么妖魔鬼怪鬼魅魑魉都会出现,每个夜晚就是他们的狂欢,无数的强者进入了乱葬岗以后并没有在出现,就好像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时,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凭着自己的一身武功就以为能全身而退,结果……落了个丧家之犬的样子,那种耻辱他永生难忘。
一出望江楼,我就知道自己被跟踪了,看来那些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勾唇冷笑,既然如此那么就一并解决了,省得日后麻烦。我越走越偏,脚足轻点,敏捷的跃上城墙,翻身跳下,向城外的密林走去。管仲贤曾向我提起过,洛阳有个不可涉足的地方,城西的密林,死者的天堂,那本是百年前埋葬十万士兵的地方,据说密林深处的乱葬岗是强者的墓地,只要到了夜晚,各种鬼魅魑魉就会从地底冒出来,迎接这夜的狂欢。有人曾仗着自己的武功,夜探密林,可惜,只有夜晚重重地鬼火在摇曳生姿,最终也只有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没有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人就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引起了一批多过一批拥有好奇心的人们,可是,没有人能活着走出去。从此,大家对这密林忌讳不已,也只敢在白天进去,夜晚就是妖魔鬼怪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