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金贤知递来的茶,韩洛辰坐起身来喝了几口递还给他笑道,“你啊,就会贫嘴,越大越没个正型儿了,你吃了吗?我是在等你,自个儿吃没胃口。”
金贤知接过茶碗放回桌上,起身伸手从藤椅上拉起了他笑道,“瞧瞧,我就猜着了,王副官还留我让我跟他去上东来顺儿吃涮羊肉,我就猜着了你跟家等着呢,回绝了他,饿怀了吧,快走,吃圞饭去,今儿做的什么菜啊?你昨儿不是想吃春卷儿了吗?我临走时已经跟厨房说了,给做了吗?”
“……金贤知,你打听到什么了?今儿没什么好菜……已经俩月没戏唱了,戏院已经关门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个说法儿……咱以后如何是好啊,这一大家子人等着吃圞饭呢,时局到底怎么个话儿说的啊,这戏院几时能开啊?哎……”
韩洛辰走在金贤知的身边,听他问着今天的菜色,心里不由得有些烦闷起来,微微低下了头说道,语气里透着些许的疲惫和焦急,金贤知听后沉思片刻,伸手搂着他的肩边走边劝道,“辰儿,你也别太过担心了,这时局就是这样儿了,也不是咱一家这样儿,整个北平都混乱啊……我听王副官说,昨儿就抓了好些个游圞行的学生,咱这算是好的了,再等等吧,据他说也就再有十天半月的就能让戏院开门儿了,咱再坚持一阵子啊?是不是家里没钱过日了?那我的私房钱你就拿出来用啊,怎么着也不能亏了你的嘴,从嘴里能省多点儿,你先回房,我去厨房瞧瞧去。”
不等韩洛辰回话,金贤知说完就放开他快步的往东边的偏院里的厨房走去,看着他倾长的背影,韩洛辰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的往正房里走去,自从四年前李玉楼去世,云笙上吊后,他俩就移居到了他的正房里住了,画伶戏班也就由他俩正式接管,清扬也在李玉楼云笙去世半年后,带着自己多年的积蓄辞别了他们回乡种地去了,现在的戏班里,也就他俩能挑大梁当家做主,留下的尽是些跑龙套的师兄和比他俩小的孩子了,又碰上这样紧张的时局,想不愁都难呐,韩洛辰坐在屋里等着他,心里烦累的有时真想和金贤知一走了之,可这园子是师父半生的心血,要是这样扔下不管,也忍不下心来,正在沉思以后的出路,金贤知一掀门帘进来了,看他坐在那里眉头紧锁闷闷不乐,眼含疼惜的上前绕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捏着肩逗他笑道,“今儿我让厨子给你加菜,西湖醋鱼,你最喜欢吃的,还有春卷儿,也让他给做了,一会儿就得,先喝点水吧。”
韩洛辰转头仰着脸儿看看他,有些不高兴的抓起来茶壶倒了碗茶喝了一口训道,“你还真让做了啊?!这日子已经够紧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撑不了多少日子,能省就省点儿吧,这菜也得省点儿做了,能不饿肚子就成,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挑。”
“……成啊,今儿就算我嘴馋,要了这俩菜,明儿咱就省着吃,你别气了啊,我错了还不成吗?来来,我给你看样儿东西。”
金贤知见他心情不好拿自己撒气,也好性儿的陪着笑脸哄着,拉着他进了内间,解开洋服的纽扣要??裳,韩洛辰一下红了脸的眉头一拧伸手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骂了起来,“你个没出息的色鬼!都这时候了,还是有心思想这个!真是不要脸!”
“哎幺喂啊,疼疼……辰儿辰儿,快放手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想给你拿钱呐,就在这衣兜里……”
金贤知被他骂的莫名奇妙,耳朵被揪的生疼,指着上衣的内兜大叫着,韩洛辰一听忙放开了手,满面绯红的转身就想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眼含笑意唇角高翘的将他圈到了怀里坏笑道,“辰儿,你在想什么呢……嗯?是自个儿想歪了,还来骂我?!”
“你、你才想歪了呢!滚开,烦着呢,整天跑的不见……唔……”
没说完的话在下一秒被金贤知用唇给堵在了口中,韩洛辰伸手想推开他,可身子在他温柔到极致的双唇下渐渐发软,不觉陶醉在了他的轻吻中,微微半眯着黑眸回应着,金贤知紧紧揽着他的腰以防他滑下去,一个缠绵缱绻的吻让彼此呼吸不畅,放开了双颊酡红的韩洛辰,不舍的慢慢离开他的唇,金贤知眉间含情的看着他,又轻啄一下他的唇角,这才从上衣内兜里掏出了一大沓钞票来,抓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笑道,“这是我今儿弄来的,你先用着,园子里的事儿你就先别想太多,咱先度过这阵儿,我再想其他的办法,瞧你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我心疼……”
“你、你哪儿弄来这么多钱的?啊?!快说啊!想急死我啊!!!你不说我就不要!”
韩洛辰拿着那叠为数不少的钞票,心里一惊,一张俊脸儿立刻沉下来问道,金贤知见他着急的脸都寒了,忙陪着笑脸拉着他做到了床边,轻声细语的给解释着这笔钱的来路,原来这些日子他总是往外跑,连每天早起必须要练的功都挪到了晚上才练,都是和张丰昌在一起,自从师父死后,张丰昌总是觉得李玉楼的死是自己的过失造成的,怀着愧疚的心一直在在帮着他们的戏班,可时局动荡不安,他也不能成天留在北平,还是要到处去开会工作的,这才从广州回来没有半月,就听说戏院都已经被封了,金贤知他们也又俩月没有戏唱了,急忙让身边的王副官来看看画伶院里有什么能帮忙的,正巧那天韩洛辰不在,金贤知自己在家,知道韩洛辰对师父和云笙的死对张丰昌怀有怨恨,索性自己去赴了他的约,见面后也没有客套的给他原原本本的把戏班的情况说了,张丰昌听后沉思了片刻,将身边的随从都给退下,悄悄给他说了个能赚钱的路子,就是他帮金贤知弄点急缺的进口盘尼西林抗生素,让他转手卖给急需这个药的人,当然人也是他给介绍的,很安全,仗着张丰昌的势力和金贤知的头脑机灵,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买卖了,都安全的交易完,积攒了这一笔钱,一直不敢给韩洛辰说,见这些天他为了生计发愁,才拿出来给他用的。
手里攥着钱,韩洛辰紧紧盯着眼神有些怯意,话语小心翼翼的金贤知,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金贤知见他不言不语的盯着自己看,还红了眼圈,吓得起身就蹲在了他的身前,扬起一张俏脸儿抓着他的手哄道,“辰儿,我、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成,别憋在心里不出声儿啊……仔细气坏了自个儿……”
“……金贤知”
韩洛辰俯身抱住了他,眼里的泪几乎控制不住的要掉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逼回了眼中的雾气,哑声叫着他,心里却难受的无法言喻,金贤知见他竟然如此主动的抱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的起身也回抱住他连声的哄道,“辰儿,你别生气了啊,我以后再不自作主张惹你生气了,我……”
“我不是生气,我、我是担心你啊……这么玄的事儿你也敢干,这药可是紧俏的能出人命的药啊,多少人都为这个让抓进了军部审问,那里边儿可是进的去出不来的地儿,要是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可怎么办啊……”
在金贤知的怀里,韩洛辰终于有些哽咽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来,让他听的瞬间红了眼圈,一向保守又羞涩的他,从没这么流露出对自己依恋,这样的主动的动作和话语,深深触动了金贤知的那颗早已双手奉上的心,一时感动的竟没了话语,只是紧紧的将他抱在了怀中,等那颗突突急跳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后,才轻声的开口道,“别担心啊,辰儿,这是张帅亲自带着我去的,没有一点儿事儿,依他的权势,这点儿小事啊,根本不在话下,谁敢和他过不去啊,对吧?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他,可能他也瞧出来了,想帮咱又不能明着给钱,就是给了咱也不能收是吧,这不就想了这个点子出来吗,让咱日子能过下去,他也说了,这戏院啊,再有十来八天就能开门儿了,到时候我就听你的话,安心的唱戏,不再干这个了,这样成了吧?”
“嗯,我懂,其实也不是讨厌他,就是总是放不下师父的那事儿,我也知道那天他也尽了力了,可还是不想见到他……对了,他还敢轻薄你吗?”
韩洛辰趴在他的怀里的慢慢说道,突然想起了这张丰昌一直垂涎他们的容貌,扬起脸儿来看着他急声的追问起来,金贤知一听笑了,摸摸他的脸回道,“没有,师父早就说过他就是好色了点儿,没什么坏心眼儿,这几年你不也看到了吗,自从师父走了,他也就是给咱捧捧场,多赏点儿钞票的,哪儿有什么越轨轻薄的举动啊,他呀,是把咱当成了朋友了,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啊,快把钱放好吃圞饭吧啊。”
“嗯,这倒也是,这人啊,仔细想想,倒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儿了,就是……哎,算了,不说他了。”
韩洛辰起身往外间走着说道,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就见厨房的孩子给送来了午饭,金贤知洗了手接过来打发了那个孩子,亲自将托盘里的几盘菜端上桌,又拿了湿手巾递给了韩洛辰擦了手,这才坐了下来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说道,“你瞧瞧,今儿可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儿啊,瞧你瘦的,再这么靠下去,上台时只怕是连抢也踢不动了。”
“净胡说,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玄,今儿就这样吃吧,明儿还得继续省,谁知道这戏院什么事候能开啊,还是防着点好。”
“成啊,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今儿就先放开肚子吃顿好的,等明儿咱就听你的,省。”
金贤知见他总算是舒展了眉头,心里高兴的顺着他说道,嘴里说着,手里忙着,一会儿工夫韩洛辰的面前的小盘里已经堆满了挑好了刺的西湖醋鱼,看着盘子里的鱼肉,韩洛辰轻轻咬了下唇一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低着头放进了金贤知的饭碗里,见他有些羞涩的不好意思瞧自己,金贤知悄悄的勾起唇角笑了,端起碗大口的吃进了那块格外美味的鱼肉,韩洛辰见他吃了,也低头浅笑,拿起汤勺盛了一勺鸡汤先喝了起来,柔和的阳光散落在了这间清雅别致的房间里,落在了两人的身上,就有了暖暖的温馨,碗筷轻碰的叮当声和前院里传来的吟唱声竟和谐的令人羡慕,在这乱世中有了难得宁静与祥和……
第十五章
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完成二次北伐,攻克北京,改北京市为“北平特别市”,并立南京为首都,国民政府所用之“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取代北洋政府的五色国旗,“军政”时期在1928年北伐成功、全国统一后结束,“训政”时期开始,各地方军阀与蒋介石不断爆发战争。
1930年中原大战结束时,冯玉祥势力被消灭,其他各地方军阀也损兵折将严重,于是只能对蒋的阳奉阴违,形成了表面上的统一,同年,国民政府开始了对共产圞党建立的苏维埃政权围剿,蒋对苏区的围剿实际上是借刀杀人,借由“剿匪”实行“消藩”,消弱地方军阀的实力,几年来的割据战上演到了白热化阶段,北平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状况。
画伶园里,初秋的景色将这个清雅的园子装扮的更为幽雅清静,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依依呀呀的吊嗓吟唱声,和几个正在练功的半大孩子上下翻飞的低喝声,在外院里显出几分嘈杂来。
和外院的嘈杂相比,内院就清净多了,高高的葡萄架下,一个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的俊美男子,正半躺在一张磨得发亮的深褐色藤椅上闭目养神。正午的阳光透过已经微黄的葡萄叶,斑驳的投射在他俊美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微黄的光晕,白皙的手里拿着的戏文翻开一半,在交叠的修长的双腿上放着,稍稍显长的刘海在额前散着,棱鼻樱唇,微长的墨羽如碟轻颤,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慵懒和沉静,在这艳阳高照的秋阳下,更显赏心悦目。
从远处廊子上走来一位身穿一袭黑色条纹洋装的男子,身材高挑倾长,风流倜傥,微长的青丝如墨萱染,三七分成梳的服帖整齐,稍厚的刘海遮住了一半墨色修眉。一双桃花眼浑如点漆,鼻若悬胆,口似樱瓣,面如古月生辉,俏生生如画中之人。如此俊俏之人,却不经意散发出令人生畏的冷漠气息。男子轻轻走到离躺椅上的人几步之外的艳阳下站住,阳光散在他的俏脸上,照射的肌肤竟有些白的透明,两颊一抹轻红,看着藤椅上男子的睡相,灿若星辉的桃花眼中满是宠溺,唇角微勾,慢慢走近他身前,俯身低头轻吻住瞌目睡熟的人。躺椅上浅眠的人被他的轻吻惊醒,睁开有些迷蒙的墨色眸子,看着眼前艳若桃花的笑脸,一时竟有些晃神。
这个昔日体贴又任性的孩子,已然褪去最初成角儿时的那份青涩,换来如今风华,眼角眉梢含情正看着他笑,那绝美的笑容竟然还会让他脸红心跳。见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站着的人蹲下身来,抓起他的手轻吻着笑道,“辰儿,你怎么又发呆了?我这张脸你瞧了这么些年儿还瞧不够?哎……这人呐,还真不能长的太好看……不然会惹祸的……呵呵呵……”
“吆、金老板,您这一晌午的跑哪儿去了啊?!穿的这么花哨,是去陪哪家儿的小姐逛街买东西去了?还是陪哪位爷逛窑子去了?嗯?!”
躺椅上的洛辰被他看得面上飞红,眼含笑意嘴含酸的躺直身子在藤椅上慢慢的摇着,语气略带慵懒嗔怪的问道。贤知见他问,忙起身坐到藤椅旁的一张竹椅上,伸手摸摸石桌上放的茶壶,感觉还有些烫手,拿起扣在小茶盘里的茶碗倒了一碗,伸手按住那晃动的躺椅,将茶碗递倒他的唇边笑道,“喝茶吧,韩老板,瞧您这话儿说的,我今儿一早走的时候儿就跟你说了,要去王副官那儿打听打听咱这京里边儿的时局,你怎么这就忘了?有您韩老板在,我哪儿敢去陪小姐啊……呵呵……你这不会是等我等急了吃醋吧?这都中午了,你吃过饭了吗?想睡午觉也不回屋回去,跟这儿睡着,不怕着凉啊?!”
接过他递来的茶,洛辰坐起身来喝了几口递还给他笑道,“你啊,就会贫嘴,越大越没个正型儿了,开口就是混话,你吃了吗?我是在等你,自个儿吃没胃口。”
贤知接过茶碗放回桌上,起身从藤椅上拉起他笑道,“瞧瞧,我就猜着了,王副官还留我让我跟他去上东来顺儿吃涮羊肉,我就猜你跟家等着呢,回绝了他,饿坏了吧,快走,吃饭去,今儿做的什么菜?你昨儿不是想吃春卷儿了吗?我临走时跟厨房说了,给做了吗?”
“……贤知,你打听到什么了?今儿没什么好菜……已经俩月没戏唱了,戏院已经关门儿这么长时间,也没个说法儿……咱以后如何是好啊……这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时局到底怎么个话儿说的啊,这戏院几时能开啊?哎……”
洛辰走在贤知身边,听他问着今天的菜色,心里不由有些烦闷,微微低下头说道,语气里透着些许的疲惫和焦急。贤知听后沉思片刻,伸手搂着他的肩边走边劝道,“辰儿,你也甭太过担心,这时局就这样儿了,也不是咱一家这样儿,整个北平都混乱……我听王副官说,昨儿就抓了好些个游行的学生,咱这算是好的了,再等等吧,据他说也就再有十天半月就能让戏院开门儿了,咱再坚持一阵子……是不是家里没钱过日了?那我的私房钱你就拿出来用啊,怎么着也不能亏了你的嘴,从嘴里能省多点儿,你先回房,我去厨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