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过去,可绝对没想到,剥开冷玄心底的疤,露出来的,竟是与他同样的伤口。
所以冷玄才会用那种令人发指的龌龊手段来折磨尘烟,要他也亲身尝遍冷玄受过的痛和屈辱……
“你也觉得恶心了?……”冷玄仍在无声轻笑,左手缓慢而有力地掰开雷海城环抱的双臂,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奋力
一撕。
“哧──”刺耳的裂帛声激痛了雷海城的耳膜。
上衣碎成两半,滑落腰间。男人肌理分明的上身赤裸风雪中,炸开无数寒粒。
漆黑的长发四散飞扬。那一株妖豔的桃花无视严寒,枝叶招展,与烙痕交错著,牢牢地盘踞在男人背上。
雷海城终於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拿披风想替冷玄遮起上身,却被冷玄回过头那死灰般毫无生气的眼神冻结了手脚。
“你也很喜欢这刺青吧?雷海城,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刺青怎麽来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是我父皇亲手刺上的……”
“冷玄!”雷海城从干涩的喉咙深处迸出低吼,狠狠将冷玄裹进披风里,“够了!”
冷玄仿佛完全没听到雷海城在说什麽,整个人都溺进昔日旧梦,目光空洞,木然遥望片片飞雪──
那一天,宫城上方灰白的天空也在飘雪。太子的宸宫里却热得叫人直冒汗。
密室内烧著大炭炉。他被脱光了衣服,吊绑在顶梁垂落的粗重铁链上。
背部刚被抽完一顿皮鞭,痛到麻木。血珠混著冷汗蜿蜒滴落,在脚下砸开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今天的游戏,该结束了罢?……他昏沈之间听到太子在无聊地打著呵欠,也慢慢放松了始终紧握的拳头。
趴在太子腿上的那个漂亮孩子却似乎还兴致勃勃,黑水晶般的眼睛滴溜溜转著,叫侍卫再去厨房抓几条比上次更粗的
蛇来。
看著从蛇嘴里吐出的红信,他周身僵硬,瞳孔收缩。
言儿笑嘻嘻地拍著手,“麈哥哥,你看!他怕蛇,脸都吓青了。”
滑腻冰凉的蛇身缠绕住他的腿,扭动著往上爬,越来越接近男性最重要的部位。
湿冷红信舔上他染血的男根时,他再也忍不住强烈的恶心,胃酸翻腾,干呕起来。
他以为这场酷刑又将像上次一样延续很久,紧闭上眼帘,却听见密室的门猛地被踹开,随即响起父亲苍皇的怒叱,愕
然睁眸。
太子同样错愕,耷拉著脑袋不敢出声。
训斥完荒唐好玩耽误学业的太子,苍皇才把目光转向铁链下,打量起那个他从来没正眼看过的大儿子。
少年懵懂时贪欢发泄,在个卑微侍女肚里不小心播下的种而已。娘家没有任何势力,对他毫无用处。
他对这个大儿子的印象,也就仅止於一年一次的宫宴。虽是长子,但因为不得重视被安排在离他最远的席上。遥遥一
眼,面目模糊。
却原来,已经长得如他青年时一般挺拔俊朗。熊熊火光里,线条流畅优美的赤裸身躯上沾著血,竟让苍皇喉头莫名发
紧。
冷玄没有留意苍皇眸底稍纵即逝的那抹异样光彩。他被苍皇解开捆缚,带回寝宫疗伤。
身体躺在父皇华丽绝伦的龙床上,他仍觉恍然若梦。
从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与高高在上的父皇如此亲近。
太医院里最高明的两名御医也被苍皇召来侍奉汤药,用宫中最好的膏药消去他身上伤疤。
他心中,对父皇漾满感激和孺慕。
然而所有温馨美好的幻景就在他背伤痊愈的那一晚被残酷撕裂。
雪白长绫紧绑住他手腕脚踝,将他死死地固定在龙床上。他满心敬爱的父皇骑在他腰间,压制住他徒劳的挣扎。
苍皇的手掌,撩开他满肩黑发,抚摩著他矫健柔韧而充满弹性的裸背。他眼角,看到银针冷冷闪亮……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个夜晚的,只知道自己因刺青引发了高烧,昏睡了数个昼夜。
醒来,身体已被刻上专属父皇的印记,永远无法磨灭。
即使在父皇咽气的那天,他大笑著将烧红的烙铁按上自己背部,皮肉焦臭,却依然抹不去背负的耻辱……
雪花簌簌扬扬,落个不停,将他和雷海城发眉尽皆染白。
“你现在知道了,满意了吗?……”他恍惚地笑问身後紧拥著他的人,“你还想逼我说什麽?……”
雷海城用力勒紧双手,似乎不如此做,冷玄就会从他臂弯间消失。
冷玄此刻心中究竟有多痛,他都懂,可他并不後悔自己的决定。
如果不硬逼冷玄挑出心头毒刺,这个男人会永远地捂著自己无处述说的伤痕,永远地痛下去……
他蹭著冷玄沾满雪花的鬓角,柔声道:“之前我那些胡言乱语,你别当真。过去的事情,说出来就好了,不要再闷在
心里。”
冷玄沈默著,有力起伏的胸膛下,心跳逐渐平稳。良久,他才用跟往常一样低沈而又傲气十足的声音缓缓道:“雷海
城,我不需要你来同情。”
“我不同情你。”雷海城低笑,收到怀中人一个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轻震,他扳过冷玄的脸,凝望冷玄双眼。“我
只是喜欢你。”
冷玄目光有些微波动,没有逃过雷海城的眼睛。他笑一笑,轻轻吻上男人冰凉嘴角,不带丝毫欲念。
“不是因为你的身体、你的刺青,只因为你是冷玄,才喜欢你。”
冷玄默然。少年落在他唇边的轻啄很温暖,融开了他嘴角沾上的雪屑。
少年的脸颊,也冻得有点发青。眼中却尽是让他心脏为之酸痛的温柔神色。
他终於从雷海城的怀抱中抽出手,想替雷海城拭去眉上白雪。手到中途,只觉头昏脑涨,在雷海城变得遥远模糊的呼
唤声中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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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里折腾了半天,再加上心情大起大落,冷玄体质再强,也挡不住风寒来势汹汹,发起高烧,浑噩沈睡分不清
日夜。中间偶尔有醒转,发现自己又躺回了之前栖身的那座屋子。
火堆一直燃烧著,他却还是冷得不住打寒战,被雷海城撬开牙关,硬灌下热乎乎的肉汤後,体温才略有回升。
半晕半醒之间,他依稀知道雷海城搂著他,帮他取暖,为他搓揉著冰冷的手脚活络血脉……
神智清明时,冷玄终於撑著还有些酸软乏力的身体,从地铺上坐起。
屋子门窗紧闭,风撞击屋舍,木板咿呀作响。听声音,风势比他昏厥那天减弱了许多。
雷海城却不见踪影。
冷玄心霍然一沈,环视屋内,见两人行囊仍在,微松了口气。
门板突被拉开,雷海城端著碗热汤走进,迅速掩上门,将寒气拦在屋外。
匆匆一瞥,冷玄看到门外大雪仍在飘。
雷海城走近摸了摸冷玄额头,如释重负。“烧退了。”将碗塞进冷玄手里,见男人表情僵硬,他笑道:“这汤里是马
肉。”
冷玄一凛,“你把坐骑杀了?”
雷海城轻轻嗯了声,挨著冷玄坐下,“杀了一匹马,还留一匹,只是大雪天寸草难寻,马也饿得快不行了。即使现在
起程,恐怕马匹半途就会毙命,支持不到临渊。”
他和冷玄,从天靖出发时,带的装备还算齐全,却算漏了天灾。
冷玄慢慢吃完马肉,汤也喝到涓滴不剩,才放下碗,沈声道:“既然如此,就把那匹马也杀了取肉,带足干粮上路。
”
“你打算步行去临渊?”
“离临渊仅剩百里,难道你肯半途而废?”冷玄不答反问。
“当然是要赌上一把。”雷海城笑著打了个响指。在冷玄昏睡这几天里,他早就有此意。
要他因为场暴风雪而放弃原定计划,确实有点不甘心。何况雪中徒步跋涉,虽然辛苦费时些,却不会像骑马那样张扬
惹眼。
原本将近临渊,他和冷玄也准备要弃马混入城中。
冷玄点头,见雷海城双眼神采飞扬,气色却不太好,想是这段时候日夜忙著照料他,疲劳所致。他悄然调整了一下坐
姿,让雷海城靠坐得更舒服些,低声道:“累的话,就休息一天,明天再启程。”
雷海城侧首凝望著他,直看得冷玄略觉尴尬地别转头,才轻声笑了起来──
这男人,其实是如此温和,却用冷硬骄傲的外壳将自己层层武装……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跟冷玄相遇,这个男人还会将自己的心冰封到何时?……
心脏又开始了莫名涨痛,他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了冷玄。
男人的身躯一僵後随即放松。雷海城以前早有察觉,一直以为冷玄只是不习惯跟人太过亲昵,才会身体发硬,可现在
,他知道,冷玄是花了多少意志力才克制住恶心反胃的感觉,任他拥抱。
他该如何,才能让冷玄从往日阴影里彻底走出?
雷海城忽地後悔,为什麽退伍转行後学的不是心理咨询?不过,用上一辈子时间,总能帮男人将心里的死结解开……
他微笑,在冷玄惊讶的眼神中缓缓拉开了自己衣襟。
瘦而不失精壮的胸膛上,纵横交错著许多条疤痕。每一条,冷玄都很熟悉。但雷海城心口附近,却赫然添了新伤。
色泽鲜红的一朵桃花,花瓣还泛著血丝。
桃花边,是个血红的“玄”字。
“我刚替自己刺的。”不上麻药直接纹身,还真不是普通的痛。可比起冷玄铺满整个背部的刺青,他这个根本是小儿
科。
雷海城笑著拉起冷玄微微战栗的左手,按上自己心口。“我也跟你一样有刺青了,这桃花,是不是很漂亮?”他深深
看进冷玄眸底,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刺青并不丑陋,也不肮脏。替你刺青的那个人才应该被烙。”
冷玄似乎承受不了雷海城专注的目光,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又张开,伸手掩起雷海城衣襟,将他揽入怀中。
谁也没有再说什麽。两个人,静静偎依著,倾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交织起伏……
一阵蹄声得得,踏雪而近,将沈浸在宁静气氛中的两人惊醒。
谁会在大雪天造访这个破败小村?雷海城和冷玄对望一眼,飞快跃起,取出那两张面具。
刚戴好面具,马匹低嘶,也停在了屋外,来人推开门就愕然叫道:“怎麽你们还在这里?”
这人一身油腻邋遢的猎户装束,头戴半旧皮帽,满脸络腮胡,几乎连面孔也看不清,但嗓音和身材却是十足十的熟稔
。
“无觞,你怎麽又回来了?”冷玄亦大感意外。
“玄兄,你那晚不是说我太过招摇吗?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幽无觞笑得爽朗,仿佛已忘了与冷玄的那场口角,丝
毫没有芥蒂。
雷海城见这家夥便气不打一处来,哼道:“土匪。”
幽无觞居然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没错!我去了大行山中猎些野味,出山时遇到群不长眼的流匪。这身家当还是
从流匪头子身上剥下来的。”
雷海城和冷玄途中曾远远经过大行山,那山离此少说也有几百里路,见幽无觞竟在数天之内就打了来回,他再讨厌这
家夥,也忍不住暗中佩服。
幽无觞牵进马匹,他自己的黑马之外还多了几匹骏马,自然也是从流匪处盘剥来的。每匹马鞍後都挂著几件山猪野獾
。他割了条山猪腿在火堆上烤著,笑道:“我也是抱著侥幸再来这里看一看,没想到你们还没走。玄兄,这次你可不
能再赶我走了吧?呵呵……”
碰上这麽个赶也赶不走的家夥,冷玄在面具後微叹了口气,“无觞,那晚是我言重了。”
手蓦地被捏了一下,他转头,对上雷海城那张大麻皮。
雷海城眼里似笑非笑,显然早看穿了他那晚出言气走幽无觞的真正用心──他只是,不想幽无觞在雷海城面前口没遮
拦,将他的过往抖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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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玄有些发窘,轻咳两声扭过头。
“十几年的老朋友了,玄兄你还跟我这麽客套干什麽?”
幽无觞朝雷海城紧握冷玄的那只手瞪了眼,最终还是选择忽视,陡然想起一事,对冷玄道:“我险些忘了告诉你,回
来路上,我看到天靖大军正在回撤,听说是你那周儿下的旨。”
雷海城怔了怔,开元宫时听澜王说过,明周年少气盛,从西岐得了甜头後满心想再夺下风陵,断无理由会在这时突然
撤兵。
一望身边平静如常的冷玄,他顿时省悟。“是你的意思?”
冷玄颔首道:“离京那晚,我让你留给周儿的信中,叫他尽快将精锐大军撤回天靖。”
雷海城缄默半晌才道:“原来你仍在提防西岐……”
冷玄目光闪了闪,“我知道你相信原千雪,我也愿意信他是个重情义的男儿。只是战场之上,一著不慎,便可能满盘
皆输。雷海城,纵使你说我小人之腹,我也要防患於未然,我不会拿天靖的命运来赌。”
他缓缓道来,平心静气,言辞间却自有股属於帝王的无上威严,不容置疑违抗。雷海城一时竟无言以对,抱著胳膊陷
入沈思。
幽无觞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似乎也瞧出了什麽不对劲,难得地没插嘴。等山猪腿上的油脂一滴滴掉进火堆,香味四
溢,他才打起圆场招呼两人过来一起吃肉。
翌日清晨,持续肆虐多天的暴风雪终於停歇,云端里红日喷薄,霞气万千,将冰海雪原染成血色微红。
雷海城三人离开了村落,策马前往临渊城。
昨天三人分食完那条山猪腿後,幽无觞便想继续赶路,听说冷玄风寒刚愈,他立时改变主意,执意要让冷玄多休息一
晚再起程。
私下里趁冷玄入睡後,幽无觞自然又找到了雷海城,将他数落一通,埋怨他硬给冷玄吃蛇肉,害冷玄大吐特吐地生起
病来。雷海城心中郁郁,也不跟幽无觞作口舌之争。
幽无觞有心干架,见雷海城居然一反常态不受激,大失所望,牢骚了几句只得作罢。
三人各怀各的心事,一路上倒分外安静。
风雪虽然消停,大地上积雪仍厚及没膝,马匹走不到几步就会陷个趑趄。三人於是骑一程再下马走一程,行到天黑时
分,才走了小半路程,离临渊城还有五六十里。
四周尽是空旷雪野,极目无人烟。三人扫干净一片雪地,生火烤了些食物匆匆填饱肚皮。雷海城搭起出发前专门设计
赶制的牛皮帐篷。
刚把毛毡睡褥铺停当,幽无觞老实不客气地钻进帐篷,往褥上一躺,满足地叹口气道:“不错不错,够暖和,可惜帐
篷小了点,三个人睡太挤。”
雷海城瞪著这厚颜家夥。“这本来就是双人帐篷,谁让你睡进来了?”飞起一脚,直踩幽无觞面门──“滚!”
幽无觞头一偏,弹身跃起,电光火石间已跟雷海城在狭小帐篷里拳来脚往过了数招,凤眼斜睨。“我今晚就是要跟玄
兄抵足夜谈,小鬼,你自己出去睡!”
“你!”雷海城几乎想一拳揍扁幽无觞鼻子,帐篷外传来冷玄一声无奈干咳。“无觞,你若怕冷,今晚你就同雷海城
睡帐篷吧,我睡外面行了。”
“我不要!”这回雷海城和幽无觞很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幽无觞嘿嘿一笑,“玄兄,我逗这小鬼玩的,哪会真的跟他抢帐篷?”撩开门帘走了出去,独留雷海城气得头顶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