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三）——落忆凡

邵飞的表情变了变，唐易尘的话令他有些语塞。说不出话的状况很少会出现在邵飞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邵飞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他竟然会觉得，自己面前的唐易尘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讨厌！

当然，这念头只是停留在邵飞的脑海之中而已，他没有开口，既然说不出什么，他自然只会选择沉默，这样在他看来最是恰当。

“小琨他长大了，而我这个当哥哥的，为了偿还那些债务，却也不得不出卖自己，做出那些足以令他丢脸的事情。”垂下眼帘，唐易尘只为掩去自己欲无泪哭的表情。“小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让他在受到伤害！”

即使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可真的要让他亲自面对的时候，唐易尘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彷徨、有些无助的！

“其实，你的话也没说错！也许，我的这些的想法，只是自己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漂亮一些的借口而已！”唐易尘突然抬起了头，他看着林琨，看着自己的指尖在自己弟弟的发丝间移动。

他笑了，就仿佛是在突然之间，唐易尘放下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包袱似的。这个笑容笑的有几分凄楚、几许无奈，却也不失真实！他是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心的的人！他自然也会痛，也会悲伤，更会绝望！

只不过，唐易尘明白一件事，老天爷若是不想见着谁太太平平的过日子，那么这人绝对就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可以活！

邵飞抬起眼，正巧对上了转过头来的唐易尘的目光，竟也一时间忘记的躲闪，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看。自然，邵飞自己说过的话，他都还是清楚的记得的！

“我是一个失败的哥哥，一个连弟弟心里头想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愚蠢的哥哥！”唐易尘想着，他有多久不曾过问过林琨学业上的事情了？又有多久没有关心过林琨的喜好了？久的，他都快忘记了！

头一次，邵飞明白了自己的话是如此伤人。林琨在他的面前不太愿意提起唐易尘，他们之间除了上床，几乎不谈清，不问爱！虽然有些可悲，但是曾经邵飞也天真的以为，这样做是值得的！

因为这是他邵飞能够留在林琨身边必须做到的。有些卑微，有些自欺欺人，可是他邵飞还是一心的沉溺了进去。

这怪不了谁，更也怨不了任何人！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邵飞只能无条件的付出，默默地承受着心中的伤痛！

“林琨真的很在乎你！”难得的，邵飞的语气不再是那么的趾高气昂，褪去了邵家小少爷的光鲜外衣，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已！谈感情，他的确是嫩了些！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懂得在感情中，如何永远地立于不败之地呢？

有吗？！或许，根本就没有吧！

“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的一个替代品罢了！”邵飞知道，他自己在笑，可如今的笑容里最多的却是那怎么也化不开的悲哀！这句话是邵飞的真心话，他懂得！很早以前就明白的，纵使他再怎么不愿承认，那又能如何呢？他就是放不了手啊！

邵飞的话一出，病房里陷入了寂静。唐易尘静默的注视着邵飞，而邵飞选择避开了他的注视，他的目光远远落在了林琨的脸上。

这屋子里，有三个人，两个清醒，一个昏迷，谁也说不了话，谁也开不了口！

“有空的话。”缓慢地从床旁站起了身，唐易尘拄好了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才又看向了立在床尾的邵飞。他和这个男孩之间有着一个牵绊，那便是林琨，“就来看看小琨吧！”轻轻的，唐易尘觉得自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着有些木讷的邵飞，唐易尘淡淡地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邵飞纵使再有钱，那些也都不是属于他唐易尘和林琨的。那些债务，自然应该是他自己解决的，只不过，如今的债主变了一个罢了。

说完自己想说的，唐易尘也就自顾自的转了身。他知道孙昶差不多该过来了，那么他自己也就该回自己的病房去了。

“为什么？”转过身的唐易尘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邵飞的神情，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邵飞疑惑不解的问话。唐易尘听着，他停下了离去的步子，静立着，好似在思索，也好似在等待。

“为什么？”邵飞觉得自己好像迟钝了，他不明白唐易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眼看着唐易尘就这么走了，邵飞还是没能忍住，“我明明那样对待过你，你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邵飞却突然说不下去了。他看着唐易尘消瘦的背影，心乱了！曾经那些理直气壮的想法也都被搅乱了！他甚至开始在问自己，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男人疯了！？

“怎么可能不记恨，是不是？”唐易尘的目光远远地落在窗外，背对着邵飞的脸上写满了哀愁。他其实也在询问着自己，他唐易尘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会学着去记恨别人？为什么永远只会默默地承受这他人给他自己带来的伤害？

曾经的群叔是这样，之后的小琨是这样，就连说喜欢他的孙昶也伤过他！他们都曾给予过唐易尘最真、最刻骨的伤害！明明他都记得铭心、记得深切，可他却依旧做不出反击，学不会记恨？！

他有怨过，可埋怨过后呢？他的日子照旧还是要一样的过，不是吗？！

“如果我告诉你，”轻轻的掀动了双唇，“我不会，你会信吗？”唐易尘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邵飞，他不想在再一次去面对如同那一天邵飞所流露出的表情。“很可笑，是不是？！”唐易尘微微仰起了头。

邵飞沉默着，他在体会唐易尘的话。可就是这么想着，邵飞却想出了些许的心疼来！

“你是真的喜欢小琨的，不是吗？”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唐易尘这才转身面对邵飞，他看着那张青涩的脸庞，淡淡地问了一句。看到邵飞有些迟疑的回望着自己，唐易尘浅浅地笑了，“这就够了！”

没错！唐易尘相信，邵飞是真的喜欢林琨。而如今，林琨的状况谁也猜不出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林琨的心里也是在乎邵飞的呢？

第一零七章

邵飞离开了，唐易尘也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今天，他同邵飞的对话还算的上和谐，在唐易尘的潜意识了，他知道，自己无法对那样的男孩有所抱怨！

躺在了床上，唐易尘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他觉得很累，无论是身心都很累！这样的感觉不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一天闭上眼后，就真的再也不会睁开了！曾经，他觉得这或许就是他最终的归宿，而今，唐易尘知道，自己的心思变了！

无力的阖上了双眼，唐易尘努力的说服着自己，他该好好地静一静了！真的应该静一下自己烦乱的心了……

等唐易尘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半眯着眼，病房里的光线很昏暗，想来应该已经是傍晚了。百无聊赖般的侧过头，唐易尘却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孙昶已经来了，也许是因为到他睡着了，孙昶并没有叫醒他。这段日子，孙昶也等于是住在了医院里，工作完了就会来他这。他们会一起吃饭，一起听听音乐，然后，孙昶会搂着他，同床而眠！

其实，唐易尘也是知道的，孙昶是个心思很细密的男人，身为一名医生，心思缜密时必须的。大部分的时候，孙昶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近乎完美的！然后，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在唐易尘的心里，他是真的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有那么一份受宠若惊的感觉！很奇怪，也很难说的清他心中的感受！

看着孙昶，就这样静静地他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只有一盏床头灯浅浅地亮着。此时的孙昶正安静的坐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手中的一份资料。

这一次，换做是唐易尘没有出声，他也没弄出任何的动静，就这么侧着脑袋，安安静静的看着孙昶。

在唐易尘的眼里，孙昶处理公事时的样子其实很迷人的！

淡淡地灯光下，架在孙昶鼻梁上的那副闪亮的银边眼镜越发的耀眼。唐易尘一直都觉得孙昶长得很好，甚至比那些当红的明星都要养眼。孙昶的五官很俊朗，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斯斯文文的，加上那副个性十足的眼镜，孙昶给人的印象更是英俊潇洒！

尤其是，每当孙昶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的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沉稳干练的气息，就连待在他身旁的人，也会忍不住打起了十足十的精神头，丝毫不敢怠慢！

静静地看着，唐易尘的脑海里蹦出了许许多多的画面，那些都是在遇见孙昶后的记忆。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感触，也有些失落，只是，每一幅画面里却又似乎总能看见孙昶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就究竟又是为什么呢？唐易尘有些疑惑，就好像有些搞不清状况似的。不禁在心里问着他自己：自己同孙昶，他们之间，究竟算得上是什么呢？

孙昶说过喜欢他，会守在他的身边，可是为什么，他却还是那么的不安！问自己，他得不到答案！唐易尘在想，是不是他自己太贪心了？因为得到了一句承诺，他便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与此同时，如果唐易尘能够看见孙昶手中拿着的那份资料上署名的话，或许他就不会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问题了。

很郁闷，有一股无法散去的气息堵在心口，孙昶知道，他自己的心情很糟糕！明明面前的只是一份几张打印纸的确诊报告，竟然也能令孙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薄薄地的几张纸，如今捏在孙昶的手里，却犹如千斤一般的沉重！

病症：再生障碍性贫血。

不多不少的七个字，孙昶在反反复复间。却也只盯着这七个子看了一遍有一遍！依照孙昶的个性，他真的是恨不得能把这几个字都给盯成了窟窿，那样才好呢！真的是令他怎么都想不到，唐易尘竟然患上了这个病！

再生障碍性贫血，说穿了其实就是一种原发性骨髓造血功能衰竭综合征，这个病的病因至今在医学界都还不明。几乎所有患病的的人，在临床上的主要表现差不多都是骨髓造血功能低下、全血细胞减少和贫血、出血以及感染！

怪不得了！拿到这份报告书后，孙昶也算是弄明白了！回想起来，他认识唐易尘这几年来，这个男人呢的脸色总是看上去那么苍白。原因就再这，唐易尘他还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低血糖患者！

是不是就连唐易尘自己，也都不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一个病吧？毕竟慢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症较轻，也不易察觉。要不是最近这段日子来，在唐易尘身上接连发生了好几回意外时间，可能到现在孙昶都不太会察觉到异常的！

可是，眼下，唐易尘的病情正在逐步的加重。因为孙昶已经在唐易尘的身上见到了一些出血点，而这，正是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症了！而然这病，孙昶知道，要治就得治本，光是去治标，那是绝对不够！

疲惫的闭上了眼，孙昶顺手摘下了眼镜，最近这几日他也是真的繁忙不断！自家族长那边有族长父亲需要他这位堂主亲自治疗。而这边，唐易尘的事情也由不得孙昶有片刻的松懈！正因如此，孙昶的这几天，天天都是在两个国度的两个城市间的蓝天之下！翔。

忍不住轻轻叹气，就这么飞来飞去的，在下去，他孙昶差不多都要变成空中飞人了！

只是，孙昶这才闭上眼，耳际就听见了床上有了些许动静。于是，他即刻又睁开了双眼，果然，床上的男人已经坐直了身子。“你醒了，饿不饿？”随手合上了手中的报告书，孙昶重新戴上了眼镜。

见到孙昶靠近了病床，唐易尘轻轻的摇了摇头。他还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你吃过了吗？”见到孙昶也是摇了摇头，唐易尘垂下眼想了想，“那我们一起吃吧！”唐易尘觉得，要是自己不吃，这个孙昶铁定也不会去填饱肚子的！

相对来说，唐易尘还是觉得孙昶的健康比较重要些，那么他稍稍勉强吃些东西并算不上什么为难的。

孙昶走到床边，侧身做下，习惯性的伸手握上了唐易尘的手掌，同时提起了一旁的话筒订了些餐点。医院里有留守的厨师，专门负责贵宾区的餐饮服务的。

心里装了心事，自然孙昶就变的有些沉默。往日里，孙昶虽然算不上是话多的，但是他同唐易尘两人在一起时，还是他说的比较多些。可今天，他还真的一时半会找不出什么话题可谈的了！

林琨的事还没处理好，他该不该把这病告诉这个男人呢？孙昶犹豫了！

第一零八章

两个人在病房里简单的吃了晚饭，饭后，孙昶还是同往常一样，照旧是长臂一伸搂着唐易尘，两人就像是黏在一起的连体婴，一同静静地靠坐在沙发上。最近的天气虽然转暖了，可是到了晚上，室外的气温还是比室内要低些，所以像这样窝在沙发上是很舒服的。

看着孙昶就这么闭目养神的靠着，唐易尘也没吱声，电视里正在播着一天下来发生的新闻，只不过，这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是谁都没什么心思去关注那些。唐易尘侧着头，静静的看着孙昶，而孙昶只是紧闭着双眼。

“是不是很累？”这句话一出口，就连唐易尘自己也不由地有些吃惊。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话语间充斥着的却是那满满的心疼！

在唐易尘的眼里，此时孙昶的神态看上去非常的疲倦。也难怪，被人们称作天才医师的他，想来要承受的也一定比常人多得多！更何况，孙昶的身份还是那么的特殊。

而如今，孙昶几乎是每天都还要腾出时间来照料自己，还有隔壁的林琨，想到这，唐易尘的心里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就只剩下了愧疚！

相处的这几年，唐易尘知道孙昶每次只要头一疼，他便会不自觉的蹙眉闭目。这当然只是孙昶的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小到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留意过。

不过，唐易尘看见了，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便悄悄地记下了孙昶的那些平日里的小习惯，小举动。没有多想，唐易尘直接伸出了手，覆上了孙昶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替他按压起周遭的一些穴位。

虽然说起来，唐易尘的按摩手法并不是特别好，毕竟他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培训。可偏偏每次，他总能很准确的找着了位置，就这样的一番按压后，倒也的确能够舒缓一下孙昶的脑部不适。

这样的按摩，唐易尘为孙昶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所以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这一次孙昶同样没有阻止他，因为孙昶心里很清楚，他知道的，这样的举动其实就是这个腼腆男人表达他自己心意的一种最最简单的方式！

顺势动了动身子，这才好让唐易尘能够单腿跪在自己的身前，虽说这样的姿势并不是很雅观，不过却能够保证不碰到他那条伤腿。调整好坐姿后，孙昶的双臂自然而然的环上了唐易尘的腰身。他没睁开过眼睛，就这么阖着眼，享受着唐易尘的细心的服务！

说真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头痛减轻了，孙昶的心情也转好了些，这也暂时令他放下了那些恼人的心事。

“可以了，谢谢你，阿尘！”过了一会，孙昶抬手拉下了唐易尘依旧忙碌着的手掌，这一拉还直接拉到了自己的嘴边。依旧闭着眼，孙昶轻轻地吻了吻唐易尘的掌心，每一个手掌都亲吻了几下。

明显感觉到唐易尘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动，孙昶缓慢的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正巧迎上了唐易尘低垂着的视线。湿润的眸子像极了一种小动物，看上去有些可怜，又有点彷徨！孙昶很喜欢唐易尘的着双眼睛，即使生活在曲折，但这双眼眸却依旧清透明净！

两个人的视线在短暂的交锋后，便各自别开了眼。唐易尘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热热的，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往哪里看才好？

孙昶却在匆匆别开眼后，又再度转了回来。看着唐易尘双颊上微微的泛起的红晕，孙昶有些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他感觉到了身体里有着一股冲动，一种身为人类的最最原始的某种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