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贴在乐杏哉耳朵上说:“等着。下次收拾你。”
乐杏哉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在几个人嘻嘻哈哈笑着走去的时候,绸缎的八抬大轿里却闪过一丝寒光。
谢枚走近了红缎八抬大轿。
轿里的人隐去了寒光。
一帘之隔外,谢枚笑着拉蓝允之一起坐:“我送你回方悦斋。”
蓝允之故作不屑地推他一把。
小厮躬身掀开轿帘的同一时刻,谢枚也已跨步至轿前。
寒光已经从轿里射出。
一柄利剑直取谢枚的胸口。而当时蓝允之正和谢枚并排站在一处。
离得太近,时间太急。谢枚一手挡住剑,另一只手搂住蓝允之飞快地向後跃去。同一时刻,楼妙然也飞身迎上。
可轿内的刺客仿佛下了必死的决心,迎面对上楼妙然的剑却毫不躲避,一味向前。只听裂帛响声,左臂已经被削掉一大块肉……
鲜血如雾,涂红了天空。滚烫的血迹溅了蓝允之满脸。谢枚伸手抱着他向旁一闪。
刺客的剑却追了过来,与此同时跟上的还有一团黄色烟雾。
“屏息!”谢枚一边说着一边捂住蓝允之的口鼻。却同时与刺客面对面近距离贴在一起。
蓝允之也看得清楚。
是他!
那个手持眼珠的场景太过惊悚,多年来一直是噩梦的来源。今日再见,马上就认出了他。
此次并未用老年人装扮。可那眼神,那五官。分明就是那次碰见的雪中老人年轻版。与廖隐有着三分相似。
只是脸上多了一道莫名其妙的伤疤。而且因为左臂喷涌的血液满是鲜血。
那个人却没看见蓝允之。他的目光完全盯在谢枚身上,充满了百分之一百二十分的怒气和恨意。
可在电光火石间,分明愣了一下。
“你是谢桓?”他问,语气中一丝不可置信。
谢枚并未理睬,反而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踢去,直取他的太阳穴。那人反手格开,一掌就朝谢枚拍去。
“你是廖逸!”
蓝允之情急之下大叫一声,廖逸分神看向他,而拍向谢枚的一掌也滑向一边。蓝允之趁势将谢枚推开,本应一起躲闪。却将错就错,一下子撞到拍偏的掌风上。
顿时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廖逸脸上。
谢枚发了狂一般地大叫一声,抱着蓝允之跃上屋檐。
後面的楼妙然已经攻来,一剑刺中廖逸後心。可廖逸完全像个不顾一切的疯子,眼睛里只有谢枚。一味向谢枚攻去。
一时间廖逸追着谢枚,谢枚却护着蓝允之跃上旁边屋檐,楼妙然则追着廖逸。只有旁边的乐杏哉跌跌撞撞冲去去大喊救命。
不多时斜刺里又闪出一条黑影,一双判官笔将廖逸逼退至一边。居然是王小仙。楼妙然却没有继续追去,而是护着谢枚一路从後院绕开。
王小仙也没有恋战,确认谢枚并无危险後才去继续追廖逸。而廖逸已经窜上墙头逃走了。
临走时仍然是冲着谢枚逃走的方向大吼着问:“你是不是谢桓——!”
65.在渗着血丝的嘴唇上轻轻啜吻
可是没有人回答廖逸。
谢枚甚至没有让楼妙然和王小仙继续追击。
他知道那个人叫廖逸。这足够了。
蓝允之伤得很重。
被抱着一路奔回楼上的途中,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像个死人。胸脯分明在强烈地起伏,每一次起伏便从嘴角渗出一股股鲜血。
谢桓疯了一般大叫他的名字,忽而猛抽自己一巴掌。强行冷静下来,封住他几处要穴,并将体内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气若游丝。
胸口还在起伏,只是吐血症状好了许多。
把蓝允之放到床上,谢枚弯腰在他渗着血丝的嘴唇上轻轻啜吻。而後直起身。
脸色极其苍白,双唇因为染了血,却是异样的妖红。
周围站着一圈人,谁也不敢出气。屋子里如停屍房一般死寂。
“去叫王悦。”谢枚踱了两步。声音平缓,没有温度。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是一侧脸颊高高肿起。
王小仙暗暗松了一口气,二少总算是没疯。可是一瞟旁边的楼妙然,却发现搭档已经面如土色。
这才觉得不对劲——谢枚的两只眼睛都是红的,血丝像藤蔓一样要爆裂出来。
果然就听下一秒谢枚又冷着嗓子说:“你们怎麽不笑啊。”
笑?
这种场合应该笑吗?
王小仙感到一股恶寒,偷偷推推楼妙然的手。
楼妙然了解谢枚,知道他已经到了爆发的极点。於是闭起眼睛等着一番狂风暴雨。
“我让你们笑!人还没死呢,你们摆着哭丧脸给谁看?马上给我笑!允之他没事!马上给我笑,听见没有!”
“哈哈……哈、哈……”旁边的小二快要哭了。
谢枚一挥手,桌椅尽数掀翻。
转而又负手立在窗边问:“你还在这里干什麽?”
王小仙很紧张,不知道谢枚在对谁说话。正觉得为难,就听见旁边的楼妙然回答道:“属下失职。请少爷降罪。”
“那就死吧——现在就给我死!蓝允之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这一屋子人,还有什麽廖逸,什麽南海一品堂。统统给我去陪葬!”
愤怒铺天盖地毫无道理。
旁边站着伺候的小二已经尿了一裤子。
昏迷中的蓝允之咳了一声。
谢枚马上小心翼翼弹回床边,抚着血汗浸湿的面颊。眼神温柔得像块纱。
楼妙然飞速望了一下他们,又自嘲地笑了笑——虽是如此暴怒,可自始至终那个人连个眼神都不肯给他一个。哪怕是怨恨的。
谢枚还自言自语地推测,镇定到极致却异常可怖:“允之说他叫廖逸,想必就是那个赖小子了。他问我是不是谢桓,而我又是坐了谢桓的轿子。肯定是把我当成谢桓来杀了。现在去给我查清楚,不管他现在何处,我要手刃他。如果抓了死的也没关系,我要分他的屍。”
楼妙然不动。
谢枚到:“快去。”
楼妙然依旧不动。
他要保护他,怎能就此死去?
此时形式危机,怎知敌人会不会取而复返。怎知对方有多少人?
“你不肯去,现在就死吧。”
楼妙然愕然的眼神里已经有泪。
他并不敢与床上躺着的人争宠。可那个人要他死。
不是因为他保护不力。而是因为他不肯离开他。
尴尬的沈默终於因为王悦的到来而打破。
四十多岁的王悦医术极其高明。把过脉後下了药,用了针灸。蓝允之伤势稳定。
“请观察三日。三日过後无险,则二少可不必担心。”
谢家和方悦斋分别来了人。
谢枚执意要带蓝允之回谢府养伤。
蓝尚白着脸冷笑一声:“时至今日,二少都不能给允之清净?”
谢枚挑起眉毛就要发作,却听见躺在最里面的蓝允之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叫了声:“可嘉……疼……”
夜归之时,谢府灯火通明。还未进大堂就见下人丫鬟们站满前厅,当中簇拥着谢恒遥。下首坐着谢桓。
谢桓神色还算正常。谢恒遥的面色却绷得如一块将要断裂的纱布。见到谢枚进门才松懈下来,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可下一刻,他却起身大跨步过去,结结实实给了谢枚一个耳光。
下人们跪了满地,如秋风扫倒的麦!。
如在往常,谢枚早就会掀了屋顶。而今天他却昏昏沈沈,也不管面颊上肿起的一块,兀自闷头闷脑往进冲。
“混帐!你给我站住!今天又惹了什麽乱子!”
谢枚怔怔瞅一眼父亲,又看了看堂兄。说了一句:“他不想见我。”
满眼满眼地全是伤心。仍旧是冲向里面去。
谢恒遥还要上前再打,却被谢桓拦住:“叔父放心。既然堂弟回来了就是无碍。我让定昭帮他看看,叔父请先去休息吧。”
“这个逆子!”谢恒遥颤抖着手指大骂,“怎麽没被刺死!”
这时谢枚也不知从哪转了头回来,猛地插嘴道:“不必操心。如果允之死了,我马上陪他死!”
谢恒遥更加气愤。疯狂地咳嗽起来。
望着突然变得苍老的父亲,谢枚心里说不出的一痛。可心中烦躁还未解除,不由得一声长叹。也吐了口血昏倒在地。
吐血这件事情真的很容易。只要你被刺到了该刺的地方。
醒来之时天已大亮。谢枚惦记着蓝允之,挣紮坐起身,却看见父亲靠在对面的太师椅上睡着。
谢家遗传的硬挺面容因为疲倦而显得沧桑,额头和鬓角几缕掉下的头发让他显得憔悴。
听见动静,谢恒遥豁然惊醒。见到睁着眼睛的儿子,喜悦溢出双目。
可马上地,他又沈下脸。冷冷道:“没死?”
心中刚刚涌上的一点温暖又被吹散了。谢枚也冷冷地回答父亲:“没死。你也没死?”
“混帐!”
谢枚低头穿衣,已经有下人送上一碗汤药。颜色橘红,臭气扑鼻。
“这是什麽东西,真想要我死啊?”谢枚跳着脚差点把药打翻。
谢恒遥哼一声:“你堂兄送来让你补身体的。我想毒死你?还不如留着力气喂狗!好好给我呆着,今天不准出去。”
说罢吩咐下人去请世子,而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不多时,下人已经请了谢桓过来。
谢桓进门先伸手去试谢枚的额头烫不烫,却被堂弟一把揪住衣领。
“廖逸是谁?你们和一品堂什麽关系我不管,可是他伤了允之!我要他拿命来还!”
谢桓冷笑一声:“你现在这副样子怎麽讨债。只怕没碰廖逸一根汗毛先死了。”
谢枚依旧不服,狠狠地瞪着堂兄。
谢桓朝桌上的中药看了一眼:“先把药吃了。”
66.当真的喜欢一个人时 没法忍住
谢枚并没有多争吵,端起药一饮而尽:“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你……”
谢桓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三年前屠伯双公子暗杀赵世勳的事情你知道吧。当时羽卫队护送赵世勳进京,被悉数消灭。其中有个人是这廖逸的结拜兄弟。廖逸找来京城,发誓杀了靳岚报仇。前年伏击未成,脸上反而留了一道伤疤。哪知他贼心不死又来伤你。”
说到此处,一向沈着镇定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恨意:“此人已成祸患,我就是挖地三尺也会把他翻出来。”
“这麽说他本来是想杀你咯?”谢枚冷冷盯着堂兄。
“杀你杀我都是一样。”
“哪里一样?要不是你抢了我的马,现在允之就不必像个死人躺在床上!”
“正因为这样你才更不能去。你不去蓝允之自会平平安安地养伤,有了你才真正麻烦!”谢桓扯住堂弟衣领警告,“你以为自己和谢家真的说撇清就撇清?我?你?有区别吗?!你姓谢,谢家所有恩怨都和你有关!这是你的宿命!”
说罢压低声音,在堂弟耳边以诅咒般的语气强调:“现在还没找到廖逸,你哪里也不许去。”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廖逸一定不会选择在那天去伏击谢桓。
也一定会将谢桓的画像再多看几遍。
而今这一切都是废话。
南海一品堂史上最年轻的长老,而今却在一座废弃的草棚里卧着,如野兽一般舔舐伤口。
而更加令他痛苦的却并不是受伤这件事。却是失手的原因。
回想着耻辱的那一刻,廖逸将烧焦的炭按在险些断掉的左臂伤口上。
一股撕裂的痛掺杂炭烧的痛苦撕心裂肺,廖逸扬起脖子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等他气喘吁吁平复下来的时候,已经汗流满面。
而那个时刻还如鬼魅一般一遍又一遍反复在面前上演——
他挑开帘子刺了过去,却对上一张妖魅般的面庞。
美艳到夸张,因为惊愕而失措,因为愤怒而疯狂。
可每一个神态都是那般完美如画。
不是谢桓。
那个人像谢桓,但绝不是自己一遍又一遍温习长相的谢桓。
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好生面熟。如果不是呼出了自己的名字——
想到当时那恍惚又惊愕的情绪,廖逸忽而错愕地睁大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滔天的错误。而那个叫出自己名字的年轻人则……
当真的喜欢一个人时,没法忍住。
正如谢枚,无论怎样也还是按耐不住想要去看蓝允之的念头。
想去,怕伤了他;不去,伤的却是自己的心。
第三天,谢二少终於重拾多年前的绝技,以智慧战胜困难——换了一身破烂衣衫,乔装打扮爬上方悦斋後院的墙。
然後被人兜头就是一剑。咕噜噜滚了下来,才发现是大胡子蓝致。
“二,二二……二少没……事吧。”蓝致结巴着跑过来。又不知从哪里窜出几条影子,黑色短打扮,全是羽卫队的人。
谢枚扫了一眼,没看到蓝可嘉的踪影。也没有多问,只是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我来看允之的。”
“他……还——没没醒。”蓝致表情严肃,身材魁梧。然後以这样严肃的表情和魁梧的身材结巴着。
谢枚也没顾上笑,只是向他使个眼色,便偷偷向蓝允之的房间走去。
“哎,二,二二少……”蓝致收起剑小心翼翼地迈着萝卜腿跟了上去。
还未到蓝允之窗前,谢枚突然有点紧张。
自己会看到什麽呢?
允之昏睡在床上。
他的那位“大哥”在床头照看。然後对自己一番冷嘲热讽。
可是,他看到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些其他的东西。
那位大哥正吻在允之额头上……
67.病态却诡异的美感
可是蓦地,这幅场面又变成了络腮胡子的脸。
谢枚这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狠狠白了蓝致一眼,脸不红不白地,抱着帽子走到蓝允之门前。
却没继续往里走,反而绕到旁边窗子,偷偷从窗缝里面看进去。
不看还好。一看过去,谢二少差点因过度激动而晕倒在地。
蓝允之醒了。
并且还在穿衣。
因为要看胸前掌印,又要用御医开的药水擦洗胸口。蓝尚干脆命人脱光了允之的上衣,擦药後将他直接塞进被子里。
今日蓝允之转醒,蓝尚已去休息。便自己挣紮着起身穿衣。
他并不知道有人看他,故而动作舒缓而迟疑。袒露着粉雕玉琢的身体,洁白紧致的胸膛上两枚嫩红的凸起宛如新鲜的莓果。而在左侧的胸口上,却有个乌黑的掌印。
反而衬得凸起更艳,身体更洁白,也更憔悴。
那是一种病态却诡异的美感。
室内没有点灯,阳光从对面窗户上斜斜照在屋里,苍白的皮肤则更显得白;纤细的身体则更显的不盈一握。
谢枚看得心口一紧。
小时候不是没见过他的身体。那次落水时还曾亲手帮他换上衣服。
可几年未见,蓝允之的身体更加修长,骨骼却更显的纤细。纤巧的锁骨,窄窄的腰肢……
蓝允之听见窗外有异响,诧异地抬起头;神色又惊又喜,像只雀跃的小兔。
“可嘉?”
与此同时,沈浸在“喜悦心情”中的谢二少也一头推开了前面的窗户。
於是,重病的蓝允之看见了鼻血喷涌的二少,穿得破破烂烂,突然出现在窗前。
蓝允之醒了。这件事成为当晚方悦斋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