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之涉死温暖 上——笑脸猫

低沉、阴冷，如同来自地狱恶魔样的话语使子规徒然睁大了眼睛，他浑身冰冷的看着那个站起身居高临下睨视着他的人，那个男子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坐拥天下睥睨众生的气势，那一刻，他真的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是不可战胜的！他遇到真正的恶魔了吗——

“小家伙，好好享受呆在这里的时光吧——”带着笑意尾音的话语随着声音的主人一同消失在了门的另一边……

第28章

子规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浅淡的光穿透眼皮却仍觉得黑暗，右肩的痛楚逐渐变得麻木，封犬良比他想象的要来的可怕，他承认在面对那种侮辱性的威胁时他的确怯懦了，原以为，已经见识过了最深的黑暗，却原来都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子规忽然不明白了，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些呢，折磨着身体，折磨着心，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些什么是值得期待的啊。

两年前当他以警校第一神射手的身份踏足那片正义的领域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双枪神射——别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多少次都是靠着这项引以为傲的技能解救了那些人质，也给他的头上扣上了荣耀的光环。说实话，他曾经很享受那种被人称为英雄的感觉，那些人笑着对他说谢谢，然后去继续拥有美好的人生，他的心就被那样的笑容填的满满的。真好——只要扣扣扳机就能救那么多人。可是命运偏偏送了他两个字——天真！

倘若那一天他没有自告奋勇的接下那个案子，倘若那一天他没有遇到半路调职来的森吴，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是这个世界是不存在如果的。

‘季森吴’——初见时，那个人就冷冷的甩了这三个字，清凰还记得当时他的手就那样尴尬的僵在了空气中。周围忙碌的同事都纷纷停了下来看着这有些不可思议的一幕，谁都知道，占清凰在南局是最受欢迎的，想要跟他搭档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可是这个半路调职来的警察竟然不买他的账，非但如此还一脸轻蔑的神情，临出门前甩下的话更是十分嚣张：“小子，不要拖我后腿！”

周围顿时一阵沸腾，对森吴不屑的有之，替清凰不平的有之，清凰只是对大家安抚的一笑，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回自己的位置，可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森吴的话刺激了他的自尊心，激起了他的争斗欲。

可没想到第一次合作，他就被压制了风头，犯人挟持了人质站在顶楼，看情形十分危急，每每到了这种时刻总部的命令一定是击杀，清凰也做好了狙击的准备，可千钧一发的时刻森吴却出现了，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平时满脸倨傲神情的人在面对犯人的时候竟然也可以露出那么温暖的笑，那个人高举了双手就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泰然自若的与犯人交涉就像个谈判专家，直到那个犯人忽然泪流满面松开了人质抱头痛哭清凰才缓过神来，那时他的视线就像受到了什么引力，久久的定格在森吴的身上一瞬不瞬，这个人确实有着不一般的魅力。可是事件结束之后，森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依旧一片冰冷，清凰很想上前问清楚——到底他对他有什么不满，于是他真的去问他了，却被森吴揪到了武道馆狠狠的揍了一顿。

——‘怎么，你就这点本事么小子。’森吴首次的对着他笑了，只不过却是个冷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血迹不断从口角流出，清凰喘息的痛苦，望着森吴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恨意。

——‘因为你欠揍！’欠揍？这算哪门子的理由啊！

——‘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怀抱着一腔不服，终于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然而换来的却是一片静默。良久之后，森吴缓缓地蹲到他面前，混血而成的碧色眼眸就像是沉静的大海，清凰不知不觉的就被这宁静吸引了进去。

——‘占清凰，你告诉我，你今天举着枪是想要做什么？’

面对着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话，清凰缓缓地扬起了头。

——‘做什么？当然是击毙犯人了！’

——‘呵，击毙犯人？’森吴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深，不知道是不是花了眼，清凰似乎竟在他的脸上读出了一抹淡淡的忧伤。

——‘当然了，这是命令，我只是执行而已！’依然理直气壮的回答着。

‘碰！’清凰的整个身体忽然被一脚大力踹了出去，重回地面的巨大冲击使他不住的猛咳，还未喘息，衣领就被狠狠地揪起，抬眼对上的便是一双充血的碧目，说不出的诡异，满腔的怒火竟被压制了下去。耳里充斥的都是那个控诉一样的声音。

——‘击毙？命令？你凭什么！！占清凰，你说，你除了会开枪你还会什么，你说，你离开了枪你还算个什么！你到底长没长脑子，你到底有没有心啊，那个犯人他杀了人么，他犯了死罪么，他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值得劳您大驾击毙他，你觉得你很正义是不是，你觉得你是英雄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的事不是一元硬币只有正反两面，命令？他妈的那群整天高坐其位不问过程只问结果的功利混蛋算什么！你是警察！你不是刽子手！你是人！你不是傀儡！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天真啊！’

衣领猝然被松开，清凰颓然的坐在地上甚至忘记了喘息，脑袋里除了森吴的话其它全部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一脸愤恨的转身离开，喉咙忽然堵得发不出声音。

——‘曾经有个落魄的男人为了能够继续生活下去，他办了一件蠢事，他让自己的小儿子假装成人质去威胁警察，警察——多么可靠地一个词啊，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为了升职前的最后一笔功绩，竟然下了死令……而那个倒霉的男人就是我的父亲……’森吴的脚步停在了门边，嘴里却说出了令心滴血的话语，清凰看着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子的背影，忽然就觉得一片寂寥，眼里不觉竟蓄起了泪水。就在森吴又抬起脚的瞬间，清凰的声音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障碍——‘我没有！我没有想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救他们！我不是英雄，我只是想救他们而已……’激动的声音到最后渐渐失了底气，颓然间，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扶正，面前出现的竟是那个令他向往的温暖的笑脸。肩膀被拥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清凰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占清凰，你是个傻瓜！切，干嘛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算了，就当是我不好，我不该吼你，不过你看，你是有心的，只是你太单纯了，单纯到傻，傻到让人恨！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引导你，你记住，这个世界虽有光明，可是越是光明的地方就越是存在最深的阴影，但是这个世界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天空也好，大地也好，都是仁慈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错误都一定能找到被原谅的理由，而我们要做的不是毫无区别的抹杀，而是尽全力去扶正。’

——‘要是——不能扶正呢？’清凰忍不住打断了森吴的话。森吴的眉眼越发的温和——‘天下自有公道，公道自在人心！’

大家都说森吴变了，变得爱笑了，变得喜欢接近他了，渐渐地他们的合作越来越密切，结果也越来越令他感到欣慰，虽然不常用到枪了，但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一件这么令人期待的事。森吴的笑脸镌刻在了他的心里，每每想到都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懂得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想这就是所谓的兄弟吧，如果，一切当真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可是森吴，那个教会了他成长的人却在他的生命里变成了永远的回忆……

那一天，他们像以往一样，带着一颗‘活着的心’去原谅去拯救，然而情况却并不像他们想的一样乐观，那是一个患有间歇性神经失常的患者，森吴一如既往的淡定，然而犯人情绪不稳，几经交涉森吴决定只身代替人质，那一刻他想叫他不要去，可是却又一次妥协在了森吴的笑容里。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犯人情绪不稳，不容易相信人，离得近的话，劝说他的机会比较大！’

可世界却毫无征兆的碎裂了，森吴，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是不是拼死也会阻止你，可是大概不行吧，因为你是森吴啊，因为你让我相信了‘公道自在人心’……

——‘开枪啊占清凰！你听到没有！’

——‘我不能！我不能让你死！’

结果是犯人突然发病，他们谈崩了，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犯人的身上竟然携带了威力巨大的炸药！森吴反应极快的捉住犯人的手，却不想被发疯状态的人一刀刺进了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使他渐渐力不从心，抓着犯人的手眼看就要有松开的趋势，安全距离外的清凰愤而就要冲上去，却被森吴撕裂样的吼声制止了，而后清凰也清楚的明白，森吴他撑不住了，他等不到他冲到他面前的时刻了，可是犯人整个身体都隐在森吴身后，这让他怎么开枪啊，倘若不能一击致死，那么很可能这里所有的人都要给他陪葬！

——你这个白痴，你到底在等什么！我就快抓不住他了，你开枪啊，对着我的心脏开枪！你这个混蛋，知道自己的枪法烂，不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吗！

这可笑的激将法让监视器前的人们都沉默了。与犯人不相上下的身高，心脏的位置是重叠的……

森吴啊，你知道你在说着怎样残忍的话吗，什么天下自有公道，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为什么我看不见上天对我们的公道呢。

——‘碰’！‘碰’！

连续两声，两颗子弹穿透了同一个位置，准确无误！

世界安静了——

‘碰’——又是一声响，清凰手中的枪颓然坠地，他拔腿冲向那个缓缓倒下的身影，然而迎接他的只是紧闭的眼睛和微弯的嘴角。再也看不见那双明亮的碧色了，再也听不到温柔宠溺的声音了，——我该怎么办森吴，没有了你的我以后要怎么办——

——占清凰，你是个傻瓜！

——从今天开始，我会引导你

——不管是什么样的错误都一定能找到被原谅的理由

——你是警察！你不是刽子手！

岁月无情，可为什么洗脱不去崩毁的记忆，我满手血腥，如今也沾染上了你的痕迹……

季森吴——

我想你了——

第29章

清凰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感受到心是活的，只不过活的鲜血淋漓，疼痛锥心刺骨，所以命运的齿轮从未停止，遇见楠智一也不过是恰逢一个契机，所以那个有着同样温暖笑容的男子轻易就融入了他的心扉，然后他看见伤口渐渐愈合，似乎可以重新找到活着的理由，于是这一次，不会轻易放手，这一生，再不会将枪口指向兄弟！

所有的渊源，所有的羁绊似乎都有了共同的命理，命运的推波助澜却又一次闹了一个大笑话。

子规眉头紧皱经过了一番费力的挣扎后眼睛终于重新睁了开来，浑身冷汗涔涔，微微的调整了喘息，是——梦么……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森吴……

突然间想到什么一般动了动右肩，竟然不痛了？！再来眸色一暗，视线掉转一边，一个男子正对窗而立，似乎察觉到了子规的视线，男子缓缓转过了身来。

“你的肩膀虽然已经没事了，不过，你最好还是安分一点！”说话的人正是楠智一。子规冷哼一声收回了视线，身体向上挪动希望能坐起来，左手被吊着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窗边的人看着少年一脸倔强的表情，眉头微微蹙了蹙，大步走到床前，手臂一伸就将子规揽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他将少年抚稳，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反抗之力，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些被这少年的倔强脾气气到了，两手合拢忽然将他整个圈在了怀里，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年，别说他现在一只手还不得自由，就是两只手都好好的，他也没可能争得过他的，可这小子是不自量力还是怎么的，吃那么多苦头都不长记性，难道他就学不会妥协么，难道他不清楚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脾气迟早会要了他的命么，楠智一越想越气，手臂就越收越紧，恍然间心里微动，他这是在担心这个男孩么，他什么时候懂得为别人担心了呢，微一低头，目光触及到少年墨色的发顶，英挺的眉眼，柔和的五官……怎么会……如此相像……

子规的挣扎渐渐缓了下来，却依然不肯放弃，可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加上左手被困，这样的挣扎实在有些困兽之斗的意味。

“把你的狗爪子从我身上拿开！”子规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

“不好意思，我是人，没有狗爪子！”楠智一说这话的语气竟颇为认真，继而继续对视着子规小豹子一样犀利的眼神，古井一样深邃的眼睛，澄澈的仿佛倒影着月光的存在，曾几何时，他曾沦陷在与这相似的眼眸里，忽然触电一般的松开了手跳了起来，犹如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一只手掩住了口鼻，看着子规的眸光晃动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咳一声调整了站姿，不过显然子规并没有在意这个，但看少年见他离开眉眼间也舒展了开来，好像终于得到什么解脱一般，楠智一心里忽然竟觉得有些难受。子规可不管他那许多，自顾自的调整了姿势靠在了床头，微微缓了缓僵掉的左手腕，不经意触碰到了破皮的伤口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合了眼等待刺痛感过去方才吐出一口气，却马上又被身旁的响动刺激了神经，于是脸色不快的又看向了罪魁祸首，视线触及到楠智一手中的小药箱时却着实一愣。于是怔愣的空挡楠智一已经轻轻地执起了他受伤的左手腕，小心翼翼的挪动铁拷，尽量避开那血肉外翻的伤口，动作间还怕他疼一般口里轻轻地吹着气：“以后不准你擅自受伤！”

子规这回彻底呆了。

——我说老兄，你到底是抓贼啊，还是被抓啊。

——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哥呢。

——我说，你这是跳进抓野猪的陷阱里了吗！

——以后不准你擅自受伤，不然我就一刀结果了你！

猝然回神，心头居然一片慌乱，错乱之中用力抽了一下左手，些微的窄隙不够周旋的余地，结果就是疼了自己。楠智一眼疾手快的稳妥住子规的左手，抬头间的神情竟满是懊恼。就像训斥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开了腔；“云子规，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人有傲骨固然是好的，可是也要学会审时度势。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你看看你现在的情形，耍脾气也要有时有晌，如果不是你太过强硬，你至于落得这一身伤么，一时的妥协并不是懦夫的表现，毕竟，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亦未可知不是么，可是如果你真的因此而死的话，一切——就真的玩完了！”

子规抿了抿唇，微垂了眼眸，楠智一所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懂，可是封犬良要对他做那样的事，让他怎么妥协，而现在，他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什么叫养精蓄锐，可是，谁让为他治伤的人是楠智一呢，如果不是那一点恨意的牵绊，恐怕到死他都不愿再见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