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将一张卡片拍在台上,子规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气,简明扼要的说道:“身份证!”看到酒保面露疑惑,以为他竟怀疑身份证的真假,这下口气倒是有些强硬了起来:“不信是真的你可以打电话到警局去查!查好了就给我好好保管,明天我们会带钱来赎它的!”之后不再多言,只等着对方的答复,心想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不让走的道理么!
酒保这时也终于明白过来子规的意图,却仍旧不肯松口,面上到显现出了为难的神色,实际上他还真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确实是规矩所致。然而看子规那一脸势在必得的神色,心里竟然惶惶然的不敢再讲出来,眼看额上竟然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珠。
辰枭头痛欲裂,耐心几乎已经磨光,然而看到子规的行为虽然不敢苟同,但是却也没有阻止,心想现在自己这身体就算想要硬来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要是真能大事化小的解决了倒也不错。然而等了很久那酒保竟然干脆不再开口,未平息的怒火很轻易的就被重新点燃。
正要爆发却硬生生被斜刺里穿插进来的声音给扑灭了。
“抱歉呐客人,四街这里,没有规矩的话,小店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第65章
如辰枭这般会察言观色的人当然一下就听出了这和气笑声里的虚假,然而透漏出的另一个讯息是,拥有这样公式化语气的人一定是这里的主事不会错了,之所以说是主事而不是老板,是因为自己很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果然酒保一见那人就恭敬的退到了一旁垂首而立。
“看来是能做主的来了,那您看这事儿怎么解决!”有时候说话也要赶劲,才不会形成困兽之斗的局面,同样看出来人不同的子规又一次的抢先拦在了辰枭的面前。
阴影里走出的人笑意顿了一瞬似乎颇有些意外的样子,慢慢暴露在灯光之下的是一张十分普通的青年的脸孔,中规中矩的干练短发,西装笔挺的装扮,无端为他平凡的样貌增添了一丝沉稳的气息。一眼就看出并非等闲之辈。
来人立定在两人面前,非常完美的露出了八颗牙齿,一脸贯彻‘顾客是上帝’的讨好表情,内里却又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力道。似乎是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我们这样的地方,来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倘若没有这样的规矩一定会很麻烦,客人您说呢!”子规也仔细的注意着他的措辞,是‘很麻烦’而不是‘有麻烦’,当然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不是‘喝水’和‘饮水’之间的差别。的确如这人所说,来往什么样身份的人都有,但是即使有了麻烦也自有解决的实力,只不过,是怕‘麻烦’而已。这一下他似乎也知道了,这主事的人恐怕也不会做出让步了。
以经营多年的经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青年很快就想出了另个一解决的办法:“不如打电话叫你们的朋友先送钱过来付清好了。”
子规瞬间茅塞顿开的一拍额头,掏出手机时才发现这小东西竟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saygoodbye’了,马上转看辰枭,语气倒有些无奈:“打电话给你朋友吧!”
谁知那个小兔崽子竟然想都未想一口果断拒绝:“我没有朋友!”
子规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嘴角难以抑制的抽搐,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与世隔绝的人不成,没有其他人便无法活下去,这并不仅限于孤独自己特立独行的范畴。然而随即心中竟生出钝痛,这小鬼竟然将这话说得如此顺理成章。我没有朋友……
这一次连青年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一手支着下吧做思考状:“这就难办了啊!”
其实子规知道自己完全可以先离开去搬救兵,可是他却担心在他离开的时候这家伙就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他的身体此刻还在承受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煎熬,哪怕是离开一小会儿都让人极度的担心,偏偏自己竟然记不得子翼的电话号码,无力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整个胸腔,为什么总是这样没用!
思考间不安的腾挪出脚步,余光终于无意扫到了账单上的数目,一瞬间瞠目结舌,努力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酒的名字,终于确信了那有些令人咋舌的五位数的价值。
似乎是洞悉了子规的想法,青年又露出了惯常的公式笑,好心的解释起来,似乎是想表示自己开的绝不是黑店:“82年的拉图堡,那一年的葡萄产量有限,出产的酒品也相对较少,至今为止存世自然也越来越少,乃是众多葡萄酒爱好者争相收藏的宠儿。当然,在我眼里酒就是用来喝的,能遇到识酒之人也是这酒的福气!”
好歹曾经也是富家子弟,一看名字便以知晓其价值所在,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卖如此贵重的酒,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地方随意喝着如此贵重的酒。
事实上,子规更关心的是为什么这么难得的酒会在这里当做商品出售?可听了青年的后半句话倒是无法提问了。只是识酒之人,难道是指聂辰枭?按价值这酒绝不会轻易就被拿出来,这青年又是怎么知道辰枭就一定是识酒之人,既然拿出来了必定有些情由,却偏又将他们扣在这里不放,还真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呵。
思索间,身旁人突然发出的不易察觉的轻哼声立刻移回了子规的注意,原来早在他们协商的时候,辰枭便以难过的发不出声音,所以才没有出言协商,放任了子规越俎代庖的行为。
子规心里历时焦急了起来,顾不得辰枭的反感,事实上,神经早已痛到麻痹的人已经连条件反射都无能为力了。直接将人扶到吧椅上坐好,这才又转向了青年,声音里俨然已经多了些掩不住的怒气,然而语态仍旧冷静压抑,未有出格激烈的言辞:“先生,他这个样子您也看见了,并不是我们有意违背您的规矩,只是病情危机,不及时就诊,出了人命恐怕您也承担不起。您、说、呢?”
青年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赞赏,然而对视了子规凛冽的眸子半晌,却依然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吐出了亦如之前的决定:“规矩就是规矩!”
子规差一点就要暴跳如雷了,却马上就被青年接下来的话压制住了怒火,转而有些喜出望外。
“没有钱用东西抵也是可以的,您的耳钉看来也价值不菲呢!”这一次似乎是露出了些许真心的笑容。
子规一愣之间伸手抚上左耳,微凉的触感,那是子翼送给自己的装载着GPS的钻石耳钉。于是毫不迟疑的就将他拆了下来递到青年面前,然而掂了掂分量,又露出了些迟疑的神色,钻是好钻,只不过分量极小,根本抵不过那酒的价值。
青年却先开了口:“遇到有缘人,当然可以打折了。不过如果你改天要赎回它的话,可是得照原价呢。”
奸商,子规又一次的确信了这个人的本质。他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来赎的,说什么打折,不过是给彼此找个台阶下,但是子规倒是有些感激其他来了。
不再多想,子规扶起辰枭急布向门外走去。青年见状顺手将一纸条样的东西塞在了他的口袋里:“拿好字据,以后要来赎也不怕我赖账!”
子规一笑:“你赖账也是我赚了,你不会的!”说着人已走出了门外。
这种情况应该是立马去医院的,子规拖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辰枭的身体来到马路边,正企图拦截一辆出租车,身上迷迷糊糊的人被冷风一吹竟然有些清醒过来,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厌恶的拒绝之意,反倒是伸手抓紧了子规的衣领,有些艰难的吐着句子:“不许去医院!否则我宰了你!”
子规可并不打算理会他这有名无实的威胁,这种身体情况不去医院去哪,于是只当是病人的任性处理,根本不予理会。
“放开我!立刻!”谁知那个一刻不让人省心的小鬼竟然开始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反抗,而就在这一拉一扯之间,没来得及拦下的出租车已经飞驰而过。子规当下有些恼火,任性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忍住想把他摔出去的冲动,一用力把人翻到自己身前,然而在看到少年那倔强决然的脸孔时,心里竟然又被撼动了,有些妥协意味的开口,想要说服他乖一点:“听话,别闹,不去医院身体垮了怎么办?”
“垮不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不会死的!……反正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医生也……没有办法的。你听我的……去另一个地方……”断断续续的话语子规听了个大概,少年的意思却懂了,最后终于完全妥协,仍旧是叫了出租车,却是按照他说的去向另一个地方,上车时看了眼手表的时间,直角形的指针让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子翼应该已经回家了,并且应该也已经看到了自己留下的字条,按照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老老实实的等在家里的,手机又恰好没电。这么晚了竟没有找来也许是真的乖乖等在家里,虽然这个猜测的几率不到0.01%!更大的可能是他有事晚回到家,可自己并没有说明具体去到哪里,那么他就一定会寻找GPS的方位,可偏巧耳钉又留在了那种地方。
一直没有余力思考这些,这时想起来,只希望那个暴躁的小鬼不要抓狂才好,总之待会儿想办法为手机充电再联络他吧!云子翼,你可别让人太不省心啊!
根据辰枭的描述,他们所到达的地方是名叫九巷的一处花园别墅区,这里可能住着某集团的总裁,也可能住着某派系的高层人士,总之都是些身份高贵的有钱人。
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房子里竟然空无一人,这小鬼竟然自己住这么华丽的房子?不过转而一想,也不需要意外吧,如果他的身份很特殊的话,就如同自己所熟知的那样。
有些费力的将人拖到唯一被整理出来的一间卧室,手一松劲,昏沉的少年立刻就倒在了床上。
子规略一打量房间的配备,看样子是刚住进来不久。转而又去看面目朝下纹丝不动的人,颇有些无力的合了合眼,说什么不是第一次,说什么不用管就会好,可是看这小子这样,真的就放任不管的话怎么能让他就此放心,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将他翻个身,别一会压的心脏窒息了就不好了。
昏沉的身体似乎格外的重,又是一番大动作,身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子规暗恼着自己附体来的这副身躯柔弱,他难道是注定来当废柴的么!
目光却不经意斜睨到辰枭微露出领口的白皙皮肤,斜敞开的领口尾部延长线一直延伸到胸口左侧一方,心脏便开始微微鼓动了起来。只要此刻将这衣领再掀开一点,只要再一点就可以看到了——那不可磨灭的,铁证一样的存在,心脏边缘……两寸长的伤疤!
第66章
少年合着眼,眉头微微曲起,似乎是痛的晕眩了过去。对于子规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大好机会。
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
妈的!做贼心虚?心里有鬼?这抖得跟癫痫一样的爪子是怎么回事!突发奇疾?!子规的左手忽然用力的抓住了右腕,一只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另一只手死命的企图阻止。而手的主人此刻愤恨的直咬牙切齿,他不过就是想看看证据而已,又不是采花,跟这儿做什么思想斗争呢!
你抖,你抖个屁啊!
想他鼎鼎大名的双枪神射,哪里不稳手最稳,组装狙击步枪三下五除二从来就不会超过九秒!想着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来,顿时有些着急,可一时半会儿貌似这毛病还好不了,犹疑了一下,心里竟然有了个主意,干脆就想象成自己在组枪好了,不过组枪都是N步,貌似他这只需要一步,那么,直接最后一步子弹上膛儿?恩恩!微笑着点了点头,视线重新定格在目标处,冷不防笑容一瞬间冻结了,脑袋晃遭雷劈,刚才想什么来着,子弹上膛儿!
貌似才突然发现,辰枭卧室的灯光竟然是暧昧的橙红色,橙红色的光晕打在莹润的皮肤上……子规一时就匪夷所思的神思绮丽了起来,脑子里又晃过了那句‘子弹上膛儿’,而后脸颊诡异的飘上了一抹红色,红色之后就是无比窘迫的鄙夷!这种时候胡思乱想些什么,变态么你!猛然间神思又是一闪,脸色瞬间一黑,心里嘀咕出声——云子规,你的身体果然很废柴!这话绝对是以占清凰的身份说的,于是不排除责任转嫁的嫌疑!
子规怨愤的想着,手下又施了几分力,一不做二不休用在这似乎也合适。然而越是靠近人体的热源,抖动也越发厉害!于是子规彻底的郁卒了。
思绪混乱神经紧张外加灯光暧昧,于是子规并没有发现在他的两只爪子进行着仿佛决斗一般的抗争时,躺着的人眼皮晃动两下竟然张开了一条小缝儿,一条小却足以看清他各种小动作的缝儿!
辰枭并没有完全晕厥过去,所以当熬人的疼痛消失的时候,很自然就神思清明了过来,第一个出现的反应当然就是条件反射般的洁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气息,于是在张开眼睛前他就已经大脑过电一般的模拟了抛物轨迹N种!虽说是先看到闪电后听到打雷,不过眼睛看不见的话,耳朵就会变得灵敏,所以子规那些不自觉都囊出声儿的骂爹骂娘问候自家祖宗的话就比平时快了那么几秒传到了辰枭的耳朵里,然后抛物模拟直接上升为了抛尸模拟。辰枭是想不到世界上仅存的那么几个喜欢‘自虐’的傻子能让他好命的遇到一个,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就认为子规那些话骂的人就是他!听着这仿佛如滔滔江水不绝于耳,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恨骂声,诡异的冷笑开始在心里无限扩大,但愿这个臭小鬼有祈祷他的HP(生命值)能跟这些滔滔不绝一样多。
此刻子规却仍旧兀自纠结,人家小龙女自己跟自己打架那是双剑合璧威力无穷,他这左右不听使唤怎么看都是人格分裂神经错乱的前兆!
舒尔一怔,人格分裂?!思绪一时转移,手竟然奇迹般的不抖了,只是视线的焦距却定格在了远方,轻轻收拢了拳在掌心,半晌,一抹带点自嘲更多却是了然的笑意攀上了嘴角。
辰枭本是微张的眼眸不知不觉就完全打了开来,仿佛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想要捉弄子规的初衷,定定的看着安然微笑的少年,眸光中不由自主的也蓄起了一丝朦胧,有些似曾相识的阳光的味道……
等到回神的时候竟悚然一惊,没想到反被子规不知何时探近的脸吓了一跳,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不爽了,声音里自然就多了些渗人的恐吓味道:“不想死的话,滚远点!”
子规悻悻挑眉,识趣的拉开了一些距离,心里不住的翻着大白眼儿,臭小鬼,小爆脾气还挺倔,就这点跟聂无良他还真没法比,那个小子就算是生气也不会说出这么没教养的话,最多就是笑着给你一刀,脑后忽然凉风一闪,子规不以为意的吸吸鼻翼,果然看不见的恐怖才更恐怖。嘴角的弧度渐渐地趋于平缓,直至无论何时都柔和着的唇线也镌上了刀锋的痕迹。
聂无良,为什么你……不回来我的身边,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虽然接受威胁拉开了距离,可是那个表情完全就是没当一回事儿嘛,几乎立刻辰枭就发现了这一点,并且这还不算,他那个一脸想起什么又是坏笑又是鄙夷的神情如果到这份儿上还激不起自己的火气,那自己肯定变成圣人了,更何况,他聂辰枭从来就不会压抑自己的脾气!
可少年竟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意图,在他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人身攻击之类的行为前收敛了所有的颜色。转过来看他的眼神中平静无波,让他看不出其中的意味。
“你想跟我切磋切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今天不行,我可不想惹上趁人之危的嫌疑。”子规似是无意的站起身,可是突变的高度竟然增加了些许气势。看着脸上罩着橘红光晕的辰枭,无波的瞳眸中渐渐染上了温柔的颜色,还真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呢,看似孩子气却个性老成的笑面狐狸和看似老成却孩子气十足的扮猪吃老虎,不过就他处事的手段来看,说扮猪吃老虎也许有点牵强,但是无论做了什么,子规总觉得那不过仍然是孩童心性任性妄为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