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五穿了衣服,背对江韶年整好了皮带,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我从来不知道,你和阮家的五少爷是这样的关系……我以为……你们就是朋友。”
江韶年躺着点了一根烟,末了,口气冷淡的说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小五回过头来,满脸的惊诧,他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江韶年望着他吐出一口烟气:“唐小五,我替你谋了一个副官的职位,你总算有些长进。”
唐小五觉得羞愤,拿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过去,可他终是不忍心,只得掀开盖子把水泼了过去:“你的意思是,我算是没白跟你?我这个人让你消遣,换了个副官来当?”
江韶年站起来提了提松掉的裤子,他抹了抹满头的水滴,近乎无情:“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唐小五把茶杯摔了个粉碎:“我不稀罕!”
他早已把东西都搬来了小洋房,勤务兵的砖房里空了,他回也回不去,只得闷着气去了他的新房间。江韶年没有亏了他,并不计较等级观念,房里的一切都是好的,江团长该有什么,唐小五就有什么。他躺倒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眼泪蓄了满眼。
怪不得啊怪不得啊。他想着。怪不得阮家五少每次见他都是那样的眼神,敌意中又带点怨恨。他真是又傻又笨,江韶年那样一个漫不经心的人,连夜去矿场冒着风险救人,有谁能让他做到这种份儿上。
他又想起在杜靖棠的家里,江韶年那口气里分明是赤.裸裸的醋意。唐小五翻了身,用枕头蒙了脸,他喃喃自语:“唐小五,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江韶年知道唐小五的脾气,也不特意去抚慰,穿戴利索之后他独自去找李崇慕。
李崇慕自从演了那出戏之后,果断的搬离了司令部,避免是非。胡万七还不知道这一码事,只听得对方要回原来的住处,乐得嘴都要合不拢了,当即批准。
他回到自己家里觉得什么都舒坦,同时激励自身要身残志坚,绝不向困难低头,具体做法就是继续折腾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路,另外他怕女人嫌弃他,想法设法的在床上探口实。
江韶年来的时候他还缩在床上困难的用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在一个被他勾上床的小护士的肚皮上气喘吁吁。那小护士惧怕他,不敢哭丧着脸,她每次无意中瞧见对方那条断了半截的腿碰触自己的身体就觉得可怖,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李崇慕很心虚,一见那女人闭眼就掐着对方的下巴命令道:“给我睁开!看着!”
就在小护士的精神即将崩溃之际,外面有人通报他说江团长来了。
他累得够呛,身体和精神都被折磨惨了,当即一翻身坐了起来,凶巴巴的吼道:“你他妈连个人都伺候不好!起来!给我穿衣服!”
小护士如获大赦,动作麻利的照做,扶着这位李团长下了楼。
团长见团长,俩人瞧见对方那狼狈模样,先是彼此揶揄一番,随即又哈哈大笑冰释前嫌。
两人闲扯皮之后,江韶年谈起了遇袭之事,他给李崇慕点了一支烟:“李团,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李崇慕奇怪的望了对方一眼:“你家唐小五告诉我的呀,怎么,他没跟你说么。”
江韶年一怔,唐小五倒没提这茬。李崇慕眯了眯眼睛:“怎么样,有谱么。我可听说了,全是自己人。”
江韶年嗤笑一声:“未必,那是两路人。”
李崇慕倾斜了身子靠近了江韶年:“其中一路……是姓韩那小子吧。”
江韶年一摊手:“英雄所见略同。可惜他不承认。”
李崇慕笑骂一句:“废话!傻子才肯承认呢!”
尔后李团长又想起了一件事:“明晚要开庆功大会,你算得上头功,怎么着也得再往上提提吧。”
江韶年一想到这事儿就得意万分,他这个团长当的不明不白,自己也觉得憋屈,但这次若要提升,他就是名正言顺,余北定的人头还在胡万七的案上搁着呢,谁敢说个不字。
告别了李崇慕,江韶年回到新居,他现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胡万七何等的重视他,派了兵给他站岗放哨,家里也奴仆成群。他还未踏进大厅,便有人迎了上来嘘寒问暖。
他从下人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脸和手,问道:“唐小五呢。”
那听差毕恭毕敬的回答:“唐少爷在房里歇息。”
江韶年乐了,这唐小五什么时候还混上了个少爷名头。他只身上楼,敲了敲房门,调侃了一番:“唐少爷,唐少爷?”
唐小五在房里睡熟了,并不知晓。江韶年以为对方不识抬举,心里窜出了一股火气,干脆推门而入,刚想破口大骂,就看见唐小五鞋都没脱,抱着双臂缩在床上睡觉的可怜模样。
江韶年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摸了摸唐小五的脸,尔后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亲:“唐小五,起来吃饭了,晚上不要饿了肚子。”
唐小五咕哝一声,想要翻身,却被江韶年压了个正着,他大惊,急忙挣扎。江韶年单手按住他:“别动,你碰着我伤口了,疼。”
唐小五哭过也睡过了,心里的气依然未消,可对方一说疼他就心软,老老实实不动了。江韶年顺杆爬,就这样压在唐小五的身上,低声笑了:“你还真是傻的可爱,说什么都信。我不疼,我故意呢。”
唐小五的鼻子有点酸,轻轻叹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坏。”
江韶年故意逗他:“唐少爷,别跟个大姑娘似的。”
唐小五急了:“哎呀,什么少爷不少爷,他们瞎喊的,我都说了别这么叫。”
江韶年抬起头来望着唐小五:“还生气么。”
唐小五皱了皱眉头:“生气。”
江韶年又压了上去:“什么时候不生气了我再起来。”
接着伸手在唐小五的下身捏了一把。唐小五惊叫:“你!流氓!”
江韶年变本加厉的用手拨撩,蛊惑似的又问:“还生气么。”
唐小五别过头去,不肯再看对方了:“气,生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江韶年支起身子,用嘴唇追逐着身下的唐小五,唐小五躲一下他就亲一下,最终把对方逗乐了:“好了好了,你一只手撑着累不累,看起来像独臂大侠。”
目的达到,江韶年翻身下了床:“笑了就成。唐小五,起来吃饭!”
第二天庆功大会之前江韶年接到了一个噩耗,李崇慕死在床上,当时在场的只有照顾他的小护士。
这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胡万七虽然有时厌烦这个老部下的疯疯癫癫,可对方毕竟跟了自己那么多年,军功无数,他心里翻江倒海,好像缺了一块肉似的。对着被抓来的小护士拍了桌子:“说!这他妈怎么回事!”
那小护士吓得哆哆嗦嗦,大气不敢出:“李团……李团开枪自杀了……”
胡万七眼睛一瞪:“你放屁!他会自杀?”
可说完他又觉得底气不足,李崇慕对于自己的身体残疾十分自卑,刚回来的时候成天闹着要死。
韩苏眉头紧皱,审问起来:“你当时在哪儿,怎么没看好他。”
小护士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我……我拦不住他……当时想给他打一针镇定剂……可是他力气大,把我掀翻在地……后来我爬起来的时候,枪就响了……”
胡万七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你他妈看他发疯,连个人都不会叫么!还有个屁的工夫给他打镇定剂!”
小护士捂着脸直哭:“喊了……可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韩苏追问起来:“他之前在干什么。”
小护士的脸红了,有些羞涩,支支吾吾的开了口:“李团……李团跟……跟我……”
这话没说全,可在场的人都明白了,后面站的几个军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胡万七恼恼怒怒的回头去骂:“笑个屁!”
出了会议室,有人议论纷纷:“没想到李崇慕自杀是为了这个,他不是残了腿么,难道连下面也……”
江韶年始终没有吭声,他目光如刀,回头望了望不远处那个细瘦倜傥的身影,暗暗握紧了拳头。
李崇慕的事情阻挡不了庆功大会的召开,胡万七强颜欢笑的说了一大通,他心里还惦记着老部下,想着那老混蛋要是不死,这会上怎么也得给他记上一功。
终于等到了关键时刻,胡万七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江韶年,一等功,连升三级,晋升军长之职。”
江韶年身穿笔直戎装,军靴锃亮,瘦高的身形英气挺拔,他昂首挺胸的走向前去准备单手接过委任书,等待胡万七亲手为他戴上勋章。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站了出来:“司令!我有话说!”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聚集了过去,原来是已故旅长邝盛禧的儿子邝征。他受父亲庇荫,在军中混了个小小的连长,这样高官聚集的大会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可他硬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来。
胡万七因着此人父亲因公殉职,也不好过多的责怪,只温和的问道:“你有何事?”
邝征矛头指向了江韶年:“司令,他根本不配晋升军长!他丧心病狂连自家将士都要屠杀!这样令人发指的行径,他如何对得起那些九泉之下浴血奋战的兄弟们!”
众人哗然,胡万七皱了眉头:“你说什么?”
邝征解开了自己的军服,他的左肩到胸膛缠着的纱布不比江韶年少,同时他用拳头捶了捶,厉声控诉:“江韶年!这就是你给我的!也许你不知道这其中一个有我,可你一定记得在你回程那天,天还未亮,有一队人马赶去救援,你为了扫清余家军的余孽,连自家将士一并射杀!整整四百兄弟,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
胡万七大惊,扭头询问:“还有这样的事?”
江韶年面无表情,毫不做声。他的目光透过人群直逼韩苏,韩苏的脸上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闲散模样。
邝征上前揪起了江韶年的衣领质问道:“你对得起那些救援的将士么!他们是赶去救你一命的,可你居然心狠手辣为一己之私赶尽杀绝!你这是在踏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
唐小五坐在人堆里终是忍不住了,起身怒吼:“没有的事!那天我才是带人去救援!结果看到我们自己的人对江团长痛下杀手!”
邝征回过头去,恶狠狠的望着唐小五:“我倒忘了还有你的一码事,就是你率先开的枪吧,当时我还想要向你求救,可惜你端着机枪眼都不眨。唐小五,我要问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弄到我李伯父的调兵令的?”
唐小五气愤难当:“那是李团借给我的!”
邝征嗤笑一声:“你是个什么身份,李伯父会把兵权交给你?”
唐小五还未来得及反驳,李崇慕生前的一名副官哆哆嗦嗦的举起手来,一众人头中十分显眼,胡万七心里不禁冒起火来:“你他妈也有事儿?”
那副官吓得腿都站不直,可话依然说出了口:“司令……我们李团那天练完了兵把那张调兵令随手放在了桌上,可晚上再找的时候不见了,他也不在意,说是反正过了瘾,丢就丢了吧,丢在司令部里也飞不到哪儿去,要那也没用了,哪天想玩儿了再跟司令要。
这口气确实像李崇慕的,胡万七心里暗骂,李崇慕你这个王八蛋,把老子当什么了。
唐小五握紧了拳头,豁出命去了:“是你们有人要杀江团长!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江韶年厉声训斥:“唐小五!”
邝征瞧了瞧二人,忽然轻蔑的说道:“这军中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唐小五给你当兔子骑,你们俩当然一个鼻孔出气,别装了。”
气氛很是僵持,胡万七想替江韶年说几句好话,可千万将士都睁眼瞧着呢,他若偏袒了,那邝征口中冤死的将士该站在什么位置。他求救般的看了韩苏一眼。
韩苏心领神会,气定神闲的走上前来咳了一声:“邝连长,这是庆功大会,你不要分不清场合,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司令也不会单单听你片面之词,若是你对江团长晋升有异议,可以私下提出。”
话是说得轻松,可这大会无论如何开不下去了。胡万七再傻,也觉出了一丝阴谋的意味,他草草结束了会议。对江韶年不痛不痒的说道:“小江,你先回去等着吧。”
待人离去后,胡万七又对旁人吩咐:“把江韶年的住处给我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47、喜欢
晚饭时分,阮家人齐聚一桌,阮富山因着生意上的顺风顺水而得意万分,不禁叫周佟开了几瓶酒。阮家三少一瞧父亲兴致来了,也跟着撒泼。
这父子二人酒劲上头,阮富山也不计较阮陌寻的没大没小了,伸着肥胖的手跟对方划拳,阮陌寻在吃喝玩乐上面是里手行家,几下就让阮富山败下阵来。阮富山红着一张大脸嚷嚷道:“再来再来!你小子居然让老子输了!”
阮陌寻高兴,心智开始疯癫,从怀里摸出几张票子,醉醺醺的一巴掌拍在了父亲的胖脸上,把在外面那副纨绔阔少的德行嘴脸给显露出来了:“爷玩得高兴,爷赏你的!拿去喝酒吧!”
阮富山挨了一耳光,居然没生气,还乐呵呵的攥紧了票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有钱了!走!咱俩去花街找春梅去!”
江韶矽目瞪口呆,这俩人真是喝高了,这要是酒醒了,指不定阮富山会怎么收拾三哥。
柳燕燕本是瞧着这场景新鲜,正跟着乐呵呢,哪知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立马像炸毛的猫似的窜了起来:“春梅是谁!”
阮富山闻言迷迷瞪瞪的回过头来,咧嘴一笑,肥手就冲着柳燕燕伸来了:“哟,这说春梅,春梅就到,跑得真快!走!上楼!伺候着!”
阮陌寻扒着父亲的肩头也跟了去:“有这……这好事儿,也带上我呀!”说完对着柳燕燕的脸打了个饱嗝。
这三人竟然真的纠纠缠缠上楼去了,只听房门啪的一声被关上。阮陌婷傻愣愣的问她大哥:“爸爸和三哥……共用一个女人?”
阮陌臣铁青着脸没搭腔,倒是阮陌杨在一旁出言制止了:“女孩子家,不要说这样的话。”
阮陌婷撇了撇嘴不做声了,她一边吃饭一边试试探探的往楼上看。
吃完了饭,各自散去。江韶矽将要回房之际,阮陌臣叫住了他,语气平淡,脸色也无波无澜:“一会儿去一下我房里。”
这话被阮陌杨听了去,十分好奇的问道:“大哥找韶矽有事啊?”
阮陌臣淡然的“恩”了一声,尔后走在了江韶矽的前面,率先回了房。
江韶矽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他洗了个澡,正准备锁门睡觉,哪知阮陌臣推门而入。他惊得后退一步,随即又定了神,蹙起眉头:“你干什么,我要睡觉了。”
阮陌臣反手关上了门,气势强硬的扳过对方的下巴:“你还真是不听话。”
江韶矽一侧头,厌恶的逃脱阮陌臣的手,房间里开了台灯,昏黄暗淡,这样的光线太过催情。他果断的把大灯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里顿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