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夜话(四)+番外——Gerlinde

作者:Gerlinde  录入:12-06

“冒犯?你们如今还顾忌什么冒犯?可笑,区区蝼蚁竟敢挡在我的面前,难不成都在天界呆腻了,宁愿赶着来让我送你们下地狱?”梁征傲然瞥过那些兵将,冷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扯马缰,单手揽着身前的钟凛,火云驹被生生拉转了个身,前蹄刨着泥土,喘着粗气嘶鸣着。

那些骑兵暗暗对视了一眼,倒也没有回答,只是一咬牙,几十人猛然催马冲向火云驹前,最前方两人一人执剑,一人执槊,凶猛朝两人袭撞而来,武器在黑夜中闪着冷冷的寒光。钟凛只感到眼前一花,身后梁征松了马缰,右手一道黑芒须臾在指间伸展拉长,化作一柄通体乌黑的双刃铁脊戟,牢牢一握,犹如山峦迸摧般猛然朝前劈斩而去,竟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天将骤然劈成了两半!

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钟凛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擦,就立刻压身俯在马背上,堪堪躲过了另一个天将挥过的雪亮长刀。顷刻间,火云驹马蹄笃然作响,那铁脊戟犹如惊雷般在天将的军势间生生劈砍出一条血路,身后的梁征哈哈大笑,血气在凛风中飞溅,断裂的肢体和惨叫充斥在耳边。身下绽裂的马尸和人尸叠在一起,火云驹亢奋的高声嘶鸣起来,像团烈火般朝海市中的浮香居奔去,将陈列惨然的尸身甩在尘灰之后。

耳闻身后隐隐还有马蹄声追来,梁征哼了半声,铁脊戟在身侧犹如斩开黑夜般的厉然一挥,几簇黑芒骤然自土地间崛起,化作几只狰狞凶厉的巨兽,旋身就朝那些穷追不舍的天将群中扑去,瞬间与银甲厉马的追兵搅在了一处。身后的军势一片哗然混乱,血气在风中纵横,身下的火云驹却像早以习以为常,马蹄稳健绝尘,顷刻就将身后所有的嘈杂声甩在了脑后。

不知疾驰了多久,身下的火云驹速度渐渐放慢,感到梁征的手稳稳搂着自己,钟凛定了定神,眼前渐渐现出一座朱红玉楼。马蹄堪堪停在楼边,梁征扯紧马缰,钟凛回过神来,连忙先爬下马,眼见不少影卫愕然自楼内迎了出来,他刚想进楼门,身后的梁征却也下了马,伸手搭住他的肩,一下将他环在了怀中。

“干、干吗啊!你……”钟凛一愣,还对梁征着恼,刚想推开对方,搭在对方背后的手却触到了一片湿润。他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眼望去,一柄锋锐的箭镞竟不知什么时候深深锲入了梁征的肩头,只余尾翎在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是、是什么时候?!心猛地一冷,他想起来了,或许就在对方将他猝然护在身后的那一刻,对方替他挡了最初破空而来的那支箭……

“你、你受伤了!老梁,没事吧?!都、都是我不好……”他手忙脚乱的扶住梁征,刚想道歉,梁征却摇摇头,平静抬眼瞥了他一眼,抬手握住那锲入肉中的羽箭,咬牙一用力,哼都没哼一声,竟将那支箭从自己的肩头猛然生生拔了出来。钟凛几乎看得呆了起来,眼见梁征的肩头一时血流如注,伤口绽裂,连忙回头朝那些影卫吼道:“他受伤了,还不快准备包扎!”

忙忙乱乱了半刻后,那些影卫将梁征扶到楼阁内的居室中,钟凛取了些纱布,又要那些影卫烧了些热水,勉勉强强窝在房里帮梁征处理擦洗了一下伤口。他以前习惯在林中游猎,因此还知道些怎么处理伤口的办法,但是总有些手生,又手抖,额头上都不免渗出了些冷汗。

“……痛吗?还痛吗?”他笨拙的帮梁征擦拭着伤口,慢慢裹好绷带,笨手笨脚的一圈圈缠紧,紧张的看了一眼倚在榻上的梁征。

“无妨,不痛。有夫人帮我疗伤,再痛也是不痛。”梁征眯眼看了看满脸不安的他,扬了扬唇角道,语气带了几分暧昧的挑逗。

“到这时候还说这种话,你说这种话哄老子也没用!”看对方语气轻飘飘的,钟凛有点怒了,手下狠狠一扯绷带,扯得梁征的眉关一皱。看对方皱眉,他又有些不忍,只得皱眉絮絮叨叨道:“反正都是老子不好,反正你是替老子挨了一箭,老子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伤口包一包……”

“唔,唔,如此甚好。就不知除了包扎伤口,夫人还有什么附加服务的么?”梁征看他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犟嘴,不由得哑然失笑,故意逗他道。

“……没有!给老子躺倒睡觉,睡满三个时辰,然后你命这么硬,应该就好了。”被对方左逗右逗,钟凛有些着恼,抱起手边的纱布和伤药就走,没料到走得急了足下绊到了裙摆,噗叽一声就面朝下跌倒在了地上。听到身后猛然爆发出的狂笑,他满脸通红,咒骂了几句,不顾跌痛了膝盖,骤然爬起来就跑了。

刚到门口,他就撞见了两个影卫,那两个影卫正捧着一盅汤碗,小心翼翼的往房里走,看见他,躬身赶紧喊了声夫人。钟凛拍了拍膝盖,也懒得去管对方奇怪的称呼,心里好奇,就叫那些影卫端汤碗过来,掀开盖子一瞧,想看看梁征平常都吃些什么,眼中却赫然出现了一锅烂糊糊的不明物体,混杂着惨不忍睹的米饭,已经焦糊得一塌糊涂。

“你、你们平常就吃这个?!”他震惊的简直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两个影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窘迫勉强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只擅兵戈争斗之事,对这些人世烹调技艺实在不太擅长。平日里,这些人间烟火我们碰不碰是无所谓的,这断炊了三日,大人又受伤了,只得多少对付着熬些吃食,能让大人稍稍吃些……”

“靠,这东西端过去他会吃才怪啊!端过去也只会让他的伤口恶化吧!”钟凛呆了呆,忍不住立时脱口而出道。看那些影卫一脸窘迫,他搔了搔脑袋,心想这东西端给梁征吃说不定会吃死那个混蛋,对方又确实是为自己受了伤,倒不如再给些人情……想到这里,他抱臂问那些影卫道:“……那……你们的厨房在哪呢?带老子去看看。”

“哦?!往这边走,夫人可擅长人间那些烹调之术么?!这人间烹饪一门的技艺实在过于精妙高深,属下们钻研许久也未得要领……夫人快请!”那两影卫一听他要去厨房,连平常少见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连忙争先恐后的在前带起路来。

半晌后,钟凛叉腰站在浮香居偌大的厨房中,环顾四周,眼见那灶台都上了灰,乱糟糟一片,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四处看了看,看到灶下还有些蔬菜,就吃力的拖了出来,又在灶边找到些用罐子装的花椒和新鲜生姜,几颗孤零零的大蒜头,翻来翻去,看见米缸里还有些米,搔搔脑袋,也就只能这样胡乱对付了。

他原来总在林里四处游猎,整天整天不归家,做饭是自己会做的,否则还不得在林间捉了野兽都得饿死。但他好久没做饭,就不知道口味如何了。把东西都扔下去,做个粥呗。他想。反正至少他有把握不会烧糊,好吃不好吃就管不着了。

反正也不是做给他自己吃的。

第五十五章:肴粥

在钟凛在海市忙活着胡乱做饭时,在另一边,海市周边树林里的妖族大营中,却满是一副焦虑不耐的景象。

“——妈的,那臭小子一去海市不知道哪日能得回来,咱就只能带着兄弟窝在这林子里整天待命,真他妈的憋屈。天界那帮兔崽子,好端端的打毛仗?天帝老儿真他娘闲得蛋痛……”

海市边缘的树林中立起的一隅圆顶大帐中,关翎恶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用手背马虎抹了抹嘴,醉醺醺的大声骂道。他拔寨到海市周边已有三四日了,一直窝在营地中不得动弹,又忌讳天界势力,非得等到钟凛带信回来才能再做计较,憋得满肚子都是火,只能天天灌酒,和手下义愤填膺的将天界三十万将领的爹娘祖宗都咒了个遍。

“莫急,莫急,我料那小子不过三四日就要回来。”那鬼面人坐在帐内一角研药,气定神闲的说道,足下一只金瓮中爬满了攒动不休的千足蛊虫。“哪怕那小子要跟神君去逍遥,那条赤龙可还在营里呢。把那条赤龙握在手里了,就不怕那小子不急着赶回来。再说,若不是这次冥界派人来给咱们整了个不损兵折将就能混进海市的对策,咱们还不知道要在海市周边盘桓到几时呢。别抱怨了,知足吧。”

“哎,这话说回来冥界……”关翎捏着只鸡腿正要啃,听那鬼面人说的话反而停了停,提起酒瓮灌了口打个嗝道:“那你说冥界的冥王从来和妖界没半点沾边关系,他收他的鬼,咱们做咱们的妖,这次为何又要伸手帮咱们一把?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因由?”

“因由?”鬼面人将手中的药草尽数投进金瓮中由那些猛毒蛊虫啃吃,怪笑了几声道:“你有所不知,冥王和神君是老熟人了,那冥王又何曾是来帮妖界的?他帮的就是烛龙神君罢了。”顿了顿,他又笑道:“什么冥王?他为了避嫌不称自己的名头,弄得人糊糊涂涂摸不清门道,他实则便是那阴间阎浮提洲铁城山外的阎罗冥殿之主,十八炼狱之首,统辖千万鬼魅的阎罗王便是了。”

“……我说啥冥王冥王,他妈不就是阎王老子嘛!”关翎一愣,差点噎住,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立时一拍桌叫道:“那、那营中昨日来的那个,我听闻那便是那阎王老子新续弦的夫人?我看不是夫人,是养在身边的男妾罢?那阎王老子也够老不羞的,那新夫人看上去也不过和咱们那臭小子差不多年纪,他那又老又丑,也腆着个脸老牛吃嫩草呢!?”

“谁告诉你那阎罗王又老又丑的唔?”那鬼面人眼睛都没抬一下,径自伸手拨弄起那些毒虫来。“人间那些流言飞语靠不住,那些凡人觉得统管冥殿恶鬼就得长得老成狰狞,所以就在画本里头胡画乱编,真正见过阎王长嘛样的,都灌了碗孟婆汤投胎去了,那些传言也能做得准?你看看烛龙神君,天界都传闻他又丑又暴戾,结果走出来还不是比那些庸碌神明高大英武多了。”

“……这话倒有理,说得你好像见过阎王老子似的!”关翎摸了摸下巴,咂嘴望向那鬼面人道:“难不成你还在奈何桥走过一遭?”

“去去去少咒我!我只是据理推测,觉得那阎王也不一定就长得狰狞。”那鬼面人对关翎鄙视的望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又切起药草来,道:“你真想知道那阎王长嘛样,出去,掀帘子右转,去问问他续弦的那新夫人去!我听说那夫人原本是天界九曜星君的小门将,在阎王老爷上天界溜达的时候一眼瞧中了,就偷偷遣人给九曜星君送了一篮子寿桃换来的。你问他,他肯定清楚。”

“寿桃?那什么星君也未必太好收买了吧!”关翎立起身来,猛然听见此言,忍不住差点跌倒。“天界这些年轻小将市价真的那么贱?”

“错。听说那一篮子寿桃只表面上盖着几个寿桃遮掩,实际上里头装了满满一篮子金条,那九曜星君前脚装模作样的收了,后脚就把那小将发配到地府去了……由此可见,天界做事的效率,贼高。”那鬼面人对他嘿嘿一笑,提起手头的金瓮,摇晃着走出帐去。“草药没了,傻大个,我去找辛震大爷要些补给,回见。”

“诶,你不喝酒撒?”关翎在他身后喝道,看那鬼面人理都没理自己,讨了个没趣,不免自己自斟自饮胡喝起来。

“——辛震大人,这是属下昨日核算的军需数目,粮草马匹和增援尽算在了里头,您过目。”

与此同时,营内另一顶恢弘大帐内,一位披甲佩剑的将士恭敬将手头的卷轴呈上,对帐中端坐的辛震行了一礼,匆匆收身退下。后者叹了口气,挠着下巴上的胡茬百无聊赖的翻了翻,将卷轴顺手丢在案桌前,眉关微微紧锁。

他所率的族群是妖界中数一数二的鼎盛大族,身为虎族统领,属下尽是强横雄壮犹如猛虎的军势,虽在妖界大权独揽,但眼下妖界一片分崩离析,以他的势力要与整片天界相抗,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百年前,他与狼族结为联盟,一举侵吞了妖界东方的所有势力,但如今两族的兵力加起来还是难敌三十万雄师,更何况他身为首领,要保护族人尽量避免无用的牺牲,不得轻率应战,这一切更是思索得他焦头烂额。

“辛震老大,咱们在这满心烦躁也是无用,局势还未明确,别先给自己找心烦。满心烦乱,可是兵家大忌。”一旁一个冷冽而带着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辛震抬起头来,倚在帐边的正是狼族的白烽,一双深邃灰眸带了些玩味,一身银白武袍,勾勒出精悍结实的身形,袍领闲散的敞着,对他轻轻吹了个口哨。

“这倒言之有理。”辛震愣了片刻,索性哈哈大笑起来,抬眼望向白烽道:“未战先乱,着实是忌讳中的忌讳,小白狼,我自负泱泱一族之首,却还在此满心烦乱,竟还不如你处之泰然,真是该打!”

“恩哼。”白烽微微颔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望了眼帐外昏黑的天色,眼波流转,视线不露声色瞥了瞥辛震敞开的衣襟下结实犹如铁铸的胸膛,抱臂倚坐在辛震身前的案几上,笑道:“即便在这一直原地待命让人有些焦躁,不过还是有些法子能一解无聊,疏解疏解心情的。”

“哦?小白狼,有什么法子,倒是说来?”辛震眯了眯眼,靠上身后铺着兽皮的木椅,将腿粗鲁搁在案上,打了个大哈哈,有意道。看对方眼神,他心里早就懂了大半,如今只不过装作不懂风月,有意撩拨一下身前的人罢了。他与白烽百年前就结识了,他早就想将这头小白狼留在身边,不过白烽生来飘忽轻佻,从来只是一夜尽欢后便抽身离去,从未像他其他的相好一般仪仗着他的权势撒娇撒痴,独立得像一头真正的孤狼,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要委身于他的意味。

“您是当真不懂么?我看未必。”白烽的唇角扬起,手指抚上自己武袍的衣襟,挑衅般的将那敞开的衣襟又暧昧勾开了些,灰雾般的眼眸端详着辛震的脸。“若是再装傻的话,我可就要回帐抱女人去了。”

辛震端详了他半晌,哈哈大笑,抬手让帐中守备的心腹属下各各离开,在最后一个心腹放下帐帘后,他立起身来粗暴的一把抱起白烽压在案上,额头抵上他额头道:“小白狼,想我了?哎,等这场硬仗打完以后,还是跟我回千仞山去吧?你在狼族中也算是武勇之士,我给你个副统领的位置,决不会让你受亏待!”

“你觉得我大哥会乐意?要是这件事被我大哥知道了,他可能会气得恨不得咬死你哟。”白烽眯眼笑了笑,揽过辛震坚实的肩头,贪婪与他双唇交叠,膝盖挤进他腿间暧昧的蹭了蹭。“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哪。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在大营里呆得腻了,想寻些开心,咱们玩玩吧?”

半刻后,那鬼面人提着金瓮终于晃悠着来到了辛震的大帐门口,刚想掀帘光明正大的进去,耳边却猛然听见了混杂着粗喘的呻吟声。他留了个心眼,抬手微微挑起帐帘,在那一线空隙间,他看见两具身躯正在帐中交缠着,白烽的银色武袍被粗暴的扯到肩下,精悍的躯体依偎在辛震魁梧如同山峦的壮健身躯上,犹如坚韧的云松倚靠着刚健的巨杉,两人像野兽般狂吻着,叫人单单看着就觉得耳红眼热,不知所措。

我靠。他暗骂道,把帐帘放下,转身就走,回头却一下撞到了醉醺醺的关翎,后者挠挠头,大着舌头问他:“干啥不进去?你不是管辛震大爷要东西的嘛?”

推书 20234-12-05 :邪云的极道情人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