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好……”康起瑜松了口气,笑着端起碗正想夹菜,忽然又皱起了眉:“可是你擦地了吧?——那也很累啊!”
齐锐跟着康起瑜拿起碗筷,用颇为无奈但又带着温柔愉悦的眼神注视了康起瑜一小会,“就是活动活动,又不费力气。”
二十四
吃完午饭之后,康起瑜几乎是被齐锐赶出了自己家的厨房。其实康先生只是出于所剩无几的良心表示他应该帮忙收拾碗筷,但齐锐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决不让康先生在他眼皮底下动一根手指,而他的力气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相当大……所以不想为这点家务而和齐锐认真对峙的康起瑜在厨房的玻璃拉门外无奈地转了几圈后,也只好悻悻地在阳光充沛的客厅里打开了电视。
收拾好厨房的齐锐顺便泡了一壶茶,出来坐在康起瑜身边,两个人喝着茶看了一会电视剧。等他吃了感冒药,两个人又凑到一起睡了个午觉。同上午时一样,康起瑜睡得太沉,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阳台上支起了晾衣架,上面晾着昨晚他丢到地板上的床单、他堆在卫生间累积了一周的脏衣服,还有打算一起洗的内衣裤。
客厅里充满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还有微微潮湿的水腥味儿,已经阳光残留的味道。康起瑜看着那扑挂得几乎遮住了整个落地窗的衣物,难得为自己的不够勤劳而脸红起来。
他一面盘算着该跟平时每周都帮他做家务的钟点工联系一下,通知她这周完全没有过来的必要,一面在自己的公寓里寻找齐锐的身影。勤劳得出奇的男人本来是在厨房里忙着不知道什么,听到客厅里康起瑜的动静,端着个大大的玻璃果盘走进客厅,先在茶几上放了个杯垫,然后才把果盘放了上去。
康起瑜像中午刚醒时那样揉着眼睛呆看眼前的水果沙拉,又默默盯着齐锐转身从冰箱里捡出苹果和香蕉。男人把香蕉切进果盘里拌了拌,把勺子递到他手里后,就挨着他坐下削起了苹果,发现康起瑜一直盯着他不吃东西,有点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渴么,吃啊。”
康起瑜皱了皱眉,撑起身凑近齐锐。男人在发现他挨过来时,立即把握刀的右手移开,康起瑜轻轻摸了摸齐锐的大腿,又抓起他拿着苹果的左手看了看他的手腕,虽然昨天解开后帮他揉了不短的时间,但手腕上的勒痕果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康先生跪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托起了齐锐的下巴。
“亲爱的,上次你也是这样,”康先生露出苦恼的表情说,“晚上明明跟我说不来了没力气了,第二天洗床单加班干什么都没有一点点问题……我都快累死了,你都不会觉得有点腿软或者腰酸吗?——还是说,你晚上时都是骗我的,其实我应该加把劲更努力点儿?”
听到康先生的质问,齐锐先是吃惊地睁大眼睛,接着脸也微微红了起来。但他似乎有点拿不准康起瑜话里调笑和质问各自所占的比例,抿紧了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康起瑜将他的神情全都认真地收入眼底,按着齐锐的后脑垂下头。
齐锐配合着仰起头靠在沙发上,让康起瑜把舌头探进他嘴里,带着这个人表面很难看出来的霸道和强横随意搅动挑逗。如果回答他确实还在腰酸腿软,在蹲下擦地板时小腿上的肌肉甚至会不受控制的发抖的话,以康起瑜的体贴和专制,齐锐觉得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有做这些的机会……
可是齐锐不想让他自己能带给康起瑜的仅仅只是床上的那些快感,这既是因为他欠着康起瑜很多东西,也是因为他把康起瑜当做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他爱的人——在还可以待在这个人身边的时候,他一心想竭尽所能为他做尽可能多的事。
不想说实话,也没办法做到顺着康起瑜的疑问说自己晚上时那些无意识的求饶都是谎言……齐锐把手里的水果刀折好远远扔在沙发另一边……如果康起瑜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的话……反正原本就是这样,无论康起瑜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他。
尽管齐锐已经以沉默的姿态向康起瑜表示他愿意放纵更加过分的康先生,他本人看起来却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健康有精神。康起瑜卷夹着齐锐的舌头,花样百出直到把他吻得气息不稳才抬起头,却没有进一步去骚扰男人身体上更多的敏感点来挑起他的欲望。
“其实我叫你住在这里,是想照顾你让你好好休息,不是为了让你来大扫除的……”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齐锐眼睛下面就算睡了一天也没有完全消去的黑眼圈,“不过我确实完全不会做家务,平时去外面吃饭也既不方便又腻歪……亲爱的,你就搬到我这里来住,以后都帮我收拾屋子做饭,好不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康先生十足十地放低了姿态,像讨要零食的小动物一样软软贴在齐锐身上,呼扇着不算短的睫毛眨巴着据说还挺好看的眼睛,用湿漉漉无辜又期待的眼神无耻卖萌。
昨晚曾经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了同样提议的齐锐果然露出为难和思量的眼神,把刚刚削掉一小半皮的苹果放在果盘里。康起瑜敏锐地察觉到他这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微微想了一下,就猜测到了齐锐最可能存在的思考方式:昨天他提议好处是归于眼前这个男人本身,而今天他用恳求的语气提出的同居要求,表达的意思则是在为自己谋求福利。
原来是这样的么……在想要帮忙的时候,只要用强硬的语气和态度不给齐锐拒绝的机会就不会遭到拒绝,而提出建议的时候,则要列举自己可以从中获得的利益。虽然是与正仓谈判还价相悖的思路,但康先生既然发现了这个,就立即调整了自己的行为方式。
“亲爱的,你现在一个月的房租是多少?”康起瑜把苹果递回齐锐手里,示意他继续干活,自己抱起茶几上的玻璃碗,舀了一大勺水果塞进嘴里,边吃边问。
齐锐垂下头继续削果皮,发现话题涉及到了钱,不由警惕起来,“水电费加在一起,一千块吧……”
“你欠着我几万块钱,”除了第一次见面,康起瑜再没有主动提过这笔欠款,但实际上谈论这个并不会让他有什么顾忌,“如果你每个月能多还我一千块的话,一年就多出一万多。搬到我家里,把原来让你房东赚到的钱还给我吧!”
康先生完全没有被迫与关系密切的人讨账的窘迫,但齐锐却做不到向他一样坦然。听到康起瑜果然提起了这笔欠款,他的身体僵硬起来,“可是我不能白住你的房子……”思考了一会,拿不定注意的男人选择了坦白自己的经济状况,“我租不起这个地段的房子。”
康起瑜早料到齐锐的反应,鼓起腮帮咔嚓嚓嚼着水果,模糊不清地说:“你是租不起这地段的房子,可是我对你来说跟一般的房东可不一样——我这里没有单独的房间给你住,只是分一半床给你——反正你不住进来,这半张床也是空着对不对?再说你要帮我做一天三餐整理房间洗衣服什么的,难道要算得那么清楚,让我包吃包住还要给你绩效的工资吗?”
“你可不能这样!”康先生露出委屈的表情,伸出胳膊圈住齐锐的脖子,不要脸地拖着甜腻的调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求你啦亲爱的!搬过来嘛!快点答应我!不能跟我要钱啊!我们现在就去你那边搬东西吧!”
齐锐完全彻底地被康起瑜击败了,就算老实如他,面对这样的康先生,还是无法克制地流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但他仍然试着说,“……可是我的房子还没到期。”
“还有几个月?没关系就让房东扣一个月租金好了!”康起瑜不为所动地再次舀起一勺水果,殷切地送到齐锐嘴边,“吃吧亲爱的,吃完了我们就去搬一次东西!”
二十五
康起瑜睡了一天精神得头疼,说到直接去搬东西,他就真的翻出两个空着的拉杆箱,催着齐锐跟他一人一个,丢进后备箱里,开着车直奔他上次被无情拒之门外的那个地方。
开车绕了好一会,康起瑜才勉强把车停在离齐锐所住的楼门比较近的地方。看起来年纪直逼康先生本身的老楼,楼下杂乱无章地堆着杂物还有一排缺少零件的自行车,齐锐担忧地看着康起瑜的车提议说:“我没多少东西,你还是在楼下等……”
话还没说完,康先生已经拎出箱子,快乐地蹦跶到了齐锐身边,“等什么,走啊!”
他那么高兴,齐锐也就咽下了嘴里的劝告。楼道里有几层声控灯完全不亮,齐锐在前面领路,不时提醒康起瑜注意脚下,他们走过散发着老楼特有的不那么美妙的气味的楼道,齐锐在黑暗里摸出钥匙,康起瑜用手机帮他照亮,两个人终于到达了齐锐的租屋。
门口垫子上排着好多双鞋,男式女式都有,还有横七竖八不同款式的拖鞋。齐锐把边上的一双让给康起瑜穿,自己脱了鞋光着脚,领着康起瑜走过细长的玄关,穿过老式得没有窗户的暗厅,用钥匙打来看客厅另一面的一扇门。
在进屋前,康起瑜回头扫视了一圈这套房子,发现不大的空间被隔出了四五个独立的单间,只需要大概估计一下康起瑜可以肯定,他贸然跑到齐锐家楼下那天亮起灯的那扇窗并不在齐锐的房间。在进屋时他又顺手敲了敲门边那面墙,果然并不是水泥质地,显然齐锐昨天到自己家前说他这里隔音效果不好也所言不虚。
康起瑜反手关好房门,四下扫视一圈。齐锐屋里东西不多:一张折叠的单人床、一张同样可以折叠的小桌子、两个塑料凳子、一个简易衣柜,以及几个罗在角落的箱子。看起来并不是住了很久的地方……而且简陋的令康起瑜着实感到意外。但所有这些东西都摆放得规整,被褥和窗帘虽然洗得发白,但也都是干净透亮的。
齐锐把两个凳子推进桌子下面,指着那张床单铺得连个褶子都看不到的床,“你先坐。”
康先生瞧了瞧,带着一种在干净的雪地里蹦跶着留下自己脚印的心情,毫不客气的脱了鞋扑上去扑腾,等他趴在上面摆出最舒服的姿势,才温柔又体贴地指着被自己甩在床下的拖鞋,认真对光着脚,提着电热水壶准备出去接水的齐锐说:“穿上点鞋,地上冷。”
齐锐对他点了点头,走回来套上拖鞋。他出去时只是虚掩了房门,康起瑜听着隔壁方面传来隐约的电视发出的噪音,齐锐在厨房里接水的哗哗声……他垂下头把脸贴在床单上,那是很清爽的洗衣粉的味道。
齐锐回来时,手里提着水壶和两个滴水的杯子。他冲了一杯茶,把一个凳子拉到床边,把茶水放在上面,轻轻摸了摸康起瑜毛茸茸的脑袋,“你歇一会,或者去客厅里看一会电视,我这就收拾东西。”
康起瑜看了看这个不大的房间,还有摆在外面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也没有坚持要帮忙。“好吧,可我不想看电视,”他支起上半身,“你有相册吗?我看一会你的照片。”
这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但不知道为什么齐锐却迟疑了一下才拉出墙角的纸箱。他翻了短短几分钟,就把一本相册递到康起瑜手里,自己转身收拾东西去了。康先生盘腿坐在齐锐的床上,喝着茶翻开了手里封面上带着明显上个世纪风格的相册。
第一页的四张都是二头身三头身的小娃娃,虽然在康先生看来,0~3岁的小朋友都长着差不多一样的小胖脸,但他还是从照片里婴儿细细的稚嫩的眉眼间依稀找出了点熟悉的感觉。
康先生抿了口茶,笑眯眯地继续翻下去,照片里的小男孩随着他指间轻巧的动作迅速的长大了——这个小朋友通常都是在冬天里才会拍照来记录自己的成长,他并不是那种干净漂亮的胖小子,反而黑黑瘦瘦,总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臃肿的旧童装,脸上带着冻出来的红晕、流着鼻涕,让康起瑜觉得仿佛能看到他呼吸时嘴边呼出的哈气。
中学时期的照片只有几张班级的合影,康起瑜不得不费力地从那些梳着相似发型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里寻找齐锐。少年已经是和现在的样子差别不大,他个子窜得很快,只是身形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单薄。只是看到更向后的照片,康起瑜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齐锐和一个眉目中与他极为相似的中年男人的合影,在这张照片里,齐锐穿着一件傻乎乎印着“XX大学欢迎你”的短袖体恤,带着康起瑜从没有见过的开朗笑容,而照片的背景是一所国内知名的重点大学大门校牌。
十个新生入校,有九个都会留下这样一张照片。康起瑜用手指碰了碰照片里齐锐的笑脸,老实说……他从没想过齐锐竟然曾经是个优等生。压下心里的疑问继续翻下去,接下来是几十个年轻人穿着军装的合影,康起瑜猜这是新生入学的军训,看来齐锐所在的学校新生军训相当严格,相片里的年轻人一水被晒得黑黝黝,军姿笔挺,齐锐看起来过得不错,虽然表情严肃,但极有精神。
接下来,也不知是年代比较近,还是齐锐在大学里混得不错。记录这个年轻人大学生活的照片一下子多起来,超过他之前的各个年龄段。重要的是,从这些照片里,康起瑜看出来齐锐他交到了一个要好的朋友。
那是个长得很干净俊秀的男生,从照片上看性格很是开朗,笑起来时眼睛看起来温柔又毫无阴霾。他和齐锐的合影相当多,照相时姿态摆得也都极为亲近。有一张照得尤其漂亮,齐锐站在一池荷花边,池边的垂柳软软的几乎碰到他的脖颈,那个男生大笑着从后面揽着齐锐的脖子跳起来把比成V的手指支在他头上,齐锐则扭回头侧身护着跟他玩笑的朋友,脸上带着担忧的表情,但是眼角眉梢都是温和的笑意。
康起瑜很喜欢这张照片上齐锐的表情,况且从照片上看,这个男孩跟齐锐相处的模式跟他们现在也有几分相似,因为如果换成是康先生自己与齐锐合影,会特意开这种玩笑的几率很大,齐锐的反应估计也跟几年前的自己相差无几。
盯着它看了不短的时间,康先生没多想就叫了一声齐锐,想要跟他聊几句大学时的趣事。这时男人已经把两个拉杆箱装得差不多满了,其他东西也都拾掇得差不多,听到康起瑜叫他,应了一声带着一头薄汗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但他只是瞄了一眼康起瑜摊在床上的相册,立即变了脸色。他显得极为紧张,飞快地站起来,脸上那点干活折腾出来的红晕也跟着退了下去。康起瑜这才想起他住院时期从未见过照片里的男人,也没听到过齐锐接到什么表示问候的电话,不论几年前是关系多么亲近的朋友,显然齐锐与这个好看的男生之间的友谊并没有禁得起时间的考验。他果断的咽下自己原本想聊的话题,招手示意不自觉握紧拳头的男人靠近他、低下头,支起身揽过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唇。
“亲爱的,我发现……你真的是越长大越有魅力。”康先生真心实意地赞美了一句,然后抹了抹自己的嘴巴合上相册从床上敏捷地跳起来,“收拾好了吗?我帮你先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车上去!”
二十六
康起瑜跟齐锐抢着上下楼搬了两趟东西。他把后备箱差不多装满,齐锐屋里也差不多空了。跟齐锐商量好约谈房东时再来一次把最后一点东西搬走后,康起瑜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又调了调挡风玻璃中间的后视镜。
他从后视镜里偷偷窥探了一下齐锐的表情,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发现自己关注了相册里的男生,身边这个男人就一直情绪低落,而且对他的目光敏感得厉害。
康起瑜拿不准这是希望他不要多问,还是想要倾诉。他旋转钥匙启动发动机,小心地倒车离开了老旧的小区。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个人又没有吃晚饭,康先生想了想,拉着齐锐把车开到了一家自己常光顾的烧烤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