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了晚饭再回去吧。”康起瑜解开安全带朝齐锐笑了笑,率先下了车。齐锐应了一声好,跟着康起瑜进了饭店。康先生早料到他不会反对,找到座位拿着菜单一口气点了各种肉串鱿鱼菜卷烤辣椒烤茄子、两盘凉菜,以及三扎啤酒。啤酒和凉菜上得快,康起瑜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啤酒全推给齐锐。
“这一杯是我的,其他都归你了……”康先生遗憾地抿了一小口自己杯里冰凉的啤酒,“你酒量怎么样?可惜我一会得开车,哪天我们晚上专门出来吃宵夜,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千杯不醉!”毫无廉耻之心地吹牛之后,他扬手招呼服务员,“服务员,我们这里加一瓶可乐!”
这家店能让康起瑜不是流连,就着实有它的过人之处。材料新鲜味道好,一串串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烤串被服务员送上来,上面洒满了辣椒末和芝麻孜然,被烤得汁水横流滋滋作响,无论是配着啤酒还是可乐都刚刚好。
小店里不一会就没了空座,有些六人桌还有了拼桌的客人,周围人声鼎沸,很多喝酒的男人高声谈笑。这种环境要想交谈,就只有提高音量呐喊,康起瑜一点劝酒的意思也没有,只顾着把新上的烤串分成两份,然后自己闷头吃肉仰头喝可乐。
但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齐锐慢慢自在起来,学着康起瑜的样子一串串吃东西,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到最后东西吃得差不多,康起瑜要了两碗面条主食时,他已经把自己灌得两眼发直发愣了。
只喝了一杯啤酒就顺利灌醉了齐锐的康先生好笑地看着木呆呆的齐锐,付账后扶着他上了车。他帮看起来有点迟钝的男人系上安全带,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但即便如此,等他把车停在自己家楼下时,齐锐还是迫不及待扯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扑了出去。
康起瑜眼看着他下车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着蹲在地上不再起来,马上担忧地加快了下车的速度,绕过去扶他。原本以为齐锐是在呕吐,但康起瑜想要拉他起来时,男人却不肯配合着站起身,反而一个劲地向下用力。
康起瑜无奈地放弃了自己的努力,弯腰用力揉了揉齐锐的头发。他转过身背对着齐锐蹲下身,“过来,我背你。”
“我自己走……”有人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试着拒绝他。康起瑜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快点过来,别让我再说一遍,好么?”
身后果然压上了绝对算不上轻的份量,康先生扶着齐锐的腿困难地站起身。齐锐用手揽着他的脖子,康起瑜抓着垂在自己胸前的手亲了一下,抓着他的腿把背上的人整个向上颠了颠,两滴冰凉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滴在康先生的脖子上,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康起瑜顺手掐了一把托在手掌上的屁股,然后放低了音量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一句,“你这个笨蛋……”
二十七
把齐锐放在沙发上,康先生擦了把汗,苦着脸独自一人把车上的东西也一趟趟搬回家,最后还要下楼一次把车开进小区的地下车。等他终于可以和齐锐一样瘫在沙发上,总是让人操心的家伙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康起瑜发觉身边的声音之后,忍不住从沙发上滑下来,靠坐在齐锐身边的地板上,凑近了去看他睡着的脸。这个人平时睡觉老实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要凝神才能听到悠长呼吸声,这时却胸口一起一伏小声打着的呼噜,可爱到康先生忍不住想伸手去掐他的鼻子,可是实际上又完全不忍心……不知换了其他人会不会认为这算是一种噪音,康起瑜把头靠在齐锐的肩上,用手指蹭了蹭他仍然湿润的眼角,倾身用舌头舔掉了那些水痕。
在医院里遇见自己,最大的坏处就是连躲起来流一下眼泪发泄自己情绪的机会都不多吧,出院之后,要不是把他灌醉了,他会放任自己软弱的流泪吗?康起瑜眼里漫上温柔的笑意,费力地把他抱进卧室里,帮熟睡的男人解开衬衫的扣子脱掉长裤,用被热水浸湿的毛巾擦了擦他的脸和手脚。
做完了这些,康起瑜不负责任地把毛巾丢在床头柜上,软绵绵趴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等一等……我只是休息一下……”他对自己说,却一点也不想再爬起来去洗漱。磨蹭了一会,康先生终于败给了自己的懒惰,飞快脱掉衣服钻进了被子里,抱着被啤酒轻易放倒的齐锐合上了眼睛,很快就跟他一个频率地打起了呼噜。
二十八
第二天上午,齐锐给房东打了个电话。他按照康起瑜说的意思跟房东沟通,意外顺利地搞定了退房事宜,和康先生说的一样,房东扣了一个月房租后,爽快地答应退还剩下的钱以及押金,因为正好是周末,所以两个人约定了当天交房搬家。
康起瑜开着车陪齐锐回了一趟他原来的房子,轻松地把剩下的东西都搬上车拉回自己家。独居了相当久一段时间的康起瑜看着门口堆着另一个人的行李,很高兴地把自己的东西从各个柜子和抽屉里掏出来丢在地板上,腾出一半的空间给齐锐装东西。
遗憾的是,齐锐并没有那么多家当填满这些空间,他很快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然后对着空落落的一小半衣柜、各种抽屉和柜子,还有康起瑜乱糟糟堆在地上的收藏们微微皱了一会眉,挽起袖子,开始用比搬家更久的时间来整理这大堆大堆破烂。
漫画小说和光盘先是按种类分好,然后竟然被一丝不苟以首字拼音的顺序排列整齐被码在书柜里;那些康先生永远收拾不了的小玩意儿,齐锐也能神奇地找到适合保存它们的小盒子;原本丢在衣柜里皱巴巴的衣服,齐锐变魔术一样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个熨衣架支在客厅里,很快把它们熨烫得连个褶子都看不到,然后折成好像他们尚未出售时的样子……
康起瑜惊讶地跟在齐锐身后,围观了他熟悉的屋子是怎样在一天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虽然并不喜欢做家务,但是看着另一个人忙碌的样子,康起瑜也不好意思不去帮忙。但让他相当窘迫的是,如果不先请教一下齐锐他该怎么做,那么他几乎帮不上忙反而更像是在捣乱。
于是在这个周末,原本以为自己独立生活已经完全没有问题的康先生,像个幼儿园的小盆友一样,在齐锐放慢动作的教导下学会了怎样专业正确的折叠衣服,怎么把两只袜子团在一起避免它们中的某一个神秘失踪——这点让康先生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在买袜子时挑选不同的样式而不是全部一样的一批,然后穿到它们剩下最后一只。
如果不是正在经历着,康起瑜从没想过跟齐锐一起生活是这样的。因为每次见到齐锐时,这个男人都一副正在倒霉或者更加倒霉的模样,好像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所以康先生就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住在一起,他可以趁着休假的机会好好照顾这个男人。而实际上,现在真正受到照顾和迁就的人,似乎偏偏是他自己。
当这场彻底的大扫除结束,房子里除了两个浑身汗味儿的男人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干净整洁。无论是康起瑜还是齐锐都不舍得让脏兮兮的自己弄脏干净的沙发,于是干脆互相靠着一起坐在地方上休息。
康起瑜恨不得想面条一样贴在齐锐身上,懒洋洋完全不想爬起来洗澡,可是身边明明干了更多活儿的男人却一副和平时相差无几的样子。他支着康起瑜默默小憩了一会,爬起来从挂在门口的外套里拿出了自己的钱包。
“这是刚才退回的房租,只有四千块。少了点,先还给你……上次被抢的那些,也不是一下还清,好歹比这个多,可惜一直没找回来,”齐锐垂着头,也许是因为已经熟悉到同居的程度,提起这笔欠款,他比从前从容了很多倍,充满磁性的男低音平缓又温柔。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和一张银行卡递到康起瑜眼前,“这是我的工资卡,再过一周这个月的工资就能打进来。我不知道怎么算……每个月还你一点,剩下的是我住在这里的生活费。”
康起瑜惊讶地接过钱和卡,“都给我?”
齐锐扭头对康先生笑了一下,“我还有点直接发到手上的奖金……”
二十九
尽管康起瑜把闹钟定在了早晨六点,但周一早上,当他摸索着关掉闹钟,翻身想给身边人一个早安吻的时候,还是摸了个空。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果然看到齐锐正在厨房里。看到他出来,围着围裙的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起来了?”
“你定的是几点的闹钟,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康起瑜打了个呵抱怨说,“我还以为自己起得够早,能抢到个做早餐的活儿呢……”
“五点半,我不用闹钟,到时间就醒了,”齐锐转回身用汤匙搅了搅锅里的粥,“你不用这么早起,以后我把做好的早餐放在微波炉里,你起来热两分钟就可以吃了。”
康起瑜愣了愣,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几分钟后他终于记起来,十几年前他上小学时,寒暑假期间,他爸妈上班前差不多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虽说是让人感到温暖的照顾,但不知是不是康先生多心,他总觉得刚才的对话里齐锐分明带着“你就不要起来添乱了”的意思。
莫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的康先生洗漱后吃了早餐,回屋换衣服打算跟齐锐出门。收拾完厨房进屋来叠被的齐锐发现了他的意图,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要出门?”
康起瑜点头,“有点事,顺便送你去上班。”
齐锐犹豫,“……顺路吗?”
康起瑜看着眼前男人明显并不情愿的模样,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淡地说,“第一,不管顺不顺路,我要去书店,现在这个时间我就算不送你,也找不到开门营业的书店;第二,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周围人发现我们的关系就不会食言,男人有个把兄弟朋友这没什么奇怪的吧?要不以后我接送你上班时会隔段距离让你上下车,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不用这样,”齐锐拿不准他这种态度是否是在生气,但还是条件反射一样立即否定说,原本在抹平床单上最后一个褶皱的他直起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一样为难地看着康起瑜,“但是……我上班的那条路,等你送完我回来恐怕会堵车。”
康先生的表情瞬间为了这句话而解冻,他很是为自己进一步掌握了对付齐锐的正确方法而高兴。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齐锐暂时不让别人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不会食言,虽说当时因为这个而有点情绪,但他跟齐锐交往也没有几天,自认还没什么资质来怨念得不到名分这个问题,所以故意提起这个,其实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对这方面很敏感又容易对他产生愧疚心理的齐锐,以便快速说服他而已;是为了想让齐锐能在他休假的日子里每天少花点时间和精力在上班的路上,为了让他过得好。所以齐锐一松口,康起瑜立即笑着扑过去,送上拖延了一早晨的早安吻。
“太好了,我去取车!亲爱的,你一会下楼时记得锁好门。”
可以用舌头给樱桃杆打结的康先生结束了他的早安吻后,很欢快地扣好刚才没来得及扣好的衣服,转身去客厅找车钥匙和外套出门。可怜的齐锐却不得不像康起瑜交代的那样,靠着墙等几分钟之后呼吸平静以后,仔细的检查了一边屋里的窗户是否关好,才锁门下楼。
三十
齐锐工作的地方离康起瑜家并不算远,和他从前住的地方比,简直可以说是近极了。但这两者之间都是城市中心区域,所以在早晚的交通高峰期挤上公车或者地铁反而更难。不过因为出来得早又有康先生开车相送,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在路上他们就达到了目的地。
不过经过来时所见的路程,康起瑜也明白齐锐说的“回来的路上会堵车”并不是一句虚言。所以把齐锐送到他工作的办公楼前,康起瑜也不急着走,他找地方停了车,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准备待到九点之后再离开。
康起瑜只点了一杯咖啡。虽然这个时间店里没有什么客人,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用手机上网浏览新闻。因为看到感兴趣的话题,比原本打算的时间更晚点,康先生才收起手机。看了太长时间不大屏幕上的小字,在准备离开咖啡店前,他侧过身把自己的视线投远,穿过临街透明的玻璃窗,漫无目的地扫过人来人忙的大街,落在早上齐锐走进的那栋高楼,然后又向上拉,想要去眺望一下城市上空的天空。
一秒钟后他微微诧异地倒转自己的视线,换了一套蓝色保安制服导致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如今住在他家的男人正推开办公楼的大门,快步走下楼梯,向着这个方向快步走来。并不坐在靠窗位置的康起瑜下意识扫视自己所坐的地方,他并不觉得齐锐是在那栋楼里看到了自己还没有离开过来打个招呼……以他对齐锐的了解,这个家伙也不是有闲情逸致到会在咖啡店里喝咖啡休息打发时间的人,所以他是出来帮同事买咖啡吗?
不一会齐锐就已经走到咖啡店门前,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康起瑜喝了一口杯里的咖啡,暗笑着决定等他在服务台点餐时,就要走到他背后去打招呼吓唬他一下。但还没等康起瑜站起身,一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朝推门而入的男人招了招手,“齐锐,这边!”
这完全出乎康起瑜的预料,认识齐锐这几个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除了他自己以外齐锐还有其他社交活动。原以为齐锐完全没有朋友的康先生不由好奇地将目光锁定到这个约见齐锐的男人脸上。接着他皱起了眉毛思考起来,因为这个男人给他很熟悉的感觉。
两分钟后,记忆力绝佳、几乎称得上过目不忘的康先生终于想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成熟——或者说是老了不少,但那张仍然称得上清秀的脸,正是他周六那天在齐锐家里相册上看到的那个和齐锐有不少合影的男生。
同时想起的还有当时齐锐奇怪的反应,康起瑜不由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原本以为齐锐显示出那种强烈的不愿谈起有关与这个人话题的情绪,是因为他和这个朋友已经闹掰了,原来两个人还是会见面么?看他们之间的互动,也不像僵化到足以让齐锐讳莫如深的样子……康起瑜想了想,还是招手叫来服务员结账,缓步朝着那两个人的方向走去。
那边两个人已经简单握了一下手,分别坐下。因为周围环境的关系,他们交谈的声音放得很轻,不过没有刻意压低。按康起瑜所见,这两个人也是才见面,他们的谈话理应是刚刚开始,但他却听到齐锐用一种不用看他表情也可以轻易感觉到的充满歉疚的语气说:“……不是不相信你,但我还欠着别人不少钱。”
康起瑜只听到这样一句话,正对着康起瑜的男人已经发现了康先生的靠近。上午的咖啡店实在没有几个人,少有的客人各自盘踞者安静的角落,谁也不愿意被其他人打扰,康起瑜这样直接走过来实在少见,男人抬起头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瞄了康起瑜一眼。
康起瑜回他一个微笑。
原本打量他之后不自然地想要移开目光的男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也许是发现了对面人惊讶的表情,齐锐跟着回过头来。黑漆漆沉静的眸子对上康先生因为微笑而眯起来的灰眼睛,然后这个男人受惊般蹭一下站起身,差点撞翻摆在他面前的清水。
“就算见到债主也不用这么紧张吧?”康起瑜飞快地扶住微微晃动玻璃杯,带着调侃的笑意对齐锐说,“放心吧,我不是来讨债的,知道你现在没钱。”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恰好在这里喝杯咖啡,然后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不过既然遇见了还是顺便提醒一句,到月末的时候发了工资不要忘记还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