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子撞上王子 上——堂桂花

“唐慕辰，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该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个屁啊！全部都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

唐慕辰的眼睛里闪着耀眼的光，白得那么亮，象划破黑夜的闪电，惊心动魄。有些话，在心里头翻腾很久了，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说。可是这一刻，他真的无法再忍受了。

“祈安之，你自己扪心自问！我们走到这一步，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吗？”

从小，几乎是从认识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了，不断的纠缠在他身边，逐渐的隔绝他和外界一切人的进一步交往，用无穷无尽的比试来消耗他所有的精力，牢牢的把他圈定在自己的视线里。

唐慕辰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不愿想，不愿说。他怕一想了，一说了，自己就不能再这么装糊涂的继续下去了。他就得去面对，他的责任了。

“是！就象一切都是我挑起的，可是你呢？为什么一定要被人算计？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跟随我？”祈安之冷冷的反问，“我承认是我自私，是我不安好心，那又如何？这也是你心甘情愿的！然后你看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有痛痛快快承认过你对我的感情吗？你有认认真真的为了我们的感情去争取吗？你只会想，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就有多对不起你的爷爷，你的爸爸和你的妈妈，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对不对得起我？对不对得起你自己？”

“祈安之！你不要太过分！”唐慕辰象是点燃的炸药桶，咆哮起来，“你说我不争取，你让我拿什么争取？你要是跟你爹地一样会生孩子，我二话不说就带你回去见爷爷，你行吗？”

祈安之定定的瞧着他，目光中寒气逼人，话也冷得象冰，“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我们没有孩子，就不可能在一起？”

“是！”唐慕辰红着眼，已经失去了大半理智，“因为我不象你！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必须要传承我们家的香火，我不能让爷爷失望！”

“既然要孩子，那你还哪我混在一块儿干什么？你去找女人呀！”

“我会的！”唐慕辰不加思索就吐出这句话，看着祈安之灰暗下去的脸色，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好象是长久以来堵在心里的那个淤积处突然通畅了，这一时的快意刺激得他更加变本加厉说下去，“我一定会去找女人！生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让爷爷高兴，爸爸妈妈都能享受到天伦之乐！”

祈安之眼中锐利的光芒渐渐褪去，显出一丝疲惫。许久，才淡淡的吐出一句话，“既然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去找你的女人，享受你们全家的天伦之乐吧！”

他转过身，挺拔的背影似是不堪重负，不可察觉的轻晃了两下，要借助扶着车子的手，才能不露出太大的痕迹。

待他再度开口，声音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走吧！这地方很难叫得到计程车！”

异样的平静，让唐慕辰胀得发烧的脑子渐渐冷却了下来。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不敢想。

只是坐在祈安之身边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就象是被小小的塑胶袋套住了头，每一下呼吸都会被那薄薄的塑胶膜带着日渐浑浊炽热的空气紧紧黏上口鼻，令人快要发疯的窒息。

“停下！”路过一家酒店时，唐慕辰果断叫了停车。

祈安之甚至什么都不问，就停了下来。听着他打开车门离去，也不看一眼，只待车门被关上，就驾车离去了。

天啊！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唐慕辰躺在宽大舒适的酒店客房里，眼神却是空洞而迷惘。心里那个被捅开的地方，已经不加节制的如洪水般泛滥了，在最初的畅快过去，是怎么也愈合不了的空洞，。越撕越大，越撕越大！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自我讥诮的一笑，这就是你自己心里一直想的事情么？现在可以他在一起，但当到了必须结婚生子的时候，再去结婚生子，履行你的义务。

可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过渡到那个时候呢？可是，真的能“好好”过渡到那个时候么？心象被狠狠揉进玻璃碎屑里，疼得他受不了的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原来心痛就是这样的味道么？那他呢？是否也和我一样？

唐慕辰想忍，但眼角却不觉流下泪来。

祈安之！安之！这名字在心中回荡，却只能激起更多的一遍又一遍的心痛。

祈安之回到家，神色阴霾的打了通电话。孤独的伫立在小小的阳台上，望着楼下，守候了整整一夜……

41.

分手，从来就不是一件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无论再如何决绝，只要真心相爱过，至少会在短时间内有着几段反复，然后才重修旧好，或是彻底断了痕迹。

唐慕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在周一的一大早，依旧按时去了公司上班。

这是给自己一个再面对的机会么？可是再见面了，又能说什么呢？他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场景，可最后却没想到自己一见到他，心就乱成一团麻，根本就不可能静下来处理任何事情。

苦笑，也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是太难的事情，真正难的是，如何在分手后，却还能在自己的爱人前保持平静。

他不是圣人，他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员工们也察觉到二位老板之间不同寻常的暗流涌动，谁都不敢吭声，小心翼翼的干着手上的活，没一会儿工夫，全都出去跑业务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不久就剩下了他们二个。

“我想离开。”无比艰涩的说出这句话，唐慕辰闭上眼，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果然，还是做了逃兵。

祈安之似不意外，“要抽股么？”

“不用！”幸运星才刚刚走上轨道，他若是抽股，公司就得关门大吉了。

“OK。”没有丝毫挽留，“那我一会儿拟个文件，公司里会给你保留股份，年终分红。”

该说好吗？可是唐慕辰说不出口，更加羞于启齿的是，他方才……居然会觉得有点失望。可你凭什么失望？要分手的不正是你么？现在得偿所愿了，这还不好？

“那我这周把手上的工作整理出来，你看是安排谁来接手。”干巴巴的，尽力保持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你整理好了给我就行。对了，还有你的衣物，你还是抽空回去收拾一下吧。”

“哦，好。”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僵硬得象两个陌生人。

“呃……这个周末是乐之的婚礼，他们还是学生，我就替他们订了两台IPAD，你帮我转交吧。”话一出口，唐慕辰就有些后悔，既然要断个干净，还惦记着人家弟弟干什么？

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有点期待，他会对自己的表示有什么反应呢？

“一起去吧！”祈安之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在唐慕辰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时，他的下一句话又如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把他唤醒了，“乐乐也算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就算我们俩怎么样，他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总该出席的吧？”

心中一凛，唐慕辰暗自羞愧，你昨晚都跟人家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可能今天让人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还来自取其辱？

唐慕辰啊唐慕辰，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说出去的话就象泼出去的水，再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平心而论，虽然昨晚的言行有点过激，但并不是纯然的头脑冲动。

你真的有勇气跟祈安之并肩站在阳光下，带他回去见爷爷吗？如果没有，你又凭什么一面在享受着他的爱，又怨恨着他不该拖你下水？

有一句话，祈安之没有说错，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如何发生的，但你并没有拒绝，那便是接受。若是接受了，又接受得这么不干不脆，那对他而言，又岂能称得上公平？

如此一想，心中便释然了。

“好的，我周末和你一起回去。”唐慕辰终于可以抬起眼来面对祈安之，“对不起，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

祈安之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冰封的脸上有一丝龟裂的痕迹，怔了怔，方才合拢了面具，不接他的话，却是说，“那就做事吧！”

只有工作，才可以麻木两颗同样受伤的心。

可工作总有做完的时候，唐慕辰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我要去哪里？

人生中，第一次没有了祈安之的任何干预，他突然有一丝迷惘起来。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生？

周末。小教堂里。

过于年轻的新郎迎来同样年轻的另一位新郎，虽然有点象小孩子过家家，但唐慕辰不得不承认，他很羡慕。羡慕他们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步入教堂，光明正大的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另一位新郎好象有些不开心，眼神里还潜藏着一丝忧郁，可当他在看着自己的新郎时，那一瞬间的光华便已有足够的光明去驱散那些阴暗了。

乐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呢！唐慕辰只凭这一眼，便可以确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必将引领着还略显青涩的二人奔向未来的幸福。

“乐乐！没想年纪最小的你，居然抢到了大家的前头。以后可要做个顾家好男人哦！”唐慕辰上前捶了他一记，善意的调侃着。

“我会的啦！”祈乐之红了脸，低下头不好意思的拽着衣角，十足孩子气。

“乐乐最讨厌了！”嘟着小嘴表示不满的是祈幸之，“我一直以为我会是最早结婚的呢！结果弄得我还要给你先送礼物！”

祈乐之的脸更红了，“二哥！那我以后再多还你一份礼物嘛！”

“这还差不多！”祈幸之勉强找到心理平衡，却挽起唐慕辰的胳膊，贼笑着盘问，“慕辰哥，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么指和中指圈在一起，轻弹了他漂亮的脑门一记，“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上大学了，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

“才没有咧！”祈幸之很是郁闷的皱眉，傻乎乎的小脑子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有人来追他了呢？

“我才不信！要是连这么漂亮的幸之也没人喜欢，那慕辰哥就更没人要了！”

“你才不会！”祈幸之的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却不说，只瞟了一旁淡淡笑着的大哥一眼。

唐慕辰心中一紧，这小子，平常总是迷迷糊糊得让人无可奈何，直觉却敏锐的吓人。

祈安之此时才走上前来，拍拍弟弟的肩，“赶紧生几个宝宝出来，大哥有赏！”

祈乐之羞涩得脸更红了，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不会让小悦那么早生宝宝的啦！我们还小……”

“那你们之后肯定会生的吧？”祈安之倒是老着一张脸吩咐，“记得要多生几个！”

祈乐之拉着何家悦落荒而逃了。

唐慕辰心里一疼，如果你完全不在意孩子，又为什么要给你弟弟交待这样的话呢？

回去的路上，唐慕辰说出自己的打算，“我要到英国去读书。”

他实在无法留下来平静的面对祈安之，就算是不在同一个城市，但只要想着仍在同一片区域里，他怕自己管不住自己要奔向他的脚步。

那样的话，就太难堪了。

“嗯。”祈安之低低应了，“英国天气很冷，记得多带几件厚衣服。”

点头，默然。

“保重。”同时出口的，都是这样两个字。

扯了扯嘴角，却都挤不出笑容。

祈安之比他更早放弃，“既然要走，总是共事一场，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我是指和所有公司同事一起。毕竟，你还有股份在那里。”

“好啊！”痛快的应允，喉头却象被看不见的小手抓了一把，扯得有点痛。

“那你定好日子，提前给我打电话吧！公司不能没人主持大局，我先回去了。”

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安安！”祈安娜适时出言，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虽然两个小新郎跑去渡假了，但祈何两家却还是要在一起吃顿饭表示庆祝的，“慕辰，一起去吧！”

“不用了！安娜姑姑！”唐慕辰叫得极其顺口，话一出口，脸色却有些变了。

从小，他就跟着祈安之一起，这么称呼祈家的人，分外透着一种亲热。可现在，却分外讽刺，好象是在讽刺他的贪心与妄想，而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再见。”

转身离开。心底有话，却说不出来，那便把它埋在心里，期待有一天可以化为尘埃。

42.

唐慕辰已经数不清他们到底喝了多少瓶了，就见啤酒瓶子从啤酒箱子里拿出一支又一支，搬出一箱又搬进一箱。面前的啤酒杯象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似乎没有完结的时候。

费力的睁开酒红的眼，却见周遭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上都泛着无比真诚的酡红，不禁哂笑，想来自己也是如此吧！

今天是“幸运星”所有同事们为他饯行，地方是祈安之定的，没有选太好的地方，就在公司附近，大家常去的一家小湘菜馆。

原色的木桌木椅，泛着淡淡家常味，那门口盘踞的石磨子和墙上挂着的小红灯笼，无一不留有鲜明的情感印记。

“唐经理！你真的要走啊？不走行不行？”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田心，踉踉跄跄的从桌子那头过来，拉着他的衣袖，红红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

不要哭！请一定不要哭！唐慕辰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边缘。人生中不是没有过离别，可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难受？

“小田，你不要这样！唐经理又不是去玩，他是去读书啦！这是好事，我们应该要祝福他，不应该留他啦！”过来帮忙拉扯的是最活泼的小赵。

“我知道！我知道！”田心拼命点着头，可是泪水却一颗颗的砸上唐慕辰的手背，那么热，又那么凉。

“唐经理！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哟！”田心语无伦次的表白着，“从前刚从学校毕业了出来找工作，我找了好多家，都找不到！后来到了幸运星，是你那天面试完了就决定留下我的！后来……后来我跟同学说，说是因为你和祈经理够帅，我才留下！其实不是的！因为只有你们不嫌弃我不是名校毕业的，也只有你们不嫌弃我没有工作经验！就算，就算我一开始搞砸了祈经理好不容易才谈成的生意，你们也没有赶我走！我一直……一直好想跟你们说一声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听着她提起旧事，小赵拿手捂住了脸，也快哭了，“我也是！我家不在这里，老爸老妈好不容易把我供我念完书，我还想多赚点钱，以后接他们出来一起过好日子，可是……可是却连工作都找不到！之前公司做不下去的时候，我真的好怕！怕你们关门！要是你们关门了，我真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去！”

他们俩带头一哭，所有的员工都哭了。

一共六个人，全是他们公司创业之初招来的应界毕业生。公司起步是艰难的，但这些员工们在求职时也同样历经磨难。

小小的“幸运星”真的很小，却给他们带来了人生第一份工作，第一份挑战和第一份凭借自己双手实现自我价值的机遇！年轻人同在困境中培养出来的那一份深厚感情，是许多“成熟”的人不会懂的。

“唐经理！现在公司才刚刚好一点，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本来是劝田心的，可是小赵自己也哭着挽留了起来，“公司现在刚有了点名声，又这么忙，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