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之果——清瑟由伊

舒川对萧流画里的内容感到更意外，那是他母亲站在一个从背影看应该是个男生的人面前，画面定格的瞬间正是那个男生刺向她的样子，而简易的背景显示的正是自家客厅，母亲倒下的地方。

“还有这个，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就是蒙飒，虽然只是侧面，但如果你能想起来些什么的话……”下一幅的内容是舒川和一个男生两人面对面站着，两个人都只能看到侧面，而背景应该在医院的一个病房里。

“这些……”此刻舒川脑中已经只剩下疑问了，只是已经打消了怀疑萧流的念头，只是开始认为流有什么要说了，“流，这些画是什么意思？”

听出语气里的一丝探究以及努力压制住的激动，萧流也叹了口气，缓缓道，“嗯，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我能看到将要发生的危险。”

“事情要从我第一次发现这种能力说起……”

4.入

【6】

萧流有着异于常人的体质，当接近或是接触到会发生危险事件的人或物，就会突然眩晕，然后脑中就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比如说在街上走着，猛然通过这个能力发现刚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人会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伤，他就会回头去看，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人头顶出现了快要坠落的花盆，于是他就赶紧推了人家一把……比如，坐在公交车上，某一时刻因为这种能力发现这辆车会被拐弯的私家车撞上，于是他就试图让司机停车……

“但是，阻止这些事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注定会发生的事也不会因为你这一刻的阻止就不再发生。”舒川从流平静的语气中，捕捉到了浅浅的无奈，甚至，他的眼中隐藏着一股自责的情绪。

然而，注定会发生的意外事件不会被人为地阻止。被萧流推了一把躲过花盆的行人会在与萧流告别后，又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从旁边冲出来的自行车族撞到，结果仍然难逃同一时段意外受伤的命运；被萧流劝说的司机不会为一个连“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停车”都回答不了的中学生破例，于是会撞上来的闯红灯的私家车还是出现了，会因此受伤的乘客们也逃不了这样的遭遇，包括同在车上的萧流。

这样的事，那样的事，如果所谓的“预见”能力没有办法阻止危险的发生，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又为什么会“不能放着不管”呢？

萧流从以前就一直被这样的想法困扰着，但是，青说过，“毕竟你会努力做到你能做到的，这样就够了，不是吗？”所以，他们才会在一次又一次经历“预见”的事件后发现，如果是人为造成的危机，就能阻止。

“就是这样，这次事件的主角就是你，川。”仿佛经历了漫长的追忆，萧流再次长舒一口气，静静地看向怔住的川。

“……流，你……”突然，说不出话来的舒川站起来猛的扑到了萧流的身上，“对不起，我居然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我真是……”

好像恢复了“八爪鱼”状态了……“川，冷静点，我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事情。”

“嗯，你说吧，你想到了什么？我，我都听着。”舒川突然觉得自己更想像依赖爸爸那样依赖流，总觉得即使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流还能像这样一直照顾自己，很幸福。

这对于从小没有爸爸的舒川也许是情有可原的吧。

“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两个画面是我在你晕倒前看到的……”原来如此，舒川想到自己在保健室醒来后流所说的话……“只是我的能力没办法确定危险发生的具体时间，不知道是几秒后，几分钟后，几个小时后，还是几天后。其实在送你去保健室的路上我就打了电话给青……”

当时正准备收拾掉桌上的残局，把咖啡馆交给朋友，赶去保健室看望川的华青青接到了流的电话，内容就是去川的家里保护川的妈妈。

对萧流和华青青来说，川的母亲，也就是暖夜阿姨，一直都像亲妈妈那样对待两人，无论是身为孤儿的流，还是独自离家的青。所以，精通各种防身术的青比平常还要努力地为流去帮助即将遇到危险的人——这次是暖夜阿姨。

“可是在电车上，我却看到会有意外发生。”流的声音瞬间带出了波动的情绪，“青会为了保护我而受伤，那个人我不认识，那个地方我也不认识，而且我连青究竟会在什么时候……”

“流！你冷静点啊！那是你“预见”到的吗？那我们现在赶紧去找青吧！”舒川发现流突然情绪失控，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连你也保护不了，我……等一下！我知道该怎么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了！”萧流仿佛没有听到川的安慰，自言自语般地握起了拳头，“川，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关于袁月学姐被袭击的事……”

“什么？”舒川有点无法捉摸此刻流的想法了。

“你是在十点半晕倒的，而袁月学姐是在九点半就被袭击的。从时间点来看，你是不可能听到一个小时之前的事的，但是你却听到了，而且学姐是在体育馆遇袭，当时我们只是在附近。所以我猜想，你和我一样，有着特异的体质，或者说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听到发生过的事件现场的声音。”

【7】

“也就是说，如果我再吃一次芒果，就可以证实我是不是有这样的能力了？”就像突然开窍的小学生，舒川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

“嗯。”在回舒川家的路上，萧流告诉了川他的猜想，两人决定买一些芒果。

如果川吃了芒果真的可以听到暖夜阿姨遇袭现场的声音，或许，也能明白青为什么会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保护自己了……

这样想着的萧流没看到，舒川已经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芒果。

他很着急吧？母亲被袭击的事，在他心里应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川，不要急，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想……”

“没事，嚒，我觉得芒果还蛮好吃的，为什么我以前都没吃过呢？呵呵。”

重回现场的触目惊心，不是地上少量的血造成的，也不是一片打斗的痕迹造成，而是两人的恍然大悟。

“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以青的身手是不可能阻止不了蒙飒的，难道那件事会是因为……”

“流，我好难受……”来了，刚才的感觉，万一真的只是过敏的话怎么办？“我……”

“川，我就说你不要那么急的，就算只是过敏，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紧张感以及藏在内心的愧疚感瞬时包裹了萧流的全身。然而他的声音中断在了舒川的惊叫声中。

“听，听到了！”

一边替舒川擦着汗，萧流一边根据描述画着素描帮助分析。

大致是这些。

暖夜，川的母亲，她对蒙飒说了三年前的真相，关于川的失忆有了最真切的解释。

大致是这些。

蒙飒很震惊，说了句“你去死吧！”然后青的声音出现，“暖夜阿姨！”

是刀子落地的声音，以及“多管闲事”，同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和袁蜜如学姐遇袭时的声音一样的可怕。

“不！”接在沉重奔跑声以及细微的利器刺穿身体发出的沉闷声后，是青的尖叫。

然后，室内居然有一段时间的寂静，衬得人倒地的声音如此清晰，两声，两个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好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和不带任何感情的“带走”这两个字，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却是同蒙飒类似的温度。

一切静止，一切结束。就是这样，发生的。

“你先休息一下。”听完舒川的叙述，流将画好的几张素描展开来看，只画了朦胧的人影来代表事件发生的过程，就像漫画前期所做的NAME，只要能够把他们俩的事联系起来就可以了。

“流，我感觉我有点不认识我妈了……”一边喘息着，川却一反常态地对萧流诉说着心声，“原来这是真的？我的能力……”

抬眼看着仍然满脸通红，汗流不止的川，萧流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毕竟，这种事就连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

三年前的真相。

5.同

【8】

在舒川还是高二学生的时候，曾卷入一个未被公开的杀人案件。

死者是一名高二女生，马筱缘。那是一起自杀性坠楼事件，虽然没有直接的目击证人，但也完全找不出有其他人在天台的证据。警方判断为自杀。

而舒川当时正是马筱缘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对她的死有疑问的他决定用自己不经常使用的异能来找出线索。结果，当他在楼底吃下第三个芒果后，听到了当时的声音。

马筱缘和蒙飒是对未公开的情侣，可是因为蒙飒家里的原因那天他向马筱缘提出分手，两人激烈争吵，马筱缘以死相逼，结果蒙飒说了一句“那你就去死好了。”

紧接着就是马筱缘狂奔到天台的声音。

后来经过调查，舒川从母亲那里得知蒙飒的声音能操纵人心，而且发现当时马筱缘以死相逼的原因——她怀孕了。

冲动的舒川找到蒙飒，逼问他为什么要用声音杀害她，结果被蒙飒从楼梯上推下。

因为有目击者，所以舒川被及时送往医院，没什么大碍，而蒙飒却因为伤人事件被处分，当舒川再次回到学校时蒙飒早已转学。

——这些是公开的事实。

可是舒川发现，转了一个圈，自己的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两个人，而众所周知的事却不是真实的。

事实上，暖夜在医院对舒川动了手脚，是的，对自己的儿子。她别无选择，她用自己的催眠能力让舒川忘记自己有异能，忘记与之相关的一切，包括芒果，包括蒙飒和马筱缘。她就像忏悔一样对激动的蒙飒说出了三年前的真相，“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保护小川才害你被他们抓去，对不起……求你放过小川……”

所以对别人，包括袁蜜如学姐，说的关于小川失忆的事都是暖夜阿姨编造的？不，有一部分是事实。萧流脑中飞快的想着各种可能性……

【9】

“暖夜阿姨真是这么说的？”在和袁蜜如的通话中，萧流证实了一部分猜想，关于蒙飒眼角的伤痕，果然是真的，由舒川引起的。

据袁蜜如学姐所说，暖夜阿姨说蒙飒伤害舒川导致其失忆，原因自然和感情有关，而暖夜阿姨特地提到当时舒川为了自救抓伤了蒙飒的眼角，是为了让人更容易认出他的样子么？苍白的脸色，游离的眼神，令人发寒的嗓音，这些关键要素，是为了轻易识别出可能回来找川报仇的蒙飒么？

医院那方面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一切只能等待暖夜阿姨醒来再说了。萧流是这么想的，但当他注意到的时候，身旁刚刚还在喘气的川已经横躺在地上，下一秒就仿佛可以看到背后出现的微弱电流发出的蓝光。

两人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电晕，送上了一辆面包车，典型的绑架状态，双双被绑住了手脚。

这是短暂的昏睡后，两人在心里形成的共识，他们此刻正躺在一辆行进中的汽车后座上，动弹不得。

嘴被封住不能说话，但两人还是能靠眼神分辨对方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当然，一开始，当川看到流骤然睁大双眼一副愣住的表情时，还没想到他是又“预见”到了什么。只是从对方接下来紧皱的眉头和有所指的眼色猜想流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对策？

其实没等舒川想明白这些，车已经停了下来。

在一片漆黑中，松开束缚的两人被带到了某栋建筑的深处。

“川！”

“流！”

两人被分开，一股恐慌瞬时席卷全身，两人挣扎起来。结果，萧流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舒川被关到了一个满眼是白色的房间。

“白色？！”任由身后的陌生人推搡着，萧流惊叫了一声。难道不是医院？

然而想通任何事都变得不重要了，因为出现在眼前的场景正是之前在电车上“预见”到的地方，普通的化学实验室？却不像。难道青也被带到了这里？

萧流会这么想是因为从舒川刚刚的讲述中判断，蒙飒和青突然不出声并且川听到的两声的确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人到了。”正在萧流开始环顾这个房间时，刚刚推他进房间的几个人出去后冲门外应了一声。

“嗯。”简洁的男声。

之后是推门而入的声音。

循着微弱的光源望去，萧流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6.异

【10】

舒川害怕极了，不是因为胆小，而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无法接受。不知道流怎么样了？那些人究竟是谁？那时流想说什么？

又是这么多疑问，发现自己此时除了疑问居然想不到其他事，关于母亲的伤势也好，关于令自己费解的三年前的真相也好。

但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没有空闲去想其他事，因为在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慢慢转身，看向舒川……

“蒙飒？！”虽然是不属于记忆里的某人，但通过流的素描以及之前袁蜜如学姐的描述，眼前这个脸色惨白，眼角有醒目伤痕的男生，不是他还会是谁？

“你记起我了？”有一丝的诧异，蒙飒拂过前额的刘海，轻笑起来，“你居然记起我了吗？舒川！”眼神中的冰冷一下子转化成无形的剑刺向舒川的咽喉，令他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没……”直到意识到对方已经近前，才颤抖地发出短促的音节。

“是吗？那个女人的能力真的很强呢！不但保护了你，还能保护更多的人……”蒙飒突然转过身去，检阅似的开始挑选桌上的刀。短的、长的、宽的、窄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对我见死不救？为什么？我恨她！你知道吗？刺向她的时候我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诡异到极致的声音，针一样一下下扎在舒川的皮肉上，听到这些句子，舒川已经没有任何招架能力了。

蒙飒是变态吗？蒙飒疯了？！

这样的想法，浅浅的潜入了舒川的意识中。他不开口，不敢，也没话说，对这样一个疯子。

“所以，来，让我再亲手了结你的性命吧！”对盯着自己的舒川没有其他反应的蒙飒握着其中一把刀，在舒川眼前晃动着。

这就是流“预见”到的危险？！那我……

“你痛苦的根源是什么？”房门突然被打开，传来的竟是萧流的声音，冷静的惯常的声音。

紧闭的眼睛再次睁开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像：萧流站在门口，直视蒙飒的眼睛，而华青青就站在他身后。

“痛苦……的根源吗？”蒙飒像遇到难题一样皱起眉头思索起来，动作的停滞给了华青青足够的时间一把拉住舒川。

两人退到一边时，萧流已经走到了蒙飒的身旁。“你真的恨舒川么？或者恨暖夜阿姨么？你真正恨的是什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痛苦？”萧流一步一步逼近蒙飒，语气近乎严厉、质问，“这些，你早就有了答案吧？为什么不肯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