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边——佐左鸣右

他说了一半，就听见卢妈妈说：“你俩醒了啊？醒了就起来吧，你哥早出去玩了。”

杜审言非常紧张，他慌不择言的说：“这就起来这就起来！”然后他使劲推开卢易，坐了起来。

秃子抖了抖毛，跳到了杜审言身上，用爪子踩他的肚子。杜审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概是因为冷。

卢易被推到一边，过了一会才坐起来。他下去把俩人的衣服拿上来，然后小声说：“——对不起。”

杜审言没说话，他穿上新衣服，又呆呆坐了一会，才说：“过年不说这个，要高兴才行。”他对着卢易笑了一下。“吃点东西，然后去找你哥，咱们打雪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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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两个人本想帮忙准备年夜饭，但是两个大人把他俩赶出去，说是碍事。秃子看见外面的大雪，就一溜跑回屋子里，蹲在暖气上边死活不肯下来。

两个人只好自己出门。雪基本停了，只是零星下一点，风一吹有点打脸。卢易带着杜审言给自己买的手套，想去握那人的手，又觉得戴着手套牵手有点不过瘾。

外面都是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尖声笑着，互相扔雪球。杜审言跺跺脚，大声说：“真冷！”

卢易刚要说话，就被一个雪球砸中了膝盖。他装作很疼的蹲下来，杜审言赶紧跑过去想看看他怎么样了，结果刚蹲下来，就被那人扑倒在地。

旁边的小孩子笑的更欢乐了，都说老师叔叔，打啊打啊，他们以为在两个人在摔跤。杜审言有些尴尬，想说什么，一歪头看见身边一地的雪，就抓了一把朝卢易扬过去：“看我天马流星雪！”

卢易淬不及防被扔个正着，愣了一下就让杜审言挣脱开来。两个人笑的很开心，卢易站起来又扑过去，这回杜审言躲得很快，一猫腰就跑走了。

边上有小朋友在说：“老师，你也亲啊，你也亲啊，亲了叔叔就跑不了啦！”卢易眨眨眼睛，喘着气说：“亲……亲什么亲？”

小孩子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河边潘祥哥哥在亲老师的哥哥！大家都看到了！”

“亲了好久哦！”

“我们悄悄的，都没说话！他们一直在亲！”

卢易和杜审言互相看了一眼，卢易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和秃子很像了。杜审言赶紧安抚了很兴奋的小孩，又叮嘱他们不要回家乱说，两个人就往河边走去。

卢易皱着眉，呼出的白气都要成冰渣子了。杜审言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先别生气，小孩子懂什么，说不定那俩人是在闹着玩……”

卢易点点头，就埋头往前走。河边不太远，两个人走了一会，果然看见潘祥和卢洲站在大树下边，卢洲脸色很红，有点愣愣的。

潘祥在说什么，看起来很紧张，虽然听不清楚，但看样子结结巴巴的。卢洲摇摇头，潘祥又抓住他的手，俯身吻过去。

卢洲往后退，但是相对于高高的潘祥，他显得木讷而无措，最后连眼圈都有些红。杜审言立刻去看卢易，果然这人马上就要爆炸的样子，提着拳头就要往那里冲。

杜审言慌忙拉住他，说：“你等等！他们自己的问题，你过去横插一杠子，还不是永远解决不了！”

卢易很激动，口吃着说：“他，他他才上高中！而且还被村子里的小孩看到，传出去了，我哥还怎么做人！”

杜审言也觉得潘祥这样不好，但是他还是很冷静的，就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被看到的也都看了，你现在去阻止，也挽回不了什么。我们俩在这里看着吧，来人了就把他们赶走，那俩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完了比较好。”

卢易走来走去，眼睛不时看着河边。潘祥表情很温柔，卢洲更多的却是茫然，就好像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潘祥会喜欢自己，或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潘祥。

杜审言和卢易在河边守到中午，都快冻僵了。最后卢易把围脖摘下来，给杜审言的脸又围了一圈，然后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

等该吃饭的时候，那俩人终于有了进展，他们往村子这边走了。卢易他们赶紧躲到旁边的树林里，看着潘祥拉着卢洲的手，但是卢洲有些害羞，就说：“不要这样，会，会被看到。”

潘祥哦了一声，松开手。他又说：“我是认真的，你再等我几年，行吗。”

卢洲没说话，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潘祥又牵住他的手，这回卢洲没有反对。

卢易咬着牙，嘶嘶的说：“小兔崽子，回学校看我怎么收拾他。”

杜审言拧了他一下：“你别瞎参合，你哥要是喜欢，你去整人家，你哥不得恨你。”

卢易不服气的还要说，杜审言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会被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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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易和杜审言又在外面逛了一会，觉的卢洲不会发觉，才回的家。杜审言已经冻透了，直打哆嗦，卢易拉他回房间，换衣服洗澡吃药。

秃子终于肯离开暖气，过来阴森森的看着牙齿打颤的杜审言。卢易给他的手脚暖和了一会，就说：“去洗澡，洗完出来吃饭吃药，就不会感冒了。”

秃子喵呜叫了一声，舔了一下鼻子。

卢易说：“一边去，等会再吃饭。”

秃子从鼻子里吭气，然后一扭屁股，跳下去自己跑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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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卢易有点尴尬，卢洲不会掩饰心情，自然也是不自在，只埋头吃饭。还好外面开始放鞭的人很多，一家人说话都被鞭炮声掩盖过去，扯着嗓子喊又很累，就索性不说。

下午，卢易自己去许让家走门，杜审言和卢洲在家看电视。卢洲心不在焉的望着电视出神，杜审言边摘韭菜边说：“换个台吧，看小品。”

卢洲哦了一声，随便拨了两下。杜审言想了一下，就说：“哥，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啊？”

卢洲歪着头想了想，还什么都没说，脸就红了。“没，没什么新年愿望啊。”

杜审言笑眯眯的说：“一定要有的，一年就这一次，没有愿望怎么行。”

卢洲眨眨眼睛，问：“那你呢？”

杜审言看看脚边趴着的秃子，轻声说：“……我想一直这样下去。”

卢洲没听懂：“哪样下去？”

杜审言把弄好的韭菜归拢在一起，含糊的说：“就是现在这样呗。你呢？”

卢洲犹豫了一下，吭吭哧哧的说：“我想全家都健康。”

杜审言知道他没说实话，但是实话只要卢洲自己明白就好，不说出来也没关系。两个人边看电视边说话，杜审言弄完韭菜又和面，只等卢易回来擀饺子皮。

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喝了酒，然后在外面震耳的鞭炮声中大声说过年好。老头老太太给三个人每人五百块压岁钱，杜审言不好意思要，卢易就催着他收下。

杜审言大概是太久没有在这样正常的家庭里过年，他眼圈一直是红的，不停喝酒，喝的满脸通红，卢易一直看着他笑。

吃过晚饭，潘祥居然来了。他给卢家爸妈拜了年，收到50块钱压岁钱。然后他拉着卢洲出去放鞭，卢洲下意识的看看弟弟，卢易本想说不准，但是杜审言在一边戳了他一下，他只好点点头。

然后老两口去看春晚，卢易两个人在厨房刷碗。杜审言问了许让怎么样，卢易说，他女朋友穿得多，肚子倒也看不出来，但是估计瞒不久了。

自来水很凉，杜审言刷了一会手指头就开始痒，然后肿了起来。卢易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拉到一边，自己刷。

杜审言在一边陪着他，也不说什么。卢易扭头看看他，笑着说：“咱俩等一会也出去放鞭吧，等消消食再回来包饺子。”

杜审言说好，想了想又说：“那许让到底要不要结婚？”

卢易摇摇头，语气往下沉了沉。“不知道。我们已经分开太久，我总感觉他变了很多，有些事情也拿不准要不要问。他女朋友看着也不是很实在的样子，还会……呃，瞧不起人那样的，我不喜欢和她说话。”

杜审言安慰他说：“人都会变的，你不要太在意。”

卢易点点头，然后又看过来：“对了……许让说过年后要同学一起聚一聚。”他停住了舌头，又低头继续刷碗，等沉默了一会才说：“你——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最后说的很含糊，几乎想就这样一略而过。杜审言抿了抿嘴，把跑过来看两人在干嘛的秃子抱了起来。“——什么？没听清。”

卢

易慌乱的游移了一下目光，咕哝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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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完碗两人要出门，杜审言坚决要带着秃子。猫很不愿意，一直在挣扎扭动，不想离开温暖的房间。最后杜审言把它塞到衣服里，然后推开大门，秃子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立刻老老实实的窝在里面，不再往外跑。

卢易拎着鞭炮，和杜审言去宽阔的地方。到处都是出来放鞭的人，大家互相说过年好，小朋友拿着灯笼去点不会响的烟火，然后不停的甩啊甩啊，在半空中画出亮亮的圆圈。

因为天很黑，卢易就大着胆子握住了杜审言的手。秃子从衣领里探出头来，不时喵呜叫几声，虽然脸色还是那样坏，但已经温顺很多了。卢易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秃子舔了一下他的手。

杜审言左右看看，说：“你哥呢？”

卢易撇撇嘴。“肯定被那个兔崽子带到偏僻的地方了，要是被我发现——”

他还没说完，杜审言就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再靠的那么近。卢易刚要说怎么了，就看见许让和他女朋友远远的走过来。

“阿易。”许让笑着说，又朝杜审言点了点头。“你们也出来放鞭啊。”

许让的女朋友拎着灯笼，穿着很时髦的白色大衣，显的小巧可爱。杜审言嗯了一声，摸摸鼻子，显的有些害羞。

秃子又喵呜的叫了一声，伸着脖子舔了一下杜审言的下巴。许让女朋友立刻说：“呀，猫猫~”

卢易咳嗽一声，说：“不是什么可爱的……”

女生伸出手，说：“给我抱抱吧。”

杜审言还没说什么，秃子就被拎了出来。它嫌冷，喉咙里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显然准备挠人了。

女生说：“这是什么猫？买的吗？哎呦，长的真丑！”

杜审言有点不高兴，秃子虽然是很丑，但是他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

秃子被长长的指甲掐的有些疼，就更加暴躁的嘶嘶叫了一声。卢易怕它惹急了真的伸爪子，就赶紧说：“你别抱了，这猫脾气不好，再给你挠了，对孩子不好。”

许让女朋友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刚才那个开心劲荡然无存。她有些粗暴的把秃子扔回杜审言怀里，冷冷的说：“它要是真敢挠，我就踢死它。”

卢易的脸色也有些僵，他费了好大劲才没说脏话。秃子钻到杜审言的衣服里，觉的暖和了，就把它那张不讨喜的脸对着许让女朋友，阴森森的盯着她看。

许让对于这个场面，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杜审言拉了卢易一把，陪着笑说：“我们去村子那头看看，你俩玩吧，过年好啊。”

卢易又瞪了女生一眼，才被杜审言拉走了。

等俩人走远了，许让才说：“你那么大脾气干嘛。”

他女朋友嘁了一声。“乡巴佬就是不会说话，养了只野猫还要当宝贝，谁稀罕啊。”

许让看了她一眼，不再吭声。

7

卢易气呼呼的低着头走路，一边的秃子又抬头不厌其烦的舔着杜审言的下巴，舔完又用鼻子去蹭。杜审言把秃子往上托了托，抿抿嘴轻声说：“大过年的……别生气。”

卢易嗯了一声，嗯完又说：“那个女的是很讨厌吧。”

杜审言轻轻笑了一下。“讨厌也没办法啊，反正又不常接触，忍忍就过去了。”

两个人踩着雪，咯吱咯吱的。他们远离了村子，把热闹的人群甩在后面，往寂静的山里走去。

杜审言冷的牙齿打着颤，一开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卢易走，后来眼看离黑漆漆的林子越来越近，他牙齿打架的声音更响了。“卢，卢易，我们这是去哪——啊……”

卢易回头看看他，笑着伸出手：“累了？我带你去山上，可以看见全村的人。”

杜审言没说话，只是脚步加快了一些。卢易回头握住他的手，抓抓秃子的脑袋：“慢点走也没事的。”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往前走。杜审言沉默了一会，又说：“你哥的事情……你要怎么办？”

卢易叹口气，情绪低沉了一点。“不知道。你也知道我哥，村里人都把他当傻子看，没有姑娘喜欢他。现在那个兔崽子一心要和我哥在一起，我也不能真的反对。”

杜审言小声说：“村里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啊……”

卢易笑了一下。“——所以我矛盾么。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就要离开这里，不然我爸妈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杜审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色沉了沉。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吧，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了。

卢易侧头看了看他，迟疑的说：“——怎么了？”

杜审言抬起头和他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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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爬上了后山的半山腰，从那里可以看见山下整个村庄。除夕的天气非常好，头顶上是深邃墨黑的天空，下面是点点的红灯笼，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杜审言轻轻跺着脚，说：“山上更冷啊。”

卢易指指天，咧开一个很大的笑容：“村子里传说，除夕去山顶和神仙许愿，神仙就会满足你。”

杜审言左右看看，不相信的说：“可是谁也没来啊！”

卢易咯咯笑了起来：“因为许愿的神仙庙在另一面的山头，我故意避开他们的。”

杜审言咕哝说：“那会不会不灵啊。”

卢易摇摇头，还是笑着，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小声说：“希望神仙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保佑我哥开开心心。”

杜审言在一边看着，卢易说完又保持这个姿势站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想继续说还是在心里重复，反正杜审言没听见别的。他有点失望，等卢易睁开眼睛，他忍不住问：“许完了？”

卢易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今天和神仙说完，正月十五是要回来还愿的，不然不灵。”

杜审言哦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卢易抱过秃子，催促他：“你也和神仙说说吧。”

杜审言低下头，仰头看着布满星星的天空说：“——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秃子乖顺的喵呜叫了一声，细细的，好像在催促。

他站了一会，然后摸摸脸，甩手说：“好了。”卢易眨眨眼睛：“可是你只说了一个字啊！”

杜审言低头说：“就是说完了么。回去吧，包饺子。”

卢易看看他，张了张嘴，最后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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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就是轻松又悠闲，杜审言和卢易天天睡到很晚才起床，然后去村里走门，晚上就躺在一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