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月半斜——不着方寸也风流

作者:不着方寸也风流  录入:11-25

第十章

飞驰所带的疾风吹的万非城脸庞两侧发丝乱舞,衣袍充盈鼓起。

直到一个极静僻的地方,他才忽的停下身来,扭过头看到追来者中还有几个气喘吁吁的,几个停不下来多冲几步的,不由些微诧异的抬抬眉:“你们是要一哄而上?!还是……”

他扭过身子,眼神犀利的望过去,衣摆无风自动。因为体内真气已经充盈满涨,极顺畅的循环流转。

“好你个狂妄之徒!口出狂言!今日就让老子我来会会你!免得被人说我等武林正道欺负一个残废!哈哈哈……噗”

这胖大汉子还没狂笑完,庞大身躯就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脖子上一个黑洞洞的大洞,咕噜咕噜的往外流血。他双目犹自大睁着,笑咧的嘴角都未收回,想必至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是死在了一块石头上,还是个没有双臂的人随脚踢飞的一块儿石头!

大汉一倒地,顿时一片肃静。剩余的人都收敛严肃起来,握了武器,摆好架势,团团将万非城围住。

他们现在才终于发觉所要对付的人绝不简单!因为刚才谁都没有看清那块石头是怎么飞过来的!

“你这魔头是使什么妖法?!……”

“嗖——”

万非城一扬脚,又挑起地上一块石头朝说话之人飞去。可这次因是有了防备,那人用手中大刀及时截住了石子,可刀身却剧烈摇晃,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因为那的确是充沛的内劲冲击,而不是什么妖法。仅仅是一颗石子,就让他感受到对方汹涌的无穷续力,内心尽是恐惧:“大……大伙儿们,对付这魔教邪徒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

“是!除奸为上!”

“并肩子上啊!”

嘈杂声不绝,包围圈渐渐缩小,终于有一人先拔了武器刺过去,紧随着更多的开始迈前攻击。万非城一个平地拔身,直直跃起有一人高,“啪”的一脚劈裂了一人脑袋。甫一落地,又一个后脚飞起,正踢中一个背后袭者的面门。只在顷刻之间,就解决了两人。

“快!快用那个!”见势态不妙,那领头老者大喊。

只见一人利索从背后包囊中掏了一团东西,甩着就抛出去,兜头兜脑的照着万非城罩下!万非城情知不妙,一个矮身想从那团白物下躲过,结果四周都有人拦阻,直直的被罩了个完完全全!

那物是大网状,质料似金非金,似线非线,万非城踹了几脚,竟是踹不破!围攻众人立马抓住网的四角,绕着圈儿将万非城给缠在了里面。

“哼哼”领头老者狞笑道:“……这是特意为你所备的天蚕丝所制的网,感觉如何?!”

这天蚕丝据说极为柔韧,不说寻常刀子割不断了,就是使力硬拉,也只会让它伸长,收力后又马上缩回,却断断扯不断的。

果然,万非城全身都被束缚的紧崩,扭着肩膀扭了几扭,竟是丝毫也挣不动!

余下的人趁此机会,持着刀剑,迅速逼近……最先一把长剑如同毒蛇一样,狠准的直取万非城心脏!

忽然——

万非城微抬起脚,扎的紧紧的小腿裤腿上,竟然亮出一点闪光锋芒!万非城腿部筋肉伸展收缩,

那把暗藏的匕首全部露了出来,脚背弯着用脚趾夹了刀身,使劲一划,这天蚕丝网竟如同破帛一般嘶声裂开了!寒光一闪,这把不足手掌长的匕首就挡住了长剑攻击,并顺着剑势一路滑下,只把那人的手给削去半个!

“啊啊啊”那人捧着少了一半的手掌大声嗷叫。

天蚕丝虽厉害,却也敌不过真兵宝器。

虽然阻了最先的攻击,但余下的几柄刀剑还是近了身!万非城一个纵身斜滑,解了大半攻势,但还是让一把刀狠狠的劈中,从肩头直划到腰侧——顿时,一条斜洌的血线直直喷溅,鲜血顺着衣摆不断滴下……

万非城皱了皱眉头。

……已经去了四人。

“放!”领头老者咬了咬牙,挥手。顿时,几十把飞刀从各个角度刁钻的飞了过来!

万非城眉梢一扬,眼中精光乍现,只见他头一低,腰一扭,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万分的竟然几乎全避过了,直到将将的用脚夹住了一只躲闪不及的飞刀。刀锋划破了脚趾,一股鲜红的血顺着莹白的脚背滑下……

“噗”

……又一枚插在了他的后背上,刀刃深深陷了进去。

万非城咬了咬嘴唇,一步步踏近:“暗器丢完了罢!”话音未落,人已经如同一只大鸟般腾起,迅猛无比的落到了那领头老者面前。

那老头儿使的却是把长枪,没有料到万非城会移的这么快,长枪只伸出一半,就被万非城一腿绕了上去,“啪”的绞断,接着就直直踹中他的心窝。

老头儿满嘴喷血的倒栽下去。

众人一看领头人死了,动作都滞住了。

那个魔教叛徒,见大事不妙,立刻扭头就跑——他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当初被崆峒派抓了才供出这许多密报,此刻自是早走为妙。

有一人逃跑,就立刻引起恐慌,众人纷纷后退。其实现下也只余下一半的人了。

万非城一个也不放过,追了上去,全部劈杀。

正午的阳光强烈照着下方,地上躺了一具具尸体,七零八落。

万非城挪动脚步。

背上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来,浸透衣摆,顺着滴到他脚所踩过的地上。

一步步的踏着,万非城向家中赶去……

第十一章

刑峰满心惊惶的找到万非城时,盈了满眶的泪水终于再也盛不住,扑簌簌的顺着脸颊就滚落下来,他带着哭音,嘶声大喊道:“师父!”

果然,前方那个被林木遮挡的瘦削身影顿了一下,停下身影。

刑峰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熟悉的回山山路也差点栽了个大跟头。待得离的越近,却越是心惊,刑峰感觉自己两条腿都要禁不住发起抖来——万非城背上从肩到腰斜了长长一道伤口,血肉模糊,血水几乎浸染了一背,衣衫下摆和腿上也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

靠近他肩头的部位还插着明晃晃一把飞刀,刀身后柄上红艳的缨穗已经混着血沾成了一缕一缕的,紧贴在后背上。

万非城侧着身子等着刑峰,眉头微皱,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窘神色。

“呜……”刑峰被混身是血的师父惊的愣了一下,随即嚎哭着冲上去,拉了他袖摆的一角紧紧蜷握在手里:“师……师父你!”

“傻孩子,哭什么。”

刑峰头脸上都是汗水,头发蓬乱,身上几处灰扑扑的,显是摔过。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泪珠挂了满脸。

“……你怎的流这许多血!”他声音都发颤了。

“……我没事。走罢,回去了。”

万非城勉强勾了勾嘴角,话音未落,一滴血却正好“啪”的滴到刑峰抓在袖摆的手上。

刑峰愣着眼看着那滴血在手背上晕染扩大,急了,抽噎着:“你……你怎么也不包包?!”话一出口,便懊悔的低了头,自己使劲拍了自己脸一下。

“只是流血多点,没有大碍。”万非城转过身,衣袖仍有刑峰手里拉着,继续往前走:“……家里有好的伤药。”

“嗯。”

刑峰在一侧跟着,看到血一滴滴顺着已被浸透的衣摆滴下,渗进土里,沾到山路边的灌木枝叶上。

背上的伤口狰狞外翻,他看了一眼后就不敢再看了,只看着万非城略显苍白的脸:“师父,我开始以为你是丢下我不要了。”

“……”

他顿了顿,忽然大声道:“我也能帮到你的!下次你不要再支开我!”

“……知道了。”

“你不要嫌弃我武功不好,不要一直当我是小孩儿……”刑峰闷着声音,另一只手默默抹着眼泪:“我一直都找不着你,到处都找遍了。心里急的要死,开始胡思乱想。如果……我可只有你一个师父啊。”

”我也只有你一个徒儿,“万非城看似轻描淡写的说,也不偏头去看一下他身侧这哭的一塌胡涂的徒弟,只是弯了弯嘴角。

空虚的袖摆被紧紧拉拽在另一个人手里,似乎被充满了。

“……诶?师父,你怎么就一只鞋子了?!”

刑峰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鼻涕,却忽然发现万非城一只脚竟是光裸的,原本的草鞋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只脚明显也是受了伤,但因为沾到脚上的泥尘,看不太分明,只是脚背上还算干净的地方沾染了一些血迹。莹白的肌肤上配了几团暗红,倒也不是很显眼。

刑峰利索脱下自己外衫,“啪”的跪在了万非城腿边,一手握住万非城小腿往上抬。

万非城只得抬起脚来。

他脚底板上还粘着几块儿碎小石头尖砾。刑峰用掌心为他细心抹去。

脚趾间的深长伤口仍然不断涌出血开,混了泥土后变成了暗浊的红色。

颤着手用外衣将脚掌团团密密包了几层,系着固定在小腿上。

“峰儿,”万非城用那只包了步衣的脚在地上踩了几踩。

“恩?!”

“……你又祸害一件衣服。”

刑峰偷偷撇了撇嘴。

抬起眼来,看到万非城头脸上不断有汗珠滑落,脸色越发虚白,唇也紧紧咬着,忽然感到心里闷窒一痛。

他不敢怠慢,身体偎靠着万非城,偷偷用一只手从后面虚环了师父的腰。两人再度向家中赶去。

……

万非城坐着矮凳,头发被拨到了胸前。

“把刀拔了吧。”

刑峰握着刀柄,手心湿漉漉的。刀身虽窄,入肉却有半指深。

深呼吸一口气,把刀猛的拔出!一股小血流立刻涌了出来。

他眼前一黑,手忙脚乱的想捂住伤口。

“不用管它了。泼水吧。”万非城声音有些发颤,背上肌肉一抽抽的痉挛。两只染血的袖摆委顿在地上。

刑峰端着水盆,一盆盆的冷水照着他后背泼去。他手都抖了,泪水又盈了满眶。

血水染了地上一滩,直到血流止住才停了泼水。原来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也微滑脱下去。

万非城站起身来,向屋内走去。

他身形有些飘乎。到了床边,竟然一头栽倒下去。

第十二章

跟在后面的刑峰见万非城忽然直挺挺的栽倒下去,一颗心都滞了片刻。

扑倒到床边,搂着师父的腰,将他推挤到床上。

“师父……”他轻声叫了声。万非城似乎哼哼着回应了,他脸紧贴着床,双目紧闭,嘴唇苍白。身体都有细微的颤抖。

刑峰颤抖着手轻轻摸摸他满是汗水的脸,感到微弱的气息喷到他手上,才稍微沉下心来。

弯着身抱起他的两只脚放到床上,用剪刀剪开了他湿透的上身衣衫。

万非城的整个背脊现在了他面前。

刀口长深,红肉外翻。

刑峰找来伤药,厚厚的涂抹上一层。整整一盒的圣教灵药都让他糊墙似的抹完了。他手一触上,都能感觉到伤口周围的肌肉剧烈收缩。

万非城眉头皱紧,口中发出细微的哼声。

待到全部都抹遍,刑峰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出汗湿透了,一双手一双脚禁不住的抖。

持着温热的毛巾慢慢仔细的擦拭他的身体。看着那道长长狰狞的血口,刑峰禁不住的紧握住拳,指甲陷入掌心。他在四处寻找万非城时便听店内小二说了,当时那群楼下的人,果然是……那么多的人……在背后,追击师父……

刑峰紧紧闭上眼,过了会儿又再睁开。

睁开后他的手就不抖了。

将遍身的血痕擦去——手巾只一会儿就被沾染的红透,摆净再擦。

到肩头时,他的手顿了下。

记得前一两年时,他还和师父一起洗过澡,后来次数就渐渐少了。那时,他都浑未在意过——师父的肩头……只有些微的残肢。手巾擦到那里,就截然而止的滑过去了。

刑峰跪上床板,将师父的头架在腿上,密密的用纱布去包脊背——除了这新添的伤口,背上明显还有昔日的旧伤痕,在白皙的肌理上羁盘的,显得格外触目——师父以前受的伤,却不知是如何包扎的……

“……峰儿?!”

“唔?!”刑峰忙低头凑近趴在自己腿上的脸。

万非城显是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半睁着眼迷瞪了一阵:“……给我披件干净衣衫。”

他刚醒来时感觉自己上半身都是光果的,不安的抬动了下肩头。

刑峰绑好了纱布,把一团软和的被衾揉揉塞到他头脸、胸下,这才出去带了衣衫和一壶水过来。

把背伤和肩头都遮住了,万非城闭着眼叹了口气:“去把脸擦擦去。”

刑峰就用那条给万非城擦身的手巾撸了撸脸,倒了杯水送他嘴边:“……师父,喝些水吧。”

万非城皱着眉,顿了会儿才极不情愿的张开口,凑近喝完了。

刑峰又倒了好几杯,直到万非城扭头偏向另一侧。

“……师父,那些人……为何……!他们那么一大群人,真是好不要脸!”刑峰气愤愤的,手下却极轻的处理万非城脚上伤口。

“……师父大意了。不然不会受伤。”万非城缓缓闷声道。

他脚型修长,脚趾缝到脚心之间一条长深伤口,如同蜿蜒的小蛇一般。恐怕伤好之前这只脚都不能用了。

“师父你快些伤好。”

“唔。并无大碍,只是……”万非城话还没说完,刑峰便打断了他:“……你带着我,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算帐!”

“……我想睡了,你自己整些东西去吃。记得服药。”

今早刑峰刚刚发热好转,现在他自己却都快忘记了:“啊!……师父,用不用给你抓药!我去找个郎中过来吧!”

说着便给万非城盖了被子,扭身就想往外走。

此刻这事由说不定已经惊动了官府,虽然想必他们最终会给个武林中人相互斗殴定论,这山中隐蔽倒也不怕,但出外就……

万非城一着急,扭头一口咬住刑峰往上盖被子的手,含糊道:“给我回来!”

刑峰撇着嘴扭过身,看着自己被师父咬在嘴里的手,看着看着又想哭了:“……师父,不喝药真的没事吧。”

“唔,”万非城把他的手吐出来,再度闭上眼:伤在这种地方,可也真是麻烦。

他这般只能趴着或侧卧着身体,用脚做事也不方便了,否则就会伤口裂开。幸好家中伤药足够又灵验,忍耐了有三四日等着伤口勉强合住,万非城就不用徒弟服侍了。

每日被扶起如厕或是三餐喂到嘴边都让他难堪至极。

这般也快到赶回教中的时候了。

刑峰却是极乖巧的,后来便没再问那帮人围攻他的原因。

万非城侧躺着,伸着脚让刑峰帮换伤药时,还是准备告诉他了:“……已经不用找他们报仇了,当日那群人,已被我全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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