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回来啦!”
羽林开始骚动,人可回来了,再不回来,陛下非下旨从甘泉宫调人把南山移了寻人不可。
马到近前,霍去病迅速跳下马,单膝跪下给天下请罪。
“去哪了?”刘彻一脸阴郁,还知道回来啊?
“禀陛下,臣,臣无意走叉路,转到了东面山坡。”
刘彻半信半疑,双目眯起,“那为何这时才返回?”
霍去病犹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赎罪,臣那时倦怠得厉害,本想下马休息一会,不想——”
刘彻问:“到底怎么了?”
“回陛下,臣一时贪睡,误了时晌。”
“噗!”天子乐了,一众羽林也没忍住,跟着乐了出来,看到刘彻瞪了他们一眼,忙转身,不敢再看向这边。
拉起眼前跪着的人,天子无可奈何,若是这家伙说别的原因,他一定不信,偏他说贪睡睡着了,他不得不信。有些天了,这家伙一直食不知味,深夜难眠,一旦睡起来,绝不论更点。真是可恼,天子气结,暗中咬牙,竟然在行猎时也能睡着!
霍去病低着头,不敢与天子眼光相对,只偶尔用余光扫一眼,就担心刘彻不信其言,继续追问。
刘彻见他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暗想这杀场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如何变得这样胆小?一时童心大起,刘彻非常快速地出手,在霍去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了他的脸颊一把,还恶劣地扯了扯。
然后,假意咳嗽一声,“冠军侯,你要讨好朕,就等晚上回甘泉宫,这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一语道毕,转了身,不再看他。只是转身之后,才悄悄乐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啊!霍去病脸腾地红了,直咧嘴。做梦也没料到,当今天子居然也有如此无赖的一面,占完了便宜,不顾旁边这么多羽林在场,竟然能这样大言不惭地恶人先告状外带调情。
32.孕夫难当 一
霍去病回来时,夜已经深了。
待冯善保恭敬地接过缰绳退下去,霍去病才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回自己的住处。
路过北堂勋的房间,发现屋里还亮着灯火,似有女人在说话,有些奇怪,这么晚了,建功还没就寝,他在和谁说话?
他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嗜好,但已经步行至门口,待听清了里面女人说的什么,霍去病的脸沉了下来,有些愤怒,慢慢握紧了双拳。
室内,北堂勋蓦然呆坐,面上写满着不可置信。
苏若跪在他面前,低声哀求着:“大人,不能再等了,要不了多少日子,这肚子就该显了,到时就遮不住了。和侯爷请罪吧,你和侯爷一向亲厚,想来侯爷不会难为你,也不会难为你的孩子。苏若死不足惜,只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要保住孩子,你放心,孩子出生后,我会自行了断。”
北堂勋心乱如麻,和天子下赐的女人私下交好,本就是大罪,如今又珠胎暗结,真是意外中的事。虽心疼眼前的女人,可这孩子实在是来的不是时候。
这该如何是好,北堂勋犯难了。堕下这个孩子是最保险的办法,可那是他的骨肉,无论如何他也不舍。
“大人,这是你的孩子啊,侯爷宽厚,不会为难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好。”北堂勋禁不住女人苦苦哀求,站起身,“我去看看将军回来没有。”
门,打开了,北堂勋一下愣住,霍去病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缓缓开口:“我就在这里,不用去看了。”
霍去病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扫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平静地开口:“建功,把你的女人扶起来,她怀着你的孩子,你就不心疼她的辛苦么?”
北堂勋羞愧地长叹一声,把女人扶起,然后垂首站在一旁,等候年轻的骠骑将军发落。
霍去病不理一旁的北堂勋,沉声问苏若,“已经多久了?”
绞着手中的丝巾,苏若轻咬下樱唇,鼓足了勇气,说:“已近两个月。”
“这么巧啊。”霍去病喃喃开口。
北堂勋和苏若听得莫名其妙,一起看向面色不善的霍去病。
“这个孩子一定要生下来,因为他是我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的长子。”
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北堂勋和苏若不知霍去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起看向他,询问的意味非常明显。
“唉!”霍去病长叹一声,“苏若,你好好保养身体,这个孩子一定要平安出世。你和建功既然私下交好,我自是不会为难你们,毕竟他也需要个女人照顾。但我的条件是,这个孩子生下后,我要你抚养我的孩子,而你们的孩子,我会妥善安置,保证你们随时都能照看到。”
“侯爷?”
“将军?”
面对二人的疑问,霍去病无奈把自己男人怀子的事情说了出来,并告知他们,此事除了他们和南山隐者,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天子怕是颜面扫地,被人说是宠幸妖邪,到时,恐是株连甚广。
“其实,我也不在乎自己,但我不想因我的缘故,令陛下难堪。你二人,可明白?”
北堂勋和苏若赶忙点头,这其间的厉害关系,就算再愚笨,他们也明了。
“我会对外宣称苏若已被我收为妾室,让你有权过问府中事情,让下人把你当做主母。你们二人反正现在都在我的院中,除了近身伺候的人,旁人也进不来,以后你们不必顾及我。至于后面的事,你们这样做……”
霍去病一口气把话说完,肚里忽然一阵泛酸,忙把头扭向一边,非常难受。
苏若伶俐,快速把一旁盛秽物的瓷盅递过来。
干呕了一阵,霍去病拿丝帕擦了擦嘴角,郁闷地问:“还要多久,才可以不这样难受?”
女人无奈摇头,“侯爷,这个事因人而异,说不好的。”
“太难受了,有没有办法缓解一下?”
“嗯。”苏若想了一下,说道:“我尽量吧。”
“嗯,那最好。”霍去病站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目光凌厉,带着一丝警告,冷冽地说道:“事情我已经给你们交代清楚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我也愿意相信你们。但你们最好别令我失望,不要逼我做杀人灭口的事情!”
第一次,北堂勋在霍去病的眼里,看到了狠辣之色,不由浑身一震。
次日,霍去病没有去早朝,他把北堂勋叫到自己的房间,又叮嘱一番,让他一定按自己的意思去准备,以防万一。这件事,一旦和欺君联系起来,那就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儿了。再说,以天子对霍去病的宠幸程度来看,如果刘彻知道,还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总之,小心谨慎为上。
接下来,冠军侯府第一次有了女主人,虽然不是正室,但侯爷没娶正妻,苏若就是理所当然的当家主母。而眼下,主母还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在府中上下看来,苏若此时正得侯爷宠爱,于是纷纷前来道贺,不乏巴结交好之意。
妩歌虽然也笑盈盈地恭喜苏若,可心里却是万般苦涩,同时被下赐给侯爷,自己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如今,和自己相处那么久的姐妹,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和主子好上了,而嘴风还把得那么严。若非怀有侯爷子嗣,怕还不肯告知她这个姐妹呢。
冠军侯纳了妾室,消息悄悄地传了出去。
卫子夫与平阳公主面对面坐着,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我就说嘛,终究是男人,不可能不近女色的。”平阳公主放下茶碗,深邃地笑着。
卫子夫点头,“这事陛下还不知道呢,姐姐觉得什么时候告知陛下合适呢?”
公主沉吟道:“这事你别插手,我来说,至于什么时候,快了。你就记住,你什么也不要说,懂了么?”
卫子夫点头,平阳公主一直在帮她,她既然这么说,那自己就什么都不说,免得坏了公主的事儿。
当消息传到卫青耳朵里时,他先是一愣,马上喜形于色,暗道好小子,有了好消息,居然连舅父都瞒着,真是讨打!
当下,卫青把好消息又告知了自己的老母亲,和姐姐卫少儿,结果老夫人那边给卫青泼了一盆冷水。
老太太只是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谁家不会生孩子,大张旗鼓地宣扬做什么。
卫青当场被噎住,也不能和老母亲起急,见姐姐又不敢违逆老娘,没办法,只得一跺脚,自己带着大量补品和礼物,去看望霍去病和外甥媳妇。
话说霍去病躺在床上,瞪着床顶,他已经十来天没上朝了,现在,每天都在掐着手指头混日子。
他很郁闷,自那天和北堂勋、苏若把事情说开后,女人仅仅过了五天,呕吐反胃症状就消失了,现在,如同饿鬼投胎般,每天都吃得多多的,只羡慕得霍去病直咬牙哼哼。
这是为什么,难道堂堂的骠骑将军、冠军侯,会混不上饭吃,呵呵,当然不是。
他的恶心呕吐症状非但没减轻,似乎还厉害了。前些天再难受,还能吃点什么,而现在则是进食即吐。每天,饿得浑身没劲,两眼冒金星,也吃不到嘴里什么东西。苏若换着花样,让人做各色清淡小菜,还添加了抑制恶心呕吐但刺激不大的药物,仍是收效甚微。
啪啪,苏若扣了两下门,然后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侯爷,尝尝这个,看吃着能不能舒服点?”
勺子递到嘴边,霍去病一看勺里的东西,闻到飘过来的酸酸气味,眉头不自觉皱起。
“撤了吧,我吃不下,呕——”趴在床边,又开始干呕起来。
苏若担忧地看着霍去病,这可如何是好,大人不进食,腹内胎儿可怎么办?
“侯爷,为了孩子,忍一忍,吃点吧。”
霍去病摆手,示意她赶紧把那碗东西拿走,再不拿走,怕他要把苦水全吐出来了。
这时,北堂勋大步走进来,“将军,大将军来看望你和、和夫人。”
看了苏若一眼,北堂勋很无奈的通报。
“舅父来了?”
霍去病大喜,又很意外,一下子来了精神,似乎也不难受了,“扶我起来,帮我换件衣服,快!”
……
卫青还是一身青色衣袍,在大厅来回渡步,外甥要有自己的子嗣,他自是替他高兴,然而近几年一向体格好的外甥却是多次染病,令他又非常担忧。
见外甥带人进来,卫青不由拢起双眉,外甥竟清减了这么多,到是边上的女人,不要说也晓得是谁,红光满面,体态略显丰盈,想来是有孕在身,进补得比较妥当的缘故。
北堂勋给卫青行礼后,即退出,这是大将军和骠骑将军的家人会面,他在里面终究是不大合适。
“好小子,瞒了舅父这么久,呵呵!”卫青看似嗔怪,却还是难掩喜色,又瞟了眼苏若,点头,这女人不错,该是个懂事的。
卫青递给苏若一个锦盒,说是平阳公主的心意,待打开后,竟是一对碧幽幽的翠镯。
苏若大惊,看向霍去病,不知该如何,霍去病歪在椅上,很是平静:“还不谢谢大将军和公主的赏赐?”
“诶!”卫青大声呵斥,“去病,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不是赏赐,这是舅父和公主给她的见面礼。”
苏若不敢怠慢,欠身拜谢了卫青,见霍去病给她递眼色,识趣地和卫青告罪,也退了出去。
33.孕夫难当 二
大厅里,就剩下卫青和霍去病舅甥两个,卫青才缓缓开口:“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舅父一声?”
“舅父,这个事如何能大张旗鼓地说?”
卫青长叹一声,外甥的难处他哪能不知,可这也不是办法,“你长大了,有子嗣是好事,就是不知陛下那边——”有些迟疑,恐怕陛下那边不好办吧?
霍去病道:“这是迫在眉睫,总不能让一个女人肚子完全大了,自己经历产子之苦,而不被承认吧。”心中叹息,自己的身世,永远是心中的一根刺,那是刻骨铭心的痛。
卫青一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外甥,外甥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又成熟了一分,知道为人父的责任了。
“那陛下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啊?”卫青说出了自己最忧心的问题。
“舅父,实话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去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
自那日卫青离去后,天子先后派琅琊两次传旨着冠军侯入内侍驾,均因霍去病身体不适,婉转拒绝了。
这日,琅琊又一次传旨,他看得出年轻的侯爷确实身体不好,否则不会人一下清减到这个地步,偏天子不甘,今日不但又命他来传旨,还令王御医一同前来。
和徐、王两位御医也算熟脸,霍去病很配合地让老御医诊脉。
王御医眉心收拢,凝思片刻,才道:“侯爷这病,可是越发的古怪了。这和胃的药也吃了不少,竟是毫不见效。”
霍去病笑笑,暗想再不济,过几天我也该好了,天气热了肠胃不和,也算寻常病症吧。真是难为您了,为我这个假“肠胃不适”的人一次次问诊,医不好,还招致陛下的责怪。
王御医不是没发现霍去病脉象有异,即使再狐疑,打破脑袋他也不会往男人怀孕那个方面想。但如此明显的肠胃反应,究竟是何缘故,让这当了一辈子御医的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天子听完王御医和琅琊的奏报,眉头紧锁,手中紧紧握着白玉杯。
“很厉害是么?”
老御医战战兢兢,道:“回陛下,冠军侯的病来的古怪,老臣也是束手无策。”
“难不成还是什么不治之症么,废物?”刘彻哼了一声,忍无可忍,这么久了,都看不好,这御医真是白当了。
“陛下恕罪。”老御医无奈地说道:“老臣怀疑冠军侯平日的饮食有问题,再加调理不当……”
“别说了,退下吧。”
刘彻心烦气躁地把御医和琅琊遣退下去,扭头对身边的陈庭道:“这家伙要干什么?”
陈庭望了眼天子,低下头,小心地回答:“陛下,冠军侯许是身体真的有恙,容他再多歇养几日就好了。但是眼前,有个事还请陛下先行裁夺。”
刘彻问:“何事?”
“回陛下,过几日,是太子的生辰,方才皇后遣人来,请旨意,说是太子还年幼,不宜大肆庆贺,想一切从简,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不着痕迹地,陈庭把刘彻的注意力引到了别的事情上,这大总管可不是白当的。
刘彻冥想了一会,嗯了一声,“准了,让皇后自己安排。”
接下来,宫中开始忙碌,即使皇后把太子的生辰庆典改成家宴,但还是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该请的都请了,该布置的也都布置了,卫子夫带着一丝期盼,等着儿子的生辰家宴到来。
当那天到来的时候,盛装的卫子夫显得格外美丽动人,然而,这位国母的心里,却是十分的不安。
他会来吗?据说他已经多日不去早朝,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在家里陪着怀孕的枕畔人呢?
家宴虽然简单,但也不失热闹。
然而,乐曲再动听,献舞的伶人再美丽,也无法吸引天子的注意。
席间,刘彻左顾右盼,在前来道贺的人群里,找寻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令他失望的是,即使是太子的生辰家宴相邀,他也没有来。
平阳公主见刘彻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笑吟吟地说道:“最近的喜事真是不少,这太子又年长了一岁,可喜可贺。不过,还有一桩喜事,不知大家听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