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你钓钓鱼、写写字,过过老年生活怎么了,非得掺和到我这趟浑水里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你也不想文洋知道,你干的那些个事儿吧。”
“你真阴。”
“有儿如此,怎能甘拜下风?”苏老爷子眼睛一眯,拍着膝盖,摇头晃脑地说。
苏景韶无法,正正经经地坐好,说:“原先我不知道殷氏把殷祈塞到我身边是怎么回事儿,那会儿年级小,哪看得清谁的心是真的谁的心是假的,既然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就打定主意好好待他。”
苏老爷子小小声地接一句:“不听老人言吧叫你?”
苏景韶笑笑也不恼,接着说:“后来觉察出不对劲了,有事儿没事儿,殷祈就总习惯套我话,要是他聪明点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倒还好,可是偏偏是个转不过脑子的主,我就顺水推舟,和你们大闹了一场,干脆离了家。”
苏老爷子嘬了口茶,示意苏景韶继续。苏景韶说:“果不其然,我才离家没有多长时间,殷祈也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但是,和你们闹到了那个份上,我又不能回家,只好一个埋头干些事儿。”
“商场如战场,我原想,你只是逢场作戏,哪知,你那通电话一打,硬是破了当年那句‘这辈子再也不进那你苏家大门’的狠话。我原先以为是哪样个玲珑剔透的人呢?敢情就是一愣头青……”见苏景韶眼色不善,匆忙改口道:“不过,愣得让人挺喜欢的。”
“这人我喜欢就成,你就别虎口夺食了。”
“你怎么和你爸说话的!好歹,我大你一辈!”
“那你赶紧正经一点,别为老不尊!”
苏老爷子腆着脸,哂笑道:“你继续继续。”
苏景韶眼一斜,说:“那段时间我正忙着收集不利于殷氏集团的证据,忙的就没怎么顾上丁文洋,哪知让殷祈钻了怎么个空子。既然他敢对丁文洋出手,那么,我也没什么怕的了,不就是斗狠么?百八十年前,我在街边当混混的时候,早就摸熟了这一套。”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妈拦着,我非得把你赶出家门,在这个大院儿里住着的人家,哪一户出了个街头混混?”
“这不是说明您教子有方么?”
“成语是你这么滥用的么?!”
“您还让不让我说了?”苏景韶眉一挑,老爷子叹口气,手一抬,让他别停。
“丁文洋一般都是一个人在家,要是真动起他来,我还不知道怎么下手,所以干脆约了殷祈,演上一出戏。丁文洋心眼子实,不知道我在打什么小九九,看我不逼他交专栏了,自然会表示表示,所以,趁着那天就把他赶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S市?”
“因为他出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放了一整晚的《时光倒流二十年》,他是个柔肠子的人,听我讲了歌词里的意思,隔天早晨又问我小时候是哪里人,再猜不出来,我不得跟他姓?汽车飞机这种用得上身份证的,他不敢轻易坐,只能坐大巴,客运站的时间表一查就知道,我派了些人跟在他上了同辆车,直到他遇着您了,我才真的是放下心来。”
“敢情,我一大早坐在那深冬厚露里,就是为了给你拐带媳妇儿?”
“您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拐带’,明明就是提早一步叫公婆,现下,你们人也见着了,凭你这么些年看人的眼神,大抵也知道他的底儿了。我今个就坐这儿了,给个明话吧。”
“你莫不是还得飞国外拿个证回来?”
“这是必须的,我不能让他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这话,蒙你妈还成,蒙我?你省省吧。”苏老爷子嘴角一勾,嘲讽的神色尽显。
“那是,有个还在美国虎视眈眈,不找法律来约束约束,那家伙不知道深浅。”
“这是你们这一辈的事儿了,我就不管了,省得里外不是人。”
苏景韶站了起来,顿了许久,给坐在对面的苏老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爸,这么些年,难为你了。现在儿子回了,不会再让那些人骑到你头上。”
“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什么?你哥帮我打理着公司,我放心,你好好地把你自己公司弄好就成,我不缺你这把手。”
“文洋,景韶,都下来吃饭了。”苏妈妈在楼下一嗓子,苏景韶和丁文洋同时开了门,苏景韶走上前,搂着丁文洋的腰正欲下楼。
“干什么呢?那么多人看着!”丁文洋伸手一推,没推开。
“都是一家人了,别扭个什么劲儿,乖,今天让你吃肉。”
“果然是你!”丁文洋怪声一嚎,“我就说干妈怎么会突然不让我吃肉,敢情是你从中作梗!”
“今天让你吃个够,想吃多少吃多少。要是没吃过瘾,晚上让你继续吃。”苏景韶低着头凑到丁文洋耳边说。
“咳咳,年轻人,注意风化。”
“这是年轻人的夜生活,您一七老八十了的人,凑个什么热闹。”苏景韶反驳。
丁文洋突然悟过来苏景韶说的是什么,脸一红,甩开苏景韶一个人闷着头直奔楼下。
“老头儿,您要是在这么下去,我就不带文洋回家了,妈就是愁没人陪,这下可好,文洋填了个空。”
“别别别,你赶紧把这祸害带着离我远儿远儿的,我绝不多说一个字了。”
一顿饭下来,吃的是宾主尽欢,苏景韶时不时就着身边的丁小受,揩点小油,那滋味别提多美。
“苏景韶,你就不能好生吃饭?!”
“有你在身边,我哪儿还有闲心思吃饭呐。”
“你的下限呢?!下限在哪里!”
“下限这种东西,从来就没有出现在我的字典里过。”
“喂!我说……唔……”
苏老爷子脸一侧,扶额说:“现在的年轻人呐……”
21.夫夫双双把家还(1)
话说苏景韶找到丁文洋之后,这两人的小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苏老爷子每每看到两人腻在一起叽歪,总会扶额匆匆走过,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一直身体健朗的老爷子是得了什么偏头痛类的顽疾。
这天,老爷子终于把那个说了要带丁文洋离开但是始终不见执行的逆子进了书房,苏景韶嘴角含笑,一副“我知道你有什么事情要说,但是我就是不先说话,看咱俩谁耗得过谁”,老爷子恨得那个磨牙,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就摊着这么一儿子了,他清了清嗓子,说:“景韶啊,我们来说说文洋的事儿吧?”
“别介,他不是你儿媳吗?你舍得就这么赶他走?”
“浑说什么呢?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嘿,还别说,你真就是。”
老爷子随手操起手边的一本笔记甩过去,苏景韶神情淡定地侧身,躲了过去,老爷子不怒反笑,说:“人丁文洋我们家是承认了,你总说你心眼儿细,怎么一到丁文洋这儿就什么都察觉不出了。”
苏景韶眉一挑,闷着声音问道:“哦?此话怎讲?”
“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人丁文洋,从来不说带你回家看看?”苏老爷子说完,端起小嘴壶,嘬了一小口,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苏景韶听闻眼睛一眯,露出狐狸一样狡黠的笑容,他回道:“古人常说,姜还是老的辣,诚不欺我也。”
“别者掉书袋了,赶紧的。”
“我的心思总是在和您的游击战中日渐壮大的,您老别急,等我把丁文洋收拾服帖咯,还是回来伺候您二老。”
“有多远滚多远,我是不明白你那点儿弯弯肠子的人吗?”
“那您就瞧好吧。”苏景韶起身,弯腰从此地上捡起笔记本,不声不响地方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苏景韶目不斜视地直奔丁文洋房间,当然也是他的房间。正是赶稿子的日子,他对着电脑一阵猛敲,苏景韶沉着脸看着那边望也不望自己的丁文洋,这头赶着稿的丁文洋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气温猛地降了几度,头不回地从床上扯过小毛毯披到了肩上,继续同那篇要了他半条老命的稿子搏斗。
“文洋~”苏景韶收了冰山脸,笑得如春天里的微风,丁文洋听着声音双肩一抖,机器人似的扭过头,看着他,僵硬地干笑了几声,说:“我正赶着呢,今晚上就能给你,莫催啊,莫催。”
“稿子先放一边,我们商量件事儿。”
“我决不开专栏!”丁文洋不等苏景韶说完,连忙接口,生怕自己说完了这件事儿就铁板钉钉子了。
“我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吗?”丁文洋在心里狠唾了一口,骂道:你是!苏景韶看着丁文洋的白眼,声音更柔了,他说:“亲爱的,就别再在心里骂我了,你那儿什么都掩不住的小眼神把你给卖了。”
“你才小眼神!你全家都小眼神!”丁文洋反驳。
“说到全家……”苏景韶一笑,“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咱妈?”
丁文洋一愣,装傻道:“咱妈不就在楼下吗?这个点儿了,她应该在看狗血天雷搅一块儿的肥皂剧。”
“和你说正事儿呢。”苏景韶脱了鞋,爬上了床,把丁文洋捞进自己怀里。丁文洋乖乖地把自身重量全托在了苏景韶身上,舒服地直哼哼。
“你总是不愿把我带回家,是不是我给你丢人了?”苏景韶的声音里带着的委屈的意味,让丁文洋为难地皱起了眉。
“我真的就那么给你丢人吗?”苏景韶趁热打铁。
“也不是……”
“那是你家里人不待见我吗?”
“也……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总不提带我回去的事儿?”
丁文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妈奉行的是‘别家的儿子一定比我家好’原则,要是真把你带回去了,她一定是向着你的,那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苏景韶一愣,千百种理由都在自己脑海里过了一遍,甚至连最坏的“我妈还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男的,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都想好了,哪知道却是这么个原因,苏景韶抱着丁文洋的手臂紧了紧,轻声说:“我不会欺负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那你还逼着我开专栏。”丁文洋嘴一撅,不满地说。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对我来说,这比欺负我还让我难受!”
苏景韶把头埋进丁文洋的颈窝里,闷着声音说:“文洋,带我回家好不好?”
丁文洋为难地侧头看着苏景韶浓密的头发,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轻回了个好。苏景韶吻了吻丁文洋的颈侧,惹得丁文洋一个瑟缩。
“你别闹,我今天要把这篇文写完,不然又要开窗了!”
“没关系的。”
“喂喂喂,有点责任心好不好啊你!”
“我的心都在你这里,有真心、良心、善心、爱心,就是没有责任心,你把我的责任心从你的心里拿出来还给我好了。”
丁文洋脸一红,忙说:“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害不害臊?”
“又不是说给别人听,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就要说,我乐意。文洋,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矮油~别说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苏景韶越说越欢腾,丁文洋的脸早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一往外冒着热气的人形番茄。见怎么也堵不上苏景韶的嘴,干脆用手捂上了。苏景韶伸出舌头轻轻在丁文洋的掌心一撩,丁文洋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身体抖了几斗。
“文洋,我爱你。”
丁文洋脑海里又出现了苏景韶那个夜里对他说的那段话:我知道忘了他对你而言不容易,但是,你现在是在我身边,我不该有更多的奢求。我爱你,我恨不得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但你一定不会喜欢别人束缚你,所以,我给你时间,直到,你愿意,在我说完‘我爱你’后能接上一句‘我也爱你’。
丁文洋对上苏景韶的目光,笑着说:“我也爱你。”
苏景韶的眼睛倏尔睁大,里面的笑意如溢出了茶杯的温水,如暗流一般,席卷向丁文洋。他凑上前,眼睛盯着丁文洋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嘛,是时候了。拉灯。
22.夫夫双双把家还(2)
苏景韶一路不断安慰着丁文洋,让他放轻松。丁文洋有个毛病,他越紧张话越多,苏景韶也不可能完全不搭话,但是一搭话,就无法专心开车,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苏景韶有一种被自己老头子坑了但是又找不出源头的浓重的怨念。
“文洋,咱们这是回你家,见你妈,怎么弄的倒像是你上门见婆婆一样。”苏景韶靠边停了车,手搭在车座靠椅上,好笑地问。
“你是不知道我妈有多强权、多专制!好好一家庭妇女吧,她不看肥皂剧也就算了,说明她这是有思想觉悟啊,可是有思想觉悟到只看新闻算是嘛回事儿啊?!”丁文洋这就抱怨起来了,“不是我说,我搬出来住,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老在我耳边叨叨,一件小事儿吧,她能给你上升到民族气节的的高度,你还硬是挑不出刺儿来,和我妈在一块儿,我总觉着自己是思想还没有开化的山顶洞人!”
“这话怎么说呢?”苏景韶揉揉丁文洋的头发,“山顶洞人还是蛮聪明的,知道用工具了,知道生火了。”
“我也不是想让山顶洞人躺枪……”丁文洋捉摸了半晌,总觉得苏景韶的话哪儿不对劲,过了许久才一拍大腿,声音高高地嚷,“嘿,苏景韶,我说你不带怎么拐着弯儿骂人的啊,什么叫‘山顶洞人还是蛮聪明的’?我不聪明吗?我不聪明能把你拐到手吗?能让老爷子站在我这边吗?”
说完不忘翻个白眼丢给苏景韶,苏景韶憋笑憋得腮帮子酸,侧过头躲着笑。丁文洋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忙开了话匣子:“要笑就给爷我笑出来,憋着躲着算什么男人啊!”
“我算不算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苏景韶重新发动汽车,丁文洋红着脸窝在副驾上一声不吭,摆明着是生气了。苏景韶也不去哄,乐得清闲,专心地开起车来。倒是丁文洋坐了半晌,憋不住了,他也不侧头,就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瞟瞟身边的人,等觉着那人快要发现的时候,又正襟危坐,一副“我很生气,熟人勿近”的傲娇样儿。
“好了,别气了,不然到了你家,还让你妈以为我欺负了你,拿一扫帚连人都不看就直接把我轰出来。”苏景韶看了一眼丁文洋,漫不经心地赔不是。
“您就请好吧,这事儿,就算是撂到我头上也不会沾您的边。”丁文洋一记刀眼过去,苏景韶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忙接到:“这是个什么说法,哪有妈不向着自个儿儿子的。”
“我妈!”丁文洋只要一提及他妈必定炸毛,从分体现了内因通过外因起作用这一哲学原理,内因是他自身的炸毛因子,外因是他妈妈多年的独裁专制,“别的不说,这哪家的老太太总是胳膊肘想着外拐的?原来是向着魏宇驰,也就魏宇驰了,我没往家里带过人……”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苏景韶一挑眉,笑了问:“怎么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