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癫狂的人:“所以你就要小玉儿来承担你的怨恨吗?!”
“没错!我要他的儿子就像他一样站在人人之上,再让他狠狠地摔下来,去经受他爹所应经历的一切!我将司青送给玉玄机,就是要他将来体会到亲人背叛的痛苦!而欧阳久,幸而有你在啊,没有了你,这个无欲无求的孩子又怎能有幸去亲手了结自己的爱人?”
不待欧阳久明白过来玉神机的所指,腹间便传来一阵强烈的冰寒感。低头一看,只见一根晶莹剔透的冰锥刺在腹间,而握住尾端的那只手……
“欧阳久,如果你有命走出这个房间的话……呵呵,怎么可能,这扇门一旦关闭,就再也无法打开。你也不要指望破墙而出,此屋六面均掺有大量硝石,一旦受到强力冲击便会带着你们一起粉身碎骨。纵使你能有办法逃出,小天也不可能脱离落霜的束缚,只能与这个屋子一并陪葬。没有人会来救你们,就让这间十多年前为了他们而准备的房子作为你们的坟墓吧!”
第六十八章:互斗·钥匙
大门“轰”的一声关闭,隔绝了门内欧阳久惊愕的视线,也挡住了苏晚的脚步。
“阿久哥!”苏晚眼睁睁地看着欧阳久被关了进去,愤而朝玉神机吼道:“你,你……太极棋的钥匙还没找到,这样草率的将门关上,你就不怕节外生枝?”
玉神机背着双手,凝视着那扇棕红色的门,道:“苏晚,你难道忘了你说过我要如何处置他们是我的事,你不会插手吗?再者,如果没有钥匙从内部开门,便是习得金钟罩的也休想活着出来,世上又哪来如此巧合的事?”
“我!……”
苏晚半张着嘴,浑身僵立在原地,神色恐惧地看着玉神机,而后者从苏晚身上收回手指,道:“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忙的份上,我带你去看一看他们会怎样做吧……”
玉神机轻松地扛起苏晚,没入了竹林之中。走了并没有多远便停了下来,脚尖在土地上似是随便踩了几下,一个正方的洞口就塌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来。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玉神机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外便什么都听不到,实在是令人心慌的紧。
忽然,似乎是踏到了地面,玉神机不知拍了一下什么东西,整个空间就亮了起来,但浅绿色的光线却柔和的很,并不会伤眼。苏晚用眼角朝四周瞟了一圈,这个洞穴墙壁里都嵌着一排夜明珠,只是方才的机关将遮挡板抽去了而已。司青和郭沫均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面向墙上一面二尺左右的银质圆窗,而那东西在夜明珠那莹绿色光芒的映射下越发诡异起来。
玉神机将苏晚放在中间的椅子上,回身打开了窗子,道:“从这里可以看见屋内,我们且看看他们会怎么做好了。”
“小玉儿!你醒醒!”
欧阳久一个侧头躲过了冰凌锥的猛刺,向后翻了几步退到了门旁。屋内光线透过房顶并不紧实的瓦缝映射下来,但见玉天机由于落霜的长度限制无法接近欧阳久,双眼无神,木然地立在那里,双手已被冰凌锥所形成的冰块彻底冰冻在内,鲜红的血已经蜿蜒凝结其上。
脸颊被冰凌锥凌厉的寒风划破了一道,脖子上也没有幸免。奇怪的是玉天机几乎只挑这个地方攻击,至于暴露出来的其他致命点却视而不见,而且无论欧阳久向哪个方向逃,都一定要把他逼回门前,难道因为只有这里才可以避开攻击,暂且残喘?
“小玉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还有神志对不对?不然为何三番五次的把我逼到此处?”
玉天机麻木地僵立在原地,目光似乎是锁在欧阳久身上,但眼中丝毫不见任何感情,完全看不出哪里还有什么神志可言。
即使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但凝在伤处的玄冰其寒度依然不容忽视,欧阳久低头看了一眼,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伤口向外蔓延开来。如果再不找出什么办法来的话,只怕即使不死于玉天机的手下,也会被活活冻成一座冰雕,结果还是一样的。
再看依然一动不动的玉天机,欧阳久神色一黯,覆在明华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握了数次,一字一句沉声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明华出鞘的剑鸣之音回荡在这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回荡,声声震在心头之上。不消眨眼瞬间的工夫,剑身一声脆响击在玉天机左手的冰层上,但用尽全力之下居然也只是裂开了一道细纹。欧阳久闪身躲过玉天机另一手的攻击,擒住他的手臂脚下随之一扫。不料即便是失去了自主意识,玉天机的反应也并不比以往差,抬腿踢在了欧阳久的腿上,趁着欧阳久动作一瞬间的停滞反身将欧阳久给压在了身下,举起手上的冰凌锥便要刺下去!
欧阳久反射性的闭上了双眼,谁道那预料之中的攻击迟迟不落下来,刚刚睁眼之际,一滴冰凉的水珠便落入了眼睛里……
“小玉儿……你在哭吗?”
玉天机举在空中的右手颤抖的厉害,无神的双眼里噙满了泪水,显然是在与自身的动作极力做出抗争。挣扎了好些时候,忽然手一垂,只闻得一声令人汗毛倒竖的碎裂声,玉天机已将冰凌锥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右脚踝里!
“不,不……要……管我……”
颈上挂着的寒玉从衣襟里滑了出来,一闪一闪地在欧阳久的眼前晃来晃去。欧阳久凝视着那枚勾玉半晌,伸出手将其扯下,不顾玉天机随时可能将冰凌锥送进自己体内的危险,紧拥住他:“就算这天下没人要你,我也不会不管你……”
话罢,一把将玉天机推开,纵身跃到门前,扯下自己脖颈上的黑色暖玉,将两者一合拍进了钥匙孔里!
随着“轰”的一声,整座房屋顷刻之间碎成了瓦砾,黑白棋子向外满地四散一地。沉重的房门摇摇晃晃了几下,不甘地轰然坠地,碎成块块,掀起烟尘滚滚。
玉神机站在废墟前纹丝不动,眼神深邃如寒潭一般透过硝烟望去,只见丝毫未损的寒玉棺旁边卧着一团墨色。一阵寒风吹过,将烟尘吹散而去,方才看清碎石中海掺杂了不少冰屑。欧阳久紧紧地将玉天机护在了身下,背上还散落几块未能因爆炸而弹远的砖石。原来是玉天机双手上的冰层似乎是因为爆炸的冲击而碎裂开来,两根冰凌锥早已不知道抛落于何处。
“……九哥?”
一声微弱地呼唤从欧阳久身下传出来,但欧阳久没有任何回应。玉天机不顾双手密布鳞伤的疼痛,使劲全力将他推开,只是欧阳久因为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力已经晕了过去。
“死了么?”
玉神机的声音陡然自上方传来,不待抬头看,头皮便是一阵剧痛,身体由于被扯住头发而带了起来,“你们怎么会有钥匙?!”
“跟……你,跟你无关!”
“无关?”玉神机冷笑了一声,将玉天机向寒玉棺一摔,“我苦苦寻找了十余年的东西,居然莫名其妙的在你们身上,怎是无关?!”
后背狠狠撞在了寒玉棺寒冷彻骨的冰面上,玉天机只觉得浑身上下已经痛得散了架,尤其是右脚踝已经是让人难以忍受,喘了几口气,咬牙瞪向玉神机:“莫要以为你有多能一手遮天!这是九哥在你来之前在玉轩买给我的生辰礼物,这说明了什么?爹或许早就对你有所防备,将它寄存在了你眼皮底下,想都想不到的地方而已!如今落在我们手里,只能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哼,你倒是当真一个情深意重,能反抗我的神值术还自伤腿部,这样即使再失去神志,也不能再伤到他?”说着一脚将欧阳久踢到一边,蹋在玉天机脚踝的伤口上:“那又如何,最后你们还是会死在这里,死在我手下!”
第六十九章:玉归·词终
翠绿的萧管带着啸啸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喉咙刺下。
黄泉路上,与君相伴亦不寂寞,足矣。
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欧阳久,玉天机带着一丝遗憾正要合上双眼……
“住手!”
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飞扑过来,挡在了玉天机身前。那染了星星血斑的碧色玉箫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听得一寒心彻骨的碎裂声,便直直地刺入了那人的后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玉神机扭曲的笑凝固在那张酷似玉玄机的脸上,目光死定在了这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玄衣少年身上。司青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被惊到失去了言语能力的玉天机,随着丝丝猩红从嘴角渗出,却是绽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笑容道:“我就知道……把你交给他……不可靠……最后能救你的……还是我……”
“青哥!”玉天机这才慌乱的反应了过来,可那细细一柄碧血萧却如同磐石一般,无法撼动的插在司青的后背之上,而玉神机更是犹如一尊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凭着他满是伤口的手哪里拔的动那凶器?反倒是弄了一手温热的血。司青摇摇头:“不必了……我答应过先生……要照顾你,自是……自是不会……”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猝然穿过了玉神机的胸口,震得他不自觉的放开了碧血萧。玉神机的笑容渐渐的冷了下去,冷冷地看了一眼胸口突出的剑尖,侧头看去,只见郭沫手持着剑,恨意从双目中迸射而出,再也找不见昔日的一丝谦谦君子之容:“是时候,你应该偿还你所做的一切了,但纵使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你,你也偿还不了你犯下的一切罪孽!”
“罪……孽?”玉神机半咳半笑道,“罪孽……哈哈哈哈……我有罪孽?别说笑了!你,无忧公子,为了委托可以打垮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欧阳久,为了就算是正义也早就是满手血腥!你没有杀过人?还是说他,还有他没有杀过人?!杀一个也是杀人,杀一百个也是杀人,难道你要跟我比谁杀的更多,谁的罪孽就更重吗?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谁不是为了自己去杀人!”
“对于我……对于他们,那便是罪孽。他们要你偿,你便要偿。”
苏晚半跪在欧阳久的身边,手心里捧着一颗蠕动着的金色物体,轻轻地将欧阳久的左手拿起,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不消片刻,苏晚便松开了欧阳久,直起身来,一滴血从手心滑落:“欠你的,我还你。”
玉神机似是不觉自己已受重伤,径自一把从司青身上抽出碧血萧,对霎那四溅的血花视而不见,反手向身后的郭沫刺去。别人自是不知挣脱神值术需要消耗多大的内力,但从郭沫勉力躲开的样子也可窥见一二。两人缠斗在一起,尽管玉神机已是当胸开了一个洞,武艺平平且体力超支的郭沫却也俨然不是对手,不消几个回合便已落了下风。
兵器碰撞的铿锵之声似近似远,但于司青来讲远近又有何所谓?眼前模糊的人影在朝他喊着什么,无奈平日敏锐的听觉此时已经随着奔涌而出的血流失于体外,所谓疼痛还比不上干裂的嘴唇摩擦来的感觉更为尖锐:“总是说你傻……现在看来,我可比你……傻得多了……”
玉天机怔怔的看着司青的唇带着一抹似是遗憾,却又饱含了解脱的笑容擦过了自己的唇角,继而歪倒在了肩头,再也一动不动了。
“好一个情深意重,就是不知如此舍身救你,到最后当真能否换得你一命!”
玉神机冷笑一声,碧影一晃挑飞了郭沫手中长剑,三两下点中对方几处要穴转头朝毫无所觉的玉天机走去。谁道一粒石子忽而打在脚下,“老头,先解决了我们的事也不迟吧?”
站在崖边的苏晚,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面如纸色的脸上,与身后翻滚的云海斜阳交织在一起,当真是一副极度不和谐的美人画卷,却教玉神机看的无来由的一阵心慌:“我道那小子已经去见了阎王,凭你莫非还想杀了本座替他报仇?”
“非也,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动不得你几根汗毛的,但你口中的那个小子,我却是能从阎王手里把他给抢回来。”
话音未落,只闻得欧阳久呻吟了一声,居然醒转了过来。玉神机冷哼道:“未死又如何?即使他没缺胳膊少腿,在那种程度的爆炸之下也必定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莫不是你指望他这个废人能做点什么吗?”
“老头,过分的自信轻敌一向是你的弱点,亏得你的计划步步出岔子居然还是如此短视学不乖。”鲜红的血沿着嘴角滑落在领子上,可苏晚却浑然不觉一般笑道:“我苏晚别的能耐没有,但蛊虫一向横行天下无敌手,这点想必老头你也不会说我自恋吧?”
玉神机呼吸一滞,只见欧阳久宛若无伤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四下打量着自身上下,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做了什么?”
“说来倒是机缘巧合,被苗疆誉为神话传说中的移命蛊让我无意中养了出来。本来吧,我倒是想留给自己用的,谁知道今天不得已,反倒是便宜了某个人啊。”
此话一出口,甚至包括玉天机在内的人全都愣住了。苏晚望着那边山头挂着的血红色的夕阳,喃喃道:“我跟虫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到最后还是被他们要了命去,果真是报应啊……呐,我最后叫你一次阿久哥,你欠了我这条命,奈何桥边,我等着你来还我的下辈子。”
说罢,身子轻飘飘的向后一倒,再眨眼,那如蝶一般的少年已然消失不见。
玉神机征楞了片刻,爆发出一阵狂笑,人一阵卷风将玉天机抓在了手中,血红的眼睛瞪着尚未回神的欧阳久:“小子,命再大又如何,今日本座算是栽了,但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们下去!想要他的命,就地自断经脉给我看!”
“……二叔,你可知,天机曾经说过,不会让落霜平白落入他人手中?”
“……那又如何?现在若不是它,你也未必落得到如此境地。”
玉天机咯咯地笑了两声,道:“你被沫哥哥当胸刺了一剑,现在便是不死,也不是九哥的对手了,便又挟持我来威胁九哥?这等招数用得多了,难道不觉得腻烦?”
玉神机欧阳久尚未来得及体会玉天机言中之意,便听得某处传来了清脆而又延绵不绝的碎裂声……
那年紫霄峰上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有传言是那天魔教的头头被天机阁的主子给除了。
有人则说是同归于尽了。
还有人固执的认为,是那邪魔遭了天罚。
毕竟,天魔教不日瓦解是不争的事实,可那之前被他们捉去的两个少年阁主却是从此下落不明,只道是黑白两道都落了个两败俱伤,这热闹的江湖怕是要有些个安稳的年头了。
人是死了不少,但该过日子的还是得继续过下去。
十年后的小天山脚下依然是熙熙嚷嚷,因为山上还是偶尔传出飘渺的箫音,不少人抱着希翼来到山顶来寻访那已成为传说的两个少年,只可惜还是没有人能破的了那迷阵。那两个少年的故事,久而久之还是被人遗忘了在了传记里。
只不过……
小竹屋外升起的渺渺炊烟,瞒得过世人的眼睛,可老天终归还是看得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