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天机的脸色一片惨白,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
两人擦肩而过。
却不成想,便是就此错过一生。
欧阳久恨恨地看着司青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回身搂住玉天机纤瘦的身子,心痛地抚摸着玉天机微肿起来的脸颊,笃定地说道:“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你,永远!”
“追叶!追叶!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先前还叫追叶不要多讲话的洛烨,此时正略显惊惶地轻晃着追叶,而后者不知道为什么死盯着那已空无一人的门口,泪水溢满了眼眶。
两人连忙奔了过去,只听得追叶昏过去之前,轻不可闻的吐出一字,叫他们登时全都愣在当场。
“秋……”
山上的疗伤条件可以说真的不怎么样,最后还是靠玉天机的寒气冰结住追叶的伤口方止住血。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到底是怎么破阵进来的?”待到终于处理完全员的伤势,欧阳久理好思路,拉过洛烨询问道。
洛烨一脸疲色,黯然道:“七天前黎明时分,天机阁突然遭到天魔教的偷袭。好在自打上次放飘渺宫那厮进来之后我们就改变了布阵格局,才没让他们攻进来。但当时追叶她……”
说到这里洛烨脸色又差了几分,忽然屈膝向二人跪下,极为恳切地说道:“接下来属下要说的事,还望阁主副阁主不要追究追叶的过错!”
洛烨身份在天机阁内自恃很高,向来傲的很,平日至多点头致意,何时会行如此大礼?两人诧异地相视一眼,欧阳久起身将洛烨扶起,道:“你先说。”
“追叶她……她是天魔教派来的……”
洛烨抬眼瞄了一眼二人,相较于欧阳久震惊的神色,玉天机倒是似乎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经过洛烨的解释,两人差不多明白了追叶受制于天魔教,但在最后利用他们的计划反将一军的经过。因为追叶早就知道那晚天魔教偷袭天机阁之事,所以防范得当并未受到损失,只是令人沮丧的是关在后山那里的玉面罗刹被天魔教救走了。
至于她是如何破得小天山的阵法,乃是因为此类大多数阵法针对的都是活人,只要用药物掩去生人气息,阵法便会失效。
“当时也是因为她说只有她知道怎么找到你们,属下才带着她一同前来的。当时状况极为危急,我们刚赶到离山脚不远的地方之时就遇见穆风穆云遭到围攻,我们二人留下其他的弟兄援救他们兄弟俩便匆匆朝这里赶来,但又遇见副阁主,追叶便叫我先去帮助你,自己从山路上进来的。”
洛烨说的简洁,却不难想象一个毫无内功护体的女人家,同洛烨这样的人赶路会累成什么样子,还要独自赶那么一长段的山路才救下玉天机。但只有洛烨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命不长久……不过关于追叶的谜团太多了,她的解释与行动虽然说服力强,但却也同时漏洞百出,只能令人勉强接受。
只是那个“秋”字……
“怎么可能是青哥?”玉天机费解地自言自语,言语中却下意识的依然习惯性地称呼司青为“青哥”,欧阳久心中一阵不快,打断道:“不可能!不然早在很久之前她就认出来了吧,怎么会等到今天?再说,虽然我们不清楚她和那个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她总不至于是送上门去让他杀了她吧。”
第四十六章:找寻·追寻
气氛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过了一整天,追叶才醒转过来。
由于追叶的状态已不容许她下地行走,小天山的山路曲折婉转地势险峻便更是不可能让她自己走下山,洛烨只得调动人手将她运下去。虽然追叶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但令人担心的是自打她醒来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管任何人跟她说任何话都得不到回应,一反平日里嬉笑打闹的作风,着实叫人心急。
天机阁遭袭并不是什么小事,急需玉天机欧阳久速返主持大局。但追叶的身体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最后只得决定留下洛烨还有穆风穆云在凤翔城先暂时陪追叶养伤,玉天机欧阳久收好在寒泉里浸泡了数日的银丹草叶先行返回京兆。
洛烨看着床头上摆着的饭菜依然是一动不动,忍不住怒道:“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就凭你现在的身体干什么能行?!想痛快死的话我给你来一刀便是,活活饿死划算吗?!”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状态的追叶脸上总算是出现了点变化,略有诧异地看着洛烨半晌,忽然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涩哑地轻声道:“洛总头终于说了句对我胃口的话呢。”
短短一句话却说得相当费力,洛烨只当她是由于伤势所至,别扭地哼了一声,又听她道:“能劳烦洛总头拿一下纸笔吗?我想给自己开药方……”
肯吃药了就好,洛烨点点头,吩咐下人去将纸笔拿来交给追叶。追叶眉头也不皱,接过立刻唰唰地写满了一整页递给洛烨,只见上面条理清晰的分隔了数个药方,每一个都标上了火候时辰等注意事项,洛烨不禁叹道:“世间的大夫要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追叶笑了笑,并不作答。
洛烨心里不免有点尴尬,一想到这个所谓的神医对人那种爱救不救的态度,好像自己方才的话实在是非常之不妥,咳了一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差人把饭食给你热一下。”
追叶轻轻“嗯”了一声,目送着洛烨离去关上房门以后,目光便落在了剩余的纸张上……
“嗯?”
“洛总头怎么了?”
正在熬药的洛烨突然间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自己的左手腕奇怪道:“我的手链呢?”
穆云想了想,道:“啊,那条红绳吗?这么一说好像这两天都没看到你戴……”
“那个对我不是很重要的,帮我看着药。”
洛烨将药罐子交给穆风,急急忙忙地四处找起来。但和穆云细细搜索了半天也没看见,穆云道:“会不会掉在别的地方了?”
经这一提醒,洛烨随即想起当日在小天山上,左手险些被司青掷出的玉佩划过的事情……
“洛总头,药差不多了,我先去端给追叶姑娘?”穆风将炉火熄掉,滤掉药渣盛出一碗药香四溢的汤汁来。洛烨摇摇头,接了过来道:“不必,我去好了。”
“哥,洛总头怎么那么宝贝那条绳子?看起来都已经破旧了啊。”
穆风一边收拾药具,一边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是洛总头自小就戴着的东西了。一个人身上如果戴着那么陈旧的饰物,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人很穷,第二这个东西对这个人一定很重要。”
穆云似是望着穆风的方向,但目光却已随思绪飘到了远方:“说的是,像爹娘留给我们的那对长命锁一样。”
洛烨端着药碗朝追叶的房间走去,心里却记挂着那极有可能丢在小天山上的碎玉红绳。直到走到房间前险些撞上门才反应过来,看着大开着的房门惊觉不妥,连忙冲进屋内,但留给他的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床铺,一个被迷倒在地的婢女,还有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
药碗从手上倾落在地,洛烨抓起信匆匆拆开,只见上面道:
对不起,我要去找秋了。
追叶。
次日傍晚,玉天机欧阳久刚刚在距京兆城不远的一间客栈下榻不久,便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中夹杂着马匹倒地的痛苦呻吟,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和穆云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阁主!副,副阁主!我是穆云!”
欧阳久连忙打开门,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倚在其上而险些栽倒的穆云,只听他道:“不,不好了……追叶姑娘去找天,天魔教的少主,洛总头去追她了!”
“神医追叶跑回来自投罗网,你说本座应该怎么招待呢?”
司青指间随意地翻转着一支箭,比起厅内他人对着追叶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度可谓是漫不经心的很。而被围在中央的追叶对架在脖颈旁的剑锋丝毫不作理会,只是面色苍白地盯着上座的司青,不做言语。
但显然少主并不打算去了解追叶的想法:“本座把左使给抢了回来,他的状况很是不好,倒是需要姑娘这样的奇人来医治他。如果姑娘能将左使恢复如初,本座就不追究你这次叛变本教的责任,怎样?”
追叶定定地看着司青,须臾后轻轻吐出一句:“原来不是你。”
司青微微挑眉。
“我的秋不会变成像你这样的人……可如果不是你,他又在哪里……”
“本座不懂姑娘在讲些什么。”
追叶摇头一笑:“没什么,找错人了,至于你的提议,不好意思,我拒绝。”
手里的箭随着指骨一捏“咔”地断成两截:“本座真是不知原来神医追叶脑子其实是有点问题的,作茧自缚还由得了你选择方式吗?”
追叶只是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司青只来得及瞄见她青绿色的长袖微微抖动了一下,一阵略甜的香气便在厅内弥漫了开来,众人便东倒西歪地倒了下去:“我的命,只有我自己可以结束。”
沐浴秋季特有的干燥的,徘徊在凉爽与温暖的风中。追叶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移动双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后颈猛然挨了重重的一记。意识迫不得已地陷入黑暗之时,却忽觉一阵熟悉的气息自心头拂过……
洛烨瞪着司青,却因为伏在他脚下的追叶不敢轻举妄动,手紧紧地抓在剑柄上,愤然道:“给我放开她!”
司青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本教如何处置叛徒需要别人置喙吗?”
“岂有此理!她何时是情愿加入你们的?!”
此话一出口,洛烨从司青眼中读出一个似是无可奈何的神情,不待他细想,天魔教少主就投给他一个蔑视的目光:“来人,好好招待一下天机阁的洛总头。”
追叶用药如神这种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在她手里吃了一次亏的司青怎么会接二连三的中招?洛烨眼见一个教众上前正要拖走昏迷不醒的追叶,只得大喊一声“住手”,手中的剑就招呼了上去。但是他独自深入天魔教的地盘,纵使武功高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顷刻就被困在了包围圈内,眼睁睁地看着追叶被他人抱起……
明明他并不了解这个女人的任何事情,为什么会如此在乎她?洛烨并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路追踪着这个明明是去赴死的女人到这里来的。在战圈之中奋战之际,洛烨忽然明白了欧阳久和他前往襄阳的那一日,看着两位阁主对彼此面临着的巨大危险,却依然必须分离而望向彼此的目光,其中包含的情意究竟有着多么的撕心裂肺。
突然,两道明晃晃的银光先后紧随而至插入了战局。洛烨诧异地看着玉天机欧阳久宛如一体的配合中就击倒了半数以上的敌人:“阁主?副阁主?!”
第四十七章:摊牌·过往
原来司青的目的地是钧州,正巧同京兆还有凤翔形成了一个窄三角,而追叶洛烨的路线则比玉天机欧阳久的要长上些许,所以即便是两天后才得到消息的两人,居然是同时到达的。所幸在赶往凤翔的路上,追叶便将天魔教的老巢在钧州此处的事情透露给洛烨,所以玉天机和欧阳久才能不需调查便及时赶到。
再见,就是敌人。
想不到这句话在仅仅数天之内便应验了。司青冷着表情看着教众纷纷倒在三人的攻击之下,心里对于玉天机的感情中仅存的那点侥幸,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追叶现在可是我们天机阁的人。”欧阳久剑尖一挑指向司青,两人对视之间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一切映在玉天机眼中是如此的心痛,可他也明白,当初的一切美好都再也不可能找回来了,从今往后,他们只能用这种目光看向彼此,别无他途。
“正因为是你们的人,拿她开刀才比较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司青冷笑道。
欧阳久挑眉一笑:“这么说来,少主也承认她跟你们天魔教没有关系了?”
……原来副阁主也会玩文字游戏啊。
司青额头青筋一跳,不过宛若寒霜的表情依然一成不变:“本座没有时间跟你咬文嚼字,三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闯进我天魔教的据点,胆子倒是不小?”
“够了!”玉天机终于无法忍耐这种气氛,“把追叶姐姐放了!”
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少有动怒的玉天机,只见少年看向司青的眼中压抑着些许怒气,而更多的是不解。司青略有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凭什么?这个女人有用的很。”
“我说少主大人,你要是还有点人的良心,起码放她安静地活几天。她已经只有一个多月好活,不能为你办什么事了。”
似乎是与玉天机的性情调了个对个,洛烨一反先前激动的态度,颇为镇静地将追叶将不久于人世的事情丢了出来。
“洛总头……你总是这么多嘴……”
追叶微弱的声音插进震惊之余的几人之间,抱着她的那名天魔教教众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被她这一出声弄得一愣,旋即一股青烟就窜进了鼻子里,立时不省人事之余也将追叶摔在了地上。
“少主,我说过了……我的命,只有我自己能取。”追叶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没记起立刻上前救下或者制住她,“听闻少主对蛊也有些研究,可曾听说过傀儡蛊?”
司青微微蹙起眉头。傀儡蛊,其作用自然是顾名思义的,可这女人忽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追叶轻笑了两声,道:“如果我说,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死了,少主信吗?”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司青,就连天机阁的三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面前说她已经死了,谁会相信?别说神医,就算是神仙也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
“其实正确说当时已经是再过半刻钟就会死的状态,但还是给救了回来,当然少主肯定知道傀儡蛊的效用只有十年,再有一个月这副身子便是面临大限的时刻。追叶还是奉劝少主不要打我的主意了,这具身体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更何况追叶了无牵挂,只要我不愿意便没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
追叶挂着一个嘲讽的微笑望着司青,而后者显然被这一番闻所未闻的救治方法震在原地。自己对自己下蛊,莫要去想那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一个闪失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这个女人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执念,才能活生生的忍受过来那种噬心啃髓,抽筋去骨的疼痛,还尚保存了全部的清明,不会变的像其他中此蛊之人一般疯傻痴呆呢?
洛烨尽管听不懂追叶在讲些什么,但见司青那张冰块脸生生地裂了一道痕迹,也能推断出这女人说的肯定又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从前,或者应该说是千年以后,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了。有一个学医的女孩通过某种东西爱上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而她只知道那个人的名字,甚至不是一个真名,叫做秋。
女孩托人带给了秋一块白玉环,因为玉自古传说便能承载人的思念,保佑你平安。
后来他们发生了很多事,秋死了,女孩也是濒临死亡,但……他们同时来到了这里,以着截然不同的方式。而女孩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最终还是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