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公子 卷三、四+番外——Carols

“很匪夷所思吧？”追叶自嘲地笑了笑，“你们一定是不相信这些灵神异怪的事情的，不过这也只是个故事。女孩自信能凭着这么特殊的玉找到秋，却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那枚玉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更可笑的是，她居然会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时模糊而错认那枚玉，想来是因为当时实在是太想秋了……”

“你是神仙吗？”

追叶惊奇地看着一脸正经的玉天机，不由得大笑出来，结果却导致一阵咳嗽：“咳咳，你还不如说我是妖怪更形象一点。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倒是不知为何还是自己原来的身体，自从种了傀儡蛊之后，这具身子就不能衰老了，所以别看我长的不到二十，实际上都二十八九了。”

虽然不是不死，但既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衰老，这已是许多人的梦寐以求的事情……但若是要付出如次代价，还有人愿意吗？

“为什么当初入阁的时候不跟我们讲？”

追叶轻笑了一声：“其实小玉儿早就看出来我目的不良吧？”

玉天机也微微笑了：“你的委托内容模糊不清却又不肯让我们插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委托？只要我们天机阁深入一查，你曾与天魔教有过接触的事情被翻出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所以你说是让我们保护你，实则并非如此。这一点我们几个都是心照不宣，想必你本身当时也早存对天魔教的反抗之心，也无意刻意掩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脸可疑的红了：“再加上自从你一来，九哥身上就多了点奇怪的味道，更是能让我确定你的目的并不单纯是为了寻找那个叫做秋的人。”

“那你不怕我给榆木疙瘩下的是什么毒药吗？话说小玉儿你的鼻子也太灵了点吧，森罗几近无味，也能将引梦的味道消弭许多，你倒也闻得出来。”追叶玩味地瞟了一眼浑身僵硬的欧阳久。

小少年神色笃定地摇头，道：“你不会，因为你要寻找秋并不是假的。”

追叶苦笑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孩子……看人只靠直觉早晚会出事的，人心毕竟是会变化的，不可能时时都猜得透啊。”

一席话说的玉天机欧阳久均是脸色一变，这话里暗指的当然就是司青。玉天机神色一黯，道：“姐姐说的是，天机以后会小心的。”

“你还有什么愿望？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达成。”沉默了许久的欧阳久终于开口道，看向追叶的眼神满满都是一种对于这种坚韧的敬佩。

追叶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片刻却又摇头道：“多谢，但是我所有的心愿已了，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已经够了，我想……回家看看。”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嗯？”

“你的名字，你真正的名字。”

第四十八章：水灾·河南

她像风一样的来，又如同风一般的离去，只是轻轻扬起每个人的发丝，又回归于平静，不留一点痕迹。

“洛总头最近怎么搞的，任务也不接，整天就知道发呆。”

“可上头谁也没说他，放任他这样，真是不明白。”

“笨，当然是因为那个神医追叶了。你看她刚走，洛总头就变成这样了，除了她还能是因为什么啊？”

“听说她现在在河南义诊，那里发了很严重的水灾啊，马上就要入冬了，倒也真是够呛。”

郭沫正把自己埋在一大堆纸卷里处理各项事务，只听某个熟悉的脚步终于又出现在后堂内，头也不抬道：“洛总头这是想通了？”

洛烨腰杆挺得笔直，目光里透着一种从骨子里而出的坚决：“我要去河南。”

郭沫叹了一声，将毛笔放下，另一手揉了揉额角，将纸卷推到桌旁：“我本来也想找洛总头谈一下关于最近的事。河南水灾此事距京兆甚近，官府又不拿此事当回事，我们天机阁作为这一片地方的最大势力，不闻不问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洛烨心下默然之余也升起一股暖暖的感动。他作为管事的总头一连数天都在罢工状态，以至于拖累了其他人的工作，有人不满是情理之中的事。郭沫此言意指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不但可以顺了他的意，也可以挽回面子的同时堵上他人的嘴，倒是不由得开始佩服这个比他还小了五六岁的堂主做事细心的程度：“多谢堂主，洛烨定不负重任。”

“沫哥，等一下。”欧阳久同玉天机走了进来，从玉天机微喘的样子可见两人是急匆匆地赶过来的：“我们天机阁毕竟是江湖绿林，即使官府贪去赈灾银两，我们这样做却也如同跟官府对着干，难免还是会引火上身，最好还是找个由头暗中行事吧。”

郭沫父家是高官的背景，如果明目张胆的以天机阁的名义行事，不但会让天机阁被官府盯上，他父亲一家也会被对手揪住小辫子。天机阁明里暗里的生意大多都是正经路子，不得不听从官府的各项法令，如果惹恼了上头来个杀鸡取蛋……

“此事我自然考虑到了，对外我们尚未宣称追叶已离开天机阁。我计划让洛总头带上三万两和几名医师前去，名头就用追叶姑娘义诊之用。本来那里的药材目前也很匮乏，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会因为任性拒绝我们的帮助的。”

欧阳久舒了一口气道：“也好，三万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至于引起官府注意，推在追叶的名下也好，她本来就是名医，有这么多钱在外人看来并不奇怪。”

“我也要去。”一旁静默的玉天机忽然插口道。

玉天机可谓是几乎不插手阁内任何事务，闲人一个，却很得大家的欢心，又有欧阳久那么宠着他，所以他想干什么没人会反对。只是这回阁内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刚回来就又立刻离开未免会有些太任性了。

“阁主，这事就由我去办吧。天魔教目前蠢蠢欲动，看样子是想拿我们天机阁祭旗了，不晓得会在途中下什么绊子……”

“所以我才要去，我虽然不清楚三万两是什么样的概念，但想必不会是小数字。”玉天机打断了洛烨的话，“你又会带一些防身都成问题的医师随行，无论从人马还是钱的方面都极其危险，如果你们遭到袭击的话洛总头有信心将两方面都保全吗？”

“这……”

欧阳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道：“劫走救灾的银两这种事，司青那家伙还没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倒是那个神秘的铜面人反而说不准了。”

郭沫的折扇敲了敲桌子，道：“你们是不是被吓怕了？胆子怎么这么小？你们只是带医师去援助追叶，仅此而已。钱的话让小柳带着就好，你们俩给我乖乖的留在阁内！”

玉天机面无表情地跟郭沫对视了片刻，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闹的堂内几人都有点不知所措。郭沫怔了一下，随即无奈的摇头道：“小孩使性子，随他。”

欧阳久一跺脚，连忙追了上去。郭沫转向洛烨道：“带上季医师再挑几名尽快动身吧，银两和药材由我来着手安排。”

“放手。”玉天机使劲挣开欧阳久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了？”欧阳久又一把扯回玉天机，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现在情势这么乱，我们不留在这里该让大家怎么办？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是我们惧怕天魔教，而是不能意气用事啊。”

玉天机倒也不挣扎，可偏偏用不回话的方式当做无声的抵抗，反而更让人头疼。欧阳久哄小孩一般的摸了摸他的头：“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这么憋闷着跟我们较劲算怎么回事？”

“我不想追叶姐姐走的时候，身边太过于孤单。”

欧阳久眼前一阵恍惚，记忆回到了不久前的夏末。两人得到消息之后匆忙赶到踏芳的墓前，锦绣宛若安睡一般静静地靠在墓碑上，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解脱的笑容，却显得一切是那么孤寂凄凉。

“我懂……可是小玉儿，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我们在与不在，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啊。”

“唉……”郭沫倚在门口叹道，“等风声过两天你们再暗中动身吧，那样目标会小很多。还有小天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真是拿这小孩没辙。

靠着袁小柳出色的掩藏踪迹的本事，三万两安全的被他带到了河南。而洛烨那边则遭到了一次夜袭，但对方似乎只是意图骚扰，并没有下杀手也看不出有抢夺物资的意思，以至于一战下来只有一人受了点轻伤，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可这样，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洛烨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咬牙甩去心里的忐忑不安，带领着队伍在灾民期盼的眼神中，行进了被洪水破坏的七七八八的城里。

不需调查，只要顺着大多人群的走向就可以找到他们的目标。

那里原本是刑场，城里最大的空地，却讽刺的被追叶变成了救人的场所。这种做法自然有大夫说煞气这么重的地方不宜用来行医，却被追叶嗤之以鼻，道你可以从这里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看大家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毕竟，追叶神医名满天下，有本钱放出这样的话。

隔着伤患病人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洛烨隐约听得见追叶断断续续的讲话声：“这样……这个拿去……三次……不能沾水……”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只见那个明显憔悴了很多的女人带着他前所未见的温和笑容，一边为一个少了半截手臂，哭得凄惨的小少年上药，一边柔声安抚着他：“男子汉大丈夫，挺一挺就过去了。有姐姐在，很快就不痛了，乖……”

这时一个学徒打扮的少年匆匆从人群里挤到她身边道：“追叶姐姐，那边有个孕妇快生了，找不到产婆，怎么办？”

追叶手下不停，熟练地将白巾扎在小少年的断臂上，道：“弄一剂安神汤给他，我马上过去。”

不料蹲了太久，一起身就是一阵晕眩往下栽，在众人的惊呼声洛烨闪电一般冲了过去扶住了她：“没事吧？！”

追叶忍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低声道：“带我过去。”

“哪边？”洛烨朝那个学徒问道，学徒连忙向东南一指：“那里灰绿的棚子。”

追叶的重量在洛烨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运起轻功蹬着场上立着的几根杆子几下就越过了人群，眨眼间就到了场子的东南角，便听追叶道：“放我下来。”

洛烨不禁一怔，随即恼道：“你不要命吗？”

“放我下来没听懂吗？不帮忙就不要帮倒忙，洛总头想进去参观一下女人家怎么生孩子不成？”

趁着洛烨被这句话一堵，追叶挣开了他，脚一软险些摔倒，却偏偏挥开洛烨，倔强地自己走进帐子里。

第四十九章：提亲·半生缘

洛烨自己怔怔地站在外面，任凭人们的目光对他指指点点，这时肩头忽然被人一拍：“就让她做吧。”

“副阁主？”

欧阳久打了个哈欠，眉眼中尽是疲倦：“小玉儿死不退让，最后还不是不眠不休地追了过来。你们又带着那么多东西，我们的脚程自然比你们快些。”

“就你们两人？”洛烨回头看了一眼带着斗笠站在后面一言不发，一身干净的藕荷色与这一片狼藉的景象甚是冲突的玉天机。

欧阳久耸肩，并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这当口，帐内猛然传来一声令人头皮都炸起来的惨叫，紧接着就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昭示着即使在这等灾难之下，新生命的降临依然不会被阻碍。

帐外一个一直紧张地渡来渡去的年轻男人朝着灰蒙蒙的天空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嘴里念念有词……

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感动。

几人正等得心焦，，帐子里探出一个女人来朝着那个男人嚷道：“小张，进来吧！”

那个年轻人连忙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不巧与刚从帐子走出来的追叶撞了个满怀。张姓男子自然认得这是谁，又是自己妻子的救命恩人，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连道歉却又不敢扶。追叶轻轻摆手道：“没事，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子，快去看看吧。”

张姓男子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匆忙钻进了帐内，倒是玉天机一个箭步跃到追叶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追叶有些虚弱地笑道：“怎么连你也来了？……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就是一阵止不住的猛咳，赤红的血丝从捂着嘴巴的指缝中渗出，直叫在场的所有人触目惊心。待到好不容易止住，人都快咳晕了，还扯着嘶哑的嗓子道：“没事，我还要去……”

玉天机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一指点在她昏睡穴上……

季瑾收回搭在追叶腕上的手指，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欧阳久不死心地追问道：“真的不行了吗？”

“实话说……”过于残酷的现实，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季瑾也不禁为即将出口的诊断迟疑了一下：“可以说是……随时。”

玉天机出手很轻，本来只不过能让一般人睡不到一个时辰，而追叶却是就此一睡不醒，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可见她的那副身体已经劳累到了怎样的程度。

“对外称她需要休息了，暂由我们天机阁带来的大夫上阵。”洛烨冷静地发出了指示。

追叶现在是灾民的精神支撑之柱，如果让她病倒的消息传开来后果可不是用混乱二字就可以形容的。玉天机看了一眼强自镇定的洛烨，拉住欧阳久悄无声息地随着季瑾从帐子里溜了出去。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如血般的哀愁铺洒在整片广场上，气氛沉痛的像是无声的哭泣，在胸腔里回响成巨大的轰鸣。即便如此，世间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而做出任何改变，人们依然得生活下去。

玉天机抬手除去了斗笠，望着天空深深地吐纳了一口气，道：“九哥，我们去帮忙吧。”

欧阳久坚实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少年纤瘦的身体，似是这样便能给予他力量一般：“好。”

传说中如仙的天机阁阁主亲自驾临这个被洪水糟蹋的一片狼藉的地方，其影响力绝不亚于当初神医追叶来此义诊。少年阁主一个浅浅的微笑便足可以让病患忘记身体上的疼痛，嘴里消不净的苦药味尽数散去，以至于没用多久，就传开来只要看一眼神仙，便可以消灾祛病的离谱说法。

有了天机阁派遣的人手前来相助，效率自然提高了许多，许多缺乏的药材也到了大量补充，原本已经少有休息而累坏了的原班人马终于得到了歇口气的时间。

洛烨守在帐外望着渐渐降临的夜幕发呆，忽闻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看来有小玉儿他们在，就不太需要我了。”

追叶径自坐在了洛烨身边，笑道：“想不到连我还当了一回产婆呢，真是个有趣的经历。”

洛烨看着那张毫无忧伤的侧脸，心中蓦然钻出来一个风卷残云般吹散心中阴郁的想法：“我们成亲吧。”

追叶的笑容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洛烨，好容易挤出来一句：“洛总头，用不用我替你看看是不是你脑子糊涂了？没关系，义诊期间不收诊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