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子就说不好了,毕竟是太子他爹下了命令抄了宁家,漏下了这一个。父债子还,太子一定听过这句话。按照斩草除根的历史规则来说,定是不会放过的。
宁广鹿见黄忠脸色阴沉,心里凉了大半,“我宁家的仇还没报,我做鬼也不放过狗皇帝!”
黄忠叹了口气,下决心道:“少爷,挫军上下都知道宁将军一心为国,他死得冤。小的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救你出去。”
宁广鹿道:“那你还抓我!”
黄忠无奈道:“这是宫副将安排白守召做的,他是宫副将从幕都带来的亲信,他挑了我跟着,我也没办法。你当时跑得急,没看清,我们六人除了姓白的是拼命追你,其余五人都是做样子。”
宁广鹿破涕为笑:“我知道,我看见了。”
黄忠用袖子擦了擦宁广鹿的眼角,“你受委屈了……”转念一想,皱眉道:“你怎去勾结疆人?”
宁广鹿的喉结还看不太清,但也明显的上下动了动,眼圈红了,“我当时也没想好,就想让拔乐关乱一些,让狗皇帝看看,除了我爹,谁都镇不住这里。死的那些人……我,我,唉……我做错了。”
黄忠劝道:“罢了罢了,莫要想了,若是逃出去,别再想报仇了,宁将军泉下有知,定也不放心。找个地方平安过一生,别让宁家断了香火。”
宁广鹿脸上一红,更想哭了,“我对不住我爹……”
黄忠自己寻思,这小子还挺执着,知道报不了仇便惭愧。其实宁广鹿跟他想的完全驴唇对不上马嘴,不是一回事。
帐外人影闪过,宁广鹿止住哭,“来人了,你快出去!”
黄忠临走不忘把宁广鹿推倒,这才出去。
盛康走到帐前,见了黄忠,疑道:“就你一个人看着?”
黄忠眼珠子一转,“嗯。”
盛康道:“多找几个人来,要武功好的。”
黄忠眼角瞄瞄挂帘,“是。”小跑着去了。
盛康见帐子周围没有侍卫,这才掀帘进去。
宁广鹿还仰在地上做假死状,听见盛康进来,眼也不睁。
盛康走到他旁边,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眼角还挂着泪痕。伸脚轻轻一踢宁广鹿大腿,命令道:“起来!”
宁广鹿翻了个滚,背对着盛康,依旧闭着眼。
盛康“哼”的一笑,“起来,我帮你报仇。”
宁广鹿眼睛猛然睁开,漆黑的眼眸转了转,转过头看向盛康。
第21章
盛康抱着肩膀立在一边,见宁广鹿歪着身子坐起来,也不言语。
宁广鹿一脸戒备,看起来对这个太子不甚喜欢。
盛康道:“多大了?”
“十四!”
“你功夫学的很漂亮。”
宁广鹿直着脖子,“比你的阴招强多了。”想起来盛康那一鞭就生气。
盛康也不恼,笑问:“你可知道疆兵在哪里?”
宁广鹿眼皮一眨,似笑非笑看向盛康:“想让我引疆兵来?”
盛康道:“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杀你父亲的人是当今皇上,也就是我父亲。我能帮你杀了他,前提是,你也要帮我坐上皇位。宁将军是百年难求的优秀将领,他若还活着,我也不用来这人烟罕至的边关受罪。说到底,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还是联手比较好。”
宁广鹿听完盛康的话,想了想,真诚道:“为什么我不相信你?”
盛康一愣,宁广鹿有着独特的直觉,这一点继承了宁须臾。
“信不信我是你的事。现在你跟砧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区别,我杀你就是一点头的事。跟我合作,既能保命还能报仇。不与我合作,现在就会死。你觉得呢?”
宁广鹿扁扁嘴,“我饿了……”
盛康波澜不惊,“少在这里装少爷,我不是宫士诚,也不是你爹的老部下。”
“那便饿死我罢。”
盛康蹲下身来,捏过宁广鹿的下巴,指尖稍一用力,宁广鹿便皱着眉嫌疼。待这小鬼勉强抬起头来,视线与盛康对接的一瞬,顿时身上凉了半边。
这是一双美丽至极的眼睛,宁广鹿这样想,心里却不由得哆嗦起来。此时的盛康半眯了眼,似笑非笑,盯着宁小鬼字句清晰吐出一句话:“我见过的无赖,比你见过的活人还要多,在我面前玩这套,你太嫩了。趁我还有耐心,打动我,让我放了你才是正事。”
宁广鹿早就忘了下巴上的疼,鬼神作祟般点了点头。
盛康甩开这张吓得惨白的小脸,站起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疆兵在哪里?”
宁广鹿缩了缩身子,“不知道!”
“但你知道怎样找到他们。”
“是。”
“也知道怎样引他们出来。”
“你太高抬我了,我还没那本事。妥帖打了二十年的仗,人比鬼还鬼,他从来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盛康道:“那你告诉我怎样找到他们。”
宁广鹿犹豫了一下,“我说了,你会杀了我罢?”
“在你杀了我父亲之前,我不会杀你。”
“那我杀了你父亲之后呢?”
“就要看你跑得快不快。”
宁广鹿估摸了一下自己逃跑的本事,道:“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放了我,我去找到他们大本营再回来告诉你。”
这话说出来,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宁广鹿都有一去不复返的嫌疑。
盛康却笑道:“好。”捏着飞刀割断宁广鹿手上的绳子,下巴朝门帘一指,“走罢。”
宁广鹿傻了眼,这太子真的相信他。站起身来揉揉手腕,“把我爹的刀给我。”
“等你回来,我便给你。”
宁广鹿朝门帘一看,转头又看了看盛康,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盛康站在帐外,看着宁广鹿的身影机灵的躲过几个守卫消失不见,未来得及转身,就听到身后黄忠的惊呼:“少爷呢!?”
盛康眉头一皱,转过身。
黄忠领了一票人过来,见盛康站在帐外,帐里却空空如也,傻子也明白过来:要么盛康放了他,要么,还是盛康放了他。
黄忠一时不知所措,话已经喊了出去,收不回来了。
盛康冷冷道:“那小子自己弄断绳子跑了。”言罢,目不斜视的走了。
黄忠不禁感叹,太子就是腰杆硬,睁着眼说瞎话都可以,甚至不用倒地做被打败样。心里却挂念宁广鹿,照盛康的性格,亏本买卖绝不会做,放他走了定是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心里不禁烦闷,转身对身后的人道:“散了散了……”
盛康一晚上就在寻思黄忠那句脱口而出的称呼,“少爷……”
挫军原来已经是宁家军了。
盛康心头一动,老头子在幕都吃香喝辣,这些年的确是懈怠了。
宫士诚这几日没什么事可以做,在漠上骑马溜溜,要么就被吴编盯得死死的,生怕他再去招惹盛康,或者说再领着盛康去送死。
盛康放走了宁广鹿,反而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挫军里也没人敢说什么,或者说,是希望盛康这样做的。
这日午后,宫士诚在营地巡逻回来晚了,饿得厉害,看见桌上的饭菜顾不上换衣裳,放下刀便狼吞虎咽起来。
盛康掀帘进来,看着宫士诚的样子,也不说话,脚尖勾了凳子坐在桌边。
宫士诚吃饱之后,才腾出嘴来问:“啥事?”
盛康道:“没事,知道你今天巡逻,过来看看。这都快十天了,宁广鹿还是没有消息,我怕会有变数。”
宫士诚咧嘴一笑:“我看那小子不见得有坏心,那天去抓他的人,他都没怎么重伤。以他的武功和当时的情况,杀几个很正常。”
盛康道:“你那几个人也没怎么尽力。”
“那几个人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若不是有军令在身上,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盛康心里想,“原来宫士诚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了解的样子。”
宫士诚接着道:“你派他去,实在难为他了。他还是个孩子,若是妥帖不信他,说不定马上就斩了,哪容他回来。”
盛康眉头一皱,“我怕的是,妥帖会让他说出挫军的位置。”
宫士诚转念一想,“不会的,他们若要找主力来作战,是要长途跋涉,到了这里还要安营扎寨。现在挫军的地方易守难攻,他们不会自投死路。再说,宁广鹿也不会说的。”
“你怎知道?”
“我感觉呗,那小子,嗨,算了……”
盛康道:“原来你不是没脑子。”
“你这话说的,阴谋诡计我是不如你,打仗还是挺在行的。”见盛康瞬时冷了脸,宫士诚赶紧改口,“未雨绸缪,不是,步步为营,也不对……哎哎,你去哪啊,再聊会儿……”
宫士诚追着盛康出了帐子,调笑道:“是不是这几日没事做,憋坏了?”
盛康一转头,背着风劈头就是一掌,黑发扬在脸上,煞是好看。
宫士诚赶紧后退,盛康却不依不饶,两人赤手空拳过了十几招,引来了几个闲的蛋疼的士兵围观。
宫士诚一把接住盛康的拳头,顺势把他拉近,低声道:“有话好说,不打了罢,让别人看了热闹多不值。”
盛康收回手,抬脚便走。宫士诚冲围观的士兵吼道:“看什么看,都滚开!”忙不迭的跟上盛康,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哎,我也无聊的很,跟我到漠上打狼去。”
盛康果然来了兴趣,转头问,“这里有狼?”
宫士诚低头看看自己的狼靴,“自然有的,但是你得找得到。”
说实话宫士诚也没去过漠上找狼。
“那纯属找死。”这是吴编的原话。不过他的确说对了,因为宫士诚头脑发热的建议,他和盛康两人险些再一次回不了挫军。
这都是后话了。
宫士诚见盛康高兴了,自己便回了帐里换了件干净衣裳,佩刀负在身后,牵了两匹马来,“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广阔的戈壁行进。
茫茫大漠,一望无际,视线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风里掺杂着沙石,盛康一路都半眯着眼睛。
宫士诚有一搭没一搭道:“若是找到了疆兵的大军,我们一举出击,把他们全都歼灭掉,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盛康沉思道:“理论上说是这样不假。”
“我才来拔乐关几个月,就已经待够了,还是幕都好,要什么有什么,不像这里,缺衣少粮的。”
盛康笑而不答。
两人骑了一个时辰的马,到了一片低凹地带,这里的风明显小得多,也生长了些植物。
宫士诚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旁的矮树上。盛康照着他的法子栓了马,跟着宫士诚进了一片土丘灌木丛生的地方。
宫士诚脚步很轻,低声道:“咱来的不是时候,早上来最好。”
这话说的太对了!
宫士诚话音一落,就听到了异响,转头一看,顿时心惊肉跳:疆兵!
“趴下!”宫士诚拉着盛康低声道。
盛康几乎是与宫士诚同时发现那一队疆兵的,脸色跟着变了。
那队疆兵距他们五六十丈远,有百人多,看样子是步兵,身上带着刀剑,叽里呱啦的说着话,纪律不甚严明。
盛康趴在宫士诚身边,转头看了看十丈之远的马,“我们会暴露的,马在叫。”
宫士诚一时想不出办法,扬着脖子冲远处看看,“咱们跑罢。”
盛康垂着头想了想,抬起头来道:“我们若是跟着他们走,会不会跟到他们的大本营?”
这话一说,盛康自己都颤抖了一下。宫士诚却出奇的冷静,道:“用你的飞刀,干掉那两匹马,咱朝后撤。”顿了顿,咬着牙道:“跟跟看。”
盛康抽出蝉翼刀朝马匹甩去。两匹马顿时扬蹄嘶鸣,吸引了疆兵的注意。
宫士诚与盛康两人趁机弓身跑开,绕到了队伍后面。
疆兵走近一看,两匹死马,脖颈被利刃划开,血流了一地。相互交流了下意见,想必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乱糟糟的说了阵话便作罢了。
盛康趴在宫士诚耳边道:“步兵走不远,他们的营地定就在这附近。可是,这里离挫军的营地也很近,你们不会打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疆兵大军就在这里罢。”
宫士诚心里怪怪的,皱着眉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对,疆兵数十万大军囤积,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不知道。再说,这里离疆上牧地很远,他们没有那么多粮草。”
沉默了会儿,盛康道:“他们只是一个支队?”
“难道是冲着挫军来的?”
“不可能,他们能来多少人,挑战挫军无异于以卵击石。”
两人定神一想,同时惊道:“宁广鹿!”
第22章
盛康眼神里有一丝慌乱。宫士诚也几乎心里凉了半截。
宁广鹿若是引兵前来,后果不堪设想。任何军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打个措手不及,都是毁灭性的。
宫士诚伸手握住盛康的手,道:“我们去探个虚实,若是不对劲,可以立刻回营地。”
盛康心里略一稳,点头,“也只有这么做了。”
两人一路尾随那队疆兵到了营地。
宫士诚目光急剧收缩,这队人马看样子有五六千,骑兵在外围骑守,斗志昂扬,内有步兵操练,步调整齐划一。却已经安营扎寨,静候不出。
盛康紧皱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这支队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离挫军不过二三十里,却停滞不前。要知道,现在若是手持长刀砍过去,挫军就算组织有序,也定然会有损失。那么他们在这里等什么呢。
宫士诚心头一惊,“完了,我们出来的不是时候,说不定宁广鹿那小子已经在挫军了。”
宫士诚说的不错,宁广鹿的确回了挫军,却找不到宫士诚或者盛康,只找到了吴编。
吴编不是盛康,他只知道宁广鹿是罪臣之子,二话不说,先擒了他。
大漠滚烫的圆日,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放我出去!”宁广鹿被捆在囚帐里,声音还显得有些稚气,却明显的着急了,“黄忠,快放了我!”
吼了半天,门帘一闪,吴编走了进来。
“再喊,我便割了你舌头。”
宁广鹿已经顾不上别的,道:“太子呢,我要见他!”
“太子有事外出,你有话跟我讲罢。”
宁广鹿犹豫了半晌,吴编见他犹豫不决,冷冷道:“你且省些力气罢,我已经快马送信给皇上,你或生或死,且听候处置。”
宁广鹿猛然一睁眼,心里交战了一番,下了决心般道:“离这里三十里外,疆兵先锋队已到达,驻兵不前,静候指令。”
吴编脖子一梗,愣了愣,上前揪住宁广鹿的衣领:“你说什么?”
宁广鹿的小身板几乎被拉起来,眼神却丝毫不显惧怕,冷冷道:“那是疆兵的先锋锐队,前来刺探虚实,若是得知挫军本营在此,不用天亮,疆兵主力就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