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尾+番外——母之

作者:母之  录入:10-08

第十五章

凤疏长身玉立于殿中,穹顶折射下的粼粼波光尽数隐没于他身后,泛出幽深的寒意,“你以为本王不敢?”

余二往龙宫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啐了一口,咧嘴笑着挑衅道:“你敢的很,你这老秃鸟最是没有下限,对了,老子肚内还有一枚丹药,只要念念你的心诀,不用你费心费力我余二便能穿肠烂肚!”

他二人针尖对麦芒,搅得殿内气氛犹如雷雨来临之前般压抑,唬地章鱼虾侍都和那雨前的蜻蜓一般,将自己低低埋下去谁都不愿出头,敖景逸闪身楔进两人中间,将余二护在身后,抬手对凤疏沉声道:“凤王息怒,余大哥只是无心之失,小世子也无甚大恙,大家何必僵至如此田地?”

凤疏冷睨敖景逸一眼,冷笑道:“不是本王想如此,而是余二巴巴地想敢作敢当,本王若不遂了他的心意,怕他要失落的很。”

余二一口浊血差点没喷出来,一个闪身从敖景逸身后跨出,“呸!你这秃鸟最是假惺惺,老子敢作敢当又怎样,至少比你强取豪夺逼人就范来的光明,一码归一码,等你捶够了老子,翘起凤尾让我根根揪光,你我便银钱两讫业债相消,我也不指望你还我个龙身,到时候各自阳关道独木桥,老天若是赏脸就别让我再遇见你!”

话音刚落,却听一旁观望的敖景白几乎将大眼瞪出眼眶,惊呼出声:“凤尾!!!”

那敖景白的龙脸风云变幻,仿佛平地刮起涡旋大风,好似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哆哆嗦嗦地拿着手指头戳指着凤疏,颤音道:“你~你~,你要把凤尾送予余大哥??”

余二哼哼从鼻孔出气接上话茬:“可不是,尊贵的凤王金口玉言,二位可要在此替我做个见证,免得他反悔不认!”

敖景白闻言愈加呆滞,晕眩扶头震惊道:“想不到啊,凤疏你……”

凤疏见敖景白会错意思,满脸离谱错愕的神色,对敖景白皱眉道:“本王并非那种意思。”

“……”

“好你个秃鸟,想赖账???” 余二一听凤疏矢口否认,以为他要反悔不干,心中蓦然不快面色大愠,瞪眼粗声怒斥,胡噜卷袖扑声而上,嘴中嚷嚷有词:“你不仁我不义,老子便先揪了你的尾巴毛儿,再任你处置!”

他们二人一个张牙舞爪霸气嚣张,一个戾气溢身再点必燃,敖景白见凤疏手指微动,已然是要起势迎向余二,慌忙扑将上去将他拦下,“兄弟三思,你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切莫冲动把人打跑了!”

……

而这边敖景逸守着余二,钳着余二的肩膀将他扯回来,顾不上心中翻腾杂陈的五味,伏在余二耳边咬牙切齿地问道:“尾羽乃是凤族定情之物,一生只送唯一终身伴侣,大哥你确信想要?”

“凭啥不要!”余二犹在气头之上,没头没脑接着话头吼出一句,话罢方才醒过神来明白敖景逸话中之意,一时脑中轰鸣不由呆愣当场。

而听这边敖景白却是恨恨往地上跺了跺龙爪,急声劝道:“先不管你到底何意,只待小澶儿醒来若见不到余二,该如何收拾?”

凤疏闻言面色愈加阴沉,抬眼望着贝壳榻上蜷成一团,将头埋入翅下昏睡的凤澶,权衡半响压抑下心中怒气波涛,最后尽付一声冷哼,缓缓收起指诀负手在后,只用冰刀似的眼神将呆愣的余二寸寸凌迟。

敖景白劝住了凤疏,不由长舒口气,正感叹着自家的殿台楼阁逃过一劫,忽见余二恍若醒神,重重嘶声倒抽一口冷气叫道:“景逸,松手松手!”

原来不仅余二愣在当场,敖景逸不知为何也失神愣怔,虽说敖景逸十指看似纤细,力道却敌千斤,钳在余二的肩上竟然犹如一对巨螯,余二方才无心察觉,待回过神来才突感疼痛难当。

敖景逸听闻余二惊呼,如梦初醒一般松开手指,看余二忙不迭地揉搓着自身肩膀,突然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敖景白刚落到实处的剔透玻璃心付复又生生被吓了一跳,这位半路得来的弟弟虽说回到龙宫的时日并不长久,却一直笑脸迎人温和谦彬,从未有过如此失态,敖景白心中担心不已,只好慌忙对余二凤疏撂下一句交待:“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说!”,然后急急尾随而去。

余二看敖景白那条白色的龙尾拖在身后一扭一甩飞快消失,突然鬼使神差地朝凤疏冒了一句:“老子不是君子,该打架还是要打!”

凤疏不愿再与余二作无谓纠缠,行到榻边坐下,替凤澶掖了掖被角,默然不动的侧面仿佛一尊精雕细琢的白玉雕像,水晶穹顶投下的波光明明灭灭映出他此刻稍显平和的表情,倒隐隐显出一番冬日照初雪的美感。余二横眉竖眼地打量着,摸了摸鼻子,脑中绕了几圈,讷讷开口问道:“你们凤凰都拿尾巴毛儿当定情信物?”

见凤疏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余二踌躇半响,搓了搓手恶声恶气道:“我可不管那凤尾到底用来做甚,你的毛儿我还是要揪的!”

“本王既然答应了你就决计不会反悔,今日之事暂且罢了,往后对小世子多留心,别再疏忽便可。”凤疏缓缓说道。

这眦睚必报的红毛大凤凰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心胸豁达,余二几乎没将下巴砸到脚面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算完了?”

“完了。”

余二哑然,熊熊斗志好似烈焰柴火被当头浇了一瓢冷水,滋啦啦地熄灭剩下满地鬼画符般的余灰,蒸腾着几丝欲说还休、欲炸不能的憋闷烟气,余二伸手咯吱咯吱地挠了挠头,复又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补充道:“那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单揪凤尾泄愤,你我定情之事就免了!”

第十六章

话说敖景逸拂袖而去,敖景白慌忙亦步亦趋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行到宫中花园,敖景逸在银花四溅喷泉池前止住脚步,静静地盯着池底的几只游鱼。

敖景白跟在后头,踌躇半响,化出人形也踱到敖景逸身边,不知怎样开口,只好陪他默默瞪着池水。

待那几头彩鱼翩翩游了两圈,敖景逸嘴角扯开一抹笑,朝敖景白歉意道:“方才失态了,大哥莫要放在心上。”

敖景白掩不住眼中的担忧之色,“你没事吧景逸?”

“没事。”方才的失控在敖景逸身上一扫而空,仿佛只是错觉,他现在微微弯下眼角勾起唇,仍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暖人模样。敖景白见状心中却更是忐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颜色,斟酌地开口:“你,对余大哥……”

“的确有意。”

敖景白闻言不由张大嘴巴,他没料到景逸居然会如此爽快承认,又见对方说此话时眼中浮现起几分暖意,心知敖景逸所言非虚,只好讪讪地道:“可余大哥是凤疏的人,这……”

“余大哥不是还未揪到凤尾么?八字还没一撇,鹿死谁手尚不可知。”敖景逸此刻从方才的愣怔中缓过神来,将前因后果细细一推敲,心中已然明白八分,此刻将这番话云淡风轻叙出,却把敖景白吓了一跳。

“呃,凤族若是认定了伴侣,必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和凤族抢人,尤其还是和凤王,这……”

“凤王是否认定了余大哥似是还有待商榷,”敖景逸微微一笑,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湛湛神色真诚,“大哥,自从我回到宫中,你待我亲如手足最为不薄,你我重逢不过区区一段时日,却好似从小便做了兄弟一般,若是往后有些紧要关头,不知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敖景白张着没合上过的嘴巴愣愣瞧着敖景逸,一边是自小长大的好伙伴,一边是骨肉之亲的好兄弟,一时之间犯了难处,干干瞪着双美目不知如何回答。

敖景逸期盼地望着他,良久却如梦初醒般作出尴尬一笑,郝然对敖景白道:“是我考虑不周,给大哥为难了,大哥你不必回答。”话罢目光随着泉水池中的游鱼游弋一番,轻声幽幽道:“过几日我便离宫下界,我娘的忌日要到了。”

敖景白见他低垂着眼睫将情绪掩住,好似蝴蝶抖翅掩映住柔软的躯体,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怜惜同情,“那我陪你同去罢。”

敖景逸却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你和敖尘长的太像,我娘怕是不愿见你。”

敖景白尴尬地干笑两声,“那倒也是。”

话落这兄弟二人便再无言语,并肩盯着池水中游鱼转圈,各自咀嚼心中思绪,喷泉落入池面,犹如珠玉落盘,叮叮咚咚衬地周遭更加安静,波光掩映出一幅兄弟情深的静好画卷。远处殿内的热闹却余韵悠长,随侍的虾女蟹从都早早明哲保身跟着敖景逸敖景白溜掉,余二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和凤疏放话,凤尾要揪,定情免谈!

凤疏奇怪地瞥余二一眼,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想太多。”

“哼,和你打交道免不得要多留几个心眼,老子可不愿最后被逼娶只秃鸟儿。”余二大大方方地往圈椅上一坐,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抖起来。

凤疏见他一副自以为得瑟的粗俗夯样,不由冷笑,挑起一边眉毛问道:“你以为本王看得上你?”

那抹笑容说不出的嘲讽,余二不爽地皱皱眉梗脖回呛:“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你?就凭你这风骨?”话罢一眼扫到凤澶,目光在这父子二人身上游离两圈,突然醍醐灌顶,摸了摸下巴阴恻恻道:“奇怪,你都有了小鸟儿,怎么尾巴还在?”

“等等,让我猜上一猜!”余二摆出一副神算的架势,得意洋洋地长篇大论起来:“小鸟儿没娘,还对你这老爹怕的要死要活,啧啧啧,指不定是你负了他娘,才让他对你如此记恨,真不知是哪只小母鸟瞎了眼倒霉看上你,千辛万苦给你生了个娃却落得不知何种下场,可怜可叹哪……”

余二正幸灾乐祸满嘴胡言,冷不丁眼前一道影子便直直扑来,猝不及防下被狠狠掐住衣领压到椅背之上,凤疏的脸蓦然放大,两人鼻尖对上鼻尖,气息相闻。

余二愕然望着凤疏那双好似千年寒潭的黑瞳,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喷到脸上,耳边听闻到清冽的声调警告道:“余二,本王耐性有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二人好不容易刚刚平缓下的局势又剑拔弩张,余二回过神来,嗤地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新怒加旧怨好似往那死灰复燃的火堆上浇一瓢灯油,反手擎住凤疏的双臂,想把着他撕下身去。谁料凤疏天生神力,余二的力道虽不至说是蚍蜉撼树,但也无甚作用,反而被压制在椅子上好似夹心馅饼动弹不得,余二气急败坏挣扎未果,情急之下眼前只剩凤疏那管刀削斧劈般的挺直鼻梁,不由暴露了做鱼时的本性,狠狠张开牙口咬将上去。

凤疏见势立马抬身远离,可惜堪堪慢了一步,余二这一口如愿以偿没有落空,却是正好咬上一处微凉滑腻的所在,他重获自由无暇顾及其他,赶紧摆出防御的架势,一边舔了舔牙关上的鲜血砸吧回味,抬眼却见凤疏立于一旁,拿拇指缓缓拭去下唇泛出的鲜血,面色铁青,眼含飞刀,杀意四溢,余二这才明白方才啃的是何处,不由浑身一僵。

不料正于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殿前突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好似几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两人绷紧的心弦皆是一震。

凤疏心中怒意犹如岩浆在火山底下翻滚咆哮欲破土而出,他本耐着性子强自压抑,听闻叩门声便再不耐烦,广袖一挥一股劲风扫出,殿门便像那树梢残叶不敌秋日寒风一样轰然而开,现出立呆在门外的龟丞相。

那老龟精两手绞在胸前面色惨白,已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颤颤巍巍喊道:“凤……,凤王。”

凤疏见来人是水晶宫中德高望重的老丞相,重整仪容和缓下声音回道:“老丞相有何事?”

“老,老臣有事想请教凤王……”龟丞相迈着两条短腿滚过门槛,费心费力地将门重新掩上,战战兢兢挪到殿中,绿豆小眼瞅了瞅踩凳叉腰的余二,又瞅了瞅满身冰碴尚未融净的凤王,权衡之下,只好心惊胆战地站在二人前方中央,抖着短手行了一个礼,“老臣斗胆,想问近些年来守护下界皇族的凤族灵神可有异样?”

第十七章

那龟丞相老泪纵横,哆嗦着皱瘪的双唇,将那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原来东海龙王十几年前边便莫名患上奇症,终日稍微精神不济渴求睡眠,近来愈发严重,醒的时候寥寥不过数刻,终日南柯梦中。寻医问药皆是无果,各路神医都不知是何种缘故,但见龙王只是嗜睡,无甚其他的大碍,有人猜测这是东海龙王天命中预有的劫数即将到来的前兆,到时候龙王离位历劫,预计归位之时便可一切好转,众人便把一颗提在嗓子中的心安安放下,由着龙王昏昏沉沉消磨光阴。

可怜龟丞相对老龙王忠心耿耿,龟丞相年事颇高,好歹见证过几次沧海桑田,星斗变换,虽说知晓天胄神族在命定的日子里需要离位历劫,却从未见过需要预热个十几年的,老丞相一颗忠心好似随波荡漾的陈年漂木,始终落不到实处,他多年来提心吊胆,生怕东海龙王有何不测,从未停止过对老龙王病症原因的私下探查,近日偶然听闻一个令人大惑不解的消息,下界帝王居然也开始终日嗜睡耽于梦境。

守御灵神之中,龙族守护帝王,而凤族守护帝后,东海龙王乃是下界皇帝的守御灵神,两者魂魄冥冥之中有着奇妙的相连,皇帝的福祸天佑等都和东海龙王息息相关互相影响,余二听闻此时脑中不由浮现出两只蚂蚱,张牙抖翅地被栓在同一根绳上。

凤疏听完龟丞相一席话,微微蹙起眉头,“本王并未听闻凤族灵神有何异样。”

龟丞相微微一愣:“恕臣斗胆,那裳……,裳公主去后,灵神不是凤王您么?”

凤疏摇头道:“不是,由侍女绿衣接任。”

原来凤族和龙族不同,而是直接委派灵神悄悄陪伴在帝后身边,形影不离消灾解难,龟丞相一脸讶异,余二在一旁听清来龙去脉,不由对凤疏愈加鄙视三分,东海龙王亲自干的事,他凤族居然只派了个婢女去应付。

龟丞相心中的希冀如泡沫般破碎,面色颓唐下来,复又哀哀求道:“说不定只有龙族灵神出了差错,不知凤王能否帮微臣打听一番?老臣困居东海官职卑微,诸多事情不便去做,也做不到……”

凤疏见龟丞相一缕花白的头发从鬓角垂下,风烛残年犹如那秋风中扑簌发抖的落叶,颔首和言道:“老丞相莫要担心,如若有消息,本王便立刻知会于你。”

龟丞相面露感激之情,哆哆嗦嗦地做了一个长揖,泪光闪烁陈恳谢道:“算起来老臣也三百多年间未见过您了,天庭传言您……,老臣却是始终不信您会……,想当年您与裳公主还有大殿下三人在这殿中捉迷藏,奔跑跳跃时眼角眉梢都揉着笑花,那些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如今虽说物是人非,但在老臣心里,您,您还是那……”

“老丞相,过去之时休莫再提。”

凤疏抬手止住龟丞相追忆往昔,龟丞相身子一抖,结结巴巴回神道:“是,是老臣逾矩了……”话罢深深看了凤疏一眼,又用余光瞟了瞟在一旁好奇的余二,躬身告退道:“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龟丞相迈着两条短腿正费力要跨出门槛,突闻凤疏道:“老丞相且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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