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什么?我听见俩你们年级的小姑娘一边画图一边说的。
当然你跟谁是我自己猜的。是光吧?如果不是可早告诉我。“他说着又笑了,”我不会说你坏话,免得让人觉得看上你是因为我蠢。“
我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发呆,4月了,天还有点儿冷。
过会儿老陈从屋里出来,说着,风还挺大,手里递过烟来。
我挡着风,好容易点上烟,吸进肺里再吐出来,才觉得好受点儿。
老陈冲着楼下弹着烟灰:“条件太艰苦了。下回咱们让那俩不抽烟的出去。”
我笑了。
“许涛跟陈非吵架了。”老陈的qq上有全班女生。
“为什么?”
“谁知道。”老陈趴在栏杆上,“在女生宿舍楼下。他一个飞脚踹倒了一溜自行车。
也就回来之前吧。陈非现在还哭呢。“
“很快就会和好。”
“他跟你气儿不顺也是为了这事吧,我猜。”
我把烟头掐了,他又递给我一根,我笑着拿在手里。
“谣言,我倒是也听说了。”
“我没干什么。”我说。
“架不住有人编故事啊。漂亮的娃儿跑来专教为你割腕……你跟青年才俊……
你之前又不住宿舍……多少素材啊。“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虽然心里不痛快,倒是没有撇清的冲动和无力感了。
abb就像当年语文老师的翻版,聪明、敏锐、有见识,别人都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这么好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所以你是贱人;
这么好的人,你不跟他在一起,所以你是烂人。
这些逻辑,都是存在的。
“随他们去吧。”我说,一点儿都不想从老陈嘴里听到更多。
“嗯。”他似乎也没打算跟我说,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我跟在老陈后面回了屋,许涛正躺在床上。
他没拉上布帘,我走过的时候,他盯着我看。
和光发了两条短信,我以为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可他还是打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先是逞强说没事,被他三问两问又顶不住了。
只好告诉他,有人看见我从酒店出来,说我在卖身。
光沉默了两秒,说:“我之前没想到会这样。”
“没什么,不用管他们,开房的人多着呢。”
“以后还是回家吧。我找车接送你。”
“谣言怎么都会有。”我笑着说,“我不在乎。”
“不在乎……”他轻声地重复着。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了?”
“你的短信最后都没打句号,我有点儿不放心。”他说,“有事要告诉我,不用一个人硬撑着。说出来会好受点儿。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嗯。”想办法……一起……
夜里,我怕许涛会爬到我床上说些讨厌的话,神经紧绷了半天,反而困得更厉害,很快就睡着了,却做了个怪梦。
梦见我从酒店里出来,心情很轻松,突然有人冲到我面前,抓着我说:“看你做的好事。”
我抬头看,这个人是光……
那么,我身边站着的是谁?我不敢看……
我想跟光解释,解释什么?不知道,只能张开嘴却出不了声音。
第30章
星期三,我走出学校,时间已经太晚了,看不见一辆出租车。
向着大路走,有辆黑色的车慢慢跟在我身边,大概跟了2分钟。
街上并不是完全没人,远处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在要过马路的时候,黑车突然加速横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来,疤脸在车里说:“上车。”
我以为光也在车上,迅速打开车门,只看到空空的座位。
“他……”
“出了点儿事,老太太给送到医院打点滴去了。齐哥让我来接你一下。”
“很严重?”
“胃出血一类的。”
“那现在去医院!”
“不用。”
我立刻给光打了电话。
他笑着说:“打了点滴,我哥已经把我妈接回去了。”
“那……刚才发短信的时候,你就在医院吧?”
“嗯。”
我什么都没察觉到,还在忙着画图……
“我妈让我别告诉你,不是大事,不用分心。”
是觉得告诉我也没什么用吧。
“我马上到家了,你快点儿回来吧。”光说着。
“嗯,一会儿见。”
疤脸从后视镜看我。
“怎么?”
他撇着嘴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打沈阳回来之后就看不到你了。
齐哥根本不用告诉你那么多。谁知道你三五年之后人在哪儿呢。“
他又看了眼我的反应,“就算你是女人,也一样。”
“我没想过一辈子。”
“啧啧。”他发出不满的声音,“你喜欢齐哥什么,说来听听?”
“他对我很温柔。”
疤脸发出嘲讽的笑声。
“很可笑么?”
“要是你觉得他对你不够好,或者有别人比他对你好,你就拍拍屁股走了?”
图好受么……
他摸了摸耳朵,说:“也有人就是这德行吧。”
在车里,觉得丧气,见到光站在楼下,车还没停稳,我就推门下车快步跑过去。
又不好意思,站在光身边,没动。
他笑着,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说:“你的表情就跟点点从幼儿园回家一样。”
我抿着嘴傻笑,看见他,会觉得心里某个堵塞的关节被打通了似的,庸人自扰的疑惑就消失了。面对他,会感到我是爱他的,没什么人能跟他相比,我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赶紧收回发愣的花痴眼神,问他伯母的身体,光说是老毛病,没大事儿,又说,明天早上再去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住院。
第二天早上,露姐打电话过来说,医生还是让光的妈妈住院了。
光坐在床边,慢慢把电话挂上。我摸了摸他光着的背,给他把衬衫披在肩上。
“会好的。”
“嗯。”光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看她吧。”
“不用了。”他摇摇头,“回学校吧。”
吃午饭之前,给光发了短信,他没回。
我时不时把手机掏出来看看,后来干脆放在食堂桌子上。
跟我同一桌坐的三个人陆陆续续走了,我还在盯着手机看。
有人坐在我旁边,我一抬头,是许涛、陈非,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坐在了我对面。
看到她我浑身一激灵……
她是我中学同班了六年的同学,一直学习拔尖,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我在大学新生入学的第一天见过她一次,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儿?”
言下之意是凭我的成绩考不上。
陈非看着我的表情,笑着说:“你们果然认识。”
“乔小毛,你不上上同学录?好多人找你呢。”那女生看着我。
我没出声。
她继续说:“你后来跟周萍萍联系过么?
我跟她说了你就在这个学校建筑系,虽然不是考上的吧。
还是生的好最重要,有个厉害爸爸就是省心。要不是陈非告诉我,我真以为你高考起了飞智呢。“
我低下头,把手机收到包里:“你们好好吃吧。我先走了。”
“切,”她还不依不饶冷笑着说,“真不知道她还念念不忘地找你干吗。”
我心里不服气,咬紧了牙,可那些事,不能说。
周萍萍是我唯一“交往”过的女生。
她在下午放学之后,笑盈盈地走到我面前,伸出很白的手:
“当我男朋友吧。”
我正在看小说,那本书掉在地上,我抬头看着她,一直摇头,继而干笑着摇头。
她没走开,反而又向前迈了半步,校服的裙子几乎贴到我腿上:“我喜欢你。”
我面红耳赤。
虽然她是高一才考到我们学校的,可过了整整一年,她应该也知道我是大家欺负和瞧不起的对象。
即便随着高二语文老师调走,我和他的流言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可那些黑历史,不可能转白。
同学们表面上平静地跟我说话,私下在水房之类的地方又会说,谁谁谁看到过我跟语文老师去器材室,那些绿垫子不定有多脏。
这是周萍萍第一次跟我说话。
她一定是在逗我。之前让班里的女生来说一些羞辱我的话,也是一种整我的方式。
“别开玩笑了。”我把书捡起来,继续像刚才一样看书。
她转身走了。
果然是耍我。
没多久,她回来了,把我前面的座椅反过来,对着我坐,拿起她自己的书,读起来。
她把腿伸到我的书桌底下,她的腿挨着我的腿,我觉得害怕,赶紧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你要去哪儿?”她问。
我没回答,抓起背包跑了。
不过,整个学校虽然很大,但也没多少我可以躲的地方。
尤其,我是躲起来抽烟,而那几个不会被教务处老师抓的角落,大家都知道。
她很快找到我,像看着吸毒分子一样望着我,直勾勾而不解的眼神。
丢人,可我又笑着看她,向她举了举烟头。
之前,语文老师发现我书包里有烟,打了我一个耳光,可什么也没说。
那天都做完之后,我跪在地上对着手纸干呕,他打我的头让我小点儿声,“太恶心了。”
我使劲想把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像是个毛团,混合着精j液和阴y毛,还有着硬核……
我什么也吐不出来,甚至伸手进去抠,眼泪流出来,手直发抖,用尽了气力,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他走过来,捏着我的脸,让我张开嘴对着灯,他往里看了看,说,别再抽烟了,对嗓子不好。
他把我丢开,我擦干净嘴,也对他露出那种胆怯又羞耻的笑,他又打了我的头。
周萍萍没走过来,更没打我,只是看着我。
在她面前抽完整支烟很难,就像光着身子,但我还是看着她慢慢抽完。
从那天开始,她一直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跟着我。
我看书画画,她会搬把椅子在我附近;我吃饭,她会坐到我面前;
我去抽烟,她在远处看着我;我用尽量凶的态度对她,叫她滚,她并不走,似乎知道我不会靠她太近、不能拿她怎么样,只是笑着看我,她的笑里看不出任何不好的意思,每次先感到羞臊低下头的人都是我。
我像一只被她看护的动物。
可我很清楚,自己是有私心的。
希望至少有个人稍微陪陪我……靠近我……
因为……即使跟语文老师是那种很脏的关系,他离开之后,我还是有点儿想他,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地假装在跟他说话,会梦见他在弄疼我之前轻轻摸我。
周萍萍看透了我怕孤独。她肯定知道。
她对班里的女生说,她跟我好了。所有人都为她不值:“为什么是他啊!”
她没我姐长得好看,但也清秀俊美,完美无瑕的嫩白的皮肤,长长的马尾辫;
她的成绩比我好;从她穿的、用的东西来看,家里也不缺钱。
为什么是我……不会是因为她喜欢我,肯定有别的原因,跟人打赌,或者其他那些试胆量、试耐性的无聊事。
不过,反正……我一个同性恋,一拍两散大揭秘的时候也没什么损失。
过了一段时间,我会留意她是不是在我附近,在的话,我就觉得安心,也暗暗希望揭露真相的那天能来得晚点儿就好了。
有天下了雨,我跑去抽烟,她没跟着我。
我抽完烟又待了几分钟,仍然没看到她。
走出来,在学校里四处溜达,好久才找到她站在连廊下,一个高三男生面对着她,说着什么。
那个人很高大,是篮球队的主力,突然露出凶狠不满的表情,抓着她的胳膊。
我来不及想就跑过去,站在他们旁边才想到,跟这个人打架,我毫无胜算,况且,周萍萍……其实根本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但我还是向前走了一步,望着那个男生。
他呲着牙,说:滚一边儿去,没你什么事儿。
我看了看周萍萍,她显得很为难。
我说:放开她吧。又指了指连廊里的监视器。
他推开我,走了。
周萍萍说:你不是讨厌我么,为什么还来找?
我说:只是碰巧看见了。
她掏出纸巾,“给,擦擦。”我脸上都是雨水,秋天的雨点很小很细。
我后来才明白,她那种为难的表情,心里是在想,为什么出现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总是欺负我、找我麻烦的人,叫钟克,高二的班主任特别强调学习成绩的好坏,座位也是按照成绩排,他的成绩不再能保持班里前三名了,甚至比我好不了太多,一样在中游,原先那种一呼百应的气势不复存在了。
对这一点,我有点儿幸灾乐祸,也有点儿同情。
期中考试完了之后,他坐在我旁边。
虽然我们是单列坐,不是同桌,可他常常会伸手把我桌上的东西弄掉,把我的椅子踢倒。
我弯腰捡东西,他打过我两次,后来,我索性不捡了,当没这回事。
他做这种事有时会干扰我周围的同学,我的铅笔、橡皮、本子会打到他们的桌子,他们捡起来扔到我桌上,钟克阻止了几次,没什么用。
慢慢地,他不再这么干了,我想他也腻了。
对周萍萍,他冷嘲热讽,没什么好话,有次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另外一个女生在教室里叉着腰对他说:
“她是鬼迷了心窍喜欢那种人,但你欺负她有什么本事?
你是妒忌吧,你这个变态。“
当时,我正站在教室门口,他脸涨得通红,说不出来话,扭脸看到我,气急败坏地把我的桌子推倒了,紧接着又飞快地冲出来,我不断向后退,想跑,却还是在楼道里被他推倒在地,他使劲揍我,叫着:“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接下来的那节课我没上,冲干净了鼻血,躲在厕所隔间里发抖,我很想抽烟,但烟放在书包里。
明明没下课,我却听见敲门声。
“开门。”是周萍萍。
我吓了一跳,立刻回想了一下,这儿确实是男厕所。
打开门,周萍萍手里攥着烟和打火机,她默默地放在我手里,我说谢谢,她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在食堂,钟克把整碗热汤泼在周萍萍裙子上。
我正要走过去,却被周萍萍沉默而用力地拉住了。
我跟她说,别跟着我了,我不喜欢女生,我明白你也不喜欢我。
你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值得被这么对待。
我很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更不可能为你做什么。
脸上还有下午被钟克打留下的伤。
同学们实际上很喜欢你,你只要不再跟着我,他们就会对你很好。
你陪着我,我觉得很好,就算是骗我,我也很感谢你。
要是打赌什么的,你告诉我怎么才算你赢,我会配合你。
我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