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尔看来,阿洛那没有太多溢美之词的夸赞比起包含大段华丽的辞藻的恭维更显得真实,也因而得到了他的好感。
所以他也略微坦白地说道:“是的,我们的荣誉与团长同在。”
阿洛的神色一直很平和,就像他带给人的感觉一样,只要待在他的附近,就能体会出一种宁谧安然的气氛。
也许正是这样修炼了木行灵力的修真者才拥有这样的特质,谢尔因为之前与卡尔洛夫周旋而产生的烦躁感,在此时也稍稍平复下来。
“我听说,谢尔先生是贵佣兵团的大队长。”阿洛继续着话题,“我能看出,谢尔先生拥有一些可贵的品质,这是在很多和谢尔先生您相同年龄的年轻人身上所看不到的,为此冒味地问一句,在贵佣兵团中,还有多少像谢尔先生这样的大队长?如果他们都与谢尔先生一样优秀的话,我想,我对能够培养出这样能干团员的法尔非先生更加向往了。”
谢尔笑了笑:“埃罗尔先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八个大队长中不起眼的一个,实在不能担当这样的夸赞。”他顿了顿,决定转换话题,“埃罗尔先生气质……嗯,很独特。”他想了一下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您是属于哪一系的魔法师吗?”
阿洛温和地笑道:“当然不介意,我是水系的魔法师。”他说着两根手指动了动,指间爆出一小团水珠,然后迅速在周围产生一圈冷气,水珠在瞬间化为坚冰,跟着再极快地变成水箭,“嗖”地一声打在车厢内壁,顿时,一股水流顺着滑落。
谢尔的瞳孔一缩,表情刹那间恢复正常:“您的魔法力真不错。”他很明白对方是在向自己展示实力,也正是由这个展示,让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是一个能够让水系附带冰系的魔法师,而更加让人称道的是那一手毫不费力的自如转换的能力和非常精准的控制力,这对魔法师而言,是一种非常天赋的能力……尽管现在只有四级,但很有潜力,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您的年龄……希望这不是什么让您为难的问题。”他又说道,“您看起来很年轻,也许事实上也的确非常年轻。”
“谢尔先生,其实我们的年纪差不多,我并不希望一路上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直接叫我埃罗尔。”阿洛微笑,“我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的四级魔法师加上完美的控制力,这的确非常不凡。
谢尔于是也笑了:“是的,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埃罗尔,我也希望你直接叫我谢尔就行。”
红狼佣兵团里全部都是战士而没有一个魔法师,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魔法师的排斥,只是因为他们所有的人都崇尚武技,喜欢锻炼自己的身体,而魔法师更喜欢理论和冥想,双方有着很难调和的分歧,为了避免影响整个团体的向心力,他们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招揽魔法师的想法——不过,在遇到一些睿智或者理性的魔法师的时候,他们也同样会抱有一定程度的尊重,以及在对方同样善意的前提下与其交往,甚至成为朋友。
“谢尔,我想我们重新认识了。”阿洛轻声地笑,“你多大呢?”
“我?二十三岁,比你可要年长啊!”去除了表面的礼貌,谢尔的笑容很爽朗,“对了,魔法师不是一般不喜欢跟商人为伍的吗,你怎么会刻意接了这个任务的?”卡尔洛夫早就睡死了,侍女们也被赶出去,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态度。
“因为想见见世面吧,跟着商队是一个好主意……”阿洛笑道。
那边两个人从非常礼貌地你来我往地试探外加谈话到渐渐放松下来,流牙在阿洛旁边盘腿坐着,面无表情得宛如石雕。
他偶尔眨一下眼,觉得非常无聊——的确,阿洛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用最随和最简单的语言交流,从来没有使用过所谓的“礼貌用语”或者“外交辞令”,而在这两天——自从出了森林以后,阿洛与外人是谈话总是使用着很长的句子,并且带着很强的外交色彩,让流牙听了很不习惯……而在偶尔一些过于“委婉”的话语中,他甚至不能理解其中绕了好几个弯才表达出的意思。因此,他很自然地觉得乏味而且自动屏蔽了那些话。
流牙同时也不喜欢阿洛在进行这种对话时脸上所显露的仅仅出于礼貌的笑容,浮于表面、而且并不温暖,不过因为阿洛的表情在面对他自己的时候会转为柔和……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确实由于阿洛这种不经意的区别对待而感觉到欣喜。
流牙是很单纯,但他并不迟钝。在感知他人情绪方面,这个凭借本能做事的家伙比起其他人而言还要更加敏锐很多倍也说不定。
因此,在连续看着阿洛与人交流了很久并且气氛渐好的时候,流牙的心里隐隐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24.途中
“是吗,埃罗尔,你要不要跟我去佣兵团看看?”有人这样邀请着。
“这个是我的荣幸,不过,不会让你为难吗?”另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不会啦,‘红狼’是最好客的了,我可以介绍其他几个大队长给你认识,哈哈,他们都是些不错的家伙啊!”第一个声音口气变得爽朗起来。
是的,阿洛和谢尔正在和乐融融地聊天中,阿洛发现了谢尔与他之前给人的并不相符的印象——谢尔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或者可以说,那是他为了能够成功外交而显示出来的特定性格,以便行事。而谢尔本人,似乎是非常……活泼开朗,并且不拘小节。
就像在简单的试探以后,看到阿洛流露出来的善意并加以判断,就开始显露自己的本来面目了。是有一定的谨慎却又并不狡诈的人,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
阿洛对旁人是否怀有恶意非常清楚,因此,他对谢尔也多了几分好感。
然而,就在两个人交谈甚欢的时候,阿洛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扯——那是流牙手指所在的地方。
所以他很快地回过头:“流牙?是饿了吗?”
原谅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一般来说,流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突然打断他的话……
但是很遗憾,流牙摇了摇头。
“那流牙累了?”阿洛不解,柔声又问。虽然以流牙动辄在森林里疯跑一天的体力来看不太可能。
流牙再摇头。
“那么,是觉得无聊了吧。”阿洛看流牙金眼里含着委屈的样子,无奈地笑了。
也是,这个除了梳理斗气的时候半刻也静不下来的家伙被关在马车里这么久,想必是真的很烦躁了。
流牙一瞬不瞬地盯着阿洛的脸,阿洛知道,这回自己猜对了。
“好吧,过来睡一会,好不好?”他温柔地安抚。
流牙蹭一下,再蹭一下,然后蹭到阿洛的腿上,安安稳稳地当做枕头趴好了,顺便,两只手臂缠住阿洛的腰,很快地眯起眼。
阿洛摸摸流牙的头,就任由他去了。待他抬起头时,却看到谢尔促狭的眼神。
阿洛微微地笑。
还是谢尔憋不住了:“埃罗尔,说起来,你还没有介绍……”他的下巴朝流牙的地方点了点。
“啊,让你见笑了。”阿洛带些抱歉意味地说道,“他是流牙。”他顺着流牙的脊背抚摸着,看流牙露出舒服的表情,继续介绍道,“我和流牙一起长大的……以前我们一直呆在家里,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所以流牙不太习惯跟生人相处。”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谢尔也不在意,“对了,你说你们第一次出远门?”
“是的,我……嗯,从小是个孤儿,后来被一个魔法师收养了,学习魔法,流牙是后来被收养的,但是他没办法修炼魔法,反而在斗气上天赋很高,所以,在我二十岁小有所成的时候,就按照养父的吩咐带着流牙出来了。”阿洛温和地笑着解释,“为他寻找一位学习斗气的导师。养父说,流牙的斗气按照这样的成长程度下去,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啊,对不起。”谢尔发现自己戳人伤疤了,赶忙道歉,“我不知道……”
“这没有什么,事实上,养父给了我们足够的关爱,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阿洛和声说道,低头看向流牙的时候,眼里都是温柔,“流牙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他的性子很单纯,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他。”
“弟弟?”谢尔有点惊讶,流牙长得高壮,看起来是要比身材瘦削的阿洛年长一些的,可现在一听阿洛说是弟弟……
“嗯,流牙今年十八岁了。”阿洛说道。他也知道这小子看起来完全不像,但在自己捡到他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只有十一二岁的瘦小体型,谁知道现在会长成这个样子?
谢尔基本上明白了阿洛出行的目的了,他沉吟一下,说道:“其实,如果埃罗尔你是为了给弟弟……”他看一眼流牙,“……寻找一位斗气导师的话,可以去魔武学院学习,在那里,有魔法分院和斗气分院,在那里,我相信你弟弟会得到很好的教导。”
“魔武学院?”这个阿洛是真没听说过。
他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而有限的时间里除了在魔法师公会内部抄写魔法就是在萨多森林里闭关修行,少有的赶路的时间也是形色匆匆,他知道佣兵工会知道魔法师公会和战士公会,是因为这些在典籍里提到最多,但所谓的“学院”,他是从没见过的,在修真界的时候,更是没听说过有什么被称之为“学院”的机构。所以他虽然很希望尽早给流牙解决斗气暴乱的问题,所想的也只是在某个比较大的城市里,去请战士公会的成员帮忙。
“你不知道?啊,我忘了你们是刚出来不久了。”谢尔抓抓头发说道,“欧亚大陆上最出名的魔武学院是以大陆名命名的‘欧亚魔武学院’,它的魔法分院和斗气分院一样好,其次是‘索兰魔武学院’和‘卡莫拉魔武学院’,各有侧重,前者重于魔法后者重于斗气……埃罗尔,你可以自己斟酌一下。”
“嗯……我知道了。”阿洛笑道,“我会再去查一查这几个学院的资料,等流牙醒了以后,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吧。”
“再过两个月就是各个魔武学院开学的时候,如果不早做安排的话,恐怕会错过时间。”在外面到处跑的佣兵对这方面的消息总是知道的多一些的,谢尔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阿洛点点头,道了声谢:“好的,谢谢你了,谢尔。不过,今年大概肯定会错过了,我还想带着流牙多见一些人的。他很少接触生人,现在送他进入学院学习的话……我有点担心他的学院生活。”
“哈哈,埃罗尔,这么说也对啊。”谢尔调侃似的看了趴在阿洛大腿上睡觉的流牙一眼,“你这个弟弟,好像除了你以外谁也不理啊~”
“流牙一直跟我在一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阿洛目光柔和,“不过,我相信他以后会交到朋友的,到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谢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啊。”
“当然了,我会努力跟这小子……跟流牙做朋友的。”谢尔爽朗地笑,“埃罗尔,我们也是朋友了,对吧?”
“谢尔,你是一个值得相交的好朋友。”阿洛唇边勾起个温润的笑,这样说道。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卡尔洛夫始终沉醉在半睡半醒之间,这对谢尔和阿洛而言,无疑都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就这样,很快地,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下来,谢尔收敛了笑容,做出之前那副沉稳的很可靠的形象,挪到卡尔洛夫身边用力扒了他两下,把他从醉酒中唤醒。
“卡尔洛夫先生,醒一醒!”谢尔这样叫道。
卡尔洛夫通红着一张胖脸,口里不住地嘀咕着什么,可他一睁开眼,就马上认出来他面前的人,属于最出名佣兵团之一的大队长——当然,谢尔适时做出的、若有实质的冷峻目光也是原因之一,他马上火回过神来,虽然还是有点不怎么太清醒,但已经足够做出反应了:“谢谢谢谢尔大队长?”他撑着车壁赶快狼狈地坐起来,“有有有什么事吗?”
谢尔带几分严肃并且很规矩地说道:“卡尔洛夫先生,天要黑了,我们需要尽快找一个地方支起帐篷,如果等到入夜,不仅我们会被冷空气所伤,就连潘图鲁兽——它们行走了一天,也会受不了的。如果不希望耽误明天行程的话……我想向您请示,是否应该即刻做出晚上的安排。”
“啊?哦……是的咳咳咳咳!”卡尔洛夫吓到,狠狠地咳嗽一通,几乎要呛到喘不过气来,“谢、谢尔先生,我将这一切都交给您安排,以后您、您都不用告诉我!我和所有货物的安全,全权拜托给您!”
他又急又快地说完这一切,就好像被恐吓到了一般。
谢尔颔首:“既然卡尔洛夫先生交托了信任,我会全力达成的。”他说完,冲阿洛点点头,就径自下了车。
这时候,阿洛看着紧张的卡尔洛夫,把桌上的面巾拿起一块递过去,温和地说道:“卡尔洛夫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感谢您的好意,埃罗尔先生。”卡尔洛夫急忙擦去满头的大汗,面带感激地说道。
这时候,从车窗向外看,谢尔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手下的佣兵们做事,有的把潘图鲁兽赶到一起喂食,有的把所有车子用绳子圈在一块地方,还有的忙着架炉子、生火和搭帐篷,都纷纷忙碌起来。
25.占有欲
“卡尔洛夫先生,我想,我也可以下去帮帮忙。”阿洛看着卡尔洛夫在谢尔下车以后就露出的如蒙大赦的神情,缓缓说道。
“埃罗尔先生,您是自由的。”卡尔洛夫连忙说道,“除了希望您能保证我的安全以外,我绝不会束缚您的行为。”不得不说,卡尔洛夫在与人交往、尤其是在一些比较有身份的人面前的表现很不错,他知道自己的定位,也许偶尔有所疏漏,但绝对不是个不自量力的人。
所以单凭这一点,阿洛就觉得,尽管这个人看起来就灵魂浑浊,但也不会让人太过讨厌。
“那就多谢你了,卡尔洛夫先生。”在这种人面前,适当的谦逊很必要,可永远的妥协绝不行。
阿洛轻轻拍两下流牙的背,流牙醒过来了——或许他早就醒过来,只是贪恋这个属于阿洛的安逸味道又或者一些其他的什么原因,才迟迟不肯起身。
“洛?”流牙睁开眼。
“谢尔在忙了,我去帮帮他。”阿洛微微笑着,细长的手指从流牙的发间梳过,以柔和的力道在他头皮上按压着。
流牙的发质很好,虽然稍嫌粗硬了一些,却颇有男子气概的。
听到陌生的名字,流牙不满地皱眉。
阿洛看出流牙对“谢尔”两个字一点也不熟悉了,叹口气:“我介绍过了啊,流牙,你又忘了。就是刚刚在车里的那个人。”